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烈火灼
越深入潼關,血腥味越濃。見到潼關門口的陷阱後,黃藥師一驚更甚,疑心大起,忽覺封江月讓他來潼關,只怕不是相聚這般簡單。
地上殘骸斷臂,鮮血淋漓。黃藥師微有慌亂,擔憂封江月有性命之險,但想到有風伏兮在,以其之能,保命不難,心中複又一緩。
潼關甚大,尋一人也不易。黃藥師飛掠過瓊樓,喊道:“江月!”聲音伴随內力傳開,覆蓋了整個潼關。
此刻,一人自殿宇內躍出,身姿飄逸靈動,正是風伏兮。他面無表情,片刻後微微一笑,眼中隐有怒意,輕語:“黃島主來得可真早。”
黃藥師凝目相視,心中更是驚疑,急問道:“江月呢?”一地殘屍與鮮血,又見風伏兮神色、語氣不對,他有不好的預感。
風伏兮未曾回答,唯有一掌拍來,招式迅疾兇猛,非但未留情,反倒呈拼命之狀。
黃藥師側身躲過,反手去拿他手腕,但教對方橫腿掃來,唯有縱身後躍,又問:“江月可好?”卻見對方臉上含霜、始終不語,他越想越怕,唯恐封江月已遭不測。
想罷,他收去攻勢,任對方攻來,不閃不避,只運氣護住自己,複又問道:“江月可好?”
這一掌,風伏兮打得結結實實。他臉色複雜,表情倒是柔和了些,也收去攻勢,出聲詢問:“不知,黃島主為何失約?”
“江月可好?”黃藥師重複問道,身體有絲不穩。他奔波五日,已萬分疲憊,又遭風伏兮一掌,已受內傷。
風伏兮淡淡道:“還請黃島主先回答。”
黃島主預感到不對,心中頗為着急,簡而答之:“蓉兒有性命之險,我去煙雨樓救她,耽擱了時日。江月呢,可無恙?”
若是往常,以他的性子,怎會向人詢問數遍?實乃今日太過不正常,他執着追問,要的不過是個肯定答案。
風伏兮臉色稍緩,複又蹙起眉頭,不答反問:“據我所知,令愛不會去煙雨樓,黃島主為何去那?”
黃藥師略有尴尬,但眼下封江月要緊,也顧不得其它,便簡單提了下前因後果。
“如此說來,黃島主是因亡妻而遷怒覺善,致使受騙而失約?”風伏兮冷聲道:“黃島主,你回去陪你亡妻吧,不要再來找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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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藥師驚怒交加,驚的是封江月真出了事,怒的是風伏兮管得太寬。但同時,他心中稍安。風伏兮既能如此說,想必是封江月仍然活着。
事情未到無可挽回之地。他踏前一步,耐着性子道:“我要見江月。”
“不必。”風伏兮直言道,沒有半分客氣,冷冷道:“黃島主,江月已經……”
這話沒有說完,在他剛說出“不必”二字時,黃藥師已轉身飄然而去,目的地是一座殿宇。
風伏兮蹙眉,追了過去。他與封江月二人在殿宇內商談,察覺到黃藥師到來,便徑直躍了出去,當時也未想太多。
黃藥師早已發現這一點,但見風伏兮未有退讓之意,也懶得再問,直接入殿宇去尋封江月。
房門開啓,封江月凝目望去,得見來人,雙眼忽的彎起,身體微動,顯是欲起身迎去。不知何故,她又偏過頭,聲音中略有抱怨:“黃島主,好久不見。”
“我不是故意來晚。”黃藥師回道。話剛說完,他皺起雙眉,心中有一絲不确定,因重逢而湧出的喜悅之情漸漸淡去。
他慢步上前,臉上已無一絲笑容,望着躺在榻上的少女,直将她看得一臉莫名,向他詢問:“怎麽了?”
黃藥師微有訝異,卻未曾回答她,又直接略過完顏語凰,看向追來的風伏兮,問道:“江月呢?”
風伏兮挑眉,臉上亦有一絲詫異,回答:“她不是在你跟前麽?”
“她不是。”黃藥師答道,語氣堅定,又道:“你雖是江月的兄長,但我的容忍也有限度。”風伏兮再三阻擾他,真當他不會傷人麽?
封江月笑吟吟地問:“何以見得我不是江月?”
黃藥師凝視她,心中有絲感嘆。這個女子不論容貌,還是舉止神态,與他心中的姑娘一致。但可惜,在她身上,他感覺不出一絲熟悉,反倒覺得她很陌生。
這姑娘,與封江月容貌一致,或許這二人是孿生姊妹。封江月冒出個兄長,再來個孿生姊妹,也不足為奇。
黃藥師微微一笑,答道:“我不至于認錯自己的妻子。”
一句話,讓場中三人心思各異。見此,黃藥師問道:“別的事先不管,江月現今如何?”這聲音之中,已微帶緊張之意。
風伏兮一向沉着鎮定,便是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變,如今表情冷漠、眉眼含怒,只有一個解釋:封江月受傷頗重。
風伏兮沉吟不語,掃了眼封江月,見她神色淡然,已與往常有異,心中傷感,答道:“她已死去!”
“什麽?”黃藥師心神大亂,連帶着聲音微微發顫,臉色登時蒼白,突然間喉嚨微甜,一口鮮血噴在地下。他受了風伏兮一掌,本已重傷,此刻聽聞噩耗氣血不寧,熱血逆湧。
風伏兮重複一遍:“江月已死。因你失約未至,她身中兩劍,倒地而亡。”
黃藥師驀地退後一步,身體晃了晃,問道:“這話當真?”
“絕不虛言。”風伏兮答道。他素來說一便是一,從不欺騙于人,又豈會亂言妹妹生死?
知其品行,黃藥師也不疑有它,臉色變幻不定。但見他雙手發抖,身體一晃,傷勢更重一分。鮮血從他口中湧出,滴落在地上。
風伏兮暗暗戒備,全神留意對方的動作。據他所知,黃藥師此人性情古怪,得此噩耗,難保他會遷怒于人。
卻未想,過了片刻,黃藥師只開口道:“我要江月。”聲音中,不見憤怒之意,亦無悲痛之情,有的,只是平靜下隐含的一絲溫柔。
風伏兮自明其意,想都未想,便拒絕道:“你失約致使江月喪命,我豈會将她的屍身交予你?”況且,他去哪弄具屍體?
“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黃藥師冷笑道,想到對方一再阻攔,怒火愈熾,又道:“你在潼關,卻護不了江月,要你何用?”
風伏兮愣了愣,臉色有點古怪。正常而言,黃藥師不該自責失約麽?他正欲開口責備時,卻見青影一晃,對方已殺至。
這二人交手,皆未留情,各種殺招層出不窮。原本,單論武功,風伏兮略遜一籌,但因黃藥師早已受傷,因而拼了個平手。
只聽震天一聲大響,殿宇倒塌了半邊,原是頂梁柱居中折斷。這二人卻未停手,一路殺出殿宇。打鬥間,掃起地上一層雪。
亂雪紛紛中,兩人招式飄逸淩厲,場面煞是可觀。
“終于爬出來了。”完顏語凰長呼氣。方才大殿倒塌,将她二人埋在其中,萬分慶幸的是沒受傷。
封江月拍去衣上的碎屑,微微偏頭與她輕聲說道:“去派人放火,燒掉一間屋。”
“為何?”完顏語凰詫異。
封江月答道:“黃島主不是要江月的遺體麽?告訴他在火中,到時一把火燒去,徹底了結此事。”
完顏語凰的臉色變了變,最終嘆了口氣,點頭應道:“我去吩咐人。”她如今已完全肯定,這個封江月,真的與過去無關。
火勢旺盛而猛烈,熾熱的溫度融化了周邊積雪。火光沖天,赤紅的火焰騰騰冒起,肆無忌憚地吞噬周邊一切。
整間木屋,都被火焰籠罩。直到這時,才有人驚慌大喊:“走水啦!”數人趕來救火,卻因火勢太盛,一時撲之不滅。
正在戰鬥的二人猶如不聞,見此,封江月說道:“可惜了,江月還在裏頭。”聲音不是很大,卻足以讓那二人聽到。
黃藥師身體一震。沒有絲毫猶豫,他丢下風伏兮,轉身沖入烈火中。
熊熊大火燒得旺盛,在雪地中化成一片火海。耀眼的火光中,青影一沒而入,僅一瞬間,便被火舌纏上,消失在其內。
封江月臉色大變,脫口而出:“不要!”與此同時,月白身影一晃,風伏兮追了進去,亦沖入烈火中。
砰的一聲,火焰變得狂肆,漫卷上天。木屋倒塌,将一切掩埋其內。萬裏雪地上,騰騰而起的火焰,肆虐狂舞,觸目心驚。
在最後一刻,風伏兮一掌拍向黃藥師,将他送出木屋,同時借力後退,躍出火場,逃過這一劫。
風伏兮轉眼望向封江月,卻見她表情如故,仿似剛才的失色是他的幻覺般,不由得暗暗嘆息一聲。
黃藥師呆立原地,怔怔地望着這場火。突然間,他仰天長笑。
他對阿衡還有一年之約。原本,他想将江月帶回島,先守完對阿衡的諾言,再助蓉兒逃離歐陽鋒之手,便帶着江月前往雪山。
在雪山之巅,觀看日出日落。當雪崩之際,漫天冰雪湧來,他與她相擁而眠,一同冰封,埋葬在萬年寒冰之下。
但如今,一把火将封江月燒光,什麽都沒有了!他閉上眼,察覺到火焰傳來的灼熱感,剎那間萬念俱灰。
過了片刻,黃藥師止住大笑,寒聲問道:“江月怎麽死的?”
場中衆人默不作聲。約摸一會兒後,風伏兮開口,簡要敘述當日狀況。
見黃藥師望來,完顏語凰心中惴惴,尤感不安。封江月是為幫她争皇位,才致使這一切發生。
倒未想,黃藥師只掃了眼她,便轉移了目标,複又望向火海,呆了片刻,青影一晃,已沒入遠方。自始至終,他都未瞧封江月一眼。
封江月怔怔發呆,良久過後,才低低嘆息一聲,輕語:“金帝将亡,語凰,你快些去民間造勢,準備登基。”
當日,黃藥師初聞黃蓉死去,便遷怒于江南六怪,欲要滅他們滿門;今日,金帝直接派人殺了封江月,後果必定更嚴重。
“好。”完顏語凰應道,想通了其中的事,忍不住搖頭道:“這黃島主,不愧是東邪。今日,我算是見識到了。”
“黃島主啊,”封江月想了想,回道:“以前的江月,認為在大是大非上,他三觀正;在小事小非上,他三觀歪。”
完顏語凰一愣,又聽封江月道:“她還覺得,黃島主很可愛。”當即,她臉色古怪至極,贊道:“好想法,好厲害!”
風伏兮注視着前方,那是黃藥師離去的方向,通往開封。他沉默很久,輕語:“選第三個,如何?”
給一個封江月回來的機會,一切尚可挽回。
封江月沒有說話,背負着雙手,身上貂皮裘衣在風中輕揚,良久才輕語:“我沒有意見,但哥哥覺得,她能否擔當大任?”
在火光與白雪的映襯下,她越顯清冷出塵,身上猶似罩着一層寒霜。
“她可以成長。”風伏兮答道,嘆了口氣,又微笑道:“或許,她現在不夠成熟,太感情用事,但終有一日,會成長起來。”
完顏語凰滿頭霧水,想了想,苦惱道:“說實話,以前那個,也不錯。”主要是,面對現在的封江月,她心裏發怵,很是不自在。
往常,她二人平等,相處很自然;如今,她似是封江月的兵卒,只能聽從命令一般,便是與之交談,也帶了絲揣摩心思。
明明,她才是上位者,該主掌大局。但偏偏,兩人的身份,似乎反了過來。封江月發號施令,她得令遵行。
封江月沉思甚久,回道:“好,選第三個,但不是現在,需等四月後。”
“為何?”完顏語凰詢問。
封江月答道:“讓黃島主先傷心四個月,再給予他希望,比現在告知他真相更好。”說罷,她頓了頓,又道:“哥哥,随我來。”
完顏語凰愣了愣,嘀咕道:“難怪說江月太感情用事,原來如今這個壓根沒感情,只是一個能動的冰冷雕塑。”
“但你得承認,若非受感情所擾,太過信任黃島主,江月不會死去。”遠處,封江月輕語:“當然,我也有缺點,太不信感情,往往會判斷錯誤。”
就如,她初始想選第四個,扮作過去的模樣勸黃藥師離開潼關,但卻未料到,他竟能輕易辨別出,認定她不是封江月。
封江月又道:“不過幸好,我們是一個人,若能中和,也就沒了缺點。”
完顏語凰微愣,贊賞地點點頭。感情之事,無法以常理揣度,無法以理智控制。她轉道去另一邊,要派人去民間造勢,得趕在黃藥師前邊。
前往兵營的路上,風伏兮詳細敘述出這一戰始末,輕語:“兩個月後,蒙古軍以炮石攻城,難以抵擋。”
“出其不意。”封江月低語:“用兩個月來準備,教他們再敗一次。”
風伏兮蹙眉,問道:“你是指用相同招數?”這倒也是,蒙古軍料想他們會使別計,哪知會一計再施?
“不,三計同施。”封江月又道:“一為空城計。在蒙古軍以炮石攻城前,我們先将潼關大門敞開,哥哥認為蒙古軍敢進麽?”
“有昨日經歷在,他們必會遲疑,未必敢進。”風伏兮微微一笑。昨日,便是潼關大門未閉之際,蒙古軍迅猛沖進來,結果掉入了陷阱。
“虛而實之,實而虛之。”封江月道:“故意露出小破綻,教他們識破這空城計,以引他們進潼關,先讓他們嘗些甜頭,再一網打盡。故而第二計,為無中生有。”
“第三計呢?”風伏兮輕笑着問道。
“我們主動出兵,這是為防他們不敢入潼關。”封江月輕語:“經昨日一戰,對哥哥的琴音,敵兵必定忌憚,二月後攻城,必會堵住雙耳。”
她補充道:“咱們故布疑陣。這兩個月,哥哥與衆将士培養默契,以琴音來指引陣型。你端坐高處,能觀遍全場,有利于及時改變策略。”
以琴音指揮戰鬥,更為便利迅疾。衆将士聽音而行,在不同的時機,擺出不同的陣法,能在戰場靈活拼殺。反觀敵兵,因雙耳被堵,諸有不便,失了一絲靈活性。
風伏兮失笑道:“也就是這次,我只以內力加諸琴音,使之傳揚全場,指揮我軍如何打仗?”
蒙古軍受騙,以為他舊計重施,便會以布條堵住雙耳,反倒再入計。
“正是如此。”封江月微笑道:“這是大策略,具體如何實施,我們再行探讨。”說罷,她望向左方閣樓,那兒立着一個少女。
少女雙眼通紅,臉上有絲哀愁,悶悶不樂,正是穆念慈。
“難怪三月不見楊康,原是去大宋擄人了。”封江月輕語。自在上次,楊康與歐陽克會面,被後者隐晦警告後,便離開了潼關,數月不知所蹤。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三、四都選啦O(∩_∩)O妹紙在這一瞬間,還是出現啦,不過很快消失。跳崖、入海、雪崩,選了選,就選了最後一個。跳崖,摔得血肉模糊,太慘啦;入海,不能和馮蘅妹紙搶;雪崩,被冰封在寒冰中,生生世世相擁,浪漫而慘烈。忽然有了個腦洞,千百年後,有人意外發現冰中二人,估計要憧憬兩人的愛情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