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乘
三月過了一半,我來到周皇宮也已經半個月,一直戰戰兢兢的生活,沒有再闖出什麽禍來。這些天,宮中一直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但最近,卻突然傳出消息,說是雙喜臨門。一是,貴妃娘娘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二是皇上已經選定了與突厥公主大婚的日子,就在癸卯月二十六,也就是三月二十六,大婚與立後大典同時舉行。
消息傳到崇義宮,敏敏和貝達開心的不得了,我卻犯了愁。
真的要嫁給一個只有兩面之緣的男子了嗎?處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朝代,我甚至不知道阿史那的命運會如何。
我在現代連一場認認真真的戀愛都沒有談過,突然就要變成別人的妻子了。可是能有什麽辦法,這個皇宮是逃不出去的牢籠。我起初覺得不公平,但仔細想想,我占了阿史那的身體,對她來說公平嗎,既是享了本屬于她的榮華,就該擔本屬于她的責任。阿史那的身份決定,我已經不能随心所欲的做出自己的選擇,我的命運甚至與幾個國家息息相關。
周國是個信奉佛教的國家,按照以往的慣例,皇上在大婚前本應獨自前往玉佛寺祈福。但考慮到我的身體生過大病,為了讓佛祖的福澤庇佑我,皇上下旨帶我一同前往。
應突厥使臣的要求,這次随駕的人很多,有宇文憲,宇文直,還有新興公主,随行的士兵都是千挑萬選的英傑。
聽說衛王宇文直是皇上的同胞弟弟,從小在太後身邊長大,而宇文邕六歲起便和宇文憲一起被送到原州,由大臣李賢撫養,所以宇文邕和宇文直并沒有一起生活過,他們的關系不是十分親近。新興公主是宇文邕的侄女,當今大冢宰宇文護之女,長得美貌出衆,尤其是她的馬術,是宮中出了名的。我這才知道,原來宇文護是皇上的堂兄。
這是我第一次與宇文邕同乘一個轎子,也是第一次獨處,心中頗感尴尬。我裝着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端端正正的坐着。不知過了多久,便開始腰酸背痛。偷偷瞄了一眼宇文邕,他閉着眼睛,神情俨然,肅穆莊重,十分泰然的感覺。
眼見他雙目緊閉,我松了口氣,放松了身體,拿手輕輕的捶了捶肩膀。這樣幹坐着,氣氛有些尴尬,我轉身撩開身後的簾子,窗外陽光大好,空中竟然開始飄柳絮,但因未到時節,沒有達到漫天飛舞的程度。我伸手來接,落在手上的柳絮很白,比現代的白很多。端詳了片刻,我覺得挺沒意思,又把它吹到空氣中。
轉過身來,發現宇文邕正盯着我,我只好端正坐姿。半晌無言,他再次閉上雙目。
我拿眼角瞥了瞥他,細細盤算了一番,覺得應該為那一巴掌道歉,與上司搞好關系,即便是個傻子也知道的道理。
我左手支着右臂,右手食指輕輕敲打嘴唇,在腦海中盤算了許久。不知如何開口,才能不顯得虛僞,最好說的催淚一些,讓他感動。想想以前的綜藝節目,那些選手是怎麽賺人眼淚來着?
我還沒想好,宇文邕先開了口,他閉着眼睛,緩緩道,“你扭來扭去做什麽,有什麽事嗎?”
我支支吾吾的說,“皇上,我上次打了您,還沒來得及道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
說完這話,我自己都覺得low爆了,這算哪門子道歉。
沒想到,他竟然閉目道,“嗯。”
這個“嗯”,是何意?我低頭摳着指甲,覺得真沒意思,從小最不喜與這種話少的人打交道。
真無聊,我小心翼翼的向後靠去,希望緩解疲憊。這一靠便靠出了倦意,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轎子突然停下,我的身子随着慣性向右倒,頭直接磕了下去。好在這轎子全是用鹿皮做的墊子,并沒有磕疼。
我猛然意識到宇文邕就在身旁,果然,他皺着眉頭望着我,眼神就像我第一次在動物園看到的猴子,那個猴子當時正在用自己的便便,扔惹怒自己的游客。而我就是那坨便便,他很想把我撿起來扔出去。
無限尴尬蔓延,我真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什麽時候能到啊,這一路上得出多少次糗。我已經那麽刻意的注意了自己的儀态,但畢竟不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很難做到不出差錯。
轎外,皇上的随身侍衛達奚震道,“啓禀皇上,前方山路被堵,現在正在清理,只怕明日才能清理完畢。”
宇文邕的表情已經恢複到原來的淡漠,道,“就地安營吧。”
古人的辦事效率果然高,宇文邕的命令傳達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帳篷已經搭好。
夜色正濃,士兵執劍圍在周圍,時刻警惕着,我們在帳中進食。
我觀察了一下,古人坐席果然有講究,男子皆是盤腿而坐,女子則保持跪坐的姿勢。而且離宇文邕越近的地方,坐着的人身份越高,宇文直和宇文憲便排在最首,分坐于宇文邕兩側。帶了女子家眷的人,其家眷只能跪坐在本人最後面。
但有一個女子與他人不同,那就是大冢宰的女兒,新興公主。她與男子同坐,位于宇文憲之側。
有史以來,女子的身份都十分低下,即便是很有名的,也多冠以夫姓,後面綴個“氏”字,更不要說與皇上同席時,坐于前排。就連我,這個快要成為一國之母的人,也只能坐在宇文邕左邊,還比他矮了半個身子。這讓我更加好奇,這個大冢宰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讓自己的女兒與男子同尊。
這時,宇文邕突然道,“只有美酒,不足以樂啊。”
普六茹堅起身作揖道,“皇上,臣有一提議。”
宇文邕笑道,“但講無妨。”
普六茹堅道,“皇上一直對漢人文化十分推崇,我們不如就學習漢人,行酒令如何。”
宇文直聽聞,也起身道,“我們為什麽要學下等人,我看舞劍好。”
聽聞普六茹堅正是漢人,他是柱國大将軍普六茹忠之子。普六茹忠原名楊忠,受西魏恭帝所賜鮮卑姓。作為一個漢人,不知普六茹堅此刻作何感受。
反正我忍不了,我可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漢人,怎麽在他嘴裏成了下等人,可笑,現在中國領導人都是漢人好嗎,真想把某歌手的“愛我中華”唱給他聽,讓他知道知道什麽叫民族平等。但為了不惹事,努力控制住了體內的洪荒之力,只嘴角不經意的瞥了瞥。
宇文直的眼力果然好,我這若有似無的一瞥,也能被他捕捉到。他作揖道,“不知公主有何高見。”
既然他自己要問,我當然要幫漢人,于是硬着頭皮說,“皇上雖為鮮卑人,但一直致力于推廣漢人文化,這足以說明皇上的胸襟不是某些人可以比的。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雖然周國的統治階級是鮮卑族,但百姓是漢人。民才是國之根本,我相信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皇上努力的學習漢文化,不正是為了了解百姓的喜樂和悲愁,了解作為國根的人真正的需求嗎。只有深入了解,才能更好的統治,不是嗎?”
我在說這些話時,盡量表現的謙虛謹慎,不讓人覺得裝13,出風頭總歸不是什麽好事。說完這些話,我的手心全是汗,心驚膽顫的瞥了眼宇文邕,他的眉頭舒展了不少,我這才松了口氣。不經意看向宇文憲,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嘴角竟然含了兩分笑。
而宇文直并沒有和想象中一樣生氣,只是愣了片刻,然後含笑做了一揖。他這一笑,該是我覺得不好意思了,于是回敬了他一個迷之微笑。
還好這個小插曲沒有引起什麽風波。
我為了緩解劇烈的心跳,端起面前的酒杯猛喝了一口。
吃完飯,天色已經暗淡下來,衆人紛紛行禮,退回了自己的帳篷。
我因沒有早睡的習慣,一直在帳篷裏走來走去,敏敏看出我是閑的發慌,從攜帶的行李中拿出了之前做的撲克。我甚是開心的贊賞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敏敏也。”
但兩個人玩不了啊,只能再叫一個人來。
敏敏剛走出帳篷,便折了回來,身後跟着皇上的侍衛達奚震。
他進來後,作揖道,“不知公主找屬下來所謂何事?”
我坐在臨時擺放的床上,把玩着桌上的撲克,笑眯眯的說,“不知道達奚将軍現在可有時間啊。”
他一直低着頭,畢恭畢敬的說,“皇上已經歇下,屬下,不忙。”
我指了指桌子的兩邊,道,“那你和敏敏坐下陪我玩兩局。”
敏敏常和我在一起,早就習慣了我的這種狀态。達奚震很是驚慌,連說不敢越矩。我假裝生氣,勒令他坐下,這才促成了牌局。
和達奚震玩了一晚上,我才發現,竟然還有比我更笨的人,光教會他,就花了半夜的時間,而且從頭到尾,他一局也沒有贏過。他把身上的錢全輸給了敏敏,外加一個月的俸祿。不知是不是敏敏故意放水,一直沒有贏我。
我起初還裝着淑良賢德,後來玩得盡興了,便失了分寸,激動的拍桌,敏敏一直提醒我注意形象。天色大亮,我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敏敏收拾好東西,将達奚震送出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