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所謂的戀愛,安娜依舊是不清楚的。鑒于他們已經結婚了。
從同一張床醒來,瞧見彼此還未整理的容顏,不怎麽得體的樣子。在矜持過後,安娜發現,大概婚姻就是如此,對外精心準備,對內不得體的樣子只有對方才能瞧見。
幾天後,卡倫斯過來給卡列寧拆繃帶,傷口恢複得不錯。
卡列寧在那天晚上引用了卡倫斯醫生的原句,明示和暗示表示他現在是個健康的人類,他有足夠健康的需求,他需要——把他積攢的工作完成。
是的,沒錯,卡列寧最為迫切的想法的确是趕緊把他手頭上的事情做完。
晚餐過後,連弗拉米基爾也被留下來,在書房陪卡列寧一起把公事分門別類,直到晚上十點鐘,卡列寧讓管家科爾尼給弗拉米基爾安排客房。
弗拉米基爾在經過走廊的時候遇到安娜,說:“下次我該直接帶一個洗漱包過來。”
“遇到工作狂的老板,你這樣做是十分明智的。”安娜說。
“只有您能說服他。”弗拉米基爾說,然後離開了。
安娜側身看了一會兒對方的背影,然後才收回視線。
她敲了敲門,得到允許後進入。
堆積得高高的文件在桌面上十分顯眼,确不會亂糟糟的,而是盡然有序的樣子。
“宵夜。”安娜說,把手上的東西拿過去。
“我知道你沒那麽聽話,所以,我們各退一步。你挑出最緊急的文件,然後把它們吃掉,接着去睡覺。別跟我争論,這已經是底線了。”安娜說,然後半真半假的又說,“我甚至可以原諒你的無理。”
“無理?”卡列寧疑惑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在你心裏顯然工作比妻子更重要。”安娜說,然後把東西放置在這位工作狂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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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列寧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藍眼睛有些探究的看着安娜,似乎在思量。
“只是個玩笑。”安娜有些尴尬地說道。
卡列寧沒說話,只是慢慢地吃着他的宵夜。
“我以前沒有宵夜的習慣,以後可以不用為我準備的,安娜。”
“我也不想,但,這樣我才能比較自在的過來。”安娜誠實地說,對她來說可不容易。
“我總需要個由頭,亞歷克賽,你得明白。”
“我對此,”卡列寧停頓了一下說道,“十分愉悅。”
安娜沒接話,但唇角邊卷起的微笑說明了一切。
兩個都不太懂戀愛這回事兒的人都在逐漸靠近,方法像孩子一樣笨拙,但結果總歸是好的。
“我并不喜歡甜食。”卡列寧看着那幾個顏色鮮豔的馬卡龍說道。
“我知道,我特意讓廚娘做得淡一點。”
“你喜歡甜食,安娜。”卡列寧看了地方一眼,然後自己拿了一個,其餘的推給了安娜。
“我說過你不需要節食,你現在就很好,太瘦了對你的健康是沒有益處的。”
安娜用手指小心地撥動那些馬卡龍。
“我一個,你兩個,這樣正好。”
“我能看明白很多事情,但對女人對這項事業的專注實在是摸不透。”卡列寧盯着那些小點心說道。
“總得保留點神秘感才行。”安娜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旁邊,一邊喝着紅茶一邊享用沒那麽甜膩的馬卡龍。
她注意到卡列寧似乎一直在瞧着她,所以擡眼看過去。
“怎麽了?”
男人一手拿着一個粉色馬卡龍,一手還按在他的寶貝文件上,面帶疑惑的樣子還真是有些奇異的可愛。
“你看起來很自在,安娜。”
“老實說,我覺得很放松,亞歷克賽,我想,這會是個好兆頭。”安娜說完之後,為了掩飾什麽,她低頭呷了一口紅茶。
空氣中安靜了一下,然後傳來卡列寧冷靜卻不乏溫柔的聲音。
“的确。”
紅色的茶湯略微蕩漾了一下,杯中,印照着唇齒相接的模樣。
當卡列寧移開身子的時候,安娜半倚辦公桌前,她想,這個男人的眼睛的确藍得十分耀眼。
“馬卡龍也不是那麽糟糕。”
末了,卡列寧以這句話作為甜食的總結,如果不排除他有些濕潤得過分的嘴唇的話,這話聽起來的确十分正經。
安娜突兀的有些臉紅。
卡列寧紳士的避開這一點,以免發生什麽不好的後果。
加了牛奶的紅茶飲完之後,安娜把東西放在一邊,卡列寧看向她。
“在你真的入睡之前,我會在這裏看着你。”
“你應該知道我總是說到做到的,安娜。”卡列寧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撫摸着文件的封面,然後嘴角邊是無法隐藏的微笑。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堅持的話。”
安娜不好說什麽,只能拉了一張椅子過來,竭力讓自己保持嚴肅正經的表情,她拿了一本書過來,不過有人在身邊的時候,書上的文字就像是某種不知名的符號一樣,讓人覺得無趣。
她瞥了卡列寧一眼,後者正在認真的批閱着公文,速度很快,卻也十分細致。
據說,卡列寧可是一下午批閱過一百八十分公文的男人。似乎成為了他們部門的一個傳奇。像他這樣的人,也許也就只有這種事能成為傳奇了。
若安娜是在任何地方聽到有關這樣的傳聞,只怕會嘲笑此人的乏味和無趣。但這是卡列寧,于是,一切就有些不一樣了。
這些話她不打算說出來。
但人之所以為人,就在于情感豐富,在他們完全感受到愉悅的時候,是無法完美的掩藏掉的。連最高明的掩藏家,也會讓其暴露在一些細微舉動之中。如眼神、身體的傾向性。若他們還是夫妻的話,也許更明顯。
等到卡列寧因為肩膀僵硬而動了動身子,轉動脖子的時候就瞧見了那望着他的人。
那一瞬間,卡列寧是有些訝異的。
燈光于他而言從不孤獨,寂寥的書桌面前總有無數的文件等待他批閱。
他早已計算好将要花大概多少時間去處理它們。
他還想好了今日的閱讀進度,并随着處理公文的時間而去調整。
他的時間幾乎精确到分鐘,而這不包括因為突然發現屬于他的夜晚,有人在他旁邊注視他,而使得卡列寧愣神起來。
這是他的妻子。
這句話像一束光一樣從他心中穿過,留下的是小船催動湖水泛起的漣漪一樣,一波一波的在心間蕩漾。
“你不困嗎?安娜。”卡列寧問道,就像他總會問道的一樣,只是此時此刻這句話,就像是小孩子藏在懷中的糖一樣,分外的膩人了起來。
“我想是茶的錯。”安娜說,光潔的臉龐靠在手肘側內,天鵝絨的長袖露出一小截皓白細嫩的手腕,細碎的鑽石手鏈波光粼粼的,像是水的波紋蕩漾在臂膀上。當她那卷翹濃密的睫毛輕輕阖動時,卡列寧覺得自己看到了對方的靈魂。
它很小,也許只有手掌一般大小。有着薄如蟬翼的翅膀,還帶着尖尖地小小的刺。它看起來十分漂亮,卻總在別人接近時,揮舞着它的刺,企圖恐吓掉所有人。可只要有人堅持不懈地靠近它,安撫它,給它時間,它總會慢慢地疑惑地向你靠近。
最終,在一個溫暖的時刻,徹底對你敞開心扉。
“我愛你,安娜。”
這句話像是魔法一般,在唇齒間呢喃,通過聲音震動,快速劃過空氣,最終到達它想要傳達的地方。從耳側輕輕落座,然後悄然的進入對方的心房。
一絲紅暈在男人的臉頰邊蔓延。看得出他竭力想要佯作鎮定,但實際上,這句話遠遠是計劃之外的。
卡列寧不是個喜歡将愛挂在嘴邊的人。
也不是說他不會說“愛”這個字眼,但每次他說着單詞的時候,都是機械的,平淡的,讓人感受不到這個詞語的力量。在卡列寧每次說他的時候,其實都沒什麽不同,它只是一個符號,除此之外,并無太多的含義。
而今天,他下意識說的,就仿佛是一種情不自禁了。
像是夏日裏,因為漿果酣甜芬芳的香味,所以情不自禁靠近一般。感情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來,令卡列寧覺得羞恥,所以他下意識擡起右手,略微遮住了自己的臉龐。
安娜若有再多的懷疑,不信任,甚至惶恐,那所有的疑慮都在這一刻,幾乎被安撫了。
她本來是坐在卡列寧旁邊的軟椅上的,在聽到那句魔法般的咒語後,她起身,一個勇敢的她靠近了對方。
她吻着卡列寧,然後心中灰暗的地方一片明亮,心境從未如此澄澈過。
是的,她想她是愛這個男人的。
盡管她不知曉什麽是愛,盡管從未碰觸過,但在這個吻裏面,她是确定的。
如果她之前不理解,如果這并非是愛,那麽在這一刻,她決定了,她對這個人的所有感情就是她對于愛的定義了。
柔軟的埃及長絨棉地毯上,有幾本曾經被它主人珍愛的文件掉落在上面。攤開着,散落着,完全不存在僅僅有條的模樣。
沿着書桌的桃花木芯的紋理往上面看,十指交握的樣子分外纏綿。
那薄薄的紫色紗簾被夜風撩起,春日的晚風幾乎帶着一股子清甜,裏面卷着溪流的聲音,挽留了夕陽的溫暖,還潛藏着諸多的感情。
雖未曾說出口,卻早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