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一笑,“噢,這麽回事呀。那快去吧,別耽誤了。”
“好嘞。”小丫頭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沖方才那守衛一笑,“我不叫桃紅了,改名叫朝三,下次別叫錯了。”
朝三?這什麽怪名字。侍衛沒好意思說出口。
等轉到拐角處,“朝三”擦了擦臉,撕下一層薄薄的面皮來。眉心處,自上而下顯出一捧綽約的蓮。這哪裏是朝三,分明就是羅十月。都是年紀相仿的姑娘,身量差不多,易個容蒙混出去不要太容易。
摩诘寺住持懷覺樂善好施,百裏之內的百姓有所求時都愛到摩诘寺拜一拜,是以摩诘寺香火鼎盛。劉蓮拜完佛添了不少香油錢,晌午還在這裏吃了頓齋飯,與懷覺相談甚歡。
真是看不出來,無理取鬧的劉氏還有這樣閨秀的一面。
懷覺目送劉氏離開,尚未轉身,便有一顆石子投懷送抱,“和尚。”
懷覺順手接住,目光上移,就看見有個人坐在牆頭上。十月單腿屈膝,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另外一條腿随意晃蕩着,坐姿很是潇灑。眉梢微微上揚,有追風的發絲掃過眉心的蓮,自上而下俯視他的時候柔和的日光打在她側臉,尤其好看。
年輕的住持有一瞬間的晃神,看一眼手中的石子和牆頭上的人,懷覺嘴邊綻開寬容的笑,“施主每次出現的方式都很特別。”
十月歪了下頭,漏出腦後大片的陽光,撒在側臉和脖頸上,她整個人陷進暖光裏,被虛化了。
“和尚也是很健談的嘛。”怎麽每次對着她就沒話了。
懷覺單手行一個佛禮,永遠是不緊不慢的慈悲調調,“探讨佛理而已,說不上健談。倒是施主,怎學人爬牆?”
十月一躍而下,不問反答,“你怎麽認出我的?你又沒見過我。”
“貧僧上次說過,聽聲音也能記住是否與施主見過面。”
“你們出家人真狡猾。”
冷不丁扔過來這麽一句,懷覺哭笑不得,“施主何出此言?”
羅十月的思維是跳躍前進的,直接越過懷覺的疑問,“有吃的嗎?”晌午飯還沒吃。
懷覺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她也不客氣,連個香油錢都不帶就大搖大擺的進寺裏混吃混喝,兩個人像是認識了很久似的。
送飯的是上次那個小沙彌,十月記得他法號叫彌生。這回見了她倒是安靜得很,大概是礙于眼前的住持,兩只滴溜亂轉的眼睛看她一眼就規規矩矩的出去了。
雖然沒有肉,但菜做的不錯,她吃相比較講究,不說話安靜吃東西的時候會讓人誤以為是個淑女。
懷覺坐在她對面,很安靜,目光坦然的看着她。
羅十月吃不下去了,“你看着我幹什麽?”
“施主,食不言寝不語,把東西咽下去再說話。”
和尚都好啰嗦!
她放下碗筷,“有什麽話快問。”
“有話要問的不應該是施主嗎?”懷覺臉上總是挂着一抹溫和的笑,說起話來不緊不慢,“貧僧猜施主應該不是專程來吃東西的吧。”
“和尚,你能不能換一換表情,只有這一種嗎?”
英俊的和尚還是微笑,“又不是貨物買賣,要那麽多品種做什麽。”
回來大湯這麽長時間,第一次梗得她一口血吐不出咽不下的竟不是蕭弁那賊人,居然是個“慈悲為懷”的和尚!
她點頭的力道有點重,“當然有事要請教大師。”大師二字特地加了重音,“請問大師,如果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沒什麽興趣,那這個女人應該怎麽做才能讓這個男人有所心動呢?”說完了,雙手抱臂,眉峰一揚,等着大師授業解惑。
住持還是一臉微笑,“阿彌陀佛....施主所問非人。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應該回去問那個男人,而不是問貧僧。貧僧只是個出家人。”
“首先你是個男人然後才是出家人,你當然多少知道些。”
“阿彌陀佛,貧僧自幼出家,六根清淨。”
本次會餐,不歡而散。
回去的時候,她故意在外磨蹭到天色将晚,借着灰撲撲的黃昏,施展輕功,終于踏上自己的房頂。就在打算翻身而下的時候,她耳尖的聽見有人道,“相爺今晚要雪姑娘伺候,可她人呢?!”找不着人的朝三暮四急得團團轉。
☆、居心不良
就在羅十月在街面上游蕩的時候,丞相那邊人來傳話今晚要千裏雪伺候。朝三暮四一聽,這是個好事啊!伺候了相爺,雪姑娘就算是在相府立足了。再加把勁讨得丞相的歡心,多受寵幾次,懷上小公子,母憑子貴轉正妻,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啊。
朝三眼睛發亮,“那日後咱們就是相府第一等大丫鬟了。”
暮四很贊同,但是她有個疑問需要先解決,“可雪姑娘現在在哪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朝三暮四從白日夢裏驚坐起來,一改方才的容光煥發、奮發圖強,轉眼就變成霜打的茄子,“怎麽辦,雪姑娘該不會跑了吧?”
十月幹脆一屁股坐在房上。
“府裏這麽多侍衛,姑娘能跑哪去?再說她為什麽要跑呀。”
“會不會悶得慌,出去串門了。可是府裏她都不熟,能去哪兒串門。”
“要不...咱倆去白月齋看看?”
“我看還是別,白月齋那位連幾串酸葡萄都搶,更別提相爺要過來了。我看這樣,咱倆分頭找,但也別明着來,東園子說兩句話、西園子讨個花樣子,留心瞅一瞅姑娘在不在。總比滿世界嚷嚷強。一炷香以後回來碰頭。”暮四道,“希望主子憐惜咱們,千萬別出什麽岔子,真是要了親命了....”
房頂的羅十月發現暮四這個丫頭頭腦還是蠻靈活的。等她們都四下尋人去了,她才從房上下來。
腳踩在實地上,腦子轉的飛快。親密無間的時侯最容易得手,她可以在他忘情的時候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可反過來又一想,蕭弁這樣的人戒心重,難保不會對她有所防備,機會來的太輕易,反倒有些不真切。尤其是上次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已經半遮半掩的将自己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了。可若是放過這次時機,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思量再三,決定放手一試。至于其他...眼一閉、心一橫、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走上這條路,注定要放棄很多。
她選擇了最保險的刺殺策略,用毒。
天色漸晚,悲翠園亮起了燈。玉蘭撒花鳳尾曳地裙裙擺安靜的鋪展在地面上,順着裙面的玉蘭花往上看,腰際有黑發自然垂落,細腰被偶爾撩起的頭發點襯,美得恰到好處,松垮的發髻一側簪一枚镂空雕花珍珠釵。
背影,完美。
銅鏡昏黃,娥眉淡掃、妙目流情,眉心蓮搖曳生姿,十月對鏡點朱唇。塗過口脂的美人唇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正面,完美。
任蕭弁如何防備,應該也料不到她會将毒點在唇上,等他自投羅網。一點紅,中毒者短時間內呈現微醺狀态,搖搖晃晃就好像飲了酒,肢體逐漸麻木,直到全身僵硬。這段時間足夠她悄無聲息的脫離相府,然後海闊天空。
如果任務完成的早,說不定還能趕得及回去給師父慶生。
朝三暮四滿頭汗回來碰頭的時候,站在門口,目瞪口呆,“雪..雪姑....娘。”
羅十月在動如脫兔和靜如處子之間靈活轉換。此時的羅淑女,行不露足、踱不過寸、笑不露齒、手不上胸,抿嘴而笑,“還不快去準備一桌酒菜?”
朝三暮四愣了愣,“奴婢馬上就去——”
十月的閨房中紗幔飄逸,香氣彌漫,燭火在房中點了一圈,很是明亮。氛圍到位,美人在側,包君滿意,她還真不信蕭弁能從她手中溜了。
然而,很不幸....
酒菜上桌,丫頭退下。蕭弁沒有出現。
蠟燭滴淚,美人呵欠連天,黃花菜涼。蕭弁沒有出現。
半夜三更響,一小覺睡過,蕭弁依舊沒有出現。
五更雞鳴,蠟炬成灰,羅十月抹淨嘴唇、踢掉鞋子、上床睡覺,一顆心一砸到底,火星四濺。
雞鳴時丞相府的議事堂才熄燈走人,幾位面帶困倦的武将打着哈欠踏出了丞相府大門。周宗凡續了盞茶遞給蕭弁,“相爺,屬下方才接到消息,從京城出發至靈菩的那批糧草行至山間遭匪賊火藥炸山,山體塌陷,人馬糧草遭掩埋,損失過半。”
蕭弁捏了捏眉心,他已經一天一宿沒睡了,語氣裏透着冰冷,“在靈菩出的事?那就讓靈菩将這個缺口填上。傳下消息去,糧草如期而至,不得有誤,違者格殺勿論。”
那可是六萬大軍的糧草....整個靈菩郡恐怕也沒有六萬人吧。
“是!”周宗凡領命而去。
蕭弁轉了轉脖子,不經意間想起一件事來,喚來身邊的伺候路七,“悲翠園有沒有過來人?”
路七垂眸回到,“回相爺,悲翠園不曾過來人。倒是白月齋的暮想姑娘上半夜來過兩回,第一回說蓮姨奶□□痛,第二回是腹痛。那會兒您正與各位将軍議事,小的沒敢進來通傳。”
“知道了,下去吧。”蕭弁雙臂抱胸,閉眼仰靠在圈椅裏。
沒派人過來,這麽沉得住氣....
說起來她進府也有幾天的時間了,別人都是急吼吼的邀寵,她非要不走尋常路,另辟蹊徑。
蕭弁嗤笑一聲,那就等着吧。
千裏雪這個女人,他命周宗凡去查過底細:千裏雪,攬月國九品校尉之女,年十五,聰慧無雙,熟讀詩書且自幼習武,家世清白。
也就是說,人沒有問題,确實是攬月國國君送他的禮物。
蕭弁唇角帶笑:習武,送她來的人有些居心不良啊。
十月自認為她與蕭弁的這個“仇”算是結下了,他把她耍的團團轉的時候,她竟蠢蛋似的還在盛裝打扮、竊喜時機來的如此快。
現實真是打臉啪~啪響。
她有去找大和尚吵嘴架的沖動。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她收到密報,大湯又有六萬大軍越過靈菩直逼蕪水國,好在緊随其後的糧草被毀掉大半。征集糧草需要時間,如此一來可以将他們拖上一拖。
蕭弁那樣自負的人,軟的不行、硬的不能過火。要怎麽做才能占據他的上風,讓他毫無防備的任她宰割呢?
懷覺住持在禪房中打坐時,後窗有一絲聲響傳來,倒是不突兀,像是窗扇被鳥喙啄了一下。等他結束睜開眼時,毫不意外的見到房中有個不請自來的人正大搖大擺的喝他的茶。
十月瞧了他一眼,就算是打招呼了,臉上寫着別惹我。
懷覺起身過去,給自己斟上盞清茶,飲一口,澀中留甘,餘香無窮,“施主今日出現的方式又換了一種,可是有心事?”
“和尚,你上次說的辦法不管用,他根本看也不看我一眼。”白忙一場。
懷覺挽起袖子重新燒上一壺山泉水,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再配上一張英俊十足的臉,真是凡間珍品。十月在心底品評一番,偷窺的眼睛毫無防備地撞上懷覺投過來的目光,心裏一慌,面上卻裝的鎮定,“坦蕩蕩”的與他對視。反倒是懷覺不自然的躲閃了一下。
十月眨了下眼,心裏感覺怪怪的。
長相俊的人就連倒個茶水都有講究,行雲流水的手法招人沉迷。羅十月覺得自己妄為女人,與他一比簡直就是粗魯派的當家人。
懷覺給她添水,“施主喜歡飲茶嗎?”
“還行,怎麽了?”
懷覺笑笑,“煮一壺好茶講究的地方頗多,水要精選,尤以寺前的山泉水為佳。取山泉水置于釜中,以炭火燒開,但又不能全沸。水燒開之後,放入茶末....”
聽得羅十月直挑眉。
“茶水交融,待二沸時出現沫饽,此為茶之精華。此時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備用。繼續燒煮,茶與水進一步融合,待其三沸....”
羅十月眉峰躍起,你長得好看不代表可以啰嗦個沒完。
懷覺看她一眼,低頭清洗手中的茶具,滿目溫和,“耐心....方出好茶。到此時便可将二沸時盛出的沫饽澆烹茶的水與茶,茶湯便可煮好。”
執紫砂茶壺的手稍稍傾斜,琥珀色的茶湯緩緩流入十月眼前的茶盞中,懷覺做出個請的姿勢,“嘗嘗。”
十月像模像樣的品一口,“說了這麽多,你直接說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就行了?”
“施主,恕貧僧直言,天涯何處無芳草。”
“何必單戀一棵草?別,我偏要啃他這根草。”
懷覺垂眸替自己倒一杯茶,送到唇邊,“...如此的話,貧僧無話可說。”
十月毫不客氣的将身後的軟墊拖過來,慢慢悠悠的仰面躺上去,“你無話可說的時候比較少見,我要睡會兒,過會兒記得叫我。”
懷覺急道,“貧僧是出家人。”話外音就是,你沒事跑一個和尚的禪房睡覺,家裏是沒床嗎?有失體統。
大概是覺得有些冷,十月坐起來在房裏逡巡一圈,站起來将不遠處懷覺還未來得及收起來的僧衣扯過來蓋住自己,瞥他一眼,嘴裏嘀咕,“知道你是出家人,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你擔心什麽?”
懷覺耳根頓時泛紅,一時着急竟有些口吃了,“那..那僧衣是貧僧的,施主你——”
十月掀過僧衣蒙住臉,翻個身,悶悶的聲音從衣裳裏面傳出來,“這裏就你一個出家人,不是你的難不成是我的?睡完還你,小氣。一個時辰後叫我,半宿沒睡,困死了.....”
懷覺:“....你不可以睡這兒。”
“出家人慈悲為懷......”
懷覺:“.......”前兩次見面怎麽就沒覺得她這麽....這麽無理取鬧?
作者有話要說: 煮茶方法來自度娘
☆、眼不見為淨
遮在臉上的僧衣滑下來一些,正好露出羅十月的睡眼。兩排羽睫這時候像格外乖巧的狗崽,服服帖帖的趴着,安靜不惹事。懷覺無意中看了一眼,腦中立現四個大字“非、禮、勿、視”,伸手過去将僧袍拽上去,把她的臉蓋了個結結實實。
眼不見為淨。
今日的太陽就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走起路來老态龍鐘,晃晃悠悠好久才逛到西天。一個時辰剛滿,懷覺暗暗舒了一口氣。十年僧侶生涯中,懷覺從未做過比今天還要出格的事,禪房中竟然睡了個姑娘,睡也就睡了,身上還蓋着他的僧袍。倘若他的師父圓通大師尚在世,一定會粗嗓門罵一聲“豈有此理”或者“敗壞門風”。
懷覺捏着僧袍一角,輕輕拽了兩下,“施主,一個...”
羅十月沒讓懷覺把話說完,詐屍一般,“唰”的一下掀開了眼皮。懷覺頓時噎住了叫她起身的話,光溜溜的頭皮從腦門麻到後腦勺。因為就在方才她睜眼的一瞬間,突然迸發出的那道淩厲的暗光,暗潮湧動,殺機四伏。他以一種俯視的姿态看得清清楚楚。
那絕不是一個尋常女子會有的眼神。
防備、随時做好準備的攻擊、眼底還有刻意隐藏起的一絲虛弱的驚懼....讓懷覺不禁好奇她是誰?經歷過什麽?來到佛門重地又是為了什麽?
變化只發生在一瞬間。被叫醒的羅十月翻身伸了個攬腰,僧袍順勢滾到地面上,癱成一團半身不遂。
她睡眼惺忪的問一句,“和尚,什麽時候了?”
懷覺收起心底的不可思議,将被她當被子蓋的僧袍收起來,音色溫和,“施主自己看看天色。”
日頭偏西,是不早了。再不走那兩個丫頭又該上蹿下跳的找人了,十月站起來轉轉脖子,“那我走了,謝謝你的好茶。”
“施主.....”懷覺叫住她,叫完了又懊惱,叫她幹什麽?動嘴總比動腦快。
等了一會兒不見他開口,十月眉頭打結,“和尚你要說什麽?”
懷覺憋了憋,勸道,“出家人不打诳語,施主煩惱的事,倒不如順其自然。姻緣天注定,施主的姻緣在別處也不是沒有可能,何必自尋煩惱。”
十月不耐煩他說教,有心看他出洋相,“在哪個別處,你這裏嗎?”滿意的看到和尚紅了耳根,揮一揮手,潇灑地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懷覺:“.....”越來越不會好好說話了。
就在羅十月走後,一名拜佛香客悄悄走到寺廟僻靜處展開手中的信條:時機未到,按兵不動。
懷覺收拾茶具的時候,光頭小和尚彌生晃頭晃腦地推開房門進來,在懷覺面前顯得比較規矩,“師父你找彌生。”
懷覺是個溫和而不失威嚴的師父,他朝彌生招招手,“彌生來,看到那位施主往哪個方向離開了嗎?”
“師父,她往山下去了。”彌生往山門的方向指了指,“剛剛出去不久。”
懷覺将一包茶餅給他,“看看她在什麽地方落腳,把這個送她吧。”
彌生領了任務,一眨眼就跑得沒影蹤。
小和尚比較激靈也比較活泛,一路上又貪吃又玩,距離羅十月遠遠的,每次都是幾乎要看不見她了才擡腳追幾步。不多大功夫,又被路邊的其它玩意引去了注意力。說也奇怪,一路上竟也沒有跟丢。
羅十月繞過熱鬧的街市,轉至一條後巷便消失不見了。彌生“咦”了一聲,站在原地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手上還拿着方才小販送的彈弓,“施主呢?”
“啪”一下,後腦勺被人不輕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就聽見那消失的女施主問到,“你一路跟着我做什麽?”
彌生仰頭,把自己一張娃娃臉折成個倒三角,看見她“哦”了一聲,伸手将懷裏抱的茶餅遞給她,“師父讓我追出來給你的。施主,你省着點喝,我師父的茶都是極品,別人很少有幸能喝到的,他還送你一整包。”
小氣鬼。
十月隔着外包聞了聞,是今兒和尚煮的那味道,她笑了笑,“替我謝謝你師父。”
直到小和尚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她才轉身朝王府後門的方向走去。然後足尖輕點,消失不見。
朝三暮四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只兔子讨她歡心,那兔子挑着一雙長耳朵,灰不溜啾一身毛,若是後腿蹬直賊溜溜的站起來,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小毛賊。
十月拿起來打量兩眼,四目對視,那兔子将頭一扭,誰也沒看上誰。
朝三抱着被丢回去的兔子和暮四相互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問,“姑娘,您先別傷心,奴婢打聽了,相爺昨晚是有要事才沒來。不信的話您可以問一問議事堂服侍的路七,他在值上一整夜呢。哦對了,就連白月齋連去了兩趟都沒有見到相爺人。”
蕭弁來不來她沒什麽傷心的,可是忙一整夜?十月心裏打了個突。
“就是呀姑娘,相爺昨夜是有事耽擱了沒來,他要是知道您等他一宿,一定會補償您的。是不是阿朝?”暮四扶着十月坐下,見她發呆,連忙向朝三打眼色。
朝三立馬接嘴,“奴婢們就是瞧不得姑娘受委屈,便自作主張把昨夜那事跟路七說了,讓他留神,瞅個機會在相爺面前替您申申屈。爺們見不得美人受委屈,一定會彌補您的。以前白月齋那位沒少這麽幹。”
羅十月活了十六年,前六年忙着鬥雞遛狗,後十年忙着上刀山下火海,就是沒有騰出功夫來嘗一嘗男歡女愛的滋味。聽了朝三暮四這一籮筐算計,再想一想同門師兄執行完任務總要出去“野一夜”,天下烏鴉一般黑,當下打定主意以後還是一個人比較好。
十月打斷眼前兩個丫頭的沒完沒了,“你們方才說相爺忙了一夜?他忙什麽呀?”
“嗯....奴婢只知道相爺與幾位将軍在議事堂待了一整夜,具體的奴婢們不敢打聽。”
将軍?又要出兵嗎?蕭弁又在打什麽主意?
不管他打什麽主意,她的眼裏應該只有自己的任務,殺了蕭弁回去複命。既然有她這樣的殺手存在,那就一定還有其他人隐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手不要伸過界,以免亂了大局。看好自己的地盤,幹好自己的事。
天色将晚,羅十月滿腹心事的一個人用了晚飯。倒茶的時候,腦子裏響起懷覺和尚的茶經。和尚有一點說對了,她得耐心,蕭弁不比那些三教九流。
他靠得太近,未必不是對她的一種試探。等她迫不及待露出馬腳,然後一招斃命。羅十月決定短時間內收起自己的爪子,卸下他的戒心,伺機而動。
捕鳥的思路理清楚了,心情舒暢了很多。
彌生這個年紀随便什麽東西都能引起他的好奇心,一路上東張西望。天色将黑,他才吭哧吭哧爬上山。寺前站着出塵脫俗的住持,彌生摸摸自己的光頭,嘿嘿一笑,“師父.....”
懷覺嘆口氣,“下不為例。”轉身回寺裏。
“嘿嘿,知道了師父。”彌生追上懷覺,跟在他身邊主動報告行蹤,“師父,女施主的家可氣派了,比我們寺廟還大。彌生偷偷跑回去看了一眼,哇,是丞相府啊。”
懷覺眼眸微閃,拍拍他的小肩頭,“認字不少。你師兄給你留了飯菜,先去吃點,還有晚課要做。”
“是,師父。”
.........
不能不說暮四長了一張烏鴉嘴,她剛剛準備給自己放個假好好睡一覺,前院的路七就跑過來傳話,說相爺已經朝悲翠園來了,讓她趕緊準備準備。
搞突襲?
她還真就不想接駕。
朝三暮四高興得拍手慶賀,“姑娘,奴婢們說什麽來着。相爺一定是在意您的!”
十月揣起地上啃蘿蔔的小兔崽子,抱在懷裏,吩咐道,“備熱湯,我要洗個澡。”
朝三暮四歡天喜地的幹活去,悲翠園要有喜事了!
被十月抱在懷裏的兔子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紅彤彤的兩只眼睛巴巴的看着她:你能不能放我下去。
十月捋捋它的兔耳朵,笑得一臉高深莫測,“小兄弟,幫個忙啊。”
兔子耷拉下腦袋:絕壁不是好事。
蕭弁的确是往悲翠園來了,倒不是因為下人在他耳邊吹風,是自己臨時起意,想過來瞧一眼這位揚言要“收服”他的女人過得如何。
狹小的園子裏規規矩矩的站着兩個丫鬟,見了他行一個蹲禮,“奴婢見過相爺。”
蕭弁站在門口眼睛掃了一圈沒瞧見正主,擡腳進去,終于開了尊口,“千裏雪呢?”
朝三垂着頭端上茶來,“回相爺,雪姑娘正在沐浴,馬上就來。”
應景似的,隔壁房隐約傳來水聲。洗澡去了?這麽着急。蕭弁吊兒郎當的笑,就靠這個收服自己?還以為她大言不慚的放話會有什麽新鮮招數。
“去,跟你們主子說讓她慢慢洗,本相喜歡幹淨的。”
朝三暮四竊喜,看樣子相爺是要在悲翠園過夜了。鋪床換被、點熏香,上助興酒菜,放下紗帳,兩個丫頭忙活的一頭汗,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千裏雪很聽話的滿滿洗,隔壁一直有隐約水聲傳來。
蕭弁再能耐也是肉體凡胎,一天一夜連軸轉也是疲累的,坐下來喝個小酒解解乏,也算是難得清靜。既然這邊已經鋪張開了,他坐下也就懶得起來換地方了。
半壺酒飲盡,隔壁還沒洗完,蕭弁一條腿搭在春凳上,長而不狹的雙眼瞥一圈房裏的陳設,漫不經心道,“你倒是聽話,不怕把自己洗脫皮就再泡會兒。”
白月齋裏的劉蓮聽說蕭弁去了悲翠園,發了好一通脾氣之後氣哄哄的躺床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臆想畫面氣得她直掉眼淚。把悲翠園的千裏雪正反兩面罵了個透徹,正抹眼淚的時候,房裏忽然小範圍內刮了一陣風,白慘慘的月光從窗外爬進來,觸手伸到她的腳踏上,茍延殘喘之後沒了力氣,只能死不瞑目地趴在床前。
劉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警惕地坐起來,“誰?”
☆、扯淡
回答她的是窗子的一聲“嘎吱”,窗子合上了。劉蓮頭皮發麻,吓得都快哭了,她蛇蟲鼠蟻不怕,唯獨害怕鬼鬼神神,誰這麽缺德吓唬她?
房裏響起很輕的腳步聲,很快便有一道披頭散發的“女鬼”形象出現在她的帏帳上。
劉蓮的頭皮炸了,運足力氣,正要驚天動地吼一嗓,可惜起點太高錯過了時機,被“女鬼”沖過來一把捂住嘴巴,“要是想我回去睡你就使勁叫。”
醞釀了半天的驚天一吼,黯然收場。看清來人的劉蓮指着羅十月你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你是有病吧?”不留在悲翠園受寵,跑來吓唬她,就是有病吧。
羅十月不受她白眼威脅,把她往裏一推,“蓮奶奶,借住一晚。”
“不行,憑什麽?”
十月轉身就走,“那算喽。”
劉蓮轉念一想不對,身手矯捷的攬住她,“站住!借住..可以。”
兩個人相互嫌棄的背對背躺下,羅十月打了個呵欠,拉了拉衾被準備睡了。劉蓮還是忍不住,一下子轉過身來,推她一把,“喂!你打的什麽主意?”
“什麽什麽主意。”
“你少裝蒜,服侍相爺那麽好的機會你會白白放過?”
“蓮奶奶,我說真話你肯定不信。”
劉蓮好奇,“什麽真話?”
十月轉過身來,月光底下一雙眼睛發亮,只聽見她幽幽的說,“因為我...嫌他體味重。”
“呸!相爺這樣有才有貌有身材的真男人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來,你給他提鞋都不配!我看你是在玩欲擒故縱,你這樣的女人騙不過我的。”
十月挑眉,“你還挺聰明的嘛。那以後咱們各憑本事喽。”
劉蓮氣急,“被子還我!”
呼啦一下,剛捂出點熱氣就被她掀沒了。羅十月單手去攔,一把扯住一角,劉蓮被拽了個趔趄,惱了,“千裏雪你找打!”
話音剛落,有東西突然襲向十月的面門,相距有段距離,她都能感受到那東西力道十足,若是被拍中估計得十天半月不能見人,她迅速歪頭閃躲。砸在她身上的是劉蓮丢過來的瓷枕。那東西老大一個,硬邦邦的砸在骨頭上疼的很。
劉蓮趁機蠻橫地将衾被拉過去裹住自己,“跟我争,下輩子吧。”
羅十月毫不客氣的扯了一半過來躺下,看了一眼劉氏,入眼是一片黑黢黢的後腦勺。
蕭弁在悲翠園飲完一壺酒,自己翻身摸到羅十月的床上睡了。一覺醒來,連太陽都已經容光煥發重新上崗了,隔壁竟還有水聲,蕭弁當下便怒了。
被個“貢品”耍着玩,開天辟地頭一回。
蕭丞相半躺在架子床上,臉色極黑,擡腳便将無辜的團花錦被踹下床。錦被淩空翻了個身,四仰八叉的撲在了地面上,身後留下一片女孩子特有的香氣。聞着這味兒,蕭弁更加怒火攻心。
獨守閨房一整夜,嗯?
沐浴,嗯?
夜不歸宿,嗯?
.....
蕭弁活了三十年,哪一年不是浸淫在馬屁裏?天底下,除了公然與他作對的,就沒有一個敢耍他的。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蕭弁作為男人的尊嚴都受到了嚴重的挑釁和侮辱。
羅十月在朝思暮想兩個丫鬟的目瞪口呆下用了早飯才溜達着往回走,一路上走走看看。下人們井然有序,各盡職守,溪水長流,花團錦簇,景色倒是不錯。
只是這相府恐怕還有很多看不見的“熱鬧”。
十月擡腳邁進悲翠園,先瞧見的就是一雙“哀怨”的紅眼睛,那只被她“委以重任”的兔子半個身子都是濕噠噠的,慘兮兮的跌在蕭弁腳前,動也不敢動。
朝三暮四兩個丫頭不知道去哪兒了,院子裏站着蕭弁,一臉的“我要興師問罪”,還有一個叫周宗凡的跟班。羅十月看了他一眼,“兩個大男人欺負一只啞巴兔子?”
蕭弁早就忍她好久了,擡手鎖住她的脖子,力道用了十分。臉上的戾氣是騙不了人的,有一瞬間,羅十月覺得蕭弁是有掐死她的心的。
“你以為本相不敢殺你是嗎?誰給你的膽子,耍着本相玩很爽是不是?”
耍你一下算什麽?我還要取你的命呢。
見她盯着自己只笑不說話,蕭弁火氣上湧,手上不知輕重,“說話!”
這下,羅十月的臉色都變了,“相爺不也耍了我一回?一報還一報,有什麽不對?”
周宗凡都有點佩服她的臨危不懼了。
蕭弁點點頭,嘴邊赫然一笑,“牙尖嘴利,夠味!本相現在就成全了你--”鎖住她脖子的手一滑,扣住她的肩甲往房裏拽。
羅十月一看不對:大白天的,這他娘的不是耍流氓嗎?!
她企圖掙紮,蕭弁捏住她的兩頰,“在本相這裏你沒有說不的資本,你只不過是攬月國送來的一件玩意,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嘭”一聲,房門被摔上。周宗凡眼觀鼻,鼻觀心,抱着刀走開了。
蕭弁是個練家子,身材高大,制住她不是難事。兩人雙雙翻倒,“嘎吱”一聲,瘦弱的架子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頭釵掉在了衾被上,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