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醉吻
晚飯過後,封江月見夜色甚美,又覺吃得撐,便舉燈夜游花園。清風徐徐,蟲兒輕鳴,花香陣陣,別有風趣。
燈火閃閃,三條人影緩緩而來。她定睛望去,原是陸乘風,當即迎上去,“陸莊主。”
她自懷中摸出幾頁紙,笑道:“這套功夫,可治愈你腿疾。”這是周伯通的功夫,她特意抄寫一遍,欲贈予陸乘風。
“姑娘不必客氣,喚我乘風便可。”陸乘風微笑,拄着拐杖,旁邊站在兩個小仆,一人提燈籠,一人抱着一壇酒。
對于這幾頁紙,他表達了謝意,小心地收入懷中。
“啊?”封江月狐疑,随即了然于心。她與黃蓉算平輩,便與陸乘風輩分相當,倒也可直呼其名。
她稍作猶豫,低聲問:“完顏……楊語凰不在府上?”當日,完顏語凰使計忽悠黃蓉,欲拜入桃花島,最後被拒,留在歸雲莊。
“語凰外出游歷,尚未回歸。”陸乘風答道。他面有難色,踟蹰片刻,輕聲問:“我得了幾壇美酒,想贈予恩師品嘗,能否勞煩姑娘送去?”
“你故意來找我的?”封江月恍然大悟。花園與居住地分南北兩方,陸乘風若要送酒,怎會逛到花園來。
“姑娘慧眼獨具,不知可願幫忙?”陸乘風笑道。他本可親去,但那終究是恩師,他不敢當面瞞騙,只得委托封江月。
封江月沉吟道:“島主現今,怕也沒心情喝。”見陸乘風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她心中一動,驚呼道:“你想灌醉他?”
陸乘風大驚失色,臉色一白,強作鎮定:“姑娘莫要說笑!”
以黃藥師的腳程,不日便會趕至嘉興,尋到江南六怪的家。江南六怪皆是俠義之輩,殺之不義。他不敢背叛師門,又不忍六怪滿門良賤被殺,只好出此下策。
他故意對月傾訴衷腸,讓歸家的陸冠英盡數聽去。陸冠英孝順,心知自家爹爹之難,當即動身前往嘉興,去告知六怪家人避禍。他為保萬全,便欲拖住恩師,留他再住上一日,給陸冠英充足的時間。
封江月笑眯眯,朝陸乘風走進一步,吓得他一抖,不禁納悶道:“你這是好心,怕什麽怕?”黃藥師喪女,心中愁苦,品上幾杯美酒,消消愁與苦,又可盡風流,算是好事一樁。
她皺眉,小聲提醒:“不過,這事麻煩。你想想你恩師那健朗的體魄,再想想他那強悍的心靈,他會幹借酒消愁這種只有騷客才幹的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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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乘風愣了愣,很快回過神,順着封江月的話:“但嘗試一下,總歸沒壞處。”
封江月沉吟片刻,想到了一事,精神一振,笑眯眯道:“行,我幫你送。”
黃藥師醉酒之後,豈不任她搓圓捏扁?只消這般一想,便令她氣血沸騰。雖然,她深知其艱難,但仍是忍不住一試,萬一成功了呢?
陸乘風大喜:“那有勞姑娘!”
封江月亦是喜滋滋,歡快地跑了兩步,身體一頓,終是琢磨過味,狐疑道:“令郎已歸家了吧?”她稍稍一想,便理清了前因後果。陸乘風贈酒,是為拖住黃藥師,以便陸冠英去通風報信。
“半時辰前,犬子歸家,但不知何時,他又離了家。”陸乘風笑道:“姑娘想見他,怕是一時半會不成。”這是客套話,他一點也不想這二人見面,免得觸怒恩師。
封江月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長地一笑,揮手示意仆人跟上,飛快地跑回住處。
“咚咚咚”三下敲門,規規矩矩。她一手抱酒,示意小仆退下,一手推開門,未語人先笑,“島主,品了佳肴,怎能少得了美酒?”
漆黑盤木上,正中央放着一壇酒,左邊放置一個酒壺,右邊有兩只夜光杯。
黃藥師臉色不佳,見她笑吟吟地落座,冷冷道:“來做什麽?”他在房中等了近一個時辰,仍不見她來請罪,真當毀諾溜出島這事揭過?
見氣氛不對,封江月厚着臉皮,裝傻充愣:“品美酒啊。”說罷,她掀開蓋頭,倒出一壺酒,先幫黃藥師斟酒,再替自己倒了杯,學着江湖人豪爽的語氣:“來,一醉方休!”
面對她遞來的酒杯,黃藥師淡淡瞟了一眼,再無任何動作。
封江月幹笑一聲,“我先幹為敬。”說罷,她一飲而盡。陸乘風為灌醉黃藥師,送來的自然是烈酒,她從未飲過酒,也分不出好壞,只覺得入口綿甜爽淨,很快便有暈感。
“島主,這酒味道好,嘗嘗嘛。”封江月輕笑,遞上酒杯,已有兩分醉意。
黃藥師飲盡杯中酒,冷不丁地問:“以後還跑麽?”
“不敢不敢。”封江月連連搖頭,忙替他再倒上一杯,笑眯眯道:“一杯哪夠,再嘗幾杯。”
“再有第二次,贈你三根附骨針。”黃藥師舉杯,如同喝白開水一般,一飲而盡。
“我懂我懂。”封江月直點頭,雙手卻不停,忙活着替他倒酒,十分熱情。
黃藥師冷哼一聲,突地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聲音很冷:“你當我在說笑?島上啞仆,緣何不敢逃走?”
封江月緊抿着唇,緩緩地點了下頭。
啞仆都中了附骨針,年年都需解藥暫緩毒性,否則痛不欲生。他們若敢逃走,下場必定凄慘,受盡折磨而死。
“要我現在給你一根附骨針麽?”黃藥師輕語,慢悠悠地飲酒。
相識一年,他如何不知她心軟?對她而言,他口出威脅,遠無溫柔懇求有效。但他素來強硬慣了,寧願威逼施壓,也不肯服軟。
封江月舉起三根指頭,信誓旦旦道:“我絕不逃走,島主無須浪費附骨針。”在他找到黃蓉之前,她會一直陪着他,絕不逃走。
“一次失信,終身不可靠。”黃藥師淡淡道,望着杯中的酒,心中一動。封江月帶酒前來,一杯接一杯地替他滿上,似乎想……灌醉他?
封江月抓着一縷發絲,思了半晌,笑吟吟道:“總要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說罷,她搖了搖酒壺,又望了眼酒壇,眼見酒水漸少,不由得試探道:“島主真是海量啊?”
黃藥師瞥了一眼她,回道:“十幾年少飲烈酒,遠比不上曾經。”他站起來,身體微晃,雙手撐在桌上,向來清亮的雙眼染上一絲迷茫,輕語:“酒勁上來,不喝了。”
見他果真有醉意,封江月心中一喜,又替他滿上,“這酒後勁挺足,我喝一杯,已有三分醉意。”見黃藥師欲走,她忙拉住他的手,笑嘻嘻道:“說好啦,一醉方休的。”
黃藥師忽而微微俯身,濃厚的酒香撲向她,笑道:“分別九年,一醉方休?”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十二日不見,正如分別九年。
“本來重逢,就該痛飲。”封江月嘀咕,怕他起疑,又補充道:“舉杯消愁嘛,我希望你高興。”
黃藥師凝視着她,微笑道:“既是痛飲,用什麽酒杯?”說罷,他提起酒壇喝酒,與以往的閑逸雅致不同,此刻充滿狂放之味。
一壇酒見底。封江月眉歡眼笑,扶着他,“島主酒品如何?”
“沒醉過,不知道。”黃藥師輕語,一字一停頓,顯是醉得不輕,仗着武功高深,此刻方能不倒。
随着時間推移,酒勁上來,他眯了眯眼睛,兀自倒在床上,已自睡熟。
大願得成,封江月欣喜不已,上下瞅了幾眼黃藥師,礙于他往日威嚴,竟一時不敢動手,踟蹰半晌,碰了碰他的手,試探道:“島主?”
誠然,她懷有戒心,怕他醉得不深。約摸一會後,她笑嘻嘻道:“醉成這樣,就不怕我跑喽?”
見他兀自深睡,封江月放下心,伸出手,對準他的臉,不輕不重地掐了下。縱然黃藥師已醉,但餘威猶在,她不敢太放肆。
“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不能錯過。”封江月提了提氣,正欲再來一記時,見他眉梢一動,當即一驚。
兩人對視一會。封江月讪讪一笑:“剛剛是誤會,我的手在抽筋。”說罷,她忙欲溜走,卻被黃藥師拉住。
他坐起來,動作緩慢而艱難,顯然醉意未消,語氣中含有一絲柔意:“你要,去哪?”
“我,我……”封江月吞吞吐吐,心砰砰直跳。盛怒的黃藥師,她尚能以嬉笑對之;但溫柔的黃藥師,她卻難以招架。
黃藥師低低一嘆,似有一絲黯然,“阿衡、蓉兒死了,你也要離開我?”既然已醉酒,他稍稍放軟些态度,也無傷大雅。
——阿衡,蓉兒死了,你也要離開我?封江月怔了一怔。難怪,黃藥師突然這般溫柔,與平日待她時迥然不同,原是将她當做了馮蘅。
他的溫柔,大概只針對馮蘅、黃蓉罷。
其實,馮蘅也死了!封江月張了張口,緩緩低下頭。黃藥師剛喪女,醉酒後神志不清,誤以為得見亡妻。罷了,她不去打破他的幻想,讓他高興一回。
見無效,黃藥師微皺起眉,遲疑一會,又道:“說好的陪我一世,怎能毀約?”
“是啊,心之所屬,怎願失約?”封江月輕笑。若非為默《九陰真經》,馮蘅怎會難産而亡?她不難産而亡,又怎會失約?
黃藥師一怔。心之所屬,怎願失約……心中有屬,求而不得!封江月離島之時,留下的信上有這八個字。她心中所屬的,原來是他?
對他,她是因求而不得,才會決絕地違誓離去?
彼時,封江月正垂着眸,怔怔發着呆,忽感唇上一熱,一驚之下回神,卻瞬間呆若木雞。
酒香萦繞鼻尖,彌漫于口舌之間,她似酒勁上來,有點暈。
“咚咚咚”又是三下敲門聲,門外,陸乘風恭聲道:“恩師,可還要品美酒?”
他心知恩師聰明,若是一下送幾壇酒,必會引他生疑,故初次只贈一壇。但他深知恩師酒量,區區一壇酒,必是醉不倒他,故再來送酒。
被敲門聲所擾,封江月驚醒,臉色一紅,複又一白,突地用力咬下去。
黃藥師皺眉,緩緩後退一步,見她雙眼含怒,臉色微微變了變。原來,是他會錯意了麽?
封江月臉色發白,唇瓣上沾了些血,冷冷道:“清醒了嗎?”他現在知道,她是誰了吧?
門外,陸乘風心覺不妙,正欲轉身回去時,房門一開。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封江月唇上的血跡,不禁微微一怔,越過她向後望去,見到黃藥師唇上的傷口,霎時,臉色慘白如雪。
完了,他竟然打攪了恩師的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論标點符號的重要性……咳咳,這次是怪島主說話不帶标點符號,還是怪他平日對妹紙不溫柔,導致突然溫柔起來,妹紙驚疑不信?總而言之,不能怪我從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