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學馬
第二日天亮,一行人開始趕路,我再次與宇文邕同乘一轎。昨夜玩了一夜的牌,犯困是難免的。再加上馬車搖晃,更令人昏昏欲睡。我為了防止再次出糗,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好在正午便到達了玉佛寺。
玉佛寺位于半山,是整個大周最大的佛寺,因而聲名遠揚,山腳下已經聚集起很多酒樓客棧。聽聞附近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跑馬場,專為皇家而建,雖然每年用的次數很少,但一直都在斥巨資修繕。
我印象中的佛家之地,本該莊嚴肅穆,香煙缭繞,曲徑幽深。但一出轎子,入眼的便是噪雜的人群。佛家聖地,竟然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且這些冗雜的人群,并不是祈福之人,竟全是僧人。
周國佛教之興盛,已達到頂峰,全國寺廟四萬餘所,僧人總數占全國人口的七分之一有餘,看來,精神生活豐富,也不全是好事。
接下來,便是一日一夜的齋戒沐浴。
本以為齋戒就是只能吃素食,誰知竟是過午不食,也就是說,受持齋戒當日,午時一過就不可以再進食,只可以喝白水。這真的是苦煞了我這個吃貨。
餓肚子已經很是悲慘,沐浴時更是難熬,竟然分為熱水浴和冷水浴。熱水浴自然輕松,只是塗在身上的豆粉和檀香有點惡心。
佛家的說法是,熱水浴驅魔,冷水浴驅病,結果冷水浴後,大家全部都生了病。所以衆人坐在一起聽誦經文時,人群中發出此起彼伏的噴嚏聲。
一日一夜齋戒畢,我狠狠大吃了一頓,這才滿血複活。
想着明日就要上路,我趕緊回房補覺,以免再在轎子裏瞌睡,在宇文邕面前出糗。
剛要洗漱,一個小太監送來帖子,說是新興公主促了個局,明日到跑馬場騎馬。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連馬都沒有見過,何談騎馬,我本想拒絕,來人卻說,皇上道,“也想看看突厥公主的馬術如何”,遂已經準了新興公主的要求,特意差人過來通知。
既是皇上的旨意,我怎麽能抗旨不遵,只能無奈應允。
我問敏敏,“我以前會騎馬嗎?”
敏敏道,“公主這也不記得了?您以前騎馬騎的可好了,馬背上的您,飒爽英姿,別提多迷人了。”
這下完蛋了,看來只能臨陣磨槍,抓緊時間學習學習。
好在敏敏也會騎馬,我可以直接讓她來教,不用驚動旁人。
月黑風高,四周寂靜,我蹲在門口放風,敏敏在馬棚選馬。晚上風大,我抱着膀子禦寒。聽到身後聲音響起,我回頭看,差點被敏敏氣得吐出一口老血,還能再高調點嗎,牽匹黑的會死,這麽白的馬,太容易暴漏了吧。
換馬又浪費了些時間,敏敏挑了一匹看起來十分溫順的黑馬。
玉佛寺後有一條河,河岸寬廣平坦,很适合練馬。我并不指望一晚上能把技術練得多麽高超,最起碼能在馬上不掉下來就行。
敏敏先教了我上馬的動作,站在馬左側前腿位置,左手握住缰繩和馬鞍前橋,左腳套入馬镫。右手抓住馬鞍的後橋,左腿用力翻身上馬。下馬姿勢正好相反,雙手抓住缰繩和馬鞍前橋,右腳先脫镫,從馬臀部上方邁過,右腳落地後再把左腳從馬镫中抽出。右腳不要碰到馬屁股,以免馬匹受驚。
聽起來很簡單的動作,做起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我總不得其法,一想跨上去,馬就有些受驚,總想避開。本以為是馬的問題,結果敏敏一試,很輕巧的坐了上去。
練了不知道有多久,我終于能夠平穩的坐上了馬背。
一坐在馬上,我便開始暈眩,緊緊貼在馬背上不敢動彈,敏敏一直不敢放手,生怕傷到我。她不安的問,“公主,您生病前很喜歡騎馬的,現在怎麽像沒見過馬似的。”
忍不住在心中吐槽,我本來就沒有見過馬。
現在,敏敏的手是我唯一的安全感,突然,她握着我胳膊的手離開了,我緊張的閉緊雙眼,喊道,“敏敏,你別放手啊,我害怕。”
這時,只聽身後傳來敏敏的聲音,“齊王殿下。”
登時,我不知所措,僵住不敢再動彈,臉像火燒一樣,小聲的說,“敏敏,你先扶我下來。”
折騰了半天從馬背上下來,我佯裝鎮定的理了理衣衫,繃住了表情,看着宇文憲道,“齊王殿下,真巧。”
宇文憲甚是好奇的打量了我一番,問,“你不會騎馬?”
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為什麽每次與他見面,他的問題都直切主題。這樣簡單幹脆,真的很容易失去朋友。
我微微一笑,道,“确實不會騎,但又不想明日丢了我們突厥人的臉,所以撿個空當,學些皮毛也行。”
他上前兩步,拍了拍馬背,道,“這馬挑的不好。你若是想學的快些,我可以教你。這小丫頭戰戰兢兢的教,你學不好的。”
聽聞有快捷的辦法,我當然同意,敏敏也松了一口氣。很快,宇文憲便挑來一匹馬,這馬我看着頗為眼熟,是這一路上,他自己騎的馬。
宇文憲果然騎術精湛,他并沒有接觸到我,只是指導敏敏怎麽為我擺正姿勢,怎麽為我放好四肢。從頭至尾,他只是騎馬跟在身邊,竟然把我教好,如今不需要敏敏的幫助,我一個人就能跑起來,但速度很慢。雖然在旁人眼裏,這充其量只是馬在踱步,但于我而言,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我從起初的害怕,漸漸變得有些喜歡,開始享受起在馬背上的感覺,可惜時間短暫,我學的這一點東西,根本就不可能拿出去見人。
學得累了,我坐在河岸邊休息,本以為從頭到腳一塵不染的宇文憲會嫌地面髒,沒想到他很随意的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我雙手抱拳,道,“大恩不言謝,不過不知道能不能應付明天的馬局。”
他淺笑,道,“公主很有天賦,學得不錯,只是時間不夠,假以時日,定能成為高手。”
這是認識他那麽久以來,第一次見他笑。月光落在河面上,水波粼粼,印在他的眸子裏,似乎能掀起驚濤駭浪,這是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我趕緊別過頭,眼睛盯着地面。
半晌無言,我努了努嘴道,“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他眼睛看着圓月,淡然道,“公主不必客氣。”
宇文憲給人的感覺就是陰郁,前一秒讓你以為你們已經是朋友了,下一秒他卻似乎在刻意疏遠你。也許這是古人的通病,那就是男女授受不親,君臣有別。
真無聊,古代真無聊,想交個朋友都那麽難。
我把下巴放在膝蓋上,右手使勁拔着身邊的野草。正是初春時節,我驚喜的發現,岸邊密密麻麻長滿了茅草,天落地養,蓬勃茂盛。
我随手拔起一根,去掉外皮,露出柔軟綿綿,像棉花一般的軟條,放進嘴裏嚼,柔軟無骨,口中散發着一股香草味,甜軟可口。
宇文憲對我的動作很是好奇,他也學我的樣子拔起一根,仔細研究了半晌,問,“這是什麽東西,可以吃嗎?”
我點了點頭,“當然了,這叫茅草,裏面包裹的白色物是茅針,未成熟的茅針甜滋滋的十分可口,小時候家裏窮,吃不起糖,都是用這個解饞。現在這個季節正是茅針最好的時候,早一些晚一些,都不能吃的,你嘗嘗。”
他對我的話疑惑了半晌,可能習慣了我的胡言亂語,并未深究。他小心翼翼的剝開茅針,放到嘴裏,嚼了片刻。我問,“怎麽樣?”
他點了點頭,道,“吃慣了山珍海味,這個還挺新鮮,味道不錯。”
遠山開始發白,我們急急趕回去補了個覺。
學了一晚上,馬術也只是剛入門,我憂心忡忡的想着明日該如何是好。盤算了半晌,不知道現在跑路還來不來得及。
天亮後,衆人齊聚跑馬場。大家似乎興致都很高,只有我滿面愁容。宇文邕坐在高處,我向他行了禮之後,便被賜了座。坐在一個軍士搬來的凳子上,我百無聊賴的掃視着人群,希望找到一個和我一樣不會騎馬的人。
此時,達奚震正在為衆人表演馬術,他的馬術,幾乎可以用出神入化來形容。眼見他身下的馬正風馳電掣的奔跑,突然蹲下了前蹄,我以為他要摔下來了,緊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結果他并沒有摔倒,而是繼續奔跑,将手中的箭射向靶子,之後以迅雷之勢再次跳上了馬背,引得人群中一片叫好。
敏敏看呆了,為我捶背的手停了下來,張着嘴巴一直看着達奚震。
我東張西望時,看到宇文憲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走了過來,于是沖他笑了笑,他朝着我的方向微微側首。
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移目望去,宇文邕正面容淡漠的盯着我,我趕緊正了正坐姿,目光移向達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