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妖界盛典
原來這樹屋,自來便是魔族來訪時的驿站,尊上住了最上的一間,又讓我住在離他最近的下首的另一間。屋子并不大,床鋪之類也并不精細,不過既是在樹上建屋,便不該吹毛求疵,賞景便好。故現下是臨窗見山水,出門聞鳥鳴。
一晚休息之後,清早便在蟬鳴鳥叫之聲中清醒,伸了個懶腰頗為暢快。出門逛了逛,見妙妙正在門外不遠處的樹枝上坐着,我倒很是驚訝:“什麽時候來的?”
她馬上起了身,兩手憑空翻花,便翻出了一盆清水與青鹽,笑着道:“昨夜。”
我幫忙接過,端進屋裏洗漱起來。
從清水中将臉浣淨,我擡起了頭,便擦着臉邊問道:“尊上可醒了?”
“尊上老早便出門了。”妙妙接過我手中的巾帕,将我按在凳上,為我绾着頭發:“尊上說了,帝姬不喜交際,便沒與您說,着我告知帝姬一聲,叫帝姬随處游玩,無需等他。”
“尊上竟會投其所好了?稀奇。”我嘴上嘲諷,可心裏倒是慶幸,好在他也并非全然不知圓通。
祭天?我忽的想起一件事,猛的轉過頭去,不料妙妙為我繞着發髻,這麽一轉扯得我頭皮一緊,疼出眼淚來。妙妙見此立馬躬身致歉,我擡臂攔住,也不管頭上疼痛,問道:“祭天可是妖族大祭司主持的?”
“是啊……”妙妙納悶:“不是一貫如此嗎?”
“那尊上走的時候,神色有什麽不對勁嗎?”我一時情急,捏住她的手腕:“有沒有急躁啊,或是面色不佳之類的?”
妙妙眨了眨眼仔細回想,而後搖了搖頭:“沒有吧……”
“哦……”我一時不知是該安心還是該嘆氣,但明顯心有不甘,總想着若是尊上能去搶個親,似乎才不錯。
後來覺得倒是自己天馬行空了。這麽沖動的事,我都做不出來,又何況尊上與陌夕了?于是乎又安心梳我的頭發去了。
帶着妙妙在大街上閑逛,覺得這妖族人實在是少,走來一路遇上的不足五個,讓我很是納悶,決定下次再遇到妖類的時候,不論如何定要問問。
正巧,身旁走來一位清俊兒郎,我連忙上前問道:“不知為何貴地人煙稀少?”
“姑娘定是才來吧?”那兒郎款款一笑:“今日我族中人大多往瓊光臺觀禮去了,故街上人跡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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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光臺?”這地方我可是熟悉得很,夢回境的法陣就建在那上面。
回了禮,我帶着妙妙往瓊光臺去湊熱鬧。
遠遠見得紫光大盛,那幾十級的由苓幽枝繞成的階梯直通臺上,周遭人頭攢動,依稀只能見得臺上四根水晶柱高聳至天,別的都被擋了個幹淨。
我站在了最外側,是如何都看不見臺上光景的,可讓我獨自在街上逛又沒勁得很,便忍着無聊等待散場,還好,不多時,也就正午剛過,大典便結束了,大祭司手執權杖走在最前,身後跟着一臉冷傲,衣着嚴正的烏梓,緩緩下了臺來。妖族衆人忙跪倒在地,幾番叩拜。我在最後實是鶴立雞群,連忙遮了面目彎下身子遁走了。想着既然已經結束了,那就不差這一會,我也可去玩了。
拉着妙妙逃到了瓊光臺旁邊,正想尋條路回去,卻被人猛的拍了拍肩膀,我差點沒叫出聲,回頭正準備斥責妙妙,不想一張臉平鋪在我眼前,吓得我兩腳一軟,斥責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尊上……”
“剛才在臺上便瞧見你了,走吧。”他拉着我向外走去,此時人群哄散,都回家去了,尊上也就大搖大擺領着我在街上晃。
“陌夕呢?”
“與大祭司談事去了。”細觀尊上神色,倒不像有什麽異樣。
“談事?不會是談情去了吧?”我激着他。
“你……”尊上停了腳步回身瞪了我一眼:“多管閑事。”
“哎……”我陰陽怪氣嘆了嘆:“天道不公,佳人都叫別人家的拐去了。”
“喝酒嗎?”尊上沉聲扯開話題。
我擡頭看了眼,萬裏無雲,便道:“大白天就喝啊?”
尊上一挑眉:“想喝酒還分什麽時候嗎?”
說罷熟門熟路的又帶我在街上繞着。
不願意做妖界的女婿,把人家的路摸那麽清做什麽?淨在沒用的地方下功夫。
我腹诽着,跟着他繞進了一個小巷。
才到巷口,就聞見酒香飄搖,撞向我的鼻子,這次倒不用他領着,我自己便能聞着味兒找到喝酒的所在。
走到小酒館門外,竟無門,只一門框紮在那,示意着門內門外的分別。
“叫什麽名字啊?”我随口一問。
“喝酒的地方,喝酒便是了,問那麽多做什麽?”他舉步進門,行動帶風,廣袖峨峨,氣宇軒昂。
“也是。”我點點頭,進了門。
進了門見大家席地對座,推杯換盞好不風雅。賓客盡是廣袍緩帶,長發随意披散,或用絹布輕輕系上,或用枝條輕輕一插,随性灑脫。
若說世間最會享樂之處,便是這妖境。神魔二界壽數雖長,卻嚴謹刻板,子民生活着,沒多大的樂趣。仙族由人類修道飛升,大多清心寡欲,沒什麽追求,最多弄弄景養養魚什麽的。人族嘛,因壽命短暫,所求過多,往往汲汲營營,一生忙碌,開心之事不過十之二三,更多的時候不過是因為活着而活着,并無特別。鬼魂更是往來無定,既無根,也無談享樂。只有這妖族,壽數不長不短,欲求不多不少,才潇灑淡然。
尊上似乎與掌櫃相熟,兩相颔首示意便尋空位坐下,我随他落座。尊上見妙妙因不敢落座呆立原地,便招手示意她坐下,妙妙看了我的臉色,我對她一笑,她這才落座。
不久,掌櫃親自端了一只酒甕并一盤晶瑩剔透的藕荷色糕點上來。他手法娴熟,将木碗分別擺在我們面前,又用木勺盛了一勺酒水倒入碗中。那酒水竟淡淡泛紫,流光溢彩,面上還漂浮着幾片苓幽花瓣。
掌櫃不聲不響,斟過酒後便退了下去。我端起酒碗,剛想抿一口,卻不料尊上将碗伸了過來,要與我碰杯,我也就碰了上去,見他豪爽一笑,仰頭飲盡。我也低頭抿了一口,入口酸甜,很是好喝。于是乎一飲而盡,又舀了一勺。這時尊上忙擋住我的手:“這酒後勁很足,你慢些喝,吃糕點墊一墊。”
我點了點頭,放下勺子,去拈一塊糕點吃了起來。這糕點并不如旁的那樣酥脆,而是極為爽滑,入口即化,雖說并無什麽味道,卻有淡淡花香在口中萦繞,沖淡了酒氣。
“這妖族的酒,果真名不虛傳。這酒叫什麽?糕餅又叫什麽?”我問着尊上。
“無名。”尊上五指托着酒碗,一派慵懶,随手晃了晃碗中的酒,輕聲道。
我本以為會是頂頂風雅的名字,沒想到卻是這樣。轉念一想,這人人心中都自有一番風雅,若有名字,難免有人不盡意,不如不取名字,随大家心中叫它什麽。
我挑眉淺笑,只專心喝起酒來。
能靜下心來,是很不容易的事。
靜下來喝酒,似乎怎樣都不會醉。一甕飲畢,尊上起身交了酒錢,便拉着我離開。我此時心滿意足,走在街上,也是興致盎然。
大典結束,這街上才有了許許多多的妖。歌先聚集的妖族人俱是貴族血脈,所以個頂個的姿容絕豔,顧盼生姿。一張張臉看去,俱是賞心悅目,難怪陌夕傾城絕色,還是血統純正啊。
正四處張望行着,忽見前面走來一妙齡少女,少女手中拈着一枝苓幽,苓幽嬌豔欲滴,那少女更是人比花嬌。她媚眼如絲,纖纖細步,一雙桃花眼直直盯着我身側的尊上,我了然一笑,用手肘拐了拐身側漫無目的看景的尊上。
他不明所以轉過頭來,問道:“怎麽了?”
我見那女子走近,不好說話,便用眼神瞟了瞟那女子來的方向。尊上擡眼看去,只見那女子正行至他身前,對他明媚一笑,将手中苓幽遞了過來。
尊上不明所以,伸手接過,繼而颔首以禮,欲繞過接着向前走去。還未等繞開,見那女子眸色詫異,柔聲道:“公子可有家室?”
尊上面色仍舊如一貫那般冷峻,低聲道:“并無。”
那女子又轉過身來對我一笑:“即便姑娘英姿清逸,妾亦有自信,不會做的比姑娘差。”
我聽此,想她是誤會了,連忙笑着回道:“姑娘誤會了,他是我堂兄。”
“那……”姑娘柳眉一皺:“那公子為何不請我飲茶?”
尊上一臉茫然,我也是如此。卻不想身後傳出一聲圓潤女聲:“以我妖地風俗,若收下姑娘所贈花枝,便要請姑娘飲茶的。”
我回頭一看,見是陌夕緩緩走來,身上還着着大典所穿的深紫廣袍,雲鬓鳳釵,雍容華貴。她嘴上帶着溫婉大方的笑,停在我身側。
“既然你收了花枝,又無家室,便當請這位姑娘飲茶。”
陌夕對着尊上道。卻不料尊上劍眉一皺,将那花枝又塞回了姑娘手中。姑娘面色尴尬,滿臉通紅。這姑娘容色嬌豔,怕是未吃過這樣的閉門羹吧。
“令戈,你如此不憐香惜玉,拂了姑娘的面子,可并非君子行徑。”陌夕輕聲提醒道。
“我并不喜歡主動的女子,更不喜歡在大街上贈花的女子。”尊上一臉的義正言辭,趾高氣昂。那姑娘見此,面上實在挂不住,轉身便跑了,我連道句歉都未來得及。
“先走了。”陌夕淡淡說了句,語氣不佳,我才反應過來她也是曾經主動對尊上示過好,此番尊上說了這話,倒是讓陌夕沒了面子。
陌夕轉身便走,還未等我拉住她,便見尊上上前一步擋住她,道:“病還沒好利索,幹嘛出來逞能?”
陌夕想默默掙開他的手,卻不料這衣服頭飾太過沉重,難免力不從心。尊上見此,将她頭上的鳳釵步搖拔了個幹淨,一時她墨發如瀑,傾瀉而下。
“你這是做什麽?”陌夕回頭嗔了一眼尊上:“也不知堂堂魔尊淨愛收些女孩子家的步搖是什麽癖好。”
我是不知道這二位對步搖有着怎樣的過往,便與妙妙稍退遠了些,不打擾他二人講話。遠遠看着,心中暗嘆:“本是一對璧人,一個躲躲閃閃,一個焦頭爛額,造化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