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許諾
胳膊裹在繃帶裏,嚴重限制了我的行動自由,連撲克牌也沒有辦法拿,于是只能做個早睡早起的好孩子。
睡覺睡多了,人不僅精神了,連皮膚也好了很多。
大婚在即,聽聞突厥征集了西域各國樂舞和藝人來朝慶賀,阿史那燕的哥哥,也就是突厥大王子阿史那大邏便會前來觀禮。
從準噶爾盆地飛來的海東青撲棱着翅膀,長途爬涉落在了長安,腿上的竹筒中藏着一張絲帛,通知我們大邏便抵達的具體日期。
從古至今,海東青都是價值連城的猛禽,是北國的空中霸王,古代時就很稀有,在現代,更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已經快要滅絕。康熙帝曾贊它,“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墾”。能訓練出這樣溫順的海東青,還能讓它傳遞書信,着實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真實的生活在古代,我才深切的感受到,祖先們所擁有的智慧是多麽的博大精深。
大邏便到來的那一天,我被一大早叫起來,睡眼朦胧的梳洗打扮好,随宇文邕站在城門等待。
這天正好是陰天,狂風大作,我裹着貂絨皮襖,仍舊凍得瑟瑟發抖。但看兩旁伫立的士兵,一個個衣衫單薄,手裸在風中,面上卻毫無冷意,目光皆是炯炯,不得不佩服這些士兵們的素質。
即便是在冷風中站着,我仍舊是不停的打着哈欠,但意識到必須注意儀态,只能捂着嘴小心翼翼的打。身旁的宇文邕似乎對我接二連三的哈欠很是不滿,皺眉低聲道,“你怎麽總是睡不夠,上輩子是困死的嗎?”
我仔細想了一下,上輩子不是困死的,是睡死的。
我強打了精神,沒有說話。他繼而道,“都是要做皇後的人了,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儀态。光規行矩步是不夠的,擠眉弄眼也不雅觀。”
我什麽時候擠眉弄眼了,哈欠誰能控制的住。
無奈,我只能攢出一抹溫柔無比的笑,“是的,皇上,我記住了。”
終于,浩浩蕩蕩的人馬靠近了城門,看這陣勢,阿史那公主應是個頗受可汗疼愛的人。僅僅是樂舞隊,人數就達到三百餘人,外加侍衛兵馬,足足千餘人。
隊伍來到城門下停住,為首的幾個人簇擁着一個挺拔英武,俊朗不凡的少年走了過來。我想,這應該就是阿史那的哥哥無疑了。
他先向宇文邕行了個突厥大禮,被宇文邕免禮後,目光移向我,我把他行禮的動作完美的學了一遍,并溫柔的說,“哥哥。”
這次應該萬無一失了吧,我此番裝得十分完美,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可為什麽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那麽怪異,敏敏在我耳邊小聲提醒,“公主,是王兄啊。”
哎,防不勝防。
宇文邕命人為王兄舉辦了一個盛大的接風宴,宴會上觥籌交錯。身處政治中的人,說起話來免不了的九曲十八彎。即便我對應酬毫無經驗,仍舊聽出了每個人話中玄機。總之氣氛看起來其樂融融,實則刀光劍影。
一方是突厥人,一方是鮮卑人,全程卻用漢語交流。我不得不佩服漢人文化的博大精深,原來自古漢語才是國際通用語言。
在所有人面前,宇文邕總是深情的笑望着我,這與平時的他完全不同。我知道他是在演給別人看,也知道他心裏一定不痛快。我在他的笑容裏,看到了苦澀和涼意。
也許是我自己心裏苦澀,所以看什麽都是苦澀。
可有什麽辦法,從小學歷史時,我就知道一個道理,落後就要挨打。有時候強者對弱者的蔑視,并不來自與強者的無理,可能僅僅只是因為弱者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在周朝所經歷的事情,王兄似乎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用不怎麽标準的漢語緩緩道,“周國的皇帝,聽聞我妹妹來到你們周國後,三番四次受傷,難道我們突厥把她嫁過來,就是由你們欺負的不成。”他的語氣波瀾不驚,但是所有人都能聽出讨伐之意。我覺得王兄有點欺負人了,怎麽不提宇文邕挨了一巴掌的事。
其實稍微動動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王兄不是為我讨說法,是在為突厥讨說法,因為我若是在周國過的不好,那就說明周國沒有把突厥放在眼裏,一向高高在上的突厥人,肯定受不了一丁點的不尊重,所以先來個下馬威。
宇文邕本來舉起的酒杯緩緩放下,起身走到我身邊,向我伸出了左手。我不知道他是何居心,但那麽多人看着,不能不給面子,于是把右手遞了過去。
宇文邕拉着我,向前走了幾步。
我終于體驗了一把君臨天下的感覺,俯瞰着座下的所有人。
宇文邕開口道,“在座的所有人聽着,我宇文邕,在此立誓,阿史那燕會是我唯一的皇後,生則同尊,死則同陵,如若違誓,我的江山,拱手相送。”
此話一出,座下所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有人擔憂,有人震驚,有人高興。一個九五至尊,許下諾言已是不易,況且賭注竟是江山。對于一個信奉佛教的國家來說,他們相信因果,相信報應,相信今生罪魇來世得報,沒有人會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做出自己達不到的許諾。所以宇文邕,是抱着一萬分的自信,說出這番話的。
我亦是驚訝的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身邊這個為我起誓的帝王。即便知道他的承諾,是向阿史那公主這個身份所許,承載的是江山,是社稷,是兩國之間的盟約,與我絲毫無幹,但仍舊滿心的感動。
男人都說女人愛作,總是追求不切實際的浪漫,可就是在這樣的浪漫中,我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與衆不同。
王兄對此番承諾很是滿意,笑呵呵的端起了酒杯,道,“那我就代木杆可汗,敬周國的皇上和永遠的皇後一杯。”
宴會恢複了之前的祥和,大殿上,幾個舞姬正在翩翩起舞,身着豔麗的舞服,姿态妖嬈。連我這個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但掃視四周,并沒有幾個男人的眼光停在舞姬身上,得,都是些裝正經的主。
周國的舞姬退下後,西域的歌舞隊獻上了幾曲舞蹈,龜茲、疏勒、安國、康國等國也獻上了獨特的音樂。
宇文邕笑贊道,“突厥舞曲果然名不虛傳,甚妙。”
王兄呵呵笑道,“周國的皇帝,你看到的,只是最普通的舞曲。我的妹妹阿史那燕,她才是最優秀的藝術家。她彈的琵琶,和她的容貌一樣動人,曾經有一個商旅聽到她的琵琶聲,發誓終生不再聽別人的演奏。她的舞姿十分優美,就連草原上的禿鷹也在她起舞時盤旋着不願飛走。周國的皇帝,請讓我的妹妹為你帶來突厥最美的舞蹈。”
我一下傻了眼,怎麽辦,既不會琵琶也不會舞蹈。
這時手肘突然的微痛提醒了我,我佯裝可惜的說,“皇上,我的手臂受傷未愈,暫時無法為您獻舞。”說完敬了他一個突厥大禮。
宇文邕笑道,“無妨,婚禮那日,再請你舞上一曲也不遲。”
哎,還有兩天的時間,不知道學一段舞蹈來不來得及。
宴會結束,王兄與我獨聊。他聊天時,全程用的突厥語言,我聽的雲裏霧裏,除了呵呵傻笑,一句話也接不上。
王兄被我的傻笑吓到,疑惑的看着敏敏,敏敏用突厥語言向王兄解釋了一番,食指放在太陽穴點了點,我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說我病好了之後,變傻了呗。
王兄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用漢語道,“真是奇怪,你生的是什麽病,忘了別的事情可以理解,竟能把突厥的語言全然忘記。”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會跳舞怎麽辦?
我無奈的對他道,“王兄,我不僅忘了語言,就連舞蹈琵琶也忘得一幹二淨,這可如何是好。”
王兄聽完此話,先是一怔,爾後笑道,“沒關系的,你舞蹈的基礎那麽好,身子又很柔軟,找個人随便教教,馬上就會練好的。”
之後,王兄找來歌舞隊中跳舞最好的白智通,讓她教我跳舞。
學跳舞的過程比學騎馬簡單的多,因阿史那的這具身子很柔軟,再難的動作我都能輕而易舉的做到,再加上突厥舞蹈重複動作很多,而我從小到大最大的優點就是,記性好。
學舞蹈的過程非常輕松,我穿着紅色的突厥舞衣,在白智通的帶領下,完美的重現了阿史那生前的舞姿。貝達和敏敏已經在我的教導下變得非常沒大沒小,他們坐在地上,一邊吃着王兄帶來的葡萄,一邊為我鼓掌,“真好看,公主,就以您現在的姿态,皇上想不寵愛您都困難。”
這話聽得我一陣惡寒,嘔。什麽時候得讓他們改改這拍馬屁的毛病,太浮誇了,日後換個主子,被人打死了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