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放浪形骸
後來妙妙說,謝盡詠最近在朝堂上屢次碰壁,也是因為顧相從中作梗。我只能是無奈,年少氣盛,便要付出應付的代價。
況且,他究竟願不願意讓我幫助他呢?
算了,他生而為人,便是來歷練的,若是我從旁相助,便失去了意義吧。
我只能在府中窩着,虛度着日子。
一日,劉伯來報說韓野三日後要下江南,巡視河道,以防洪汛。當然,他也只是個小官,随着監察禦史一同去的。
其實平日就有聽聞,他的上司不喜他出身平民,并不器重他,有時連官位不如他的官家子弟都欺負他。這次出了京都,更是嚣張了吧?
我倒不是怕人欺負他,只是他終究是在海上稱霸過的人,真的被惹急了,只怕沒了分寸。那些嬌生慣養的官家子弟哪裏是他的對手?到時候白費了功名不說,被迫害下獄,再查出他的過往,就不好收場了。
“知道了,三日後備車在出城的路上等着。”我吩咐道。
“是。”劉伯躬身下去準備了。
三日後,細雨蒙蒙,我大清早便起身去了城外,在馬車中等候。不多時,劉伯便說:“來了。”
我下了車,站在路邊。那一行人經過,監察禦史好像是認出了我,忙下馬行禮:“公主殿下千歲。”
我對他笑笑,柔聲道:“禦史辛苦,這大清早便出發,又趕上陰雨天氣,想必身上定是寒冷吧。本宮準備了些好酒為大家暖暖身子,若不嫌棄,停留片刻喝完這一碗酒再走?”
于是忙道:“那,臣等便卻之不恭了。”
而後直起身子轉身道:“公主殿下為我等準備了暖身酒,還不快下馬謝恩?”
而後他們紛紛下馬,我搖搖手道:“不必言謝,等會酒涼了便不好喝了。”
“不過,我想與韓校尉說幾句話,不知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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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監察禦史了然:“自然,自然。”
當然,他們還是跪地言謝,我擺手讓劉伯分酒去了,卻繞過他們走到那黝黑男子身側,伸手攙起他:“借一步說話。”
韓野莫名其妙,卻也起身随我離開。
“什麽事嗎?”他走在前面,帶我穿過一片小樹林,走到了臨安河旁。
臨安河出了城之後,便不像京都之中那樣溫順,波浪濤濤,有了些野性。此時正下着雨,水位見長。
“沒事就不能來看你?”我站到他身旁,低頭看了看裙邊沾上的泥點。
“多謝,公主。”他對我笑着,一口白牙甚是閃亮。
“不謝,舉手之勞。”我擺擺手:“不過是希望你仕途順遂,人生喜樂。”
說完,我愣了愣。我好像也在江邊,對誰說過人生喜樂這樣的話。那人好像還回頭對我說了句:“其實我只想要個鮮衣怒馬,恣意風流的人生。”
那人的臉,與謝盡詠一模一樣。
錯覺嗎?
“公主?”韓野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才回過神來,問道:“怎麽了?”
“怎麽祝我人生喜樂這樣不情願?說完連自己都哽住了?”韓野開着玩笑。
“沒,沒。可能起太早了,沒睡好。”我笑了笑:“這次來是怕他們欺負你,本宮來給你撐撐臉面。”
“那老韓豈不是成了公主的裙下之臣?”韓野壞笑一下。
“怎麽?嫌棄我?”我用拳頭敲了敲他的胳膊。
“怎麽會!”韓野摸了摸被敲打的地方:“公主這樣夠朋友,老韓這等粗人,怎會嫌棄?”
“那就好,別弄得像謝盡詠那樣,自讨苦吃。”我忽的冷了臉,道。
“謝老弟自有他的想法,與我這樣的粗人當然不同。”韓野聳聳肩。
“都叫上謝老弟啦?看來你們倆沒少背着我瓜前李下啊?”我取笑道。
“公主,你真是會說笑。”他朗聲一笑。
“不過我也有件事想麻煩麻煩你啊。”我笑道。
“什麽?”韓野問道。
“我想讓你幫忙介紹幾個曾經混江湖的兄弟,不要兇狠的,跟你差不多的就好。最好是沒什麽特別的普通人。”
“不要長得好看的嗎?”韓野問道。
我愣了愣,看出他在開我玩笑,便變了臉:“大膽!”
他愣了愣,又笑道:“你裝的不像啊。”
我只得放棄兇相,無奈道:“沒和你玩笑,記得幫我留意着。”
“好!”他爽快答應。
“回吧,別耽誤了時辰,三個月之後記得回來找我喝酒。”我轉身往回走。
“好。”他也跟在我身後,走了回去。
回去之後我便染了風寒,這才感覺到這副身子骨果然不怎麽好,淋點雨便生了病,纏綿病榻怎麽都不愛好。
皇帝來看過我幾回,老是遣太醫過來,各種補藥都吃遍了,才漸漸好轉。等好了之後,也是四月中了。我終于知道什麽叫做有心無力了,每次總感覺自己能下床,卻無奈拖不動這副身軀。
終于是恢複了往日的精力,卻聽說周邊小國梁派人前來觐見皇上,還帶了許多的禮物。皇帝為了展現我大通風采,會設宴款待。我聽說宮中熱鬧,便回了宮去住。
不過讓我傷心的一件事是,我生病這麽多天,謝盡詠一點關切的意思都沒有,平日裏老來我府上的王公貴族,怎麽着都送了幾張問帖,表示一下心意。
不過他那麽個人,就算想關心我也拉不下臉來,我想了想,也不跟他生氣了。
聽說那梁國使臣進宮獻寶,我也去湊了熱鬧。殿中只有皇帝和我那幾位哥哥,還有梁國幾位使臣在,我見沒有外人,就跑上前對皇帝道:“不知道可以送我些什麽?”
皇帝眉開眼笑,整張臉像熟透了的柿子,道:“君和喜歡什麽,就送你什麽。不過……要先和梁國的使臣打個招呼。”
他伸臂指了指,我也矮身對着他們行了一禮:“見過諸位。”
他們也都躬身一禮:“拜見君和公主。”
我不再搭理他們,因為應付他們自有皇帝和我這些哥哥來做,我只在箱子旁邊翻看寶物。
忽的看到一柄大刀,刀身很寬,看上去很重的樣子,被一塊犀牛皮包着。我搬起來看了看,覺得和它很投緣。
“公主好眼光,這把玄鐵大刀可是柄削鐵如泥的寶貝。”一位留着絡腮胡子,眼光犀利的男子走過來解釋道。
我懶得搭理他,繞過他看向皇帝道:“父皇,這大刀我要了,記得送到我那去。我身子不舒服,先走啦。”
說罷我放開那大刀,看了眼仍舊站在我身前看我的那位使臣,颔了颔首繞過他走開了。
他應該是個貴族出身,眼光能說明他的身份。
但也與我沒關系。
晚上宮中有宴會宴請梁國使臣,我也去了。雖說是第一次看這樣熱鬧的歌舞,但心裏還是無聊得很。果真是活的年歲長了,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為了有興致一些,我決定要離經叛道一點,找點樂趣。
因為我畢竟是女子,所以前面會擋上一層紗幔。趁大家都看着歌舞,我悄悄從後面繞了過去。貴族之宴也不過如此,蔬果酒菜潑了一地,又髒又滑,我提着這華服左繞右繞,繞到了狀元郎身後。他身後恰巧是個屏風,擋着上菜上酒的暗門,我鑽到後面去,一個小侍女出來,被我吓了一跳,我接過她手中的漆盤,對她擺手讓她下去。
之後我又把外面的袍子脫掉,頭上的金飾也拆了下來,繞出屏風走到謝盡詠身後,為他斟一壺酒,他沒發覺,只輕聲道:“不必斟了,我喝不下。”
“喝不下,就出去走走啊。”我低聲道。
他微微轉頭,又自若道:“這不是胡鬧的時候,你快回去。”
“我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笑了笑:“若是你不随我出去,後果自負。”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無奈嘆道:“好吧,你先去門外等我。”
“你不好出去的。”我放下酒壺,抓起他的手:“還是要我撐腰。”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堂而皇之地拉着他從大門離開,也沒管其他人怎麽想。
走出大殿,他甩開了我的手低聲道:“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啊。”
“你知道我生病了?”我笑道:“那你為什麽不去看我?”
“為什麽要去看你?”他低聲問道。
“也對,你也不喜歡我。”我聳聳肩:“不過,你既然已經随我出來了,就陪我好好玩玩吧。父皇說為了迎接梁國使臣,特意将上元要放的煙花提前燃放了。我已在臨風樓定了雅間,走吧。”
我向前走了兩步,發現他沒動,便又回頭。他對我動了動唇角,似笑非笑:“我就不去了,宴會還沒結束。”
說罷他轉身要離開,背影寂寥。我笑笑,對他道:“只有我,能幫你拒絕你不喜歡的事情。”
他頓了腳步,我又道:“你現在被孤立,明明很無趣。”
我見他沒反應,便走過去抓住他的袖口,扯着他向宮外走。他倒沒反抗,跟着我一同走出了宮門,去了臨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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