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且留溫存·07
七、後來那點事兒
溫留後來終于弄明白了雙修是怎麽一回事兒。
只是為時已晚。經歷過無數次失敗教導的訣微長老不僅沒能松一口氣,反而發現溫留對這方面的熱情極度高漲。
古人雲食色性也。古人又雲色令智昏。清和萬不得已之下,只好和這只色字當頭的乘黃約法三章。
其一是往後必須聽話。溫留答應之後暗自心想,就算老子不聽話你也沒奈何。
其二是不許沒事兒就湊過來舔臉,當然舔其他地方更不行。溫留勉勉強強答應了,決定努力學習人類究竟應該怎麽合理使用舌頭。
其三比較苛刻,鑒于溫留在晚上霸占了床榻上的一席之地,清和讓他睡覺時必須化出原身,否則不給上床。
這一點對于溫留簡直是煎熬。太華山夜裏寒涼,身軀龐大皮毛厚實的乘黃堪比一只活火爐,清和入眠之後往往下意識往他旁邊湊,偶爾還搭一只手一只腳到某妖毛茸茸的肚皮上。于是通常很多個清晨,清和從溫暖惬意的被窩裏起身之後,會發現溫留無精打采地頂着兩個碩大黑眼圈。
當然,這都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現在把時間回溯到他第一次在清和面前化人之後的次日清晨。
夏夷則是個很自律的好孩子,每天早起的習慣雷打不動。
這天他也如往常一般醒來,發現清和的房門還閉得死緊,過去敲了敲沒有聽到回應,心想師父大概是又在睡懶覺,于是自己拿了錢去買早點。
他吃完早點,給清和跟大黃帶回一籠包子,又去後院練劍。練完劍之後他臨了幾張字帖,背了一段道德經,讀上一陣子史書,甚至拿出臨走時逸清師姐新出的《逸塵子傳》來看了一會兒。
清和依然沒有出現。
夏夷則擡頭看看日頭,已将近正午。清和往常偶爾貪睡的時候,也很少起得這般晚。他終于有些擔心,遂又去大力敲門。
“師父!”他喊,“你在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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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好半天的門,終于等到清和應聲:“……我在。”
清和的聲音有些奇怪,伴着些雜亂的響動。夏夷則隐約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低低咒罵。又隔了片刻,清和的房門終于打開。夏夷則的目光越過神色略顯不自在的師尊,投在房裏另一個陌生人身上,十分詫異:“師父,他是誰?”
這人長得好生古怪,不似鎮子上的住戶,卻又有微妙的熟悉感。
清和眼神微閃,道:“他……他叫溫留,你可以喚他師叔。”
夏夷則哦了一聲,心想反正我已經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師叔了,多這一個也無所謂,連大黃他都喊師叔呢……
想到大黃,夏夷則忽然發現這半天都沒見着大狗,連忙問:“大黃呢?”
清和面帶遲疑,尚未開口,那位名喚溫留的師叔已然開口:“大黃丢了。”
“丢了?!”夏夷則一時震驚,“怎麽會丢了?”
清和輕咳一聲:“昨夜他趁我不注意獨自出去,這裏山高林深,大約是迷路了罷。”
夏夷則仍舊難以置信,還想再問,那位溫留師叔已經滿臉不耐煩地伸出手,砰地一聲在他鼻子跟前摔上了門。
夏夷則小小地後退一步,心想這個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師叔可真兇啊……
不管夏夷則相不相信大黃丢了,他日後的确再也沒有見過這條頗通人性又脾氣暴躁的大狗。
反倒是那個不速之客溫留師叔長住了下來,直到這個冬天過去,清和帶他回到太華山,溫留才與他們分開。夏夷則曾經打聽過這個師叔住在何處,清和笑一笑,說他素來秉性奇怪,不喜與人打交道,故而住在太華秘境裏。
夏夷則撓撓頭,心想,那不是大黃的地盤麽?
轉眼十年過去。
夏夷則當初畢竟年僅九歲,長大之後對那段時日的記憶十分模糊。只依稀記得師父小時候養了只威猛的大狗,似乎原身是上古兇獸乘黃。
如今為了易骨成人,清和讓他去太華秘境尋溫留。他在秘境裏見着那只六眼九尾的兇獸時,心系甘木一事,尚未來得及深想,直到易骨之術成功,才在回想此事時恍然大悟——溫留,兇獸乘黃,大黃,原來如此!
縱然溫留以甘木救了他一命,夏夷則還是有些憤憤不平地想,真是枉費了我小時候還未這只傳說中走失的大狗憂心忡忡了好多天。
被夏夷則惦記着的溫留在此時此刻一連串打了三個噴嚏,塗了清和一臉的唾沫星子。
清和微微皺眉:“你病了?”
“放屁,”溫留一口否認,恹恹地趴在地上,面色不善,“總覺得有人在咒老子……”
清和彈指輕扣他腦門:“說過多少次了,講話別太粗俗。”
溫留惱怒地擺擺頭,九條大尾巴不耐煩地拍打地面:“要你管?你徒弟怎麽還賴在太華山不走?”
“他又哪裏得罪你了?”清和搖頭一笑,悠悠然道,“你也不用急。天要下雪,徒弟要嫁人,我總是留不住的。”
溫留哼了一聲,以示滿意。
清和擡眼看看屋外,天色霧茫茫地連成片,低低壓在山頭上。朔風乍起,又有絮絮雪片自天而降,清和随手将一壺酒溫上炭爐,神色安然:“又下雪了。”
溫留抖抖毛站起來,支起兩條前腿推上窗扇,不滿道:“怕冷就少吹冷風,回頭着涼又來怪老子跟你搶鋪蓋。”
“莫非沒有搶過?”清和從容一笑,反問。
溫留自知理虧,不再接口,轉而湊過來嗅一嗅酒香,舔着牙齒:“太華山的仙鶴又長肥了幾只,回頭烤來吃吃。”
“貪嘴。知道是我太華山養的,還敢打主意?”
溫留不以為然地想,老子都把主意打到了太華山的長老頭上,何況區區幾只仙鶴?
只要他悄悄地捉了,悄悄地烤熟了,清和也斷不會為了只仙鶴跟他翻臉,反而會來分走一半的吧?
清和伸出手在火上烤着,溫留湊過去伸出舌頭舔一舔,被再次用力地彈了腦門。
雪下得很大,撲簌簌地打在窗格上,好似這片天地靜谧安然的呼吸聲。
屋外風驟雪疾,榻邊暖意如春。清和閑閑聽着太華山長年累月的雪聲,伸手提壺,斟出兩杯溫酒。
從前是溫留與他一道看雪,如今是溫留與他一道看雪。
想來往後長長久久的年歲裏,也必不會更改。
如是恒常,如是道心。
END.
【第四卷 人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