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并未真的懷疑我同李吉亞伯爵夫人有什麽,但鑒于你作為妻子有如此詢問的權利,作為丈夫我也應該有告知的義務。”卡列寧平靜地說着。
“李吉亞伯爵夫人的确是把某種錯誤的暗示放到了我的身上,但我認為這并非什麽需要擔心的事情。不過我依舊告訴她,對于姐妹會的事情你比我更加上心,并且你多次贊揚她的主張和想法,我建議李吉亞伯爵夫人更多的與你交流,而非我。”
“很好。”安娜點點頭,她咬了一下下嘴唇,然後又擡頭看向卡列寧。
“你實在是個冷情的人呀,亞歷克塞。”她歪頭說。
卡列寧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娜,道:“所以你現在不再對我說那些敷衍的贊美了?”
安娜笑了起來,辛辣地說:“好像某人才是用‘加班’做借口不回家的那個人吧。”
卡列寧被噎了一下。
安娜顯得有些得意洋洋起來,那看上去有種眉飛色舞的生機勃勃的感覺。
卡列寧的眼神放軟了下去,他的确更喜歡這樣的安娜。
安娜察覺到卡列寧眼神的變化,然後她就收斂了那種表情。
“看上去你的确在加班。”安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堆公文。
“無妨,有人會做的。”卡列寧徑自拿起了自己的大衣,然後把安娜之前進來時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大衣也拿起來,攤開,示意他的妻子穿上。
安娜看了一眼卡列寧的動作,然後偏頭笑了一下:“嫉妒是不合理的。”
“并非嫉妒,只是為你的身體健康着想。”卡列寧面無表情地說。
安娜翹了翹唇角,不再多言。
出了辦公室的門後,卡列寧對年輕的金發秘書說:“那些文件我需要明天上午十一點之前全都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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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長官。”弗拉米基爾輕笑着應了一聲。
安娜倒是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弗拉米基爾,她看向卡列寧,低聲說:“你不該遷怒他。”
卡列寧看了安娜一眼:“我并不認為最後他會自己把它們做完。”
“什麽意思?”安娜有些奇怪,他們已經走到政府大廳了。
“等會兒說,你沒戴圍巾?”卡列寧擰起眉毛。
“我覺得并非十分需要圍巾。”安娜說。
卡列寧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然後一邊解下自己的圍巾,一邊淡淡地說:“嫉妒是不合常理的,安娜,我想,記得帶一條圍巾的時間是不會發生什麽事情的。”
這次輪到安娜被噎了一下了。
她下意識推拒了一下,但卡列寧皺眉讓她別動。
“體諒一下卡倫斯醫生的身體狀況,他已經不年輕了。”卡列寧一本正經的開了句玩笑。
那真的一點都不好笑,但安娜還是笑了起來。
就像是,傻瓜一樣。
在馬車裏,卡列寧把毛毯鋪開,蓋在安娜的膝蓋上,後者想了想,把毛毯也移開了一些,蓋在卡列寧的膝蓋上。
“你不應該在這麽冷的天氣加班的,如果你真的體諒卡倫斯醫生的話。”安娜漫不經心地說着,按壓了一下毛毯。
“怎麽知道的?”卡列寧問道。
安娜說:“我注意到你辦公室裏面的一個小瓶子,你不是會把這種東西擺在桌面上的,如果沒有需要,它們不會出現在那裏,就算是以備不時只需,所以結論是近期你正需要它們,鑒于我們之前的一些不愉快,所以你沒有把它們收在抽屜裏面,因為僅僅有條是你一貫的宗旨,但這會兒可能沒什麽心神去想這個。”安娜淡淡地說道。
卡列寧沒說話,不過等待了一會兒後,他說:“這幾天我的确是有些不理智的。老實說,毫無益處。”
“我也是。”安娜坦誠地說。
“畢竟,我們已經結婚七年了,還有一個兒子。”安娜瞟了一眼卡列寧,後者不贊同地看着她。
“我說過,不希望你把它們用在我身上。”
安娜忍耐着在心裏翻了翻眼睛。
“亞歷克塞,我是個女人,女人天生小心眼。我同培特西沒什麽兩樣,你瞧見我剛才哄騙李吉亞了。”
“用這種方式讓我贊同那是不合理的。而且,無論你用什麽态度或者想法對待別人,那不在我的關心範圍之內,你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就如同我一樣,就算是丈夫,我也無權幹涉你的社交生活,但我希望,在家庭裏面,在我是你的丈夫的時候,你是坦誠的。”
安娜半響沒作聲,就在卡列寧開始有些焦躁的時候,她點頭應了一聲。
“我盡量。”
卡列寧放松了表情,他說:“我很高興。”
安娜又瞥了卡列寧一眼,覺得他有些奇怪,
“你高興什麽,亞歷克塞?”
卡列寧說:“你微笑或者說話的時候,讓我找不到一點破綻時,那絕不是你的真心。”
“不,也許你錯了,這正是我最好的僞裝。”安娜半真半假地說。
卡列寧拉起了安娜的手,拇指在對方手背上安撫性地按了按。
“無論你想僞裝成小貓還是狐貍都可以。”
安娜沉默了一下,“我似乎察覺到你之前是怎麽看我的。”
卡列寧微微咳嗽了一聲。
安娜認真地看着卡列寧,沒說話,她意識到如果有一個機會去卡列寧腦子裏瞧瞧,保不準除了零件之外,還有很多讓人大吃一驚的東西。
主動權似乎慢慢地被撥到卡列寧那邊了。
馬車走到半道上,安娜提醒:“那件事你還沒說。”
“據我了解,斯留丁似乎致力于同弗拉米基爾做好朋友。”
“弗拉米基爾會利用他?”
“我想,弗拉米基爾只是覺得那叫合理利用資源。”卡列寧說。
安娜收回視線,突然覺得卡列寧絕對不是一個好人。
“你似乎在暗示我同你的秘書很相似。”
“我認為我沒有,安娜。”卡列寧說。
安娜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你認為弗拉米基爾很可信嗎?”
卡列寧輕笑了一下:“安娜,在那個地方,唯有能力和利益牽制才是唯一的。至于信賴,則不應該是我要去想的東西。”
“他是一塊石頭,光溜溜的,而你還用了他。”安娜漫不經心地說道,想不通卡列寧再打什麽主意。
“他有才能,我這邊現在正缺這樣的人。”
安娜不說話了,她閉上眼睛假寐,左手依舊被人牢牢地握在手心裏,溫暖又幹燥。
在他們回家後,尤妮娜告訴安娜,謝廖沙還沒睡。
“現在已經過了他平日裏睡覺的時間點了。”卡列寧看了一眼懷表後說道。
“少爺說他需要夫人跟他說晚安。”尤妮娜說。
卡列寧皺眉下意識說:“難道沒有晚安他就說不着了?”
接着,卡列寧看到一陣飽含深意的打量他的眼神,察覺到後,卡列寧往書房的方向走:“我得去處理點事情了,晚安,安娜。”
在卡列寧離開後,安娜才把視線挪動到尤妮娜身上,笑了一下。
“我這就過去。”
尤妮娜知道接下來沒她什麽事情了,所以就去做別的事兒了。
安娜來到謝廖沙的卧室,後者分明是困得不行的樣子的,但還在嘟哝他的晚安吻。
“我完全确定你是親生的,謝廖沙。”安娜小聲說。
謝廖沙睜開朦朦胧胧的眼睛,在意識到安娜在他窗前後,他像小兔子一樣,把自己蹭進安娜的懷裏,牢牢地抱着她。
“您還沒對我說晚安,媽媽。”
“我現在就是來對你說晚安的。”
“恩。”謝廖沙用柔軟的頭發蹭了蹭安娜的手臂,嘟哝道,“您同父親和好了嗎?”
安娜撫摸謝廖沙頭發的手,動作停了下來,然後她說:“我們沒什麽。”
“我知道你們吵架了,我問過卡比東內奇,他說夫妻都會吵架,但我以前從沒見過。我不确定這是好的還是壞的,所以我問了尤妮娜,她說那是好的。”
“不管怎麽樣,你都擁有我們。”
“恩。”謝廖沙軟軟地應了一聲。
“媽媽,父親他很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父親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你說得很對,謝廖沙。”安娜壓低了聲音,幾乎是溫柔地說着。
“你該睡了,扭扭怪。”
謝廖沙笑了一下,對于他的新昵稱有些好奇。
“那是什麽?”
“一個只屬于你的可愛的名字。”
“好吧,我會喜歡的,只是別在別人面前說,媽媽,我怕被他們笑話。”
“好的,扭扭怪,我只在我們兩個人的時候說。”
“你真好,媽媽。”謝廖沙嘟囔着,沒多久就睡着了。
安娜把蠟燭熄滅,又檢查了一下窗戶後,才關上卧室的門離開。
實際上,在安娜到謝廖沙的卧室跟他說晚安的時候,卡列寧來了一下安娜的卧室。
他一進門就見到一幕有些似曾相識的景象。
他的枕頭,正靜靜地躺在地毯上。
卡列寧終于确定,他妻子口中所說的“不小心”絕對是有意而為之的。
卡列寧拯救了他自己的枕頭,把它拍打幹淨,弄得松軟,然後跟安娜的枕頭并排放在一起,接着他回自己的卧室進行洗漱。
等安娜從謝廖沙的房間裏回來,她先是洗漱了一下才準備上床睡覺。
剛準備躺到床上,卧室門被敲響了。
安娜去打開門,門外是卡列寧,他沒帶書。
這應該算是某種暗示了。
安娜鎮定的笑了一下,在卡列寧說話之前,她先說:“晚安,亞歷克塞,我知道你是來期待這個的。”說完之後,她略微踮腳在男人的嘴唇上親吻了一下,接着關上了房門,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只剩下看着房門的卡列寧。
卡列寧抿了下嘴唇,最終沒再敲門。
而房間裏的安娜,瞧見了床鋪上的枕頭後才反應過來。
“嘿,這不能怪我,他都沒提前打聲招呼。”一個聲音帶着責怪地語氣說着,
“難道他還要提前一個月寫一封申請,在你同意後提交一份第一次同房的報告,寫的不好再被你打回去重寫?”另一個聲音冷淡地對她說。
安娜越過卡列寧那邊的床鋪,她想把枕頭扔掉,最終還是沒那麽做。
月光透過窗簾灑落進來。
她睜着眼睛一時之間沒有睡着。
三天前,她分明是那樣惡狠狠的想着的,但這會兒,只是回憶當時的心情,佯作還是那樣子去想象她要對卡列寧的态度,卻似乎做不到了。
人在氣憤的時候的确是不理智的。
安娜知道有些事情并非那麽輕易地就可以過去,就像這會兒,她能夠自如的對待卡列寧,但心裏還是有些問題。
那不是卡列寧的問題,是她自己的。
一方面她感覺自己是那樣一個尖刻的人,另一方面,她又察覺到自己的不斷退卻。
當她退卻一點後,生活的确是更好的,可不斷的這樣做,但無路可退的時候,她還會是她自己嗎?
一陣涼意在安娜的心中出現,以至于,這一晚好幾個夢境讓她覺得有些身心疲憊。
這種惶惶的感覺被安娜壓抑住了,不管是自尊心還是防備心,她都壓根沒打算讓別人知道,感知到,連卡列寧都一樣。
生活像是步入了正規,卡列寧也并未發現這一點,不過他依舊認為把他的內兄請來彼得堡是有必要的,只是,在他這封電報發出去後沒多久,從莫斯科那邊就收到一個糟糕的消息。
“啊,因為一個家庭法國女教師,所以我的哥哥這會兒正鬧得不可開交。”安娜用一種戲谑的語氣讀着電報。
待卡列寧傍晚回來的時候,安娜詢問卡列寧該拿這件事怎麽辦。
“顯然,斯基華希望你走一趟。”卡列寧說。
“那你呢?”安娜詢問卡列寧的建議,後者擰眉。這的确是來的不是時候,卡列寧心裏對斯基華的定義是一個多情的好人,因為多情那一點,以至于他的事業完全沒什麽遷升的可能,幸好,那又是個滿足的人。
“目前部裏面正在清閑時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帶着謝廖沙一同過去。我想無論是你的兄長斯基華,還是嫂嫂達麗雅·亞歷山德羅維納,都會需要你的關心。”
“考慮周到,也許你還得帶上一個靠譜的律師,亞歷克塞。”
卡列寧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過來,他用不贊同的眼神看着安娜。
“離婚是一件需要十分慎重的事情,哪怕再糟糕,為了很多事情,我都建議不能走到那一步,別忘了,他們還有三個孩子。”
又是一個分歧點,安娜在心裏想,不過她能明白卡列寧的想法,畢竟,這個時代,離婚不是那麽容易的,包括離婚後,雙方都将遭受的損失。
“那自然只是一個玩笑,亞歷克塞。”安娜笑了一下。
“不要去勸服達麗雅·亞歷山德羅維納任何事情,安娜,你要明白,縱使是至親,但有些事情你若幹涉了,到頭來只會使得自己變成裏外不是人。”
“聽起來倒像是你認為我是個好管閑事的人。”安娜故意說道。
卡列寧用一種平和的眼神看向安娜。
“別故意曲解我的話語,安娜,告訴我你不會那樣做。”
“好的,我不會的。”安娜說,當卡列寧那雙藍眼睛看向他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她的确是聽到了什麽聲音。
她分明不是什麽良善的、好欺負的那種人,她相信面前這個男人也清楚,可保護卻一點都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