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負傷
新興公主提議賽馬,随行的軍士将每個人的馬牽來,大家評頭論足,互相誇贊各自的馬。看來每年的祭祀,跑馬是必備的項目,居然全都不約而同的帶了馬。
他們都是馬背上長大的人,各個馬術超群,有些走起路來柔柔弱弱的女眷,揮舞起馬鞭來,也是英姿勃發。
新興公主看到我沒有馬,走過來問,“阿史那公主,你沒有帶馬嗎?”
我只能呵呵幹笑,道,“确實沒有。”
本以為如此便能逃過一劫,誰知新興公主竟揮手叫來一個士兵,道,“去,為公主挑一匹馬。”
看來在劫難逃了。
士兵挑的馬,自然是不能與貴族的寶馬相比,看起來沒什麽精神,也不怎麽穩當。阿史那公主看了看,道,“這馬不好,與我們比賽用它,豈不是不公平。”
宇文憲淡淡道,“我同她換吧,反正什麽樣的馬對我來說都一樣。”
我暗暗嘆息,宇文憲啊宇文憲,你直接勸她別讓我比賽了不就行了嗎?但轉念一想,以她這不依不饒的架勢,肯定是不可能,于是轉而感激于宇文憲的換馬之恩。他的馬我騎得習慣些,也安全些。
敏敏緊張的将我扶上馬,一臉送我上刑場的感覺,其實我自己又何嘗不是上刑場的感覺。我的左手邊是宇文直,右手邊是新興公主,皇上和宇文憲分別在最外側,剩下的幾個,都是我不熟悉的人。比賽的終點處插着一只小旗,誰能拿到小旗,誰就是第一。我并不指望能拿到小旗,只希望順利的跑完全程就好。
比賽快要開始,我緊張的呼吸都無法順暢,只能不停的将宇文憲教我的東西默背一番,就像第一次高考,臨近考場時的狀态。
一個士兵在前方舉着一面紅色的小旗,當他将旗子落下,便是比賽的開始,兩邊的馬匹瞬間脫步離去,帶起漫天飛灰。我夾了夾馬肚子,身下的馬慢悠悠跑了起來。
不知這個新興公主為什麽一定要和我較勁,怎麽說我也是她未來的嬸子。她不好好騎馬,偏偏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她回頭看我跑的極慢,竟掉轉回來,接近了我,道,“阿史那公主,你怎麽不跑起來啊。”說完将手中的馬鞭打在了我身下的馬屁股上。
只聽“啪”一聲,馬撒歡跑了起來。我緊緊拽着手中的缰繩,感覺到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比坐過山車時還要恐怖。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記不得,只回蕩着宇文憲的一句話,他說過,要讓疾馳的馬停下,就狠狠的拉住缰繩。
拼盡全力把缰繩勒緊,疾馳的馬瞬間停下,前蹄脫離地面,揚了起來,毫無懸念,絲毫沒有經驗的我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好在我順利的停下了馬,并沒有摔的很嚴重,但着地時右手肘剛好磕到了一塊石子,劇痛襲來,整條胳膊幾乎麻痹。
新興公主看到我摔傷,趕緊翻身下馬,奔了過來,滿臉驚恐的問,“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擅騎馬。”此時離我們最近的宇文直聞聲掉轉了馬頭,朝我奔來。他翻身下馬,皺眉對着跑來的一衆士兵喊道,“快傳太醫。”
出了這種狀況,賽馬自然沒有繼續下去,前面奔跑的人紛紛折回。
因禍得福的是,大家都在為我受傷而擔憂,順便埋怨埋怨新興公主,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我馬術爛的事情。
我被送回玉佛寺,太醫檢查了半晌,道,“公主放心,沒有傷到骨頭,只是筋脈受了損,以後要多多注意,好生調養,不然會落下病根。”
我暗自嘆息,之前怎麽沒有想到假裝受傷這個方法。
太醫退下為我開治傷的方子,宇文邕遣散了衆人,在我床邊坐了下來。他叮囑我,“好好休息,大夫說了,不好生調息,會落下病根的。明日即刻便回宮,宮中有最好的藥和補品,你不用擔心。”
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一定是擔心這件事傳到突厥,惹來禍端。
一個士兵前來通報,說新興公主在門外等了許久,想進來看看我。宇文邕望了望我,我意識到他是在征求我的同意。
其實我此刻的心情,當然是很不爽,從小就不喜這種多管閑事的富二代。何況她還是個富二代加官二代,害的我受傷。但我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多一個朋友比樹一個敵人好。宇文邕額首示意士兵,讓她進來。
新興公主進來時,眼圈都是紅的。宇文邕皺眉看了她一眼,起身離開。氣氛好像有點尴尬,我是不是應該哄哄她,可受傷的不是我嗎?
我此時只覺得不好意思,其實傷的并不嚴重,讓她這樣自責,有些于心不忍。只是不知她的內疚是不是發自真心,倘若是真情流露,那确實是個心思單純的好姑娘。
我呵呵幹笑兩聲,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住她的胳膊,讓她在我旁邊坐了下來,安慰道,“太醫說了,不打緊的,你不必太過介懷。”
新興公主抽了抽鼻子,眼睛怔怔地盯着我,聲音哽咽道,“可是,你難道不生氣嗎?雖然我是無心的。我聽說突厥人的馬術很好,就像天生長在馬身上一樣,心中一直不服,想找機會較量一番。今日的比賽,我全是為了與你一較高下,挑馬也為你挑最好的馬,就是為了讓所有人知道,鮮卑人的馬術不比突厥人的差。剛才我以為你故意相讓,不肯露出真本事,一急之下才做出這種事,害你受了傷。你難道真的不生氣嗎?”
廢話,能不生氣嗎,我又不是聖母。但是你哭成這樣,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側隐之心的,好嗎?我再生氣,也不能同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計較啊,況且還是無心的。
我想起趙樸初先生的一句話,于是拿來用,“日出東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鑽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倘若旁人的無心之失我也要天天算計着,豈不是累死。你真的不用再難受,我原諒你了。”
新興公主揉了揉眼睛,終于攢出一抹笑來,“謝謝你。”
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真的不像假裝。即便一個人裝的再像,她的眼睛一定會出賣自己的心,而新興公主的眼睛告訴我,她的心很純淨。
......
匆匆回了皇宮,皇上派了最好的大夫守在崇義宮,衆人整日圍着我的右手,生怕痊愈前出了什麽差池,留下後遺症,也怕影響婚期。即便是如此,突厥使臣仍舊很生氣,說是周國與阿史那公主八字不合,才導致公主來到長安後屢次受傷。
生氣歸生氣,他們總不能再把我帶回去,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回宮的當晚,新興公主便差人送了最好的藥材和補品到崇義宮,都是些人身靈芝之類的東西。我是個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自然沒見過什麽好東西,于是頓頓命人煮來吃,吃的我上火嚴重,鼻血直流。
宮中所有人為了大婚的事手忙腳亂,崇義宮也到處張燈結彩,從桌椅到布簾,從蠟燭到床單,一應的紅色。看敏敏和貝達的樣子,根本不是我要成婚,而是他們兩個成婚。
自從回宮以來,我便不曾見過宇文邕,聽聞貴妃娘娘孕吐反應很大,他每日一下朝便往她的住處去。
敏敏向我說這些消息時,臉上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道,“我看這個貴妃娘娘沒安什麽好心,故意在您的婚禮前想方設法讓皇上多陪她,無非就是在告訴所有人,在皇上心裏,她比您重要的多。”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第一印象中極為單純的女孩,這還是她嗎?怎麽會有這麽黑暗的想法,這種人心險惡的論調,應該是我這種看多了宮鬥劇的人說給她聽,怎麽能搶我臺詞啊。
貝達只有十四歲,看起來不谙世事的多,他有些疑惑的問,“不是都對貴妃娘娘贊賞有加的嗎,她還救了咱們公主一次,應該不是這種人吧。”
敏敏甩過去一個鄙夷的眼神,“你懂什麽,知人知面不知心。”然後眼神轉向我,“公主,您聽我的,一定要抓住皇上的心。”
唉,我反正是不想争寵,也用不着争。就以我現在的身份,有突厥那麽強大的靠山,就算是皇上再不喜歡我,我在宮中也絕對不會有失寵這一說。再說了,借給宮中的嫔妃們一千個膽子,誰敢動我。
我去,拼爹的感覺真好。
不過敏敏的話提醒了我,對于有着最直接利益沖突的人,防着點總是沒錯的。就算李娥姿是聖人,也不可能對一個分享丈夫的女人抱有平常心。我不想與她為敵,那是因為我不喜歡宇文邕,可她喜歡呀,保不齊她因愛生恨,與我作對。
哎,已經二十三歲還沒有步入社會的我,連如何與同事相處都不知道,能處理的好這樣複雜的人際關系嗎?
被敏敏的負能量影響,我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憂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