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亞歷克賽·亞歷山德羅維奇,我自己是女人,所以,盡管我只是個整日呆在孩子身邊操勞的女性,我還是比你們男人更了解一些。”陶麗用一種自嘲的語氣說着。
她看向卡列寧,眼神就像是一位母親一樣溫軟。
“我真感激你,還有安娜,你們都一樣好。你該愛她這樣的女人,不僅是出于責任,你得把她當做一個獨特的女人,別忘了,也許卡列寧夫人有很多個,但這世界千千萬萬的人之中,她是獨一無二的。”
從書房到回卧室的路上,卡列寧盡管面上沒有表露什麽,但他的确是有些吃驚的。
他開始反思,畢竟,陶麗對他說的話語實在是他從未遇過的。
以往的一些事情從卡列寧的腦海裏閃過,他突然之間明白了一件事,這事不僅在他心裏掀起了一絲波瀾,連帶着的,還有一種惶恐。
所以,在很早以前,他自以為的幸福平靜的生活,其實只是因為他從未深入地了解過他的妻子?
卡列寧在門口猶豫了一下,他習慣性地想要去扳手指,卻又意識到那是安娜不喜歡的,所以他忍住了,但不妨礙他以雙手交握摩挲的姿勢來緩解緊張的情緒。
他無法思考。
這個事實令卡列寧擰起了眉毛,然後再一猶豫之後,他擰開了卧室的門鎖。
謝廖沙還沒睡着,正在安娜的耳邊叽叽咕咕的說着什麽,不時地咯咯的笑着,而他的妻子安娜,很明顯,她并未完全融入到孩子的那種小笑話中,但也沒有冷冰冰的拒絕。
“父親,你去找陶麗舅媽要書了嗎?”
謝廖沙的發問省去了卡列寧的開場白。
“是的。”他言簡意赅地說着。
謝廖沙的雙眼亮了起來,還帶着一絲好奇。他基本上沒聽父親說過床前故事,他也從不知道,原來可以向父親要求這個。
安娜看向卡列寧,後者向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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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廖沙沒有睡在中間,他依舊更喜歡膩在母親的身邊,但這不妨礙他用催促的神情看着卡列寧,并且表示他現在正迫切的想要聽故事。
“是什麽樣的故事呢?父親。”謝廖沙問。
卡列寧看了一眼書名和簡介,道:“一只狗和一只貓的故事。”說完他就擰起了眉毛,有些不明白,為何兩個不同種類的動物竟然會成為一本書的主人公。
“那聽起來就很有趣!”謝廖沙興奮地說道。
“有趣?”卡列寧輕輕皺眉。
“是啊,父親,你不覺得嗎?那可是一只貓咪和一只狗狗!”
為什麽一只貓咪和一只狗狗會有趣?卡列寧不明白,不過這不妨礙他糾正謝廖沙的一些語法錯誤。
“從更為正規的角度上來說,你應該用一只貓和一只狗,而不是像三歲兒童一樣,因為發育不成熟而喜歡用貓咪和狗狗來稱呼。”
謝廖沙并未被卡列寧的說教打擊到。
“但貓咪和狗狗更可愛!”謝廖沙說完又點點頭,“超可愛的!”
這話似乎有些耳熟,卡列寧想,然後很快意識到。
“謝廖沙,我得告訴你,盡管斯留丁是個聰明的人,但他的很多言行舉止我是不建議你學的。”
謝廖沙有些遲鈍地捂住嘴巴。
安娜看着這一大一小似乎已經偏離了主題,所以她說:“在謝廖沙的睡覺之前開始,我們可以聽故事了嗎?”
“是的,父親!”謝廖沙有些大膽的用了一點責怪的眼神看着卡列寧,似乎在埋怨他不應該總是岔開話題,在不重要的事情上那麽認真,以至于他差點錯過第一次聽父親講故事。
卡列寧完全明白自家兒子在想什麽。
他認為謝廖沙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他說話做事總是有自己的邏輯性,謝廖沙有時候沒有邏輯性喜歡跑偏的毛病分明可能是更像他的母親。
在卡列寧看向謝廖沙的時候,安娜也看向了對方,并且也明白了在那細微的表情下是如何撇清責任。
“從古至今許許多多的案例都證明了男孩子喜歡模仿他們的父親。”言下之意就是,別把事情賴在我身上。
“但家庭分工是孩子更多的時候是母親在養育和溺愛。”卡列寧指出。
安娜微微眯起了眼睛,提高了些聲音道:“如果一個家庭裏只有教條和理智,小孩子會快樂成長嗎?”
卡列寧沒再說話了,并且心裏也在責怪自己,這分明不是會争執的事情,但他後來又意識到,可能他的大腦是希望有更多的事情充斥它們,以免他去認真地考慮那個問題。
“那現在是否還有必要講故事?”卡列寧問道。
“那聽起來像是你在故意用別的事情逃避這個。”安娜說。
卡列寧心裏想:“我的确是的,但并非是逃避這件事。”
無論如何,他們決定暫時把故事讀完。
卡列寧洗漱後,穿着睡袍躺在外邊的被子裏,他把枕頭墊的高高的,以免他的背部和脊椎犯病,他還戴了一副細邊框的眼鏡。
“你不怎麽戴眼鏡。”安娜略微有些好奇。
“有時候需要。”卡列寧說,然後攤開了書,開始用一種平板的聲音講述那本書的內容。
一只溫和又倔強的貓咪,為了守護主人留下的書店,在救助了一只流浪狗後,他們一起打跑了小偷和窺觊書店的壞人,并且最後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貓咪還是不喜歡大狗給他舔毛,排斥大狗侵犯它的私人領域,但無論是再過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他們依舊是對方最好的伴侶。”
卡列寧念完這個故事,他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安娜和謝廖沙的表情,因為他自己已經沉浸在了這個故事中了,但并非是被感動,而是因為這書是多麽的不合邏輯啊!
先不說這種跨越種族的愛戀,就單說為什麽一只軍犬一樣冷靜理智的博納犬會愛上一只有些自私刻薄的貓?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瞧你如此震驚的樣子,我想我們沒必要交流心得了。”安娜的聲音把卡列寧拉回到了現實裏面。
“這的确是,十分挑戰我的思維。”卡列寧有些艱難地說道,然後他注意到了謝廖沙早就呼吸均與的睡着了。
“謝廖沙什麽時候睡着的。”
安娜看了他一眼,說:“在你還沒翻頁的時候。”
卡列寧感覺被噎了一下,他用一種複雜的視線看着自己的兒子,後者睡得香香軟軟的,像一個小天使一樣。
“吃飽了……”謝廖沙嘟哝了一句夢話,然後又笑,叽裏咕嚕的半天才安靜下去。
安娜看向卡列寧,後者雙眉緊蹙,似乎陷入了一種沉思。
安娜分析卡列寧正在思考什麽大問題,而後者突然說:“他這樣說夢話,是不是生病了?”
“……我想那只是說明他在長高。”安娜回答道。
卡列寧依舊有些不放心。
“別擔憂了,亞歷克塞。謝廖沙不是第一個睡覺做夢說夢話的小孩。”
“我意識到對謝廖沙而言,作為父親,我對他的關心的确是不夠的。”
安娜用訝異的眼神望向卡列寧。
卡列寧停頓了一下,右手的大拇指撫摸着左手虎口位置的皮膚。
“并且我也意識到,也許我對你的關心是不夠的,安娜。”
安娜這下子是徹底愣了。
卡列寧望向自己的妻子,然後說:“我多次說,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愛着你,但我沒意識到,也許那并非你想聽的話。安娜,在這之前,我必須告訴你,我從未想過我的妻子會是別人。和你結婚之後,我也從未考慮過還有任何一個女人也許更适合我。那是不體面的,是對你,對我,對我們的婚姻關系的不尊重。”
“我并沒在意……”安娜想要像往常一樣,通過一些溫和的話語和微笑,讓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但卡列寧制止了她。
“你在意,別對我說謊。我只是不願意把官場上的那一套用在家裏,但也不代表我就沒有觀察力。”
安娜收斂了微笑,然後打量着卡列寧,最後說:“是陶麗同你說了什麽嗎?”
“達麗雅·亞歷山德羅維納的确提點了我。”卡列寧誠實地說道,在面對家人的時候,他總是那麽坦誠。
安娜笑了一下,問:“你總是那麽虛心受教,那麽好的,我的确在意。”
“若你不想微笑,就別微笑,安娜。我并非只能接受你笑的樣子。”卡列寧說,他把書合上,手指依舊蓋在上面,然後偏頭看向自己的妻子。
“我以為自己是你的丈夫,而不是你必須敷衍的對象。”卡列寧沉聲說道,透過眼鏡片,安娜可以清楚的看到對方的眼睛,藍色的,還有些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