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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十月壓制已久的暴脾氣終于蹿了出來,一把揪住霸王硬上弓的蕭弁,“姓蕭的,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蕭弁倒是來興趣了,長眸眯起,格外危險,“口氣不小,這麽跟本相說話的你是頭一個。聽說你練過些花拳繡腿?”

羅十月學他眯起眼睛,眉心蓮越發招魂懾魄,“是呀,專門對付你這種人的....”一招偷龍爪攻其不備,先發制人,蕭弁猛然後退,羅十月趁機旋出他的包圍圈,散開的長發甩在身後猶如神龍擺尾,順便招搖幾下。十月挑釁的勾唇,“丞相反應不賴。”

二人一個床頭一個床尾,蕭弁忽然邪魅一笑,沒錯,确實是邪魅一笑,“未免有些張狂過頭。”

“張狂不敢說,嚣張還是有點的。”

最先遭殃的就是那兩尾帷幔,好端端的被當成出氣筒,雙方短兵相接之間将帷幔片成了流蘇。蕭弁畢竟是男人,他力量上占了上風,一掌揭過去,虛晃一招,繞道羅十月的腰腹,浪蕩子一樣在她腰間摸了一把,回手間還嘴賤評價一番:“膀大腰圓,居然也好意思頂着美人的名號。”

十月磨了磨後牙槽,“鄉野粗人,真是難為相爺的眼睛了。”瞬間抄起掉落的朱釵,利落地左甩手,竟然是個假招,轉手右襲,蕭弁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沒想到這丫頭是個騙人的行家。

那女人的朱釵竟穩當當的插在了蕭弁的頭上,珍珠做的墜子淩空招展。

羅十月回首一笑,三分炫耀,七分譏笑,“這叫現學現賣。”

周宗凡在院子裏,早先聽見拳腳相加的聲音,心中一驚。等追到門口一聽,松了一口氣,抱着刀離窗口一尺遠,站如松。

聽見裏面“咔嚓”一聲,應該是床塌了。

一陣乒乓響,羅十月被蕭弁耍詐壓制住,第一場切磋以她的失敗告終,臉色臭的可以。蕭弁捏捏她的兩頰,将自己頭頂的朱釵拔下來,往她散亂的頭上随便一插,造型獨特。

蕭弁說,“既然有福不會享,那就貼身伺候吧。雖然你長得醜點,但本相勉強可以接受。”

羅十月白他一眼:呸,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那兩個丫頭呢?”

“自己都朝不保夕了,還惦記別人。假仗義。”捏了一把她的右腮,直到泛紅的手印子浮現出來他才罷手。羅十月好想把他的手剁剁剁。

蕭弁打開房門,衣衫不整的走了。周宗凡跟在身後,莫名其妙的回頭望一眼。

幾個時辰之前她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身子,轉眼蕭弁就讓她變成了丫鬟命。不過對于這個結果她還是比較滿意的,至少,她的機會無形中增大了太多。目送瘟神離開,拍拍手轉身準備收拾下東西。看清室內陳設的一瞬間,她自己都驚訝了。

好好的一間閨房,被他們打成了盤根錯節的盤絲洞。

作者有話要說: 單機

☆、臭和尚,還裝

羅十月脖子上被蕭弁掐出來的印子過了好幾日才消失,有不明真相的相府下人看她的眼神格外暧昧。朝思暮想兩個丫頭有一回在蕭弁的書房外遇上她,看她的眼神都是用剜的,十月挑挑眉也就走過去了。

自從做了蕭弁的貼身丫鬟,忙得腳不沾地,他故意難為她,不僅要要伺候他的文房四寶還要負責他的吃喝拉撒。腳不沾地不說,連摩诘寺都沒有時間去了。

昨夜回到悲翠園已經半夜,一大早幽魂似的從被窩裏爬出來,對着銅鏡一瞧,烏黑的兩個大黑眼圈抖落了她三分美貌四分威風,還剩三分半睡不醒的清明神魂尚未歸位。所以現在站在案旁一動不動格外困倦,稍不留神就開始釣魚。忽然“啪”一聲,手背上挨了下。貼骨的疼一下子就将迷瞪的思維拉了回來,羅十月眼睛瞪圓了剛要發作,便聽見蕭弁悠悠的聲音傳來,“研墨。”

接着便開始找茬,他瞥她一眼,“眼睛瞪那麽圓是什麽意思?想給本相點顏色瞧瞧?”嘴角譏诮,“想要本相命的多了,你?”揚眉,上下打量她一眼,“排到猴年馬月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眸光深淺不定,若是沒有經驗的刺客多半能被他詐個心驚。但羅十月顯然已經對他這人有些了解了,他最拿手的就是故弄玄虛。人前一面,人後又一面,說話真真假假,叫人明知那是胡話,卻也無法辯駁。她尾指輕翹,一圈一圈研着細膩的墨汁,默不作聲。與他争辯那是要氣死自己的,心裏卻在想:作孽多了,老天看不下去了自然要假人之手收了你。而且,站在你身邊的這個也是其中之一呢。

想着想着,一擡眼正對上蕭弁的後頸,今日他将長發全部束于玉冠中,後頸露出清清爽爽一片。羅十月盯着他的後頸,目光越發深邃,就好比見着獵物的獅豹,盯住了然後一步步上前捕殺時的目光。

沉中有靜,靜中有殺機。

十月自問,如果現在她就出手砍向那裏,一擊即中的幾率有多大?手肘沿着硯臺的輪廓研磨擺動,一圈又一圈,眼中碎芒随着湧起的殺心,一線線閃現。

而扒在窗口的劉氏越來越生氣,她就知道,就知道千裏雪這個女人一定會借着職務之便行茍且之事。果不其然,千裏雪那對眼珠子都快貼到丞相丞相身上去了。公然勾~引男人,真是不知廉恥....

就在羅十月把持不住的那一剎那,書房突然沖進來一團紅,蕭弁眼神投過去的那一刻腳步戛然而止,“相..相爺。”尚未說一句完整的話,淚水潸然而下,望着蕭弁,頗為楚楚可憐,“...奴婢,您許久未召見奴婢了...”餘光瞧着這會兒規規矩矩站在他身邊的千裏雪,心裏大為惱怒。

可誰知,蕭弁只是涼涼的看她一眼,對于她擅闖書房一事已然不悅,“出去!”

劉氏只得恨恨的瞪了一眼她的眼中釘,扭頭跑出了書房。羅十月藏在袖中的手,作刀狀,悄悄回收成拳。若不是劉氏突然冒出來,或許此刻蕭弁成了她的手下亡魂,也或許她任務失敗成了蕭家的刀下之鬼。

看一眼重新忙于公務的蕭弁,羅十月緩緩舒一口氣。兩軍對峙,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被劉氏打斷,再難繼續起方才的士氣。

蕭弁手邊的茶涼了,十月端走準備換一盞新的,這時候周宗凡提着刀大步流星的回來了。她在心底哼笑一聲,今日果然不宜開刀見紅。前後腳的功夫這位左膀右臂就回來了,倘若不是劉氏突然跳出來打亂了她的計劃,現在變成亡魂的說不定是她自己呢。

下了值,夜色正好。悲翠園位于相府的正西面,越過一層花圃,廂房外就是大街。羅十月輕輕一躍,腳就站在了屋頂,稍一翻身就能夠與市井打個照面。

三更敲過,街上已經沒什麽人。羅十月沿街走動,方向是通往摩诘寺的。寺廟在山上,距離甚遠,她也沒打算就這麽晃悠過去,清清靜靜的散散步也不錯。就在她獨自霸占一條街的時候,估計是有人想搶地盤,一柄利劍招呼不打、二話不說直戳她後心。劍鋒掀起的銳氣揚起了羅十月三兩撮長發,長劍平靜地蕩開夜色,劍身泛着森冷的啞光,游蛇一樣直擊目标,無聲無息....

羅十月旋轉推開,被風推送的長發在眼前張揚,轉眼間她已經退出幾丈遠,眉眼藏在紛亂的發絲後向刀光劍雨蛻變。

來人一身夜行衣并且蒙面,身手利索,耍起劍來招招狠毒,毫不拖泥帶水,從素質來看是個同道中人。可奇怪的是,這人從外形上看好歹是個男人,可總想往她臉上招呼是怎麽回事?一個男人,身懷絕技,大半夜不睡覺對她百般糾纏就是為了畫花她的臉?

她做女人未免也太他娘的失敗了。

羅十月耍了個假招,瞅準對方露出的破綻毫不留情的送上一掌,震得那人後退三步。

“什麽人?!” 不管什麽人,肯定不是吃飽了撐的來劃她臉玩。

那就是有人指使的了。

那刺客素質不錯,一聲不吭,家門都不報,提劍卷土重來,那一掌對他來說并沒有造成大的困擾。

羅十月背着光,整個正面浸在黑暗裏,唯有無序飛揚的長發給她增添了無限氣勢,頗有一代女俠風範。只可惜這種造型不能保持很久,因為她要迎戰。刺客的攻勢步步緊逼羅十月的面門,她不樂意了,我的臉招你惹你了?瞅準時機,速戰速決,甩手貫出去數枚碎雨針,有三枚角度刁鑽,刺客沒躲過,硬生生挨在胸口上。安靜的夜裏,兩人都聽到了暗器刺破布料打入皮肉的聲音。

針上有料,那人撐不住多久,沒逃幾步突然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十月收手,凜了眉峰,緩步上前。她偷天換柱,頂替了真正的獻女千裏雪,潛在蕭弁身邊這事除了她師父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人是誰?怎麽找上她的?目的何在?

就在她即将走近的時候,那刺客猛然一躍,亮出手中的劍,虛晃一個劍花,轉身就跑。離得近,羅十月竟看清了他劍柄上的刻紋,腦中“轟隆”一聲炸響,回憶被殘忍的拽回十年前的羅家小院。那一場意外害了羅聚寶,燒了半條巷子,她的額上永遠留下一枚消不掉的蓮紋疤痕。

羅十月的臉煞白,方才那人使的劍柄上就刻着與她額上一模一樣的蓮紋!她尋了十年未果的仇人竟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殺父的深仇大恨,她豈能讓他逃了。

一路追逃,羅十月竟追至了摩诘寺。那人往寺中一翻便不見了蹤影,羅十月豈能放過?熱血沖腦,猛地踏一腳樹幹借力,高聳的廟牆根本攔不住她。

寺中僧人約莫都睡了,燈光寥寥無幾。

幾經翻越,刺客就在前面不遠,羅十月輕功了得,一個蜻蜓點水,一掌拍向刺客背後,那人措不及防的向前面的樹冠傾身倒去。

一陣分花扶柳,五指随之抓去,揪住那人的後頸直接翻過身來。可十月卻愣在了原地,“是你?!”

和尚見她兇神惡煞的模樣,有些迷惑也有些慌亂,叫了聲施主,“為何半夜到寺裏?找貧僧....”

羅十月卻一把扯開懷覺的僧衣,卻只見其胸前光華一片,兩點茱萸羞于見人。哪裏有半點傷痕?

和尚顯然沒想到她大半夜闖進寺裏,行為如此有辱斯文,一時臉紅詞窮,溫和的長眉扭成一股麻繩,食指指着她發顫,“你你——”

大概是沒見過這麽狂野的女人,懷覺臉紅的不像樣子。

羅十月卻将他往旁邊用力一推,快速往前追幾步,懷覺的身後空無一人。她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懷覺,懷覺十分不自在,攏了攏僧衣,念了聲佛號。

羅十月看他的眼神變了幾變,身體做出一種防備的姿态,“你怎麽在這裏?”

懷覺依舊紅着臉,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貧..貧僧不在這裏還能去哪兒?施主真是...莫名其妙。每晚菩提樹下做晚課是貧僧一直以來的習慣,倒是施主你消失幾天又突然半夜闖進來...”

羅十月十分不爽,接話,“還扒你衣裳是吧?”

“這.....”

他剛才那個格擋式的反應....臭和尚還敢裝。

十月上前,伸手在懷覺的衣襟上拽了兩下,用力地替他撫平褶皺。說話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師父,真是不、好、意、思,光天化日得扒你衣裳了!”

懷覺掰開她的手,“沒..關系,貧僧是出家人,六根清淨。”

不會怪你,更不會有雜念...

☆、貧僧頂多就是挨了一箭

寺廟和丞相府不同,裏面的參天古樹枝桠旺盛,與佛殿梵音相得益彰。因此羅十月從樹頂追下來時并沒有看清樹下是否有人。她抓的明明是方才的刺客,一反手竟變成了個光頭和尚,也難怪她目光不善了。

懷覺被十月直愣愣的目光瞧得越發不自在,尚未褪去紅暈的臉上又開始發燙,沒辦法,只得雙手合十不甚自在地喚了聲,“施主...”

夜風徐徐,頭頂的枝葉窸窣作響,鼻尖還能聞到和尚身上傳來的香火味。羅十月站着不動,面無表情叫人畏懼。忽然,她耳根微動,垂在耳下的翠珠漾起半弧。

那一瞬間,三方幾乎是同時動作。

“咻——”

“施主小心!”

懷覺住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還未來得急做出反擊的十月狠狠推倒在地,羅十月趴在地上,嘴角抽搐....這麽大的力氣。

十月掌心擦破了皮,往外沁着血絲。那刺客放了一把冷箭,在她被懷覺撲翻在地的那點時間裏逃之夭夭。

娘的,中了迷藥還那麽能跑。

忽然一眼瞪向捂着胸口的懷覺,火星四射,她極其懷疑這和尚就是同謀!

她千辛萬苦尋了十年,好不容易老天開眼把線索送到她身邊了,不能就這麽放他走。

追——

懷覺虛弱的聲音自身後适時地傳來,“施主去追吧,貧僧沒大礙。頂多就是月匈口挨了一箭,不..不太疼,血..流的也不多。”見她回頭,懷覺還沖她笑了笑,“快,快去吧...呃..”

本來她是滿腹火氣的,從未發現這個和尚如此會扯人後腿。可她這一回頭,受驚不小。懷覺的确是中箭了,隔着月光都能看清他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下來,想來是疼痛非常。手捂住的地方沒一會兒功夫就染了大片血。應該就是方才推她的時候中箭的。縱然心中着急追兇,可是懷覺.....她不能不管。

十月不忍,折返回來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安慰他,“和尚別怕,這點小傷死不了人的。”剛剛将他架起來,懷覺整個人都傾倒在她身上,看着弱不禁風,可是這麽大一只砸下來,羅十月的雙腿還是颠倒了兩下,“堅持下,你還要普渡衆生呢......這麽重,你不是吃素的嗎?”

寺裏安靜的很,這麽大的變故,愣是誰也沒驚動。

懷覺痛不可擋,綿長的雙眸恍惚中看到羅十月的側顏,她在吃力的架着他往禪房走,溫和的人嘴角挂上一抹溫和的笑。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分散注意力,“施主..貧僧贈你的茶好喝嗎?”

“命都快沒了,還惦記你的茶。寺裏有傷藥嗎?”禪房還有段距離,懷覺有汗珠滴進她的脖子裏,看來傷的不輕。十月心急如焚,着實怕和尚有個三長兩短,不禁責備,“大半夜不睡覺亂跑..什麽?念經念經,白天還念不夠嗎?又不是要考功名,用得着那麽賣命嗎?”

“...傷藥?...倒是...有治傷寒的草藥。”

十月咬牙将他搬進禪房:“就知道不能問你。”

這種時候也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了,和尚也是人,血流多了也會沒命的。羅十月摸了把剪刀,繞開傷口将僧衣剪了個口子,粗魯地一撕到底。

天有不測之災,方才還光滑的皮膚眨眼的功夫就埋了支兇器。十月蹙眉觀察了下,心底罵了聲缺德玩意,那支箭只有巴掌長短,從它露在體外的小半截可以看出箭上生了兩排倒刺,懷覺和尚有罪受了。

萬幸的是箭頭歪了,沒有紮在心髒的位置。血色正常,證明箭上沒毒。十月繃着的心總算稍微松了口氣,“躺着別動,我馬上回來。”

大概是半夜扒了人家的藥鋪,傷藥、傷帶兜了個小包袱回來。羅十月形容有些狼狽,有碎發擋在額前,将蓮紋半遮半掩。豆大的燈火跳動,将她的影子印在床榻上,懷覺忍着痛還不忘幫她改邪歸正,“施主...盜竊并不好。”

啧,說話這麽不中聽。是借用好不好?

羅十月想找個東西堵住他的嘴,而她也确實付諸行動了,順手抄過一柄湯匙塞他嘴裏,見他要反抗,厲聲唬道,“住嘴!咬住了,拔箭的時候會有點疼。”

拔這個東西可不是拔蘿蔔,不是有點疼的問題,而是兩排倒刺能疼的要人命。更何況還是熟人,她瞧了他一眼,見他疼的渾身是汗,一時間下不去手,猶豫了下才問,“要不,我喂你些迷藥?”昏過去的話疼痛總能小一些,沒有他痛不欲生的呻~吟她更下得去手。

誰知懷覺師父硬氣得很,他含糊不清的說,“..不用。”

“認識這麽久....貧僧還不知施主貴姓...”

“千裏雪。”

“...施主..不是本地人。施主如何..謀生..啊?”

羅十月一心對付那枚短箭,點頭應了聲,“在丞相府做粗使丫鬟。”

短箭動一寸,懷覺痛苦多一分,手心攥着被褥,青筋暴起,“相府...一個使喚丫鬟...”功夫都這麽好啊?

過程是艱辛的,羅十月從未如此緊張過,完事之後兩人汗淋淋的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燎針,縫合,上藥,包紮,忙完這些天都快亮了,兩個人無一例外,都虛脫了。

懷覺躺在榻上,溫和的俊臉滿是病容,經過這麽一遭,連張嘴說話都困難。

十月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靠着床沿休息片刻。懷覺受這麽重的傷,不吃東西不行。她撐着身子起來,悄悄合上門出去。出家人就是有一點不好,不占葷腥,就那麽些蘿蔔青菜什麽時候能把傷養好?

将最後一勺鴿子湯喂下去,替他擦了嘴,她總算是松了口氣。懷覺迷迷糊糊的問了句,“...你給我喂的什麽?”十月收拾了食盒,睜眼胡謅,“蘿蔔湯。”

“...哦..”懷覺閉上眼便不省人事。

她掀開被子查看了傷口,沒大問題。天邊泛起青色,起早的小沙彌出來打了桶水進了庖廚。忙活了一整夜,羅十月氣力全無,腰酸背痛。食盒裏還有懷覺沒吃的鴿子肉,她打包一下全都帶走了。

羅十月前腳出了摩诘寺,懷覺的禪房裏就闖進來一波和尚。懷法、懷遠等一衆懷字輩的僧人訓練有素的單膝跪在懷覺榻前,“屬下護主不利,還請主上責罰!”

小和尚彌生哭得兩眼通紅,“師父——”礙于自己人小不能幫忙只會添亂,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掉眼淚。

懷覺睜開眼,“都起來。那人的來歷弄清楚了嗎?”

懷法抱拳,俨然軍士作風,“回主上,昨夜那人确實是出身于消失已久的刺客門——驚鵲樓。”懷法略一頓,垂下頭,“只是...為何突然又出現屬下沒有問出來...”

那人自盡了。

懷覺閉目養神,“繼續查,挖出他們的老巢,不要打草驚蛇。”

“是!”

畢竟是重傷,他有些精神不濟。懷覺朝他們擺擺手,“出去吧,該幹什麽都去幹什麽,本王暫時死不了。”

懷法、懷遠相互看一眼,“那您的傷...”

想想羅十月忙活了一夜的成果,還偷偷給他灌了碗不知道從哪裏順來的“蘿蔔湯”,懷覺唇角微微勾起,“...處理好了,都出去吧。”

一夜無眠,單打獨鬥毫無結果不說,還山上山下跑了兩個來回。十月閉目,大字型仰躺在架子床上,愁眉不展。真是兵荒馬亂又糟糕的一宿,重傷的懷覺和逃竄的蓮紋刺客在她的腦中沖撞,雜亂無章。十年前,她太小,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根本什麽都不清楚。只知道那兩夥人都是沖着那個阿昭去的,她與爹爹都是被波及的池魚。

十年前他們為什麽會消失?找了十年未果,為何卻又突然毫無預兆的出現?逃去摩诘寺是偶然?

羅聚寶的遺容、刺客、懷覺、小昭哥哥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輪番轟炸她已經轉不動的腦子,就在她萬分掙紮的時候,房門被拍響了。外面響起路七的聲音,“雪姑娘起身了嗎?相爺喚您過去伺候吶。”

十月扶額,怎麽還把這尊瘟神忘了?

“.....就來。”

“那您快着點。相爺心情不大好,別讓他老人家等急了。”路七心底還補了句,讓他等急了大家都遭殃。

因着羅十月在蕭弁面前的身份撲朔迷離,下人私底下并不敢真把她當一樣人看,最起碼言語上還是比較捧着的。這也是劉氏一直看不慣她的原因。

“他又怎麽心情不好了?”十月眼白有血絲,看起來很沒精神。

路七給她讓了讓路,“再過幾日就是太後的三十壽辰,相爺要進宮賀壽去。也不是稀奇事兒,相爺每年這幾日都不高興。”

十月心底一跳,“那我也要随着進宮嗎?該穿什麽衣裳?”

路七噗嗤一笑,“那皇宮又不是菜市場,咱們沒聖旨召見,哪能随便進?相爺進宮去,咱們就可以放個假,松快松快了。”

十月附和一笑,“原來是這樣啊,那挺好。”心中盤算的卻是另一樁事。

☆、醞釀風醞釀雨

十月走到門口正遇見廚房的朝三端着幾乎沒怎麽動過的早飯出來,路七悄悄湊近,“相爺今兒脾氣不大好,做事當心些。”千萬別招惹他。

一夜沒睡,十月眼睛有些酸脹,伸手揉了揉,“行,知道了。”這動作看上去有些乖巧。

蕭弁有習武強身的習慣。一進去就瞧見他光着膀子,額角上的汗珠還沒來得及退下,尋常時候蕭弁都是一身錦衣華服,沒想到衣料包裹下竟也有一副健壯的身板。

羅十月愣了愣,轉身就要出去,腳步尚未邁開就被叫住了。

蕭弁連眼皮都懶得掀,“哪兒去?過來伺候本相更衣。”

路七挪動着兩條腿自覺地去站門口,十月瞥了那小子一眼,順手抽了根純白巾帕過去。男人光膀子她從小就見過,那不稀奇。一回生二回熟,她現在伺候人的技術也能拿得出手了。

踮起腳尖先給蕭弁擦了擦額角的汗,蕭弁嘴角耷拉着,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他個頭高,垂着眼看她在自己身上忙活。瞧見她眼白帶血絲,冷不丁的哼笑,“昨夜跟耗子打架去了?”

一般有地位的人物,心情會不定時抽風。就像蕭弁現在這樣,她今兒又沒有惹他,一來就招了個冷哼。她在心底冷哼回去,臉上的表現就當沒聽明白那是譏諷,“相爺明察,奴婢昨夜還真打耗子去了。”

蕭弁張開長臂方便她替他穿衣裳,說話懶洋洋的,“打着了?”

十月語氣平靜,今兒沒力氣跟他鬥嘴,“沒,給他跑了。”

蕭弁明擺着就是找茬,挑眉觑她,“你沒吃飯?連個小畜生都跑不過。”

她彎下腰給他扣腰帶,試了兩次總是扣不好,才擡起頭來問,“相爺您最近是不是吃多了?”不給蕭弁發作的機會,拽了拽手中的玉帶,“腰好像粗了。”

蕭弁陰沉着臉一把拂開她放在腰間的手,自己來。然後理也不理她就踏出了門檻,上朝去了。路七苦着臉在門口朝她擺口型:不要招相爺不高興啊姑奶奶.....

她心裏有些惦記懷覺的傷,沒心情跟蕭弁讨價還價,不理會路七的鬼臉轉頭幹活去。

他那傷口不淺,應該好好調養。寺裏清湯寡水的,幾時能養好?今日要不要帶些湯水去一趟?還在猶豫着怎麽騙懷覺喝骨頭湯,周宗凡折了回來。

周宗凡見了她永遠擺出一副“你欠我八百吊”的讨債模樣,“後日是太後的三十壽辰,太多事需要忙,相爺後日夜裏是要留宿宮中的。你準備下。”

她也要随行?這會兒總算有些清醒了,她指指自己,“我也要跟着去?”

周宗凡拿了蕭弁的披風便走,頭揚的高,“你倒是想去。我的意思是讓你收拾下相爺需要的衣物用度,後日一早進宮,你就不必了。”

十月點頭,成啊,巴不得呢!

後日蕭弁不在她就可以放飛自我了。

她剛來時的那兩個伺候丫頭被分去了廚房,相府的廚房是個肥差事,最起碼對得起肚子。蕭弁走後,朝三又悄悄跑回來,在門口跟路七扯了會兒皮才得以溜進來找羅十月。

小丫頭沒什麽心眼,羅十月大概是她比較喜歡的前主子吧,即使她總是跟人隔着段距離,朝三對她還是比較熱情,踩着小碎步跑進蕭弁的卧房,一笑露兩個梨渦,“雪姑娘,聽說你後兒休沐?”

十月甩了甩手中的被子,點頭,“大概吧,有事?”

朝三幫把手将被子拿出去曬,“後兒我跟阿暮出去采買調料,正好可以去成衣鋪瞧瞧,聽說繡衣坊進了新樣式。你要不要去?”

十月一口答應,“成啊,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三人約好了時間,只等後日蕭弁進宮去,她們也出門去。

白日不比夜裏,她不能大搖大擺的出門去。羅十月坐在廊下擰着眉想轍,見路七抱一只食盒匆匆經過,下意識地叫住他,“路七。”

“欸,雪姑娘看雲吶。”路七跟她打聲招呼,腳步不停,看起來像是忙的腳不沾地。

十月探出腦袋瞅一眼天上,晴空萬裏,哪裏有雲?

這小子。

“你等會兒,忙什麽呢這麽急。”

路七把手中的食盒往前遞了遞,“喏,給周侍衛送飯去。”

“他不是跟着進宮去了嗎?宮裏不管他吃?”

“沒皇上聖旨,咱們這些人是不能進宮的。他等在宮門外呢,送飯的老張今兒媳婦生娃,托我去。手上活不少,得抓緊回來。不說了,奴才先走了,您接着賞雲啊。”

十月一把揪住他,“我去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就當遛彎散心,你有事就去忙吧。”

路七受寵若驚,“行,行嗎?不耽誤您吧。”

伸手将食盒接過來,她還打開瞧一眼,“不耽誤,雲在天上跑不了,反正什麽時候看都行。”夥食不錯,有魚有菜,還有一碗豬骨湯。十月伸手挑了根菜放嘴裏砸吧砸吧,味道挺好。她很滿意,朝路七擺了擺手,“你忙你的去吧。”

路七瞧她的動作,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只得為難的道謝,“...那麻煩雪姑娘了。”還不放心的回頭看兩眼,他總有種這食盒到不了周侍衛手上的直覺。

羅十月拎着食盒出正門,和尚的午飯有着落了。

回頭看看丞相府高大的門額,她真是頭一回光明正大的出門呢,以往都是翻牆。

和尚食素,他吃菜,她吃魚,豬骨湯就當蘿蔔湯。完全把午飯的正主忽略了。

一路腳步輕快,拐過青山館的街角,角落裏蹲着一老一小兩個乞丐,大概是爺孫倆,眼前擺着一只破碗。裏面零星盛着幾個可憐巴巴的銅板,兩人邋邋遢遢瘦瘦巴巴,小的尤其羸弱。看到他,十月就好像看到了當年四處流浪的自己,餓了沒東西吃的時候偷偷扒人家的泔水車,冷了沒衣裳穿就縮在牆角取暖,沒地方住睡草垛睡破廟,被人欺負更沒人管,活得連蝼蟻也不如。

一時間恻隐心發作,掀開食盒蓋子,将給周侍衛的那盤鲈魚并兩個饅頭放在了爺倆面前。為了這一頓飯,爺孫倆感恩戴德。

如果不是那一場意外,羅聚寶就還在,她也不可能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羅十月什麽也沒說,快步離開。

收拾好了情緒,趕到摩诘寺的時候日頭正好走到頭頂上,寺裏正開放齋飯。十月快走幾步,也不知道和尚吃了沒。懷覺的禪房外有幾個僧人在,其中一個她見過。頭一回被小光頭彌生拉進寺裏來見到的那個,叫什麽,她好像聽小和尚叫過他“懷法師兄”。

懷法單手纏一串佛珠,向她行一禮,眼角微微下拉、單薄的眼皮兒使細長的眼睛顯得有些犀利,“施主留步。掌門師兄有恙在身,不便見客。”

她有點意外,不過仍舊站在原地,“他的傷怎麽樣了?”

懷法不看她,念一聲佛號再次下逐客令,“阿彌陀佛,施主請回吧。”

晌午的太陽曬得人煩躁,她只是點點頭,冷淡的應一聲,“知道了,替我問候那和尚。”倒是轉身就聽話的離開了。

懷法目送她離開,然後盡職地守在懷覺禪房外。

禪房內,後窗被輕輕打開,先進來的是一只朱漆食盒,而後羅十月才露面。窗子響的那一刻,懷覺就睜開眼了,那只粗笨的食盒一出現,他就知道那女施主又擅闖他禪房來了,對上十月的眼睛時住持溫和的笑了,聲音虛弱,襯得他更如雨中睡蓮了,“千裏施主何時才能學會走門進來。”

“你的師兄弟把你看得那麽緊,我不爬窗行嗎?”說是這麽說,看到他臉色沒早上那麽煞白了,吊着的心總算是稍稍放下點。十月放下食盒,過去揭開被子查看了下傷勢,藥是新換的,處理的手法比她還好。十月不禁挑挑眉,眉心的蓮花跟着綽約起來,她說,“對不起呀,把你害成這樣子。”原本多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個人啊,這會兒病怏怏的躺在榻上,吃喝拉撒全要人幫持。

因為受傷上身沒穿衣裳,懷覺臉上紅了紅,眼睛示意她把被子放下,“施主不要自責,貧僧,小傷。”

“我熬了蘿蔔湯,你趁熱喝。”

飄着油花的豬骨湯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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