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戰鬥英雄
能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上洗個熱水澡，再美美吃上一頓，絕對是花錢也買不來的享受。
葉振邦最需要的不是在水龍頭下站半個小時，而是處理肩頭的傷口，所以其他幾個空降兵還在盡情享受全身毛孔在熱水刺激下擴張呼吸産生的快感時，他随便沖洗一下，換上參謀軍官準備的幹淨衣服，去了醫療室。
去醫療室的路上，葉振邦再次想起，又忘了詢問那名參謀軍官的姓名。
因為參謀軍官不是給空降兵中士面子，而是按照軍長命令才做了這麽多事情，所以葉振邦不認為應該感謝參謀軍官，要感謝也應該感謝羅耀武。只是軍隊裏最講人緣，某些時候關系甚至比軍銜與職務還要重要，不然那兩個連人都沒殺過的軍官也不敢仗勢欺人，肆意搶奪他人的戰利品。
認識一個在團部任職的參謀軍官，肯定不是什麽壞事。
下次吧，下次一定問清楚他的姓名。
葉振邦暗自感嘆的時候，已經走進了醫療室。
見到葉振邦，忙得不可開交的幾名醫生護士都是一臉驚訝。空降兵戰士的肩章告訴他們，他是一名基層士兵，頂多是個副班長，可是他的衣着、神态、舉止與基層士兵有很大區別。
偌大一個醫療室，滿滿當當的擠了幾十名傷員，別說基層士兵，把軍官算上，有哪個像他那樣，穿着一套幹淨得不能再幹淨、連折痕都清晰可見的野戰服，神态平靜得好像從外面傳來的不是槍炮聲、而是除夕夜的鞭炮聲，緩慢得有點漂浮的舉止告訴其他人，這個家夥要麽沒睡醒、要麽睡過頭了。
“同志，你這是……”門口的護士攔下葉振邦，嗅到他身上的香皂味，立即皺起眉頭。
注意到別人把他當怪物看待的目光，葉振邦也有點奇怪。
“同志，”靠得最近的一名軍醫走了過來，“這裏是醫院，你是找人，還是……”
“我不找人。”葉振邦一下反應了過來，趕緊拉開衣領，露出了左肩上的傷口，“我是來處理傷口的。”
裹着傷口的繃帶一直沒有換過，也一直沒有時間換。
見到變黑的繃帶，軍醫吓了一跳，有點不敢相信地打量了葉振邦一番。
“有兩天了，一直沒時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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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處理一下。”軍醫吩咐了攔住葉振邦的護士一番，朝空降兵中士點了點頭，“到裏面去吧，你說有兩天了？”
“對，前天晚上留下的，穿刺傷。”葉振邦沒多啰嗦，跟着軍醫朝裏面走去。
“你是133團的？”
“對，九連的。”
“‘黃繼光連’？”軍醫回頭看了眼葉振邦，這次眼神中帶着一絲欽佩。
葉振邦點了點頭，沒多解釋。空降15軍的官兵都知道，45師133團3營九連有一個用胸膛堵槍口的戰鬥英雄。
“坐吧，把上衣脫掉。”軍醫朝簡易手術臺旁邊的凳子指了一下，就去準備醫療器具。
葉振邦一邊脫下上衣，一邊觀察了下情況。
這是一間臨時設置的手術室，條件與設施都非常糟糕，最多只能處理基本創傷。因為野戰醫院就在幾公裏外的清泉崗機場，直升機幾分鐘就能飛過去，所以也沒有必要在臺中港設立大型野戰醫院，重傷員都直接後送。
“你是葉振邦中士吧？”
聽到軍醫的話，正準備坐下的葉振邦差點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我身上有什麽特別标記嗎？”葉振邦一邊說着，一邊在身上摸了一番。
“沒有，我看你不像那種……”軍醫朝葉振邦比劃了一個開槍的動作，“就是那種一槍斃命的神槍手，所有認為你是葉振邦中士，而不是陶安康中士。”
“你認識陶安康？”
“不，不認識。”軍醫拿着整理好的醫療器具走了過來，“對了，你也許還不知道，你們的事跡已經全軍通報表揚了。”
“通報表揚！？”葉振邦差點跳了起來。
“你真的不知道？”
“這個……”葉振邦穩住情緒，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剛從戰場上下來，換了身幹淨衣服就過來了。你沒騙我吧？”
“騙你幹什麽？把衣服脫掉。”軍醫檢查了葉振邦肩頭上的情況，“誰替你包紮的？”
“一個機槍手。”
“機槍手？”這次輪到軍醫驚訝了。
“跳傘受的傷，沒有找到軍醫，當時就随便處理了一下。”
“這叫随便，簡直就是胡來。有點痛，忍住。”
“啊……”
葉振邦還沒反應過來，撕裂傷口般的劇痛就讓他慘叫了起來。
“老兄，你是戰鬥英雄，這點小痛都忍不住？”
“哥們，這不是小痛……啊……”
“不是小痛也得忍住，不然你這條胳膊就得廢掉。”
“你再用點力，這條胳膊就真的廢了。”
“怕什麽，我是軍醫。”
“你是……啊……”
“好了。”軍醫将撕下來的繃帶丢進了旁邊的垃圾筒，“自己看吧，再晚來一天，你這條胳膊就真的廢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被樹枝貫穿的傷口周圍已經發黑，還有一股臭味，明顯已經感染。如果不是感覺到胳膊發麻，葉振邦也不會過來處理傷口。
“我要檢查裏面的情況，你忍着點。”
葉振邦點了點頭。
“需要準備一下嗎？比如嘴裏咬根木棍。”
葉振邦愣了一下，拔出大腿刀鞘裏的匕首，咬住匕首握把，才朝軍醫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準備好了。
“知道是怎麽通報表揚你們的嗎？”
葉振邦搖了搖頭，忍住了肩頭傳來的劇痛。他知道，軍醫正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其實我開始騙你的。”
葉振邦一下瞪大了眼睛，其中一半的原因是肩膀上的傷痛。
“軍裏肯定會通報表揚你們，只是沒有這麽快，戰鬥還沒結束，軍長哪有閑心管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我不是在打擊你，戰鬥打成這個樣子，你比我清楚外面的情況。”軍醫一邊說着，一邊飛快處理葉振邦肩膀上的傷口。“實話跟你說吧，是一個在團部當參謀的老鄉告訴我的，133團活下來的就你們七個，到現在為止就你們七個。你們不但活了下來，還幫助132團守住了機場。”
葉振邦咬緊牙關，此刻最痛的不是受傷的肩膀，而是心。
“有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你可別說是我跟你說的。”軍醫稍微遲疑一下，用手術刀切下一塊腐肉時說道，“你們也許立下了特等功。清理戰場的時候，找到了一些屬于臺中守備司令的個人物品，有理由相信邱克元已經陣亡。軍部已經聯系情報部門，如果這個消息得到證實，肯定給你們記特等功，至少也得記一等功。”
劇烈的疼痛讓葉振邦快把牙齒咬碎了，那有心情聽軍醫的故事。
軍醫點了點頭，說道：“你可別說出去，現在沒有公布消息，傳出去了，那可是洩露軍事機密。不過，聽說當時就你跟那個叫諸葛什麽的在機場東面，如果邱克元真完蛋了，那肯定與你有關，是吧？”
劇痛已經讓葉振邦精神恍惚。
“說實話，以前我不大看得起你們這些當兵的，這幾天下來，我不得不佩服你們。”看樣子，清理完傷口前，軍醫不打算收嘴。“想想看，背着幾十公斤的武器裝備從飛機上往下跳，別說普通人，就連我們這些受過訓練的準軍人都害怕。我不怕血，當醫生的肯定不會有暈血症。可是你想想，用槍把人打死與用手術刀把人救活完全不一樣。不怕你笑話，活這麽大，除了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解剖過幾只活兔子，我連雞都沒殺過，除了用手術刀，我連菜刀都不會用。”
大概是痛得太厲害，葉振邦已經失去了知覺。
“好了，記得保持清潔，不要再感染，我給你開點吃的消炎藥，再……”軍醫愣了一下，輕輕搖晃了葉振邦兩下。
見葉振邦沒有反應，軍醫吓了一跳，趕緊伸手在葉振邦的鼻前拭了一下。
發現還有鼻息，軍醫才松了口氣。
“肯定是痛昏過去了。”軍醫一邊說着，一邊拔下了葉振邦嘴裏的匕首。
軍醫嘀咕了一句，開始為傷口上藥，然後用紗布與繃帶把傷口包紮好。
“看樣子，傳說中的超級戰士也不過如此，仍然是普通人。”軍醫一邊說着，一邊替葉振邦穿上衣服。“看不出來，這家夥得有一百六七吧。”
剛把葉振邦架起來，軍醫就愣住了，因為他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呼嚕聲。
呼嚕聲就在耳邊，手術室裏就他們兩個人。
仔細看了葉振邦一眼，軍醫才相信，空降兵中士不是痛昏了，而是睡着了。
“這樣都能睡着！？”軍醫有點不敢相信的搖晃了葉振邦兩下，“關公刮毒料傷的時候也沒睡着吧，這家夥竟然能在處理傷口的時候睡着！”
葉振邦确實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
從7月23日上午接到戰備命令到7月26日淩晨，将近三天三夜，葉振邦連眼都沒有合過。如果在以往，這算不了什麽。能在喘口氣的空閑都沒有的情況下戰鬥三天三夜，別說是空降兵，特種兵也挺不住。
極度疲憊加上清理傷口産生的劇痛，葉振邦徹底昏死過去。
對他來說，這算得上是好事，至少能讓緊繃了三天的神經得到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