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敢交心
竹枝在前廳坐着,搓手跺腳頗為尴尬。桃葉從旁站着,莫名其妙得很。
“怎麽樣?”錦裂如沒事人一般,坐在正中一派随意,如沒事人一般問道。
“都……都解決了。”竹枝忙起身跪地,畢恭畢敬:“葬身北海,無聲無息。”
“嗯。”錦裂擡擡手讓他起來:“過兩天把丹熙送去,派人看管起來。”
“是。”竹枝點頭,現在看來,是個大人的樣子了。
“竹枝,你可真是長大了。”我上前俯身對他笑笑,他對上我的眼睛,面色一紅。我料想他定是為剛才的事情尴尬,就沒再多說,起身對桃葉道:“桃葉,不知道我之前的那些衣服還在嗎?”
“在,姑娘。”桃葉點點頭:“我等會去給您拿過來。”
“好。”我對她笑笑,又想起今天早飯,便說道:“還有,麻煩你給我和帝君做頓飯,你不知道我把你們帝君餓成什麽樣子了。”
“好。”桃葉開懷一笑。
“姑娘這是要長住了?”竹枝見狀問道,結果說出了口又自覺不對,忙把嘴閉上了。
“是啊,”我笑了笑:“你們帝君可舍不得我走。”
竹枝啞然,轉頭看向錦裂,錦裂輕咳了兩聲,頗為尴尬。
我挑了挑眉,心想:既然你把我留在了這,便不能讓你輕易把我趕走。
等桃葉将我的衣服拿了來,我上樓去清洗衣服,不多時,有人敲了門。
我本以為是錦裂,誰知竟是桃葉。
“帝君派我來給你換藥。”桃葉捧了一些傷藥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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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搖了搖頭:“反正我體內有鲛珠,活蹦亂跳的就好了。而且這傷口還要留着給你們帝君看呢,這個叫苦肉計。”
“姑娘,其實,我一直想問……”桃葉吞吞吐吐。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對她笑笑:“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原因,畢竟真話不能全說,說多了,反倒不如現在來的舒心自然。”
“可帝君心中總會有心結的。”桃葉皺眉:“你可知帝君這兩年多傷重傷身,再加上憂思難解,政務繁忙,身體每況愈下。其實在桃葉心中,就算你不知道這些,也不會吝啬鲛珠的。而且……”
“而且就算我願意給,他也未必會要是不是?”我接過她的話。
“是啊,桃葉實在不明白。你這樣做,帝君會很傷心的。”
“還有,當着你們着許多人的面拒絕他,未免太傷他自尊了是不是?”我嘆了口氣。
“姑娘既然知道,為什麽?”
“我也不希望這樣的啊……”我輕聲笑笑:“所以我在彌補。除了這件事,其餘他要什麽,我都會給”
桃葉不明所以,卻知趣的不再問下去。
他的自尊心啊,我只能慢慢磨回來了。
就算我活不長久,也希望能讓你開心。
等回頭去找錦裂,果不其然他又在書房中,我連忙對他道:“那公文是死的,又不會走,你多休息一會能怎樣?”
他擡頭看了看我,又低頭伏案,冷冷道:“本君不比帝姬,成日吃喝玩樂游手好閑就好了。”
我看看他,倒也沒生氣。又坐在他身邊對他哼哼着:“你不走我也不走,反正我整日無所事事。”
他看了看我,又批改公文去了。我在旁邊很是無聊,就扯了本他書架上的書來看,正巧翻到了一本神族地貌風志,便看了起來。內容倒是挺有趣的,只不過這兩天休息的不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過去了。
再次醒過來,感覺自己在床榻上,我睜開了眼睛看了看,錦裂正坐在床邊替我掖着被角,記憶似乎又回到那年春天,靜谧而安樂的日子。
他正要起身走開,我忙扯住他的袖子,問道:“你睡哪裏?”
“你不必管了。”他将我的手放下,又塞進被子裏。
“你別走了。”我又拉住他的手:“咱們之間,還用講什麽禮法規矩嗎?”
“你別這樣……”他輕輕掙着我的手。
“你不知道,那年我看到丹熙給你系披風的扣子,我有多生氣。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我還能留在你身邊,我一定将你的披風全都縫死,一根帶子都不留。”
他唇角輕揚,沒了近來的冷漠。
“然後我就下定決心,我要忘了你。什麽山盟海誓,都不及披風的兩根帶子。”我肆意訴說着不滿。
“所以,我這三年,一次都沒有提到你,也沒有再想起你。”
他回頭注視着我,是這些天來的第一次。他不敢讓我看見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先動情的人,往往受傷最深。他不想讓我看見,他眼底的情意。
我對他笑了笑,又說道:“但是陌夕大婚,我就在想你會不會去。後來到了北海,我就在想我們中間,就好像只隔了一道界印。寒沛将我抓來,我沒反抗,不是因為我那麽容易就被威脅了而是……”
他眼中閃過一絲動容,而我的鼻子,酸澀了起來。
“而是因為,我想見到你。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想見到你,或許是因為還怨你,所以我故意騙你,騙你的《寒滄破陣圖》,騙你我在夢裏。”
“但騙着騙着,我就不想再騙了……”
我的淚順着眼角流到發絲之中:“我發現你也在想着我,我就很開心,很開心。”
我死死扯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明明已經松動,融解,我連忙說道:
“錦裂,我還愛……”
“你從前,不會說這樣的話的。”他眼神陌生,看着我的臉。忽然之間,冷漠而疏離。
“我們曾經,可以用一個眼神明白彼此心意。可如今,你不再像之前的你,那個含蓄、溫吞又有些傲氣的你,而我,也再看不透你的心思。”
他另一只手拂了拂我的額角,那雙手還是一樣的溫暖有力,怎麽就生疏了呢?
“染,如果與你的再次相遇讓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們都回不去了。”
“我們不再是那個彼此信賴,彼此了解的我們了。”
“而我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說這樣動人的話,往別人最柔軟的地方上捅上一刀。”
“染,寒沛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他冷冷地看着我:“你,太可怕了。”
“你若是想走,不必這麽麻煩。明天我就放你走。”
我看着他将手抽了出來,起身,留給我一個決絕的背影。
我心中劇痛。
我是說了些打動你的話,也知道你哪裏最柔軟,最容易被觸碰,可那就證明我想傷害你,我可怕嗎?
我要死了啊錦裂,我要死了啊。
我馬上就會消散于山川大海之中,變成微塵,變成沙石,變成一滴雨水,變成一株野草。
我不知何時才會再次遇見你,不知何時,你會經過我生存的土地,不知何時,我還能再次愛上你。
所以我不再溫吞,不再含蓄,我想讓你眼中最後的我自己,是溫暖而深愛你的。
可是你為什麽就不相信我呢?
世間萬物,瞬息萬變。三年未見,你我确實都不再一如從前。
其實你該信我,正如我依舊放棄怨恨,相信你眼底,唯一不變的情意。
我以為你能發現,我還像曾經一樣注視着你。
結果你不敢看我的眼睛,你怕你素來堅定的原則,會被我眼中的真誠動搖。
對,一定是這樣的,這樣才對。
我起身下樓去找他,希望他還能再相信我一次,再看我一眼。然而還未走到樓梯,便聽他清晰的聲音在夜空中傳來。
“她是魔族帝姬,留着她,做個交易也好。”
是這樣麽?我心中抽痛,痛得我直直跌落在地上,沒有力氣再起來。
錦裂啊錦裂,究竟是我讓你捉摸不透,還是你的演技,讓人嘆為觀止呢?
那我不就正如一個跳梁小醜,自以為負了你的深情厚誼,卻沒料到是一場空歡喜?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真的,後悔再次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