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相思入骨
碧空萬裏無雲,清風徐來,吹起衣袂翻飛,發絲交纏。
王世闌托腮,笑吟吟的看她:“讓你困擾了一整日的那個人是誰,是我麽?”
塗靈簪無語的看了他一眼,坦言道:“我對你沒有半分旖旎情思,這我還是清楚的。”
“你這話好無情哪!”王世闌垮下雙肩,猶不死心的湊過臉來:“不試一下你怎麽知道不喜歡我?感情是要慢慢培養的嘛,不如先從親嘴開始,指不定多親兩下你就愛上我了呢。”
說罷,他将嘴巴伸的老長,朝她湊了過去。
塗靈簪吓了一跳,忙撇過頭去。驚愕之下,她的大腦還未反應過來,已是一掌盡全力拍出,啪的一巴掌糊在王世闌的風流俊臉上。王世闌猝不及防慘叫一聲,仰身跌在地上。
塗靈簪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半天才喘過氣來的王世闌,心中暗自詫異道:李扶搖親自己的時候,她可沒這麽反感,為何換了王世闌就反應這般大?
按理說王世闌是她前世名義上的未婚夫,比師弟更親近些也是應該的,怎麽就不行了呢。難道李扶搖與自己而言,真的是特別的?
仿佛福至心靈,塗靈簪有些恍然。她仿佛想明白了些什麽,又仿佛沒有。
而那邊,王世闌掙紮着坐起身,月白的錦袍沾了一身的塵土,顯得狼狽不堪。他愣愣的抹了把濕熱的鼻腔,只見滿手觸目驚心的腥紅。
“啊啊啊——!”王世闌又急又氣,仰天悲呼:“阿簪我流血了!你謀殺親夫啊!”
王世闌鼻血橫流,一副‘我爹都沒打過我’‘我娘也沒打過我’‘連皇帝都不敢打我你竟然揍了我’的表情,塗靈簪內疚萬分,手忙腳亂的将王世闌扶進了大廳。
王世闌仰着腦袋坐在廳中的硬榻上,鼻腔中塞着兩團可笑的棉花,他砸吧砸吧嘴,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抱怨道:“呃……好難受,鼻血流進喉嚨裏了!”
塗纓随手拿了個軟枕墊在他背後,一臉的幸災樂禍:“你活該,惹誰不好要惹阿姐!以前阿姐能單手拍碎石桌,不知吓跑了多少仰慕者呢!”
“你不懂。”王世闌仰着腦袋,斜着烏黑的桃花眼看塗靈簪,半真半假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阿姐這般的人物,要是能一親芳澤,我便是多挨兩掌也值啊!”
王世闌還塞着兩團帶血的棉花,擠眉弄眼的樣子格外猥瑣。塗靈簪簡直懶得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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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世闌借着受傷的緣故賴在塗府不走,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霍成功來了。
塗靈簪本以為霍成功是奉李扶搖之命接她回去的,誰料,霍成功只是拿出一串骨雕的骰子給她,說是陛下送給她的。
塗靈簪握着那串晶瑩剔白的骰子,有點弄不懂李扶搖是什麽意思,便問霍成功:“扶搖可有說什麽?”
霍成功回道:“陛下說,您要是玩累了便早些回宮。無論何時,他都會等你。”
塗靈簪聽出了言外之意,心下頓時湧上了一股不明的情愫。她放緩了語調,溫聲道:“今夜不回,請皇上早些歇息罷。”
霍成功欲言又止,最後卻什麽也沒說出口,默默回去複命了。
王世闌望着她手中的那串骰子,搖着紙扇似笑非笑:“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原來吹亂你一池心水的那個人,是咱們皇上啊!”
聞言,屋中衆人俱是神色各異。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塗靈簪出神的摩挲着指尖大小的骨雕骰子:原來,是這個意思麽……
滿天星子燦然,月落清輝,蟲聲噪鳴。這天夜裏,塗靈簪生平第一次枕着相思如夢。
她已經很久不曾做夢了,今日卻夢見了李扶搖。
夢中李扶搖的臉有着似幻非幻的朦胧,他如同蟄伏的野獸般緩緩靠近她,擁抱她,桎梏她。而她卻渾身酥軟,無力反抗,只能瞪大眼看着那張朦胧的俊顏無限放大,在自己耳畔吐氣如絲,用低啞磁性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說着:“我喜歡你,師姐,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不容置疑的吻上她的唇,輾轉厮磨間用含糊而撩人的聲音問道:“你呢,師姐,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或許有一點……”夢中的塗靈簪宛如涸澤之魚般,根本無力反抗,只好誠實道:“我不知道。”
李扶搖舔舐着她的耳垂:“會讨厭我吻你麽?”
“不會。”塗靈簪喘息一聲,那聲音陌生而又黏膩,簡直不像是自己發出來的。
“會讨厭我的撫摸麽?”李扶搖将手緩緩伸進她的衣領中,如蛇般游走。
陌生的感覺太強烈了,她有些驚慌,如同墜入漩渦的一葉扁舟,本能的開始掙紮。可惜在夢中,她的所有身手都派不上用場,怎麽也掙脫不了李扶搖的桎梏。
“那這樣呢?”李扶搖十指一挑,解開了她的腰帶,精美的團花襦裙宛如芙蓉花般層層剝落,無聲墜地。李扶搖在她耳畔呵呵低笑,極盡誘惑:“兩情相悅的二人要同榻而眠,再坦誠相待……夫妻間可是有很多壞事要做的哦!”
塗靈簪猛地驚醒。
她捂着自己狂跳的心髒,覺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心病。
或許是王世闌白天胡說八道,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總之,她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塗靈簪無力的倒在榻上,扭頭望着窗外淡薄的夜色發呆。
在榻上滾了幾個來回,滿腦子都是李扶搖朦胧的面容、蠱惑人心的嗓音,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完了。
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見到李扶搖。她想他想得睡不着。
滿腔的情緒叫嚣着要發洩,她幹脆披衣起床,推開廂房的門走了出去。
雞鳴三聲,已經快天亮了。塗靈簪悄無聲息的翻牆出府,準備遵從本心,回宮去看看李扶搖。
誰知剛從牆頭翻過,便見一個穿着錦藍武袍的年輕人長身而立,愣愣的望着塗府的匾額發呆。微藍的夜色中,他周身薄霧圍繞,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
塗靈簪向前一步,借着街上闌珊的燈光,不确定道:“扶搖?”
李扶搖的身形一頓,緩緩的轉過身來,深沉的眸子仿佛倒映着漫天的星子,熠熠生輝。
“真是你!”塗靈簪又驚又喜,朝他快步走過去,滿腔的話語想要訴說,憋了半響卻只微怒道:“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李淮還在長安,萬一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你一日未歸,我睡不着。于我而言,沒有什麽是比失去你更可怕的意外了。”李扶搖披着一身的晨露,渾身彌漫着清冷的氣息,隔着幾步之遙定定的望着她,良久才輕聲笑道:“師姐又為何在這?天還未亮呢。”
塗靈簪側過臉,聲音低不可聞:“我也……睡不着。”
李扶搖深深的望着她,眼波深不見底:“若我出了事,你會傷心麽?”
“你這是什麽話!”塗靈簪有些微怒。但想起白天妹妹所說的話,她又不禁放軟了語調,認真道:“此刻見到你,我很開心,見不到你,我也會想念。你若受傷了,我會很心疼,我想……”
她頓了頓,朝他緩緩展開一抹明媚如初的笑顏:“我想,我大概也是有些喜歡你的,只是以前從未意識到。”
李扶搖瞬間瞪大眼,眼神幾番變幻,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師姐,你再說一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麽?”
仿佛胸口的大石被搬開,塗靈簪舒了一口氣,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輕松。她莞爾道:“我喜歡你。雖然還沒有到意亂情迷的地步,但我知道你和烏鴉、王世闌他們都不一樣,你于我而言是特別的。”
話音未落,她已被擁進一個清冷而寬闊的懷抱。
李扶搖緊緊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般。他俯下身将臉龐埋在她的肩窩,似是想笑,卻又忍不住哽咽:“你知道我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了麽……我以為,我再也聽不到你親口說這話了。”
他急促濕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頸,引起一番陌生的戰栗。塗靈簪猶豫片刻,終是緩緩擡起手,環在他強健的腰肢上,認真道:“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滋味,也不知道愛一個人該做些什麽,但我願意跟你嘗試,也只願和你嘗試。王世闌說真心愛一個人,會心甘情願與他同榻而眠、坦誠相待,會忍受着生産的劇痛并甘之如饴,雖然我從未想過會和男人生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對你的感情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但是我會努力學着愛你、更愛你……”
李扶搖更用力的收緊雙臂,緊繃的肌肉微顫,哭笑不得道:“王世闌那混蛋,盡跟你說些亂七八糟的。”
“我對情愛之事一無所知,也許到最後也不能達到你的期望,跟我在一起或許會很枯燥、很辛苦。”塗靈簪微微轉頭,蹭了蹭他淚濕的臉頰,一字一句道:“你願意嗎?”
“我願意!”李扶搖死死的将臉埋在她的肩窩,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得不成樣子。他喃喃低語:“我願意的,師姐……真怕這只是一場夢,我一點頭夢就醒了。”
塗靈簪撫了撫他厚實的背,忍不住低笑道:“其實仔細想想,生孩子的痛大概跟挨兩刀差不多。若是為了你的話,砍我兩刀也可忍了。”
“你這是什麽譬喻?我愛的是你,只愛你,跟有沒有孩子無關。若是你覺得生孩子為難,咱們就不生,我不想讓你受苦。”
李扶搖深吸一口氣,從她肩頭擡起頭,眼眶雖然依舊濕紅,眸子卻是從未有過的燦然。他勾唇一笑,附在她耳畔啞聲低語:“況且生孩子雖然痛苦,但造孩子的過程卻是十分享受的……你願和我一起探索嗎,阿簪?”
那一聲阿簪拖得婉轉綿長,極盡缱绻,如蛛絲般纏繞,讓她忍不住緋紅了面頰。
“那麽,餘生請多指教了。”
她回望着他,眸中有些許暖意,又有些許迷茫。眼波泛濫間,醉人心腸……
李扶搖再也忍不住了,傾身吻住了她的唇,如同千萬次夢境中那般,沒有一絲的猶疑。
燈火闌珊中,長安街的排排燈籠燃燒到了盡頭,一盞接着一盞熄滅,恍如星子隕落。接着,一道曙光緩緩掙脫黑暗的桎梏,染白了天邊的地平線。曙光和燈火交疊,将李扶搖的每一縷青絲、每一根睫毛都照得纖毫畢現。
塗靈簪先是一愣,繼而緩緩攀上李扶搖的肩膀。李扶搖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随即加深了這個吻……
空無一人的長安街,天邊的曙光将兩人擁吻的畫面定格成一道美麗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