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璟拒絕去醫院,但還是被醫生們強硬從酒店帶走了。
看着滿屋子的狼藉,司婳有些不好意思,主動留在屋子裏幫阿姨收拾空酒瓶子,她粗略數了一下,被空酒瓶的數量驚呆了,竟然足足有三十多瓶,這厮昨晚上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喝那麽多。
打掃衛生的阿姨感嘆一聲:
“你們年輕人啊,就是那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真當自己是鐵做的呢。”
“阿姨,我可是很愛惜自己身體的。”
阿姨以為他們兩個是一對,打掃衛生走時,衷心的提醒了一句:
“姑娘,聽阿姨一句勸,愛喝酒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想起喝醉酒的白璟和平日裏的冷漠作風判若兩人,司婳調侃道:
“就他那種人,不喝酒也不見得有多好啊。”
後來,還是楊明瑞的來電打斷了司婳和阿姨的談話,她走到窗戶邊接了電話,剛剛喂了一聲,楊明瑞就像個老媽子一樣的開始在那邊碎碎念:
“聽說白總去醫院了,怎麽回事啊,到底怎麽搞的啊,昨晚不還好好的麽。”
“我就知道,沒有我跟着鐵定要出事,這晚上的合同誰去簽,你能搞定嗎,哎呀,真是急死人了。”
聽這勢頭,平日裏楊明瑞沒少操心,她怎麽就沒看出來白璟需要誰去操心,明明什麽都能處理好的一個人,還會被助理這般關照,這人當真是找了個好助理,司婳報告了白璟的情況:
“你放心,他是自己走着上救護車的,就是喝多了有點胃出血,合同這邊我自己也能搞定,放心吧。”
楊明瑞卻在電話那端沉默了,司婳有些懊惱,認為是楊明瑞不相信自己,但一個有前科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去反抗呢,她只好拍着胸脯保證:
“你放心,我保證把任務完美完成。”
電話那端的人這才作罷:
“吶,就交給你了,等你的好消息。”
挂斷電話,司婳這才松了口氣,看來以前的那件事情鬧的還挺大,連楊明瑞這個小助理都不相信她。
她的衣服上有不少血漬,不得不回屋換一套衣服,重新梳妝打扮。
午飯過後,周岚清派來簽約的人準點給她打了電話,約定好了簽約的時間和地點,眼看還有不少時間,她又去了白璟的房間,準備把合同翻出來重新核對一遍,打開他的行李箱,司婳這才看到放在最前面的那一份董事會換屆選舉草案,司婳将那份文件翻了翻,并沒有在草案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她作為職工進入董事會并沒有多長時間,确實沒有資格在股東大會上競選董事會相關職位。
但要想要在董事會上獲得足夠的話語權,就得有一官半職,她必須有足夠優秀的業務能力參與候選人競争,這畢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司婳想了想,将目光落到了那份合同上。
她把準備和周岚清簽署的合同翻出來看了許久。
在趕在去簽合同的路上,司婳私自修改了其中的幾條合同條例。
——
這是司婳第一次獨自去簽署某一項合同,司婳做好了要和對方周旋勸酒的準備,她甚至還在随身攜帶的杯子裏準備好了醒酒茶,沒想到這一次簽署協議會如此順利,雙方達成了愉快的合作,從私人會館裏出來,司婳首先給楊明瑞發了一個完美達成任務的表情包,沒過一會兒,白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的嗓音帶着滿滿的疲倦,有些沙啞:
“那麽快就簽完了?”
司婳沒告訴他修改合同的事情,點了點頭之後問他:
“你好點了沒有?”
“我晚上就能出院,飛機是明早六點,還得趕回去董事會交差。”
司婳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
“需要我來接你嗎,還是你自己能走回來?”
白璟握着電話的手微微一愣,莫名覺得心中有些溫暖,他輕咳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在醫院等你,九點就能打完。”
“好嘞。”
剛剛簽完合同的司婳心情大好,馬上就在朋友圈昭告天下自己簽妥了合同的事情。
回到酒店時,前臺已經把幹洗的衣服送了回來,剛剛把行李箱收好,範卓然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司婳以為又是什麽大事,接通了才聽到範卓然想要在她臨走時請她吃頓飯:
“這個時間可能有點晚了,我也沒想到會忙到那麽晚,如果你吃完飯了,喝個茶聊一聊也可以,昨晚你應該聽我抱怨了幾個小時了吧。”
司婳看範卓然定的地點和白璟打針的地方很近,全當順路聽範卓然唠嗑了。看天色陰沉,她特意從箱子裏翻出了外衣和雨傘。見到範卓然時,天空已經開始飄起了小雨點,這人的狀況比昨天好了很多,只是臉上挂彩的模樣依然讓人心疼,範卓然從手袋裏拿出一個小禮盒遞給她:
“這是今天我的客戶送給我的,我沒什麽女性朋友,你喜歡的話就收下吧。”
司婳打開看了一眼,是一支包裝精美的口紅,還是限量版的,範卓然解釋道:
“她是在美妝店工作的,打的勞務官司,她不知道我已經分手,特意送了我一支口紅,說讨女朋友就用這個,現在我分手了,看到它我就挺難過的,你不收下,也是丢垃圾桶的命運。”
“你要丢垃圾桶啊,那太可惜了,我收了。”她覺得白拿別人東西不好意思,幹脆起身先去前臺買了單,回來時她才說:
“我可不能白拿你的東西,這頓我請客。”
範卓然看她欣然收下了那只口紅,知道她這人為人處世向來不喜歡占人便宜,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你還真是越來越會過日子了。”想當初司婳的性子那是标準的大小姐,買包包毫不手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為我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吃泡面是什麽滋味啊。”說起那段時間自己和秦棉躲在小屋子裏吃泡面的日子,司婳倒是有頗多的感悟:
“你說像是棉花那樣那麽能歌善舞的女孩子,怎麽就沒有男朋友呢。”
說到這裏,司婳突然把目光落到了範卓然身上,她一把抓住他的手:
“唉,範卓然,你認識我閨蜜秦棉的吧,就是那個蛋卷頭,眼睛大大的那個姑娘,我跟你說她真的特別逗,脾氣還超級好……”
範卓然一聽就知道她是什麽意思,趕緊打斷她的話,提醒她:
“婳婳,你這是第二次想把我和你閨蜜搓成一對了。”
司婳有些尴尬,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雙手合十的道歉:
“我記憶有點混亂,不好意思。”
範卓然幾次把目光落到她臉上,當初就是覺得她才是閨蜜群裏性子最好的那一個,大方又豪爽,才和她走的很近。如今離了婚,他越來越覺得她身上的魅力大增,好像漸漸的了解了這個人的內心,并不是那樣玩世不恭的大小姐,她的內心堅韌,個性獨立,是個單純的好女孩,直到窗外響過一聲驚雷聲,範卓然這才回過神來,他問司婳:
“你現在,對你未來的感情有打算嗎?”
“我能有什麽打算,談戀愛太苦了,我要掙錢啊,要走上人生巅峰啊。”
司婳規劃者自己的未來,滿懷着希冀,不想天空一聲驚雷閃過,她回過神來,突然注意到蹲在馬路邊的幾個男人,司婳沒有擡手,用眼神指了指馬路牙子:
“範卓然,那幾個男人是你前女友家的麽,好像盯上我們了?”
順着司婳的目光看去,範卓然的臉瞬間吓的慘白,她直接把司婳從桌子上拉起來:
“走!”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範卓然拉住外後門走了,外面還在下雨,司婳邊走邊撐傘,扭過頭看了一眼,那幾個人已經追過來了,這種場面司婳高中時期就沒少遇到過,但所謂越長大越膽小,被幾個大男人尾随還是會覺得心慌意亂,她拉住了範卓然的手,商量到:
“報警吧,我怎麽覺得那麽可怕。”
“我已經報過一次警了,他們管不了。”
“你确定真是開武館的,不是黑-社-會?”
話音剛落她就被範卓然推上了出租車,随便說了個地址,直到汽車行駛上路,司婳轉過身往後看了一眼才松了口氣,剛剛一瞬間,她差點以為今晚要暴屍街頭了:
“看來他們是不希望我以後再踏進海泉市了。”範卓然嘆了口氣,一臉苦惱,“對不起,又連累你了。”
司婳性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豪爽,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系,至少下次你就知道找女朋友要避開哪一類人了。”
此時又是一道驚雷響起,司婳吓了一跳,眼看汽車已經上了高架橋,她這才回過神來,拍了拍自己的頭:
糟了,把要去醫院接白璟的事情忘記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趕緊讓司機先生重新規劃路線,範卓然聽說她還要回去接白璟,看了看她手上的女性遮陽傘:
“你确定這把女性用傘,能遮得住你們兩個?”
範卓然抽走了手中的遮陽傘,直接遞給他一把超大黑傘:
“你用我這把,畢竟你們兩個人,等回去我們再換過來。”
——
為了等司婳來接自己,白璟提前十分鐘就拔了還沒輸完的吊瓶,等到下樓他才發現雨越下越大,他想了想,本想打個電話讓司婳不用來了,結果電話還沒撥出去,耗盡電量的手機在提示音之後直接關了機。
他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眼看司婳過了約定的時間還沒給他打電話,雨又越下越大,他擔心她在路上出了什麽事情,這個醫院複雜,他所在的科室并不在主樓,也不曉得她找不找得到這個門。怕她看不到自己,白璟幹脆冒着雨穿過回廊,就站在主大門的保安亭處,那裏還有一小塊屋檐,剛剛夠站一個人:
“先生,等家屬的話,可以去裏面等。”
保安室的大叔看他一個人站在屋檐下,手上還有打過針的繃帶,沒在裏面找到傘,于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怕她找不到自己,白璟搖了搖頭:
“我家屬馬上就來了。”
說起家屬這個詞,他停頓了一下,從前他的家屬只有母親一個人,他和司婳結婚那一年才有了第二個家屬,約莫是大四那一年,那是他們結婚的第一年,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多少夫妻生活,也是這樣一個雨夜裏,司婳吃東西壞了肚子,在校醫院的醫務室住了一夜,他忙着創業,還在趕火車的路上,他只能在電話裏安慰她,好不容易把人哄睡,天邊卻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那一晚的硬座實在難熬,除了不見起色的生意,還有司婳回響在他耳邊低低的哭泣:
“我就希望你陪在我身邊,你幹嘛跑那麽遠啊,我們家不差錢的。”
那并不是什麽差錢不差錢的問題,挂斷電話之後他一夜沒睡,第二天趕去公司裏開完會,馬上就帶了食物去醫院裏看望她,他在走廊上就聽到了她和隔壁病床妹子聊天的聲音:
“你男朋友真是好啊,我家那位根本不會關心人,不是在創業的路上就是在玩機器人的路上,唉,我也想吃抹茶蛋糕。”
于是他又重新出了校門,買了抹茶蛋糕帶回去,那位校友剛好和男朋友離開,她開心的不得了,一本滿足的把蛋糕全吃了:
“老白,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那麽了解我。”
她樂于滿足,笑的很幸福,他完全忘記了那一晚上的疲倦,陪着她在醫院呆了許久。
後來,兩人被醫生罵了一頓:
“你這男朋友是怎麽當的,不能她想吃什麽就塞什麽啊,蛋糕吃多了不好消化。”
司婳挽住了他的手,在那位還沒結婚的醫生面前秀了一把恩愛:
“醫生,這位是我的家屬哦,我們已經結婚了。”
醫生被她剮不知恥的秀恩愛行為氣的直翻白眼:
“我聽說你今年挂了三科,原來這結了婚的女人都以家庭為重了啊,小心畢不了業。”
她能在學校裏出名,除了那年她父親在某一節安全意識上的露面,還有她和他戀愛時那種大張旗鼓的做派,作為高考狀元被招進去的白璟人盡皆知,作為她的女朋友,熱度同樣也不低。
在白璟還沒有開始創業時,他們兩個幾乎形影不離,大三那一年的婚禮,更是在學校裏傳了大半個學期:
“那當然,他可是高考狀元,智商是真的很高的,不像我的腦子,養魚了。”
“那肯定啊,畢竟是我的男人嘛,怎麽可能會差。”
“他是我的驕傲啊。”
曾經他就是她一個人的世界,她一直圍着他轉,以至于到了後來,他漸漸習慣了她的誇獎和喜歡,漸漸不再去注意她的需求,當天秤漸漸傾斜的時候,他才發現那一切都晚了,她依然決定分居,鬧起了小脾氣。
他以為她會回來,只是從沒想過,那時候他就已經失去了她。
“我來了,不好意思,路上耽誤了。”
聽到司婳的聲音,白璟這才回過神來,剛剛踏進醫院的司婳墊着腳尖朝着他走過來,他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眼神裏有掩飾不住的歡喜:
“辛苦你。”
他還以為她不會來了,雖然遲到了半個多小時,但還是令人覺得開心。
白璟往前一步踏進了他的傘面下,他接過去才注意到這是一把男士用傘,他以為是這人從酒店借來的,并沒有多想。
上了車租車之後,司婳說道:
“明早趕飛機我怕我起不來,你記得叫我。”
“好。”
“這雨下的太大了,下次你就去醫院裏等。”
“今天是手機沒電了,我怕你找不到我。”
“就你這種長相身高,不怕看不見。”
他接過司婳遞給她的紙巾,因為這句話愣住了,看到她說這話時臉上的客氣禮貌,他垂下了眉眼。
同樣的一句話,卻因為喜歡和不喜歡成了兩種不同的效果,這宛若下屬對上司一般的殷勤,更加的令人難過。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下屬應該做的,就連說一句誇獎的話,也帶着生意場上的客氣和虛僞。
他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說,想告訴她自己的病不需要擔心,可是她明顯并不在乎,在汽車行駛上路以後,司婳低着頭發起了微信,他只好作罷,看着車窗外雨霧連連的世界,這個城市的霓虹好像大海裏的燈塔,鉛灰色的烏雲和漂泊大雨将人類這樣渺小的生物鎖在汽車裏,鎖在屋檐下,白璟擡手擦去了汽車上的水霧,他說:
“婳婳,對不起。”
回應他的是窗外逐漸放大的雨聲,他扭頭看了一眼,瞧見她抱着手裏的包包斜靠在椅背上,随着汽車的颠簸一晃一晃的,他往她的身邊挪了一些,把司婳手裏的包包接過去,司婳的腦袋在搖晃了幾下之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挺直了一些身子,莫名覺得這樣的夜晚,安靜又美好。
眼看着司機先生要把車拐進酒店裏,白璟改了路線:
“師傅,你再帶我們去海邊逛一圈吧,聽說這裏的海很美。”
有錢不賺是傻子,司機先生馬上改了路線,和他攀談起來:
“我們這裏的海出名,海鮮也很出名。”說着遞給他一張名片,“要是想吃海鮮,去這家吃,就在海邊,味道一級棒。”
白璟收下了名片,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商人之間的把戲,可是在這樣安靜的夜晚裏,他卻很想要和司婳去吃海鮮,去看大海。在那麽多年的忙碌婚姻生活裏,他欠了她一場蜜語之旅,欠了她好幾個假期。
汽車在經過一個彎道時,從沒有關好的包包裏掉出一個小盒子,他拾起來,打開才看到裏面是一支口紅,這好像是男孩子才會送的東西,這是她什麽時候收到的禮物……
看到那把男士傘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在此之前她一定是去見了誰?
白璟不動聲色的把口紅放回去,恰好看到她調成靜音的手機發着亮光,那個綠色的消息框裏,範卓然的信息赫然映入了他的眼睛裏:
【我順利到酒店了,試試口紅顏色吧,感覺很合适你】
白璟将目光從那個手機上收回來,心裏堵得慌,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上面。
根本就不是特意來接他,是因為剛好要出門,如果不是下了雨,她也許還能讓他等上兩個小時。
明明他才是那個勝利者,想當年領證那天,他把範卓然約出來,對他說了一句:
“從此以後你別惦記了,她現在是我太太。”
現在呢……
白璟無奈的勾起了唇角,那個輸家在他的面前耀武揚威的時候,他根本拿不出一個合适的身份。
上司憑什麽管下屬的戀愛?
司婳被颠簸的路途吵醒,她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面前的大海:
“怎麽來海邊了?”
“我看你睡着了,就想來海邊看看。”
“這小破海我昨天看過了,沒意思。”
白璟馬上讓司機先生打道回府,司婳沒有睡意,在路上就迫不及待把那只口紅拆開,借着手機鏡頭塗上了,她拍了一張照片,馬上就發給了那個人,白璟裝作不知道,問道:
“新買的口紅嗎?”
“是啊,限量版的,顏色真是超級顯白,喜歡死了。”
聽到她問心無愧的那個“是啊”,他把目光落到了窗外,苦澀的勾起了唇角:
與其這樣隐瞞,倒不如說,你和範卓然在交往。
沒事的,我真的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