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桑2
透過洞口投射進來的微弱光線,他的側顏映在我的眼底。
他的身上仙氣袅袅,梅花清香,手指微涼。
我此前因注意力全在綠光的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赤腳走路受了傷,白衣男子為我整理腳上的傷口時,我才注意到,疼痛襲來,我的右腿忍不住抽搐。
他放緩了手中的動作,說:“忍一忍。”
聽着他的聲音,我不敢再動,他撕下外袍幫我綁好傷口。
我被女妖震碎了心肺,躺在石床上難以行動,我們在洞中待了三天,他日日為我輸送真氣。而這些天裏,陰雪紛飛,洞中光線極為微弱,我無法清晰的看到他的臉。
令我疑惑的是,為什麽上蒼從不讓我看清楚他的臉。後來我想,興許是上蒼故意如此,注定要我喜歡上他。因為這樣對我來說,他就像墨染的真身一般,遠遠看去,明豔美麗不可方物,離的近了,就會注意到它身上醜陋的斑紋。我不曾接近過他,他對我而言注定完美。
他似乎并不願意告訴我他的名字,在以後我同白澤說起此事時,白澤師兄猜想:“他可能仇家太多,怕你透漏出他的行蹤,你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便不得不殺你滅口,這樣不就白救你性命了。”
我無數次想告訴他我叫鬼音,而他一直沒有開口問我的名字。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執意要報答他,白衣男子淡淡道:“我不要你報答,舉手之勞罷了。”
我心中陡然失落,因我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不管今日是誰遇險,他都會伸以援手,也就是說,我在他眼中只是普普通通的路人。但也說明他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倘若他在救人時帶以有色眼光,分為哪些可救,哪些不可救,我斷不會為此欣慰。
第四天醒來時,我身上的傷已好的徹底,同時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不知他是何時離開,他一句話也沒有留下,而我的身邊擺放着一雙綠色小鞋。小鞋上繡着一朵花,三個花瓣,由白漸粉,內裏是黑色的花蕊。此後我曾拿給墨染看,想找到這朵小花,他說天上地下,他不曾見過這般奇異的花。
白衣男子留給我的,只有一個模糊的側顏,我不知如何才能再見到他,即使見到了,也不知怎麽認出他。我突然聽到了重要的東西丢失的聲音。當我五萬歲時,終于情窦初開,喜歡上一個沒有名字不知長相的陌生神仙。我窮盡一生執着于尋找他,我想穿着這雙綠色小鞋同他講一句“謝謝”。
我回到無望城時,師父已經回來,我因為弄丢了瓶子,被罰在大殿跪了一天一夜。
我不知道外面是怎麽樣的亂世。
三月草長,四月莺飛。
這些天裏不知師父待在寝宮忙些什麽,很少出門。那日天氣很好,陽光很好,師父難得召見我和師兄。
我和師兄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過想要去往人間,師父卻突然說:“白澤,你同師妹出去凡間走一遭吧,歷練對你們來說也許比修行重要。”
我和師兄驚訝之餘,無比興奮。師父叮囑我們,來到人間,不可用法術,不可告訴別人我們的身份,不可多管閑事。我不解:“我們修煉這麽多年,到頭來不許用,那這麽多年的努力為了什麽?”
師父說:“你們想體驗凡人的生活,便必須同凡人一樣生活。”
我和師兄懷揣着激動的心情,拜別師父。
離開無望城行了半日,我和師兄才察覺,原來用兩條腿走路,久了會這麽累。
師兄說:“聽說人間有種叫馬的代步工具,和咱們師父的坐騎相同的功能,可以想想辦法弄到一個。”
我們一路打聽,來到了一家驿站。我指着成群的黑色生物說,“這就是馬?我要一個。”驿站掌事的是個瘦弱的男子,他眼珠轉了一圈,笑意盈盈的說,“二位自己挑一個吧。”
師兄指着一個看起來最精壯的馬說,這個看起來精神,就這個了。
我們牽着馬出門時,一群人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說,買東西不給錢,溜的倒挺快。一行人吵了半天,我和師兄才聽懂,原來買東西要用錢來換。
我問:“什麽是錢?”
師兄說:“就是一種等價交換物,書上說,在人類世界,想要得到什麽,都可以用錢來換。”
我恍然大悟:“那錢是個好東西。”
師兄搖了搖頭:“不能這麽說,凡事物極必反,錢也是最壞的東西。”
瘦弱的男子一臉的不耐煩:“嘀嘀咕咕什麽,快拿錢。”
師兄遞給他一把碎石。
我和師兄騎在馬上,我疑惑的問:“那個就是錢嗎,你從哪弄來的?”師兄說:“我順手從他腰間拿的。”
我問:“這算不算偷盜。”
師兄說:“不算吧,我畢竟還回去了。”
凡人為何會以馬代步讓我和師兄困惑不已,馬這種生物不僅孱弱而且走的極慢。它時不時停下來歇歇,師兄拍一拍它,它走兩步,師兄氣急踢它一腳,它慢慢騰騰跑了起來。
我和師兄騎在馬上,慢慢悠悠的前進,欣賞着人間景致。一望無際的麥田,十裏幽幽桃林,天邊初月夕陽。
遺憾的是,一直到日落西山,我們都沒走出這個鎮子。
到了夜晚,我和師兄躺在林中的一顆大樹上數星星。我沒有見過無望城以外的夜空,夜晚的微風拂面而來,讓人昏昏欲睡。
林中想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師兄警覺地豎起耳朵,說:“不會是野獸吧,聽說晚上的樹林裏會有野獸出沒,萬一傷了我們的馬怎麽辦。”
月上中天,林間風聲瑟瑟,月光透過樹葉斑駁的灑在地面,利用這細微的光線,我看到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我掐住師兄的胳膊,說:“不會是鬼吧。”
師兄說:“就算是鬼又怎麽樣,你是神仙,還怕鬼嗎。如果是鬼,正好把他捉到無望城去。”
這時,黑影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半晌不再動彈。我和師兄從樹上下來,慢慢靠近了這個黑影,才發現原來是個身受重傷的人,腰上別着一把劍。
師兄說:“凡間有個傳說,暴屍荒野的人會變成孤魂野鬼。”
仔細瞧他的長相,濃黑的眉眼,十分俊美。于是說:“你看他長得這麽好看,死了怪可惜的。”
師兄問:“你知道什麽叫好看?”
我覺得師兄對長相的辨別能力如此之差,是因為他這一生只認識了我一個女子,而且也從來不去研究男子。
師兄上下檢查了他一番,說:“還有呼吸,只腰上有一處劍傷。”
我想到曾經救過我的白衣男子,倘若此刻我讓此人暴屍荒野,便辜負了當初救我之人,我和師兄把他擡到馬上,連夜送往墨染曾經提到過的醫館。我們的馬很慢,師兄在後面一路拍打它的臀部,我一路小跑剛好能跟上。
把他帶到醫館,大夫檢查了一番,氣急敗壞的說:“本來傷的不重,這一路颠簸倒是差點要了他的命,現在失血過多,危在旦夕。你說你們怎麽就不知道先給他止血,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我想,我既然救了他,便不能讓他死,再怎麽說也不能對不起累了一夜的馬兒吧。我懇求到:“大夫可一定得救活這個人啊。”
男子迷迷糊糊發了三天高燒,第四天清醒過來,我和師兄這才放心。我問他怎麽會身受重傷,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師兄并不執着于他的遭遇,我卻覺得有些不悅。我救了他,也并不打算讓他回報,可他連如何受傷也不願意說,這于好奇心極重的我而言,幾乎算得上是恩将仇報了。
我們同醫館大夫告別,大夫捋了捋胡須說:“二十铢。”
我這才理解師兄為什麽說錢是最壞的東西,我和師兄向受傷的男子讨錢,他擺了擺手:“我也沒有。”
師兄對大夫說:“我們沒錢,不如把馬抵給你,回頭送錢來,成嗎?”
大夫思忖片刻,無奈的說:“也罷。”
師兄将馬牽來,大夫露出無法言喻的表情:“驢我不要。”
我和師兄沒了法子,差點用法術變出錢來。最後,男子取下懷中玉佩,說:“這玉佩該值不少錢,抵給你如何。”
大夫接過玉佩,細看了半天,咬了咬,喜笑顏開的說:“好好好。”
男子說他叫初雲,住在江國都城內,離此地不過百裏。初雲得知我和師兄是要雲游四海,執意報答我們,便邀請我們同行。我暗暗覺得,是因他身受重傷,想尋求我和師兄一路上的保護。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師兄,師兄十分震驚,說:“你怎麽會有這麽黑暗的想法。”
我和師兄本就是雲游四海,于是便答應與他同行。
有了初雲同行,我和師兄對人間迅速的熟悉起來,雖然我們對初雲毫無了解,卻十分信任他。上路的第一件要解決的事便是盤纏,初雲将腰中的劍當了三十铢。彼時我對錢的概念實在模糊,并不知此劍當了個大數目。
初雲說,此地離江國只有兩日的路程,我們卻走了三日還未到,他解釋說:“我說的是騎馬的話,只要兩日。”
師兄的意思是,丢掉小驢,再買兩匹馬,我們便能加快速度。但是我實在不忍心扔了這頭驢,短短幾日,我已經和它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師兄向來聽我的,讨論的最後結果還是三人牽着一頭驢子上路。所以經常是我們歇完腳,師兄會讓我騎着驢子先走,他和初雲一路小跑很快追上。
我們經過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林,師兄和我照例息在樹上,初雲坐在樹下點起火堆,說可以驅趕野獸。半夜,我模糊醒來,發現初雲還未躺下,正在刻一根木頭。初雲的雕刻技術十分好,雕的小人栩栩如生,這讓我十分佩服,我想到自己活了這麽多年,竟然沒有一技之長,很是慚愧,便同初雲學起雕刻。只是初雲雕的人,全都沒有五官。他說:“你拿起木頭,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你最想雕的人。”
我想起了雪山山洞中模糊的側顏,但終究是不知道他的長相,無法刻出五官。于是我第一個雕了師兄,我把雕好的小人送給師兄時,說:“謝謝師兄照顧我。”
師兄很高興,不停的贊嘆:“這猴子雕的不錯,就是少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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