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偏心
無論是習武還是上學,都需要早起。
生物鐘形成之後,短時間內很難更改。
周一至周五的工作日,喻初薇都會在自己房間裏煮好牛奶後用保溫瓶盛放好後,将其放在若白房門口。
這是她幾年下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只是當她彎下腰去時,房門突然被打開,剛想開口喊“師兄”,結果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陌生的黑色皮鞋,把她的話硬生生逼咽了下去。
視線從下往上,她直起身子,黑色休閑褲、黑白相間的馬甲外套,笑容飛揚。現在是清晨,第一縷曙光已經劃破天際,來人身披金色霞光,如融化的金子一般。
“你怎麽在這裏?”
“我怎麽不能在這裏?”方廷皓反問,眼神瞧見她手裏的保溫瓶,“一大早送什麽好東西啊?讓我也嘗嘗。”說着便伸手去拿。
喻初薇一個側身閃過,下意識護住手裏的東西。
方廷皓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也不覺得尴尬,心情頗好:“功夫見長啊。”
“堵在門口幹嘛。”
聽見身後傳來聲音,廷皓往旁邊挪步。
若白穿着白色藍條紋的襯衫,單肩背着書包。他的出現,像是攪動了氣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畫。
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
喻初薇晃了神。
人與人之間都是講究契合度的,她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兩種全然不同的風格,此刻出現在同一個畫面,竟是那樣和諧,像呼吸一樣自然,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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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熟悉的場景,恍如隔世。
“師兄。”初薇的聲線有些模糊,把瓶子遞上去,“牛奶。”
若白接過,囑咐說:“上學別遲到了。”
方廷皓在一邊開口:“若白還要監督早訓不管他,走吧初薇,我送你上學。”
喻初薇蹙眉,視線來回在兩個人之間移動,最後凝神看着若白。對方淡然開口,只吐出兩個字,“去吧。”
直到路過中庭的時候,她眉宇間的神思還沒化開來。
倒是走在她身邊的方廷皓遠遠看見齊刷刷飛舞在空中粗繩上的雪白道服,感嘆一聲:“松柏的弟子還是這麽勤懇啊。”
她聽見他的話,看了一眼遠處瘦瘦的、拿着一把大掃帚的女孩子,随口應了一句:“自然。”
方廷皓拉回視線,說:“若白都沒說什麽,你還挺不待見我的。”
“若白師兄當然沒那麽小氣,可我卻沒他的肚量。”喻初薇停下腳步,擡起頭看着他,“廷皓前輩,你要是想找哥哥挑戰,人在老榕樹那邊的木屋。可是若白師兄……他每天要操心松柏這一大家子的情況已經很累了,沒空應付你。”她呼了一口氣,“你別把他的寬容當做你放縱的資本。”
聽了她的話,尤其是最後一句,方廷皓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如墨的黑眸有些銳利的鋒芒,仿佛要灼傷人的眼睛。
初薇也覺得剛才的話可能有些過了。看他和若白師兄之間的氛圍,或許,人家真的是來求和的呢?
只是,廷皓和哥哥之間的事一天沒解決,那些長輩們一天不原諒當年意外,方廷皓和若白還是沒有機會做回兄弟的。
這不是一臺天平,兩頭稱一稱誰重倒向誰。
自始至終,若白師兄都站在松柏的陣營上,而且就算哥哥這些年不管不顧,若白師兄還是會護着他的。
不是說方廷皓的分量沒有喻初原重,只是人啊,都會有歸屬感。
松柏是他最初的歸屬。
所以他那樣堅守。
她緊了緊身側的拳頭,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妥協,抓住自己書包的肩帶,“我會坐公交車去上學,不勞煩你了。”
方廷皓站在原地,看着離開的倩影,若有所思。
兩次交談均是不歡而散。
以前用恬淡的嗓音嬌嬌柔柔喊他“廷皓哥哥”的小丫頭,現在渾身的刺,說出來的話也挺傷人。
初薇身上有喻初原寧靜溫柔的氣質,不過還似有似無飄着其他味道,那淡淡地如同他昨夜翻牆而來吹拂在臉上的夜風般的感覺,居然讓人覺得和若白如出一轍。
到底是他養大的姑娘。
方廷皓嘴角鋪上一層薄薄的笑意,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擡步往另一條小道上走去。
回來有幾天了,也該去會會老對手了。
岸陽市高級中學高三(2)班。
喻初薇在大課間的時候才從座位裏拿出在校門口買的早餐啃了起來,旁邊正補覺的同桌聞到飯團的香味,也湊過來咬了一口,咀嚼時還絮絮說着過周末的心得。
“你說這周末,還不如不放呢。我想玩,但是眼前飄過政法大學的分數線,我要是看書,身邊的電子産品一個勁兒在向我招手。”
“嗯,矛盾統一體。”初薇總結道。
“打住,你可別跟我說哲學詞彙。”
“政法的法律系對單科成績可是有要求的,你要是時間真的來不及,先做政治不就完了,不然哲學題也不會每次都完成不了。”
“習慣啊習慣,我習慣了有什麽辦法,一換順序,我渾身不自在。”
“嗯,那你就自求多福了。”
同桌将臉貼在桌面上,歪頭看了她一會兒,最終下了一個結論,“看來你的周末過得不大順暢啊。”
“是挺不順暢的。”
“嗯,讓我猜猜……是和若白師兄有關吧?”
“是,也不是。”喻初薇盯着筆袋。
“話說高三的時候心裏最容易出問題,你有什麽事還是說得來的好。”
初薇也學着她的樣子将臉貼在桌面上,問:“你為什麽不練元武道啊?”
“小時候受不了苦呗,後來大了一點兒之後,覺得壓筋實在夠疼的,幹脆就不學了。我爺爺罵了我幾頓之後對這件事也就不提了,轉而把注意力放在我幾個堂弟堂妹身上……那你呢,幹嘛要學元武道啊?”
喻初薇耳邊的背景是很多同學談天說地的聲音,她緩緩開口,“一方面是從小生活在道館裏,自然而然就學了,後來認識一個會發光的人,小時候就喜歡亮閃閃會發光的東西,覺得那個人的元武道很漂亮。”
“說話怪酸的呀……會發光,小孩子都喜歡會發光的,漂亮的,優雅的……嗯、你剛剛說了兩方面還是一方面啊?”
“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要保護點什麽。”
“保護什麽?”
喻初薇沒有說話,她想保護的,不過就是保護她的人。
可是一直以來,都沒能幫上他點什麽。
鈴聲響了起來,兩人都有默契地結束了交談,初薇坐直身體,拿出《文數五三》,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高考習題。
人心都是偏着長。
喻初薇想,她是不可能不管師兄的,所以大概,只要方家兄妹與他為敵,她注定要和他們,同樣為敵。
松柏和岸高的距離,公交車需要二十分鐘的時間。
放學和上學不一樣,喻初薇從來都是走路回家。
一般的路程和同桌相伴,慢悠悠地散步,另一半的路程加快步伐。
回到道館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看到大門裏面的空地上,秀達正一個又一個跳着蛙跳。旁邊站着的人,是秀琴和曉螢。
“怎麽回事?”
“初薇師姐。”曉螢打着招呼。
秀達只是擡頭看了她一眼,滿頭大汗的,像是累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秀琴解釋道:“他踢傷了百草,若白師兄罰的。”
百草。
全勝的那個女孩子。
曲向南的弟子。
喻初薇沉眸,看來是她決定得太過草率,忘記了松柏有一批言行坦率卻又莽撞沖動的弟子。他們對于戚百草的到來,估計是不歡迎的吧。
“百草人呢?”她問曉螢。
“在、在初原師兄那裏……”曉螢做了個往後邊指的動作,“沒什麽大事,初原師兄說,百草傷得不重。”
初薇放了心,低頭對秀達說:“無論怎麽樣,你都不該踢傷她,松柏向來兄友弟恭,就算百草是外來的……”
“那個——”曉螢打斷她的話,“那個,師姐,可能不是外來的了。”
“什麽?”
“曲向南師傅來了。”曉螢說道,“若白師兄和亦楓師兄正和他說話呢,好像是要讓百草留在咱們松柏。”
喻初薇愣了愣,而後繼續說道:“那就更不該踢傷她了,以後都是松柏的人,低頭不見擡頭見。”
“師姐……”秀達喘着粗氣,喊了一聲。
“男子漢,大氣一點。”
“是!”
初薇笑了一下,對上秀琴安慰的眼神,平淡地開口:“起來吧。”
“可,可大師兄說要……”
“我做主了。”初薇說道,“起來吧,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再把回家作業給做了,晚上還有訓練。”
秀達停下動作,身體一晃,跌坐在地上喘氣,“謝謝師姐。”
“該。”曉螢怨怨地嘟囔了一聲,但還是和秀琴一起将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嘴裏還碎碎地,“讓你好勇鬥狠,耀武揚威,被師兄罰了吧……還是我家百草大度,暈暈乎乎的時候還為你說話……”
“誰要她求情,我的錯我認!”
“喲喲喲,那你可得去給百草道歉。”
“道就道,誰怕誰……”
初薇看着三人遠去的背影,依然能聽見曉螢咋呼呼的聲音。
松柏的弟子,從來都是善良又可愛的。
已經有些陰暗的林蔭大道上,兩道身影和她迎面對上。
胡亦楓穿着草藍色的運動裝,沒有哈欠連天的懶洋洋作态,整個人看上去隽逸又潇灑。
倒是他身邊的中年男子,像是一具枯槁,形容憔悴,神色之中滿是蒼蒼暮色,近了幾步,還能在晦暗的光線下看到銀白的雙鬓。
“亦楓,曲師傅。”
“我送曲師傅出門。”
“嗯。”
沒有再寒暄什麽,喻初薇往前走了好幾步之後再次回頭。
英雄遲暮啊。
那個人,就是當年震驚海內外的元武道天才嗎?
只是……
興奮劑。
無論真真假假,這樣的帽子扣上去,沒有多少人能翻身。
歷年體壇,向來如此。
喻初薇路過若白房屋的時候,裏面亮着燈,她看見門沒關,于是踏步走了進去。
若白坐在書桌前,面前黑色的筆記本裏好像正放着什麽視頻,她走近幾步一看,可不就是十多年的視頻嘛。
曲向南,沒想到他的比賽視頻還能搜到。
初薇目光看到電腦旁放着一張銀行卡,把它拿起來正反看了看,看到下面又有一張白紙,紙上寫着六位數的密碼,問道:“你答應百草留在松柏了?”
“嗯。”
“噢。”初薇點了點頭,“我叫秀達起來了,他已經知道錯了,他肯定不是故意恃強淩弱的。”
若白擡手将視頻畫面定格,說:“确實不是恃強淩弱。秀達自己說的,他之前輸給了那個叫百草的女生。”
她有些驚訝,“那個女生有這麽厲害?”
秀達的元武道水平放在整個岸陽市的同齡人裏面,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之前一些企業贊助的商業比賽中也拿到很好的獎項。
他輸給了那個女生?“……他倒是敢輸也敢認啊,我看那個百草也是顧忌在別人家道館,所以沒還手。”
“如果抛開那件事不談——”若白說道,“曲向南師傅,他是很出色的元武道選手,可惜……”
“可惜還是那件事。”初薇一把把電腦合上,“多少年前的事了,關心這麽多幹嘛。”
若白擡頭看着她肩上的書包,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輕輕皺起眉頭,“趕緊回去寫作業背書,晚上盡量別熬夜。”
“知道了,若白師兄,你也注意休息。”
“嗯。”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說,我不想讓婷宜和初原在一起,你們會不會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