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何謂英雄
閣樓上,穆念慈自有所聞,朝下望了眼,見是名華服少女,想來是金國貴族。但細辯其貌,卻又覺得她有絲熟悉,詫異道:“是你!”
在牛家村,她送義父義母靈柩歸鄉時,曾與這少女見過一面,當時她也被歐陽克制住。她事後問過楊康,得知封江月乃桃花島門下,與黃蓉關系不錯,又怎會出現在金國的潼關?
當下,穆念慈躍下閣樓,走上前來,心中有絲疑惑。
“穆姑娘。”封江月颔首,微微轉眸,又道:“哥哥,你去兵營罷。”
“你是江月吧?”穆念慈驚疑不定。她猶記得,當日初見時,對方性子跳脫,怎數月不見,變得如斯冷漠?
封江月點點頭,輕語:“對。”她略一沉吟,又問道:“穆姑娘有身孕了吧?”
穆念慈臉上一紅,複又一白,驚恐道:“你、你怎麽知道?”這事,便連楊康,她都未言明,旁人如何得知?
封江月勸道:“恕我直言,你獨身在外,又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不如暫且住下。”原著中,穆念慈在孕期間窮困潦倒,過得艱辛苦難。
穆念慈悶悶不語,終是搖了搖頭,凜然道:“我不能讓孩子生在金國,成為第二個楊康!”她幽幽一嘆,低語:“我求你件事。”
“放心,你懷孕之事,我必守口如瓶。”封江月回道,又問:“穆姑娘還想我助你離開?”潼關重兵把守,穆念慈有孕在身,亦不便動武。
“姑娘好聰明。”穆念慈微笑道,輕撫了撫腹部,臉上柔和,又挽住封江月的手臂,笑道:“進屋去暖暖身,咱們商計商計。”
她性情本就剛烈,縱然癡情失身于楊康,但也未改本性,依稀如故自強自立。她生在大宋,介懷金宋之別,又見楊康貪慕虛榮,便欲與之決裂,獨自撫養孩子。
封江月低聲相勸:“穆姑娘,楊康是孩子生父,本該擔責,你不用想太多,住下來,就當為孩子着想。”
穆念慈皺眉,微扭過身,又收回挽着封江月的手,怫然道:“原是楊康的說客。姑娘,請勿多言。”說罷,她推門而入,轉身便欲關門。
封江月以手擋住,正色道:“是我唐突,穆姑娘勿怪。”
“罷了,原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糊塗,不該與楊康有染,如今落入此境。”穆念慈低聲道,面色微微泛白,淚水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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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在鐵掌峰與楊康談崩後,便向山下急奔,本欲回臨安故居,但行至上饒時,已然支撐不住,尋了個無人破屋住下,哪想又遇到楊康。
“金國不會再攻宋。”封江月忽然冒出一句:“完顏語凰掌權後,楊康只是閑散王爺,穆姑娘如仍對楊康有意,或可如願。”
“你何出此言?”穆念慈驚訝。她雖已立志獨身,但舊情難忘,如今有孕在身,亦不願孩子生而無父。可兩人間橫亘着國仇家恨,她豈能去做金國王妃?
封江月答道:“金與宋将和睦相處,共同對抗蒙古。”
穆念慈搖了搖頭,回道:“你與黃家妹子同門,我與你明說罷,楊康割舍不下榮華富貴,甘願認仇人為父,我不能嫁他。”
她與楊康,不止隔着國仇,還有家恨。一直以來,楊康要不騙她,要不搪塞她,直到她與他做了夫妻,他才如實告知,那刻她心如死灰。
“我非生長于宋,雖無這種家國恨,但由衷佩服這種信念。”封江月轉眸,盯着窗外的雪,又道:“愛情,皚如山上雪,皎若雲中月。它可以跨越國界,但不能跨越國家榮辱。”
不同的朝代,雖然有不同的規則,但這一點,是亘古不變的。若身在和平年代,可無家國之恨;但若處戰亂時代,當負起國民之責。
“我助你離開金國,”封江月微微一笑,又道:“再贈你一些銀兩,以作渡日之資,萬勿推卻。”
穆念慈遲疑,本欲拒絕,但想到身無分文,實在不便回臨安,問了句:“是你的銀兩,還是楊康的?”
“是完顏語凰付我的工錢。”封江月答道,低頭沉思片刻,臉上有一絲恍惚,又道:“便當是蓉兒贈你的。我在她家吃住一年多。”
“謝謝你!”穆念慈感激道,發了陣呆,感慨:“說到黃家妹子,還有郭大哥,他們人好,命也好。”
“他們同是一路坎坷。”封江月反駁,複又微笑道:“但将苦盡甘來。”
“念慈,住得習慣麽?”一個男音傳來,來人推門而入,見到屋內二人,微微怔了怔,笑道:“你也在啊。”
他心中不無惴惴。若是說仇,曾在牛家村,他與封江月确有過節,還曾對她動過手,如今同處屋檐下共事,總教他難安。
封江月颔首,低語:“穆姑娘,晚上見。”這話隐含的意思,穆念慈自是聽得懂,當即心中歡喜,點頭以示回應。
“妹子,整日悶在屋,不如我帶你去城上賞雪景?”楊康笑嘻嘻問道,拉過穆念慈的小手,卻被她甩開,臉上閃過一絲薄怒,又道:“咱們都做了夫妻,你怎還如此待我?”
後邊的話,封江月沒有聽清,已自遠去,只隐隐約約聽見吵架聲,伴随着桌椅的碰撞聲,越來越弱。
她去了兵營,尋到風伏兮,微笑道:“哥哥,煩你去辦兩件事。”
彼時,衆将士排列整齊,在寒風中凜然而立,正待聽琴音練兵。鐵甲森森,長矛閃寒光,氣氛肅穆淩厲。
風伏兮收琴立起,點頭應道:“什麽事?”他細細打量封江月,不知是否為錯覺,總覺得她不似初醒時那般冷漠。
封江月答道:“先送穆姑娘回大宋臨安,再去一趟襄漢之間,尋找一個人。”随着說話,一團團白氣冒出,轉瞬消失在寒風中。
天色稍暗,萬裏無雲,積雪已被掃平,地上仍舊濕潤。
“找誰?”風伏兮詢問,細細想來,似乎認識的人中,如今并無人在那一帶。
封江月抿了抿唇,輕輕開口:“黃島主最小的弟子,馮默風。”
風伏兮更顯驚訝,眉目舒展開來,笑道:“倒是我忘了這事。說起來,黃島主門下衆弟子中,最出衆的,怕是這馮默風了。”
不論是人格、品性,還是魅力,馮默風都當之無愧,高潔、大義聚于一身,慷慨壯烈地譜寫一曲英雄贊歌。
封江月點頭贊同。猶記得,神雕書上描寫有一段:馮默風得知蒙古南下侵宋,便欲去以禦外辱,臨走前與程英道:“師妹,你日後見着師父,請向他老人家說,弟子馮默風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誨。”
由此亦可推斷,黃藥師平素裏,常教誨弟子忠孝之事。他雖為人邪,但最重忠臣孝子,大節無損。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封江月悠悠深思,輕語:“我只記得,馮默風現今在鄉下,卻不知其具體位置,倒要勞煩哥哥尋找一番。”
風伏兮颔首,輕笑着贊道:“四個弟子被無辜牽連,但卻都心念着讨他歡心,想重歸師門。自身業藝無雙,門下弟子盡皆忠心,黃島主的人格魅力,足可見一斑。”
封江月卻是搖頭道:“或許是因太完美,才會歷經門徒背叛、愛妻殒命、弟子個個離世、門下人才凋零、愛女出嫁、被迫離家等諸事。曾經的完美,不過是為晚年增添了一抹孤寂與遺憾。”
風伏兮笑道:“人生總有殘缺、遺憾,太完美不真實。”
封江月微微颔首,又道:“我與穆姑娘約好晚上,勞煩哥哥跑一趟。”說罷,她向遠方望去一眼,踏上回路。
寒風冽冽,如冰刃刮來。枯枝承受不住重量,被積雪壓斷,發出幾聲響。地上結有一層薄冰,人若是走快些,很容易滑倒。
數日過去,天空晴朗無雲,風和日麗,積雪幾已融化。潼關明面上一派安寧,暗中卻隐伏兇險。外界大亂,兩方勢力角逐,已到存亡關鍵之地。
完顏語凰日理萬機,頻頻下達各種命令,已正面與金帝交鋒,直接質問于對方。兩人隔着千山萬水,交通并不迅達,無法立即傳遞消息。
她心中倒不擔憂,知曉勝券在握,只等金帝喪命消息傳來。是以,她只質問金帝一句,便一面煽動民衆,一面調兵遣将,準備回開封登基。
封江月深居簡出,常在屋內烤火,或是觀看書籍,偶爾與完顏語凰聊聊局勢,日子過得平靜而無味。
自穆念慈失蹤後,楊康曾來找過她一回,但尋不到證據,不住頓足叫苦,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帶上數十金兵,再度前往大宋。
這日,封江月如往常那般,專注于書籍中,忽覺窗口有異樣,擡眼一瞧,卻又無所察。
她微微蹙眉,有些許疑惑,起身從窗口探出望去。黑夜深沉,月明如玉盤,懸挂在天邊,灑落一地銀輝。
封江月正心疑着,忽聽一陣幽幽簫音,清亮柔和,似鳴琴,如擊玉,悠悠揚揚,飄落而下。
曲調忽轉,變得輕快歡樂,宛若一個小姑娘。她蹦跳合走,忽的倚門回首,輕嗅着花朵,靈動之氣躍然而現。
簫音歡快數聲,轉而直下,似鳳鳥哀鳴,複又高昂如昔,來回往轉,令人難以全然放松。兩音銜接完美,全無一絲滞感,足可見其蕭藝造詣。
曲調時而輕快,時而婉轉,兩種情感交織,似在追憶什麽。
封江月順着簫音望去,卻見對面殿宇上立着一道黑色剪影。從她的角度望去,那人背映銀月,輕靈缥缈。
忽的,簫音戛然而止,似被半途斬斷,有着無限遺憾,令人抓心撓肝,欲聽下曲。殿宇上,黑影一閃而消,空中飄落一頁紙。
封江月跑去撿起,回屋就着燭火一看,只見紙上寫着一句詞: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通俗版:猶記你我初見時,你以一種“倒栽蔥”的方式登臨桃花島,就此進入我的視野,雖未引起我的興趣,但總算娛樂了我。而今,回想起來,忽然覺得,這一切,似乎遙不可及。】
作者有話要說: 通俗版本可以忽略,信中只有一句詞啦啦啦。額,昨天是作者生日,出去(????)??嗨了一天,所以趕到現在,才碼三千多字,就差幾分鐘,就到第二天啦,只能這樣喽(*^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