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妖界重逢
尊上與陌夕二人倒沒再說話,只陌夕收了視線緩緩向前行去,尊上看着她,也緩步走在她身後。雖說二人面上一派平靜自然,可我明明看着陌夕刻意四處看着,尊上面色拘謹。
我連忙上前搭話道:“陌夕,其實有有一件事想問你。”
“你說。”陌夕停下腳步,回頭道。
“‘烏拉’是什麽意思?”我聽到那小野豬說的這兩個字,便想弄明白。
“烏拉……你在哪裏聽到的?”陌夕思慮一下,問道。
“黑風山,前兩天我去看過老野。”
“野豬妖的語言我知曉的不多,待我回去查查,明日告知你。”
“那多謝了。”我對陌夕笑了笑。
她颔首轉身,繼續向前行去。
我眼見陌夕腳下有個淺坑,卻愣是沒提醒,叫尊上可有個英雄救美的機會。果不其然,陌夕腳步虛浮,這下一崴,堪堪倒了下去,被尊上眼疾手快扣住手腕和纖腰,穩住了身形。
陌夕擡頭看了看尊上,臉頰緋紅,随即轉了視線,掙了開來,尊上同時也松了手,兩人一時氣氛尴尬。
陌夕忙快行幾步,不過看似剛剛扭到了腳,行動不暢。
“腳……沒事?”尊上在她身後輕聲問道。
陌夕并未止步,依舊行着:“沒事。”
“哦,對了。”陌夕似想說些什麽,緩緩回身,卻迎上尊上的臉,目光閃爍,看向我這邊:
“今晚城北有集會,你們若有興趣,也可去看看。只可惜我公務在身,不便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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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不用客氣,只管忙自己的去就好。等會我與堂兄随處逛逛就好,不勞費心。”
“那,我先告辭了。”陌夕對我颔首一笑,又對尊上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轉身驀然離去。
待她走遠了,尊上便道:“妙妙,帝姬足上有恙,你遠遠跟着,好好照看。”
妙妙點了點頭,立馬跟了上去。
一路無言行着,不知不覺已到集市之中,我看前面熱鬧,本想拉他過去看看,卻不料他興致缺缺,無精打采,游神在外。
我四處張望,見前面酒樓并肩走出兩位男子。身量較高那男子着白袍,行動間廣袖生風,面容清俊,他身側的男子則,怎麽說呢,有些妖媚,行動之間優雅嬌柔。這樣一雙男子,在外人眼中,實為目光所聚之處,我也半遮半掩注視着,卻瞥到那廣袖之間的兩只手,暗暗交握。我心中一驚,而後了然。
龍陽之交呢,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待與他們交身而過,我連忙扯了扯尊上的袖口,低聲道:“你看剛剛過去的兩位男子,是斷袖呢。”
尊上随意回頭看了眼,繼而身子一頓,停在原地。目光如炬,直直看着那一雙男子。
“別那樣看人家,不好。”我扯着他的袖子。
他伸手拂開,連頭也沒轉,扔下一句:“我有些事,你先逛着,等會再來尋你。”
我頗為納悶,但又怕惹上麻煩,想着尊上自己應該能應付,我貿然跟上去,怕拖他後退,就沒起跟過去的念頭。
自己在集市中逛着,眼下日漸黃昏,街上妖族越來越多,零星妖類還出來充當小販,賣些手工的玩物,料想這便是陌夕口中的集會吧。
看前面有賣苓幽香包的,我正想上前為銀穗挑幾個,卻不料攤子前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讓我沒什麽好感的,曾經的,情敵。
丹熙,她竟然在這裏?
陌路之人,我本不該再加注目,只還是難以壓下心頭疑問,見她買了個香包後心滿意足地離開,腳竟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丹熙并未發覺,專心致志把玩着手中的香包,待随着她走了一會,我才發覺她是要去妖界皇族的宮室,玉龍宮行去。
她為何要去玉龍宮?難不成……
錦裂來了?
她并未進宮去,只是半倚半靠在宮門口的一棵槐樹下,颔首等着。我在暗處看着她那少女懷春的樣子,心中泛涼。
不久,宮門大開,颀長身影從明亮之處緩緩走出,月白長衫上籠着一層薄薄的光亮,他好似瘦了些,衣服在夜風中打着擺,顯得他舉止之間,幾分蒼涼。
丹熙飛快迎了上去,從他身後仙童的臂彎之中接過披風,為他罩在身上,而他,接過丹熙手中的繩結,想要自己系上,背光之中,他低頭專注打着結,卻因為手臂太長,姿勢別扭,看上去十分吃力。
丹熙順勢接過繩結,十指一翻,為他系好了披風。錦裂對她微微颔首,繼而大步上了妖族為他準備的車駕。丹熙歡喜一笑,捏着手中的香包,也乘車而去。見他們漸漸走遠,我從漆黑處走了出來。
看來你過得很好?那我也很好,很好……
我轉身離去,面上已是淚痕斑斑。此時已回到街上,人來人往,燈火如織。心中寒涼,我便想找個熱鬧地方緩一緩,又因為怕人看到我在哭,便低頭掩飾,默默穿行。
我還以為,就算我與你無法走到最後,這百年情分,也當讓你憂思數日。如今一看,卻又是我自作多情了。終于甩掉了我這個累贅,你自然天高海闊,找一位家世相合的女子,白頭偕老。只就算你有半分念及舊情,也不該找這個女子談婚論嫁。你又不是不知,我當日因她,因他的祖父,受過怎樣的苦,遭過怎樣的罪。
與君別後,我再難言及情深缱绻,你卻轉而擁衾枕玉,好不逍遙。
是我将你看的太重,是我将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看得太重。
錦裂,你這樣做,未免太不厚道。
低首行着,穿過層層的人潮,忽覺鼻端有異,我猛的擡起頭,巡視四周。回頭間一身影急閃而過,在人群之中頗為違和,我忙跟了上去。
見那人行蹤詭異,竟往僻靜之處飛掠而去,再加上他身上刻意掩飾的神族氣息,我基本可以斷定,此人便是那日襲擊陌夕的那個神族人。
聽尊上說,雖說那人道法高超并未被生擒,不過也是受了不輕的傷,恐要療養一陣了。
他竟能逃至此處?看來他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
我在他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竟忘了不久前的自己還淚流滿面,滿腔怨憤。
不多時,他飛到一山腳下,天色昏黑,加上他一襲黑衣,瞬間便隐入了樹木之間。待我撥開遮擋的枝葉進入樹林之時,眼前早已無他的蹤影。
四下一片漆黑,我忽的寒意四起。若是此時他隐在暗處,意欲偷襲,那我就必處下風了。我将五感仔細搜尋,隐隐見得山上有微弱光亮,便一邊小心着四周,一邊走了過去。
走了一會,眼前已是能看清事物。那光亮在處是一間宅院,落在離山腳不遠的地方,宅中只點了幾只燈籠,沒有其他響動。我更加小心,向前走去。
忽的身後窸窣一響,我猛的回頭,卻并無一物,再回過頭去看那宅子,不算明亮的光線中閃過一道黑影,我連忙飛身追去,待到了門前,才駐足思慮。
若這是那人設的圈套呢?
可已追蹤至此,若半途而廢,那他萬一日後傷及陌夕該當如何呢?
我心中鬥争了一番,閉目仔細查探,發現這宅院中俱是神族氣息,絕非他一人而已。我心中猜想,他可能是神族細作,那麽他三更半夜的,會來見誰?
錦裂此時也在妖界,難不成是?
我心中一亂,一腳踏進了院子,想着既來之則安之,便索性向裏走去。
宅子中一盞燈也沒有點,借着門外昏暗的光亮,我飛上房檐将這宅中景象看了個清楚。只兩名仙侍在西北角巡走,而那西北之處,實是神氣最盛之地。
那男子重傷在身,神氣薄弱,此時更是隐在強大的神族氣息中,讓我分辨不出。我毫無頭緒,只得向神氣最盛的屋所潛去。
還未到門外,便見那兩位仙侍默然倒地,我想定是那男子所為,忙落至門外。房中漆黑一片,從外面看不出絲毫端倪,只我清晰的辨別屋中的那人尊位應在上神之上,那神族氣息雖說渾厚,卻略顯虛浮,貌似與那男子的狀況相似,卻又好似哪裏不對。
我走近,附耳細聽,房中有輕緩腳步之聲迫近,我決定先發制人,破門而入,一記手刀劈向那人,他準确地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帶,讓我背靠在他胸前,我支起另一只手肘向他攻去,卻被他輕輕巧巧拈到了穴位,左手一陣酸麻。
鼻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我驀地僵直了身子,卻被他牢牢扣住。
他忽的收了些許力氣,卻仍舊捏住我的右臂。他的左臂自然地纏上了我的腰際,将頭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沒有說話,心如鼓擂。
他放開了制住我的右手,轉而攬住我的身子。灼熱的呼吸燙着我的脖頸,将我的臉燒得滾燙。
“對不起,可是我好想你。”他聲音沙啞,在我耳畔輕輕呢喃。
我終究沒什麽出息,冰冷的淚水在臉上淌過,激得我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他将我擁得更緊,右手在我的臉頰上胡亂地摩挲着。我開始煩躁起來,抓起他的右手狠狠咬了下去,他一時吃痛,卻并未收回手掌,環在我腰上的手臂卻不自主的收緊。
我這才回了神,放開他的右手,冷聲道:“放開我吧。”
他一愣,并未動作,半晌,才緩緩松開環住我的手,我心中一涼。
我竟還希望他能溫言暖語地挽留我,而他竟然,還是選擇放棄。
我回身擡手探向他的頸前,果不其然那繩結仍舊挂在那裏,我一把扯住,厲聲道:“這便是你想我的結果?你真是好生思念我啊。”
他頓了頓,又解釋道:“她只是……”
然後,便沒了下文。
“不再狡辯了?”我嘲諷問道。
“染……我……”
“我是不是特別的傻?特別的好騙?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特別得意啊?”我用力一扯,那繩結被我生生扯斷。
“天色不早了,不打擾帝君與美人的花月良宵。”說罷我轉身便走,他卻拉住我的手。
“你……咳咳……”錦裂手上不松,卻低頭咳嗽起來,聲聲撕心裂肺,我不自主地想回頭探看,卻生生忍住了,而後甩開他的手,奪門而去。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一輪婵娟皎潔如昔,他說過玉蟾會在,他也會在。
可我忘了,月圓只一夜,其餘時日,始終帶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