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為何物
李扶搖雙手撐在案幾上,頗有侵略性地将她圈在自己懷中,直視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喜歡你,是丈夫對妻子的那種喜歡。”
塗靈簪心亂如麻。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李扶搖。李扶搖是她的師弟,她也從來都只把他當做師弟,可是今日他卻突然說喜歡她……
喜歡?究竟什麽是喜歡呢?
塗靈簪自幼癡迷于武學,被父親當做男孩兒養大,從來就沒有過女孩子的細膩心思,二十餘年不知情為何物。她有些無措的站起身,嘴唇下意識張了張,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久久未得到回應,李扶搖熱忱的目光漸漸清冷下去。他就這麽半圈着塗靈簪,微微低下頭看她,眉宇間是一段化不去的哀愁,目光中帶着幾分乞求。
他的目光太過于炙熱,仿佛相觸之下連視線都會被灼燒。塗靈簪有些受不住,她撇過頭,幾乎是手足無措地推開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她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師姐!”李扶搖突然急切的叫了她一聲。
塗靈簪身形一頓,回眸一看,對上了李扶搖略顯慌亂的神情。他直直的站在原地,似乎想要向前靠近她,卻又有所顧忌,只能微微前傾着身子,委屈道:“師姐,你別走。”
那雙平日清冷的眸子氤氲着水霧,仿佛下一刻就會磅礴而出,明明是如此高大威嚴的男人,做出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竟格外惹人心疼。塗靈簪心下一軟,沉默片刻,方勉強一笑:“我不走。我睡在外間,你讓我一個人好生靜靜。”
走了兩步,她忍不住又回頭一看,李扶搖依舊穿着單薄的中衣,保持身體前傾的姿勢站在原地。見她回頭,他灰暗的眸子再一次綻放出光彩,仿佛得到了糖果的稚子般腼腆一笑。
塗靈簪也朝他笑笑,“早點歇息。”
愛你燦若驕陽,愛你卑微入塵。你的每一次轉身都讓我心碎,你的每一次回眸都讓我沉醉。
兩人隔着一扇雕窗和屏風,俱是一夜無眠,睜眼到天明。
到了清晨,木香等宮婢來伺候李扶搖穿衣梳洗。見塗靈簪還未起床,李扶搖捏了捏鼻梁,示意宮婢們噤聲,免得打擾一窗之隔的那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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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整齊後,李扶搖揮退宮婢,獨自在塗靈簪榻前站了許久,修長的指節隔空描摹着她精致的眉眼,似乎想要撫平她眉間的那一抹輕愁。半響,他終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塗靈簪早就醒了。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李扶搖,幹脆躲在被窩中裝睡,直到李扶搖起身去早朝了,她才掀開被子心事重重的下了榻。
一個時辰後,李扶搖散朝回來,發現寝殿外間的軟榻上已是空空如也,唯留下一紙信箋。
李扶搖心下一緊,快步奔到榻前拆開信箋一看,只見上面是幾行熟悉而飄逸的行書,寫着:
回府暫住,不日将回,勿念。塗靈簪。
這算什麽?他就這般可怕,竟讓幾經生死也不曾膽怯的師姐避之如蛇蠍?
李扶搖怒極反笑,他一把揉皺薄薄的信箋,在屋內暴躁的來回踱步,又朝殿門外喝道:“來人!”
立刻有侍衛奔了進來,跪拜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扶搖幾乎是下意識脫口如此:“備車,去塗府!”
說完,他又有些焦躁的摔了個茶杯,這才揮揮手,疲憊道:“算了,下去罷!”
自從秦樓二家倒臺後,李扶搖大肆收攏皇權,威望正盛,侍衛不敢怠慢,只好又一頭霧水的退了下去。
來儀殿此刻空蕩寂靜得不成樣,李扶搖脫力的倒在榻上。他一手撐着額頭,一手将那揉成一團的信紙展開,又一點一點的抹平。他盯着那熟悉飄逸的字跡半響,這才輕喟一聲,将信箋覆蓋在眼上,遮住滿眼痛苦的情愫。
見不到她的衣袂鬓影,看不到她的笑靥如花,來儀殿似乎比以前更寂寞了。
……
而此時,塗府內。
初夏的蟬鳴陣陣,塗靈簪心不在焉的捧着綠豆糕,望着庭中碧波蕩漾的芙蕖池發呆。烏鴉和塗纓兩個人在她面前走過來又晃過去,她卻恍若不知,沒有半點反應。
自記事以來,塗纓還沒見過姐姐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與烏鴉對視一眼,對方亦是一臉的莫名。
塗纓嘆了一口氣,伸出白嫩的雙手在姐姐面前晃了晃,擔憂道:“阿姐,你有心事麽?不如說出來看看,別老是憋在心裏。”
塗靈簪這才回過神來,視線投在手中的綠豆糕中,仿佛要将糕點灼出一個洞似的。過了許久許久,塗靈簪才微蹙的眉頭,擡眸正視塗纓,嚴肅認真的請教道:“阿纓,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夏蟬聲聲,微風陣陣,四周寂然。
半響,塗纓和烏鴉雙雙後退一步,滿眼的不可置信。
塗纓驚愕的看着自家姐姐,“阿姐,你……你有心上人了?”
塗靈簪卻是一臉疑惑:“什麽叫‘心上人’?”
“你……唉!”塗纓仔細想了想,結合自己的切身感受一本正經的說:“心上人就是你心悅的那個人。你看到他會歡喜,看不到他會思念;他受傷了你會心疼,他難過了你也會難過;他多靠近你一步、多看你一眼,你都會心慌意亂……你會在不經意間将自己的喜怒哀樂寄托在對方身上,哪怕他衣食無憂,你也會忍不住為他處處擔憂。”
塗靈簪仔細的咀嚼着妹妹的話,腦海中不斷地搜索着自己與李扶搖相處的細節。雖然沒有像妹妹說的那般到‘意亂情迷’的地步,但她确實看到李扶搖會開心,看不到他會想念,他受傷了她也會心疼……
那麽,她是否也喜歡李扶搖呢?
塗纓仔細的看着姐姐每一分神色的變化,最後湊過臉去,神秘兮兮的耳語道:“你現在腦海裏想的那個人,就是你喜歡的人!”
李扶搖?!
塗靈簪險些從雕欄上跌下去,她瞪大眼睛讪笑道:“喜歡他?怎麽可能!”
塗纓有些無奈的苦笑,自家姐姐什麽都好,什麽都厲害,唯獨‘情’字不知何解,也不知是何方神聖讓她開了竅。
“照你所說,若是你和烏鴉生病了、受傷了,我也照樣會心疼難過,見不到你們的時候,我也會常常思念,但我知道這不是愛。”塗靈簪擡頭望着碧空萬裏,眯了眯眼喃喃道:“究竟要怎樣才能确定我對他的感情,不是普通的親情或友情,而是男女之情呢?”
“這個簡單!”
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将正在破解世紀難題的三人吓了一跳。王世闌不知何時湊到了塗纓的身後,搖着紙扇笑嘻嘻道:“感情的事就該來問本王嘛!”
烏鴉朝天翻了個白眼,塗纓朝他做了個鬼臉。唯有塗靈簪端端正正的坐好,正色道:“請賜教!”
“真心愛一個人呢,是甘願跟他同榻而眠,是要生小孩的嘛!”王世闌大喇喇坐在塗靈簪旁邊,指着塗纓和烏鴉道:“阿纓是姑娘家,就排除在外。咱們就以烏鴉為例,你會跟他親嘴、睡覺、生小孩,并且甘之如饴嗎?夫妻間可是有很多壞壞的事情要做的哦!”
聞言,塗纓‘呀’的尖叫一聲,雙手捂住臉對王世闌羞惱道:“你怎麽說這麽沒羞沒臊的話題!”
王世闌哈哈大笑。
烏鴉不知想到什麽,蒼白的耳尖瞬間漲得通紅,他不敢直視塗靈簪,拉着塗纓轉身就走。
塗靈簪在腦中認真試想了一下,跟烏鴉親嘴、睡覺的畫面,頓時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搖頭道:“跟烏鴉……從未想過!”
但是李扶搖親吻她時,她除了有些緊張無措外,卻并不讨厭。那麽是否證明她也有點喜歡他呢?
不過生小孩嘛……跟李扶搖?
塗靈簪坦誠的直視王世闌,認真道:“和喜歡的人,怎麽生小孩?”
語不驚人死不休,王世闌險些‘噗’的一聲噴出口老血來。他轉頭盯着她如白紙般懵懂的樣子,心想: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塗靈簪!
他壞笑着湊過身去,打開扇子遮住半張臉,嘿嘿笑道:“生孩子可是項技術活,需要兩情相悅的二人同榻而眠,再坦誠相待,親吻撫摸、水□□融……再往下便是不可描述了!你若有興趣,我可你給你找兩本書借鑒借鑒!”
還要看書,很難麽?
塗靈簪的母親是大家閨秀,家中又沒有年長的女眷,從未有人教給她這些知識。小時候她也懵懂的問過母親,自己和妹妹是怎麽生出來的,結果母親說是從院中的楓樹下撿來的……
“我曾見過霍成功的夫人臨産,在房外聽她哭喊了一天一夜,端進去的熱水都被血染紅了。那時我就想,被人淩遲也不過如此了,究竟是要多愛一個人,才肯為他忍受這般的痛苦。”
塗靈簪一知半解,自言自語般說:“我大概有些明白了,愛一個人是會為他哭,為他笑,為他忍受一切苦痛,并且甘之如饴。”
王世闌搖扇的手一頓。
“阿簪,你這句話擊中本王的小心髒了。”王世闌嘩的一聲合攏折扇,托着下巴歪頭看着她,笑吟吟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