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四回過神來,将隐匿的秘術消去,慢慢露出全身來
天地,将世人踩在腳底……
心裏頭越想越亂,越想越亂,全身氣血不住往頭頂上沖。典小只頭痛欲裂,左眼像快爆炸一樣,她慘叫一聲,倏地從左眼裏逼出一灘污血來。
眼前有一半全是血紅,擡眼去看那月亮,也是汪汪的滲着血光。上面隐隐約約有一張紅色的人臉,就像靈獄裏的那些厲鬼,口鼻全爛的只剩一個洞,沖着她陰沉沉的微笑。
典小只心下惶恐,猶如被捏緊了喉嚨。忙急急念了數遍淨心咒,才得以清明開來。
嘴裏誦念咒語緩了許久,她才發現那被褥被染上一團紅黑,粘稠可憎的顏色。她緊緊攥住,手背上青筋暴起。大腦一片空白,愣了許久,她才施術将被褥清理幹淨。
小只摟着那重新變得幹淨的被子,緩緩嘆了口氣。
……
☆、及笄典
在越-幽州
“今日你木歸姑姑給她女兒辦及笄禮,你陪我去一趟。”
金明旭伏在桌上正寫着字,擡頭皺眉道:“人家女兒及笄,管我什麽事?我不去。”
尋思岚睨一眼一旁的十七奶奶,眼珠微轉,笑得奸詐:“自然是帶你去看看她女兒長什麽樣子。”
金明旭濃眉蹙得更深,停下筆來:“還會是什麽樣子,她女兒又不是什麽怪物。”
尋思岚恨鐵不成鋼的敲他一下,恨恨道:“看看你這話說的,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那全天下的男人都不用娶妻生子了。”
十七見他還是穩絲不動,悠悠道:“你母親想和木家聯姻,你怎麽着也得自己去看一眼呀。要是你自己不滿意,我們也不會逼你。”
金明旭一想,這妻子雖不用朝夕相對,但也總是要見面的,她還得為自己生兒育女、孝敬父母。若是娶了一個讓自己厭惡處處不中意的的人,心裏也難免不舒服。與其将來膈應,還不如現在好好相看一番,挑一個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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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罷他便點頭答應下來,尋思岚歡喜的叫人替他換下衣服。準備好禮物,就要動身了。這方金家正預備着要來,而那邊木家早已忙作了一團。
今早卯時不到,小只就被仆人叫醒洗漱。睜着迷蒙蒙的眼将那常服穿好,跟着阿秀去泉池裏淨身。
“啊呀,沒想到小姐看着粗枝大葉的,這底子還挺嫩的。”一名婢女捏住小只的肩頭,試探的摸一把。
“嘻!這裏長的不錯。”又有一人小心戳一下,将典小只驚得叫一聲。
幾人圍在一起毫不避諱的做着點評,直将她羞得面紅耳赤,她還從未像這樣被人□□裸看透。
“你們別動手……我自己來。”典小只汗顏,伸手拿過絲帕狠命搓将開來。
“小姐,你已經成年了,該學着打扮保養一番才是。”阿秀咧嘴笑。
“對呀,只有你自個兒美了,你夫君才不會吃裏扒外的。”先前那名侍女插嘴。
“哈?”
“說什麽呢,”阿秀将她擠過去,嬌氣瞪了一下道:“木家女人的丈夫,從來不會有吃裏扒外的。”
小只疑惑的看着她,那之前木歸的父親不是?
阿秀眉眼間突然帶上殺意,勾唇陰狠一笑,伏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因為,那些吃裏扒外的,都已經死了。”
“……”
溫暖的四月天氣,全身泡在溫泉裏的典小只卻生生打了個寒噤。阿秀擡起臉來,便換做另一個人,明媚俏皮地朝她笑,一掃之前的陰霾。
“所以小姐,這種問題你自不必憂心。”她将手上陶罐打開,舀出一小瓢發酵過的米漿。米色的乳液十分粘稠,帶起一縷縷的絲線。阿秀将那黏糊糊的稠液抹在小只頭發上,用葛根水不斷沖洗。
等沐浴完,那頭發就變得又黑又亮。侍女們将濕發擦拭半幹,用細細的綢帶将鬓邊兩束發絲系起,其餘皆披散在肩上。
又替她穿上一身寬大的月白色長袖襦裙,用一條玄色硬綢束了腰,顯得那身段越發玲珑。
阿秀領着小只走在前面,看着小只猶豫了一會兒,突然道:“待會可是大長老執守宮刑,你要不是處子就早些和我說。”
典小只詫異擺手,漲紅了臉道:“不……不用麻煩,我,我是處子之身。”這番話說的艱澀,她羞得擡不起頭來。
“那就好,閻魔門的女孩要是未及笄就被破了身子,可是要被罰去跪血階的。”阿秀很是欣慰。
“血階?那是什麽?”
她故弄玄虛,沖小只神秘一笑:“以後你就知道了。”
……
民間人家用瓦罐把壁虎養起來,天天給它喂食朱砂,等吃到七八斤左右,就把它撈出來,連皮帶骨搗爛了滴在少女手臂上。只要還是處子,那砂痣就不會消失。
這個法子典小只早就聽說過,覺得很是沒有道理。用外物塗在肌膚上,就能證明少女清白?哪有這麽邪乎的事。
揣着心中的疑惑,小只随着他們走進正廳裏。這時木家的諸位長輩早已等在裏面,用滿是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木歸坐在歸柔身旁,微笑着看她一步步走進來。歸柔立在上首的臺階上,面前一個白玉石臼,一個竹藤小簍。她将那遍體通紅的壁虎抓在手裏,一把扔進石臼裏,還未等那壁虎蹦跳竄動,就被她三兩下搗得血肉模糊了。
耳邊聽得那虐殺聲“吧唧!”作響,典小只忍不住皺起眉毛來。歸柔狠狠瞪她一眼,将其臂膀拉過來,手指伸進臼裏一蘸,一抹鮮紅就凝結在她潔白的手臂上。
這時歸柔開始催動靈氣,手指上的血漿猶如活物,像流水一樣在小只身上蔓延開來。那紅色漿液化作一股靈氣直竄小腹,過了一會兒又随着周天流動回來,慢慢凝結在手臂上。
“木氏一女典小只貞潔,可繼續行禮。”歸柔面上表情稍有緩和,淡着聲音宣布道。
木歸笑吟吟起身,吩咐阿秀道:“先帶小姐去用了午飯,待會兒還有的是麻煩呢。”
阿秀聞言嬌俏一禮,扶着小只慢慢走出去了。來來回回折騰了許久,賓客也到的差不多了。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及笄禮這才正式開始。
阿秀正為簪禮上要穿的服飾煩惱。
“阿秀姐,這件顏色鮮嫩,正适合小姐呢!”
“不行,這顏色太輕浮,不合身份。”
“那這件呢?莊重沉穩,雍容典雅。”
“不行,太老氣了!”
……
典小只扶額趴在床上看她們反複折騰,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
“阿秀,實在不行就選個白色的吧,總不會錯。”
“小姐,這可是及笄禮,這輩子就一次,理應慎重些才是。”
小只看看一旁琳琅滿目的華貴頭飾,從懷裏取出溫與朗交給她的桃花簪。“阿秀,你照着這簪子選一套吧。”
那簪子一出現,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幾名侍女撲過來,捧着那簪花興奮大叫。
“哇!好漂亮的簪子!”
阿秀将那華簪奉到錦盒裏,看着小只面上笑得暧昧:“小姐,是那個人送你的麽?真好看。”
典小只俏臉粉紅,半是羞澀的點頭。
阿秀笑得促狹,照着那簪花選了一套象牙白的廣袖曳地長裙,暗金線繡的迷離繁花,很是高貴典雅。
小只将那衣服穿上身,整個人熠熠生輝,清麗無比。
“小姐和該這樣打扮一下,你們瞧,這多好看呀!”
典小只面色紅潤,咬着唇瓣立在梳妝鏡前打量自己。阿秀為她撲上脂粉,彎彎畫上柳葉眉。那盛了甜蜜口脂的盒子一打開,頓時彌漫出一股清甜味。小只伸出手指蘸一下,放到嘴裏嘗一嘗。
“有股葡萄和玫瑰蜜的甜味。”
阿秀好笑為她抹上,将那嬌唇塗得瑩潤可口。“這口脂好吃不假,一會兒小姐可別貪食給舔了。”
小只笑着應下,又點了一點嘗嘗。
準備了許久,終于到了成禮的時候。典小只跟着阿秀的腳步從大廳進去,廳裏已是熱鬧非凡,許多與木家交好的世家家主列坐一旁,身邊均帶了族中年齡相當的青年來。
這貌似……也是一場盛大的相親宴。
頂着衆人的眼光,小只小心翼翼走在那軟毯上,生怕被長裙絆住了腳。這種場合要是摔了一跤,那就丢人丢大發了。
典小只微微低着頭,專心走路。忽然眼角撇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擡眼,就見溫與朗一身鴉青色錦服坐于案旁,正微笑注視着她。
人群中的熱氣直燒到臉頰上來,她面色嬌紅,眸色越發濃烈。木歸等在長宴上首,滿是欣慰的看着自己女兒一步步走來。
贊者竟是那日在柳樹下見到的少女,她朝小只友善一笑,将手中奉着的簪盒給她相看,正是那只驚豔的桃花簪。
此次正賓是德高望重的十七奶奶,雖然未得知她姓名,但小只心裏還是感激不已。等十七奶奶淨了手,便去取那支桃花簪子。
縱是她十七一生見識廣泛,但如此薄如冰雪,純淨剔透的玉簪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十七眼中羨嘆一閃而過,用紫檀梳篦把小只長發挽做一個望仙髻,将那簪花小心翼翼拿起,輕輕巧巧的插、進去。
那纖巧細碎的流蘇剛好垂在腮邊,襯得肌膚如玉,容顏似雪。十七越看越滿意,待禮成後,拉着小只不住地誇贊。
溫與朗不動聲色的坐在座位上,專心致志的品着美酒。身旁溫老爺子早就按耐不住,前前後後遞給他無數眼神,他皆只作看不到。
直到典小只轉過身,朝衆賓客行禮鞠躬時,溫善明見到那支華美的桃花簪,全身一震,許久才定定坐下來。溫與朗回頭朝他從容一笑,轉身舉杯回禮。
“臭小子,想不到你下手這般狠快。”溫善明哈哈大笑,也不顧衆人異樣的眼光,狠狠拍溫與朗兩下。
另一處的唐珉見到那簪花,狐貍眼忍不住微微一眯,看着木歸欲言又止。
典小只被十七奶奶拉着坐在金明旭身旁,不停為兩人搭着話茬,其目的不言而喻。小只如坐針氈,不斷被尋思岚問着話。
“現在已經還虛後期了吧?有合道的感覺沒?明旭可是剛合道,你可以找他讨教一下。”
“嗯,好。”小只朝金明旭禮貌一笑,金明旭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但耳根早已燒得通紅。
“你平日喜歡些什麽?可有什麽會的旁藝?诶,你會烹饪嗎?我對此很是拿手,今後你可以跟着我學。明旭喜歡吃什麽,我都可以教你。還有他最喜歡的……”
小只語塞,沉着眸子細細思索。
“丫頭別緊張,你尋姨就是喜歡你,想多和你說說話。”十七拉過她的手,不斷朝金明旭遞着眼神。
這呆子,也不懂和人姑娘搭個話。
典小只臉色越發尴尬,手腳全僵在金明旭身旁。這時溫與朗朝她比了一個手勢,小只立馬意會,起身朝十七她們一福,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
心頭郁氣堆積,小只深深吐一口氣,朝廳外的回廊走去。溫與朗漫不經心的在與旁人寒暄,眼神撇到那抹象牙白一閃而過時,便推脫起身跟出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經過重重的院子,穿過長長的雕花回廊,一直走至人煙稀少的後花園的花架旁才停下來。
典小只四顧看看,确定沒人了才敢轉過身來。溫與朗早就上前将她摟住,附在她耳邊輕聲取笑:“怎麽弄得像偷情似的。”
小只臉頰泛紅,轉過身嗔怒看他一眼。溫與朗見她小臉緋紅,溫婉的眉眼流轉,煞是動人。那眉眼彎彎,猶如含着一汪春水,顏色濃得化不開。
“小只,你真好看。”
他微嘆,有些癡傻的用手指去輕點她唇瓣。溫熱的柔軟觸感上好,忍不住低頭去品嘗一番。兩人情意正濃,唇齒交纏,一時難解難分。
待溫與朗占完便宜,将她微亂的鬓發順到耳後。典小只微微氣喘,伸手去将那歪斜的桃花簪扶正。
兩人牽着手慢慢走在清幽的花林間,這時她心情稍好些。站在皎潔的月光下,将那象牙色的曳地長裙,盈盈旋轉起來。
她眸色深深,盯着那裙上的迷離繁花,久久不能回神。小只嘆口氣道:“你看,這裙子、簪子、妝容都不是我的,我只不過是一件用它們的物品罷了。”
“你怎麽會這樣想?”
典小只轉身盯着他,眸色中有着稍縱即逝的兇狠,但語氣卻很弱:“溫與朗,我不管身邊那些人有什麽的樣用心,我現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雖然我一點也不了解你,但你不會騙我的,對嗎?”她聲音微顫,近乎小心翼翼。
溫與朗面色如常,心中卻有些難忍:“小只……”
“等木歸登上祭皇,我們聽位完後你就帶我離開,好嗎?”
“我答應你。”他目光堅定,牽過她的手緊緊攥在手心。
典小只終于開心起來,上前親親他的唇角,表示獎勵。
“好,我信你。”
……
作者有話要說: 請大家原諒我這個殘疾版的及笄典,畢竟不是宅鬥種田文。 正式的及笄典過程是很繁雜的,大家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去了解一下。
☆、好面溫
夏日炎炎,院子裏靜的只能聽見樹上知了的聒噪鳴叫。溫家的仆人們三三兩兩聚在檐下,有嗑着瓜子閑聊的,還有抱着清涼枕打盹的,好不悠閑。
今天主屋裏很是冷清,溫善明帶着溫與朗去蠱巷轉悠了。蠱巷可是溫家的根本所在,傳承了數千年的蠱術都留在那裏了。
近日溫善明走哪兒都帶着溫與朗,逢人就誇獎一番,看來真是對這個孫子喜歡得緊。
主屋榻上的一位圓臉老婦臉有忿色,将手中團扇“呼哧呼哧”扇得作響。老婦身子虛,大夏天動一動就出汗,再好的避暑法子也沒用。她想了一會兒,越想越來氣,索性将手中團扇砸向一邊。
“什麽聰慧無雙,狗屁!老頭子不過是對那個賤人餘情未了罷了。老家夥豬油蒙了心,被一個毛頭小子哄得團團轉!他也不想想我們娘倆,等他死了,這苗門門主的位置不還是要傳給你的。”
“這可不一定,他溫與朗将秘傳的主母簪交給木歸女兒,還在及笄典上給老頭子看了……這小子野心可不小。”大老爺虛胖的五官和老婦如出一轍,神态間也看着有幾分相似。
“這怎麽說的?就一個破簪子!當年我不屑要的東西。現在我不也照樣當上了苗家主母了嗎?”
當初溫善明為了與自己的哥哥争奪苗主之位,想通過與靈家的聯姻得到支持。可靈家這位死活不願同溫炎母親一道服侍溫善明,嫁過來好幾年了,天天折騰不已,直把溫炎母親活活逼死了才罷休。
後來不知怎的,閻魔門中都傳是溫善明自己毒死了妻子的。也不想想,溫大少爺和溫炎可是相差了好幾歲。若是他溫善明有心讨好,早就下手了,何必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才去殺人。
這事自然是有靈家人插手,其中龌龊自不必提。
溫大老爺回想起往事,面上不以為然,将面前的避暑玉盞攬向自己。白茫茫的寒氣熏在臉上,真是好生涼爽。
“想不到溫與朗和木歸女兒是這種關系,要向是祭皇看在她女兒的面子上,将聽位給了溫炎,那我就完了。”
老婦不禁冷笑:“木家女人噬夫嚴重,跟母螳螂似的,那小子敢娶,到也是膽量。不過當初溫炎為救她們母子,幫息容作證,害得木歸坐了十七年的渡門刑。這舊賬還沒算呢,怎麽可能将自己女兒嫁給他。”
溫大老爺不贊同她的看法,反駁道:“溫炎可是幫他們扳倒了息容……當年他們幾個入了閻魔門修習的夥伴,感情可是好的不得了。溫炎作為他們的大哥,還救過唐珉和浮蒼多次。”
“你可別忘了,入閻魔門修行的是他溫炎不是我。族中那些老頑固若是要照着規矩來,這苗主之位指不定給誰呢!”
老婦人見他那窩囊樣,很是氣不過:“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這些年苗門上下,哪一處不是你幫着老頭子打理的?當初他溫炎可是答應過不再理事的,我看他有什麽臉面去要這個位置。”
老太太這話也說得很是沒有底氣,噘着嘴氣呼呼的樣子,狠灌了一口綠豆湯才罷休。
……
“話我就放在這,只要你能拿出比塗靈蠱王更高階的蠱種,我就把苗主之位給你。”
老爺子的話還擲地有聲的回蕩在耳邊,天色卻早已暗下來。屋子裏沒有點燈,只有檐外的立燈照進昏黃的光來。
溫炎五官猶如木刻,一動不動地浸在燈光裏。溫與朗坐在暗處不說話,借着窗戶裏漏過來的光,細細擦着劍。
“這就是你的意思,想讓我去争苗主之位?”
溫與朗盯着父親陰沉的面孔,無奈嘆口氣:“不是争,它本來就是你的。比塗靈蠱王更好的蠱種難道你拿不出來嗎?”
溫與朗站起身來,走進溫炎道:
“你要清楚,大伯他已是族長身份,每日投身于族中繁雜事務中,對苗門蠱術甚至只了解些皮毛。若是讓他當苗主,該怎麽堵住西南部族的嘴?你不得到這個位置,将來你這一脈該怎麽傳下去?”
他語氣清寒,面上一派冷肅:“何況,現在外祖一族勢微,木歸逼迫照衍谷給鬼家做走狗,我們豈能答應?你若是沒有苗家給照衍谷做依靠,那我就得讓浮世軒現世。”
“混賬!你這是要挾我嗎?”溫炎氣得一腳踢翻凳椅。
溫與朗低頭俯視着自己的父親,他的身影将窗外燈光完全攔住,黑色的影子直罩在溫炎身上。溫炎滿是怒火的眸子燒得閃閃發亮,羞惱地瞪着他。
溫與朗面無表情的盯着他,過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沒錯,我就是在威脅你。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努力了這麽多年的心血,只不過是小打小鬧嗎?”
“爹,你是不是覺得很沒面子?”他笑得直顫,手搭在溫炎肩上狠狠拍了兩下。
溫炎氣結,帶着一肚子的火氣推門出去,溫與朗背着手悠哉跟在後面。一路經過那些影影綽綽的花樹,含羞帶怯的樣子,讓他不禁想起那晚的某人。
他心頭微緊,沉沉吐口氣:“反正事已至此,你何不将那些人的閑言碎語看開些。只要等木歸給你聽位,從溫家的衆多子孫中選出适合的弟子,将你的一身本事盡數傳授即可。”
“這是最好走的一條路。”
溫炎搖頭苦笑:“你以為你們一廂情願的事,木歸就能答應?沒準她定以為是我們父子合起來算計她們的。”
“随她如何去想,只要等事了,我就帶小只離開。這閻魔家的事,與我們再無瓜葛。”
溫炎眉頭微皺,停下步子望着他,“你還真喜歡那女娃?”溫與朗淡淡一笑,眸子裏終于顯出一絲溫暖來。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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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歸陰沉着臉,背對着唐珉坐下來。
“你的意思是,溫炎要奪回苗主之位了?”
唐珉點頭:“那盛世桃花簪可是由魏無傷親手打造的。作為苗家至寶,從來都是秘傳,絕不輕易示人。是當初魏苗主給毒母的定情信物,意義非凡。”
“毒母不是沒要嗎?”
唐珉幹笑兩聲,無奈道:“毒母一心戀着那個人渣,發誓得不到那人的心就永不回苗門。所以直到毒母身死,也未曾見過那支桃花簪。不過苗家倒是将這支簪子保留了下來,傳給每一代的苗家主母。”
“溫與朗将那支簪子交給小只,就是為了向溫善明表明二房的勢在必得之心。所以大哥他定是決定奪取苗主之位了。”
木歸面上不屑,冷冷道:“當初是他答應為了秦珊母子退出閻魔聽位的,現在又來搶,算什麽好漢。”
唐珉坐在軟榻上,将溫與朗送他的青瓷羽扇美美的賞玩起來。
“你也別這麽想,畢竟大哥一身精湛的蠱術需要有人繼承不是?再說了,要真讓溫炎他哥當了苗主,就他那狗屁不通的樣子,西南部族還不亂翻了天去。”
“南洲幾家的家主向來是用實力說話的,能者居之,這不是理所當然嘛。何況,小只也不希望看到你和溫與朗他爹打起來不是。”
“你還說!一提這個我就來氣。”木歸揪過唐珉的領口,惡狠狠道:“這事我還沒找你算賬,若不是你将小只身邊的人調走,他溫與朗會那麽容易得手嗎?”
唐珉無辜的攤攤手:“我怎麽想得到,是那小子太狡猾,我還以為他是替他爹贖罪呢。”
想到溫家的男人,木歸不由怒火中燒:“他溫家人向來薄情寡義,面上看着溫吞一片,為了權益殺起女人來毫不手軟,最是歹毒!”
“這倒是,”唐珉邪邪一笑,“溫炎他爹當初就是為了苗主之位,毫不留情地就将自己老婆毒死的……不過,大哥他就很是不同,為了秦珊可是連位子都不要了。”
“我才不管他溫炎如何情深義重。如今礙于西南部族的原因,我不得不将苗主聽位與他。可想不到老賬還沒清算,他就想拿我女兒作擋箭牌。
死了個息容,又叫他兒子來誘惑我女兒,企圖緩和兩家的關系。哼!真是想得美,叫他死了這條心,我絕不會答應!”
木歸背對着唐珉坐定,背影說不出的孤絕:“溫與朗想将我女兒玩弄于鼓掌,我絕不會饒恕他。你要想辦法叫小只識清他的真面目,讓她不再蒙蔽。“
“這倒好辦,”唐珉無所謂的聳聳肩,“我知道你想将小只嫁給金明旭,對于這門婚事,我唐家可是舉雙手支持的。”
木歸橫他一眼,“你少在這假惺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用小只來拉攏金家的勢力,好讓你這門主的位置坐得更舒服。”
唐珉臉色一瞬間有些難看,忙上前抱住她,嬉皮笑臉的不正經:“二姐,我怎麽發現你比以前開竅了。”
木歸狠狠将他推開,嫌惡地将身上拍幹淨。
“從你企圖将我女兒不知不覺除掉的時候,我就再無可能像從前那樣相信你了。既然你是如此的精于謀算,不如也來嘗嘗被人謀算的滋味。”
唐珉極神色難看,吶吶望着她說不出話來。
木歸冷笑:“你放心,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就不會讓你這門主位子坐得舒服一日。”
他狹長的狐貍眼中一片死灰,嘆口氣:
“好,我等着。”
……
☆、祭皇(上)
南越-雲州
今日祭皇登位,閻魔門上下都充滿了凝重的氣氛。
唐珉已經好幾宿沒睡了,與金明旭一起将武家所有的精英弟子調遣到暗格待命。浮蒼也從下鄀抽調了将近四成的兵力,與月照手裏的南越軍共同守衛雲州安危。
木歸一直和小只待在一起,兩人默默用着早飯。
“為什麽月照姑姑他們如此緊張?我今早看到軍隊一直在雲州街上巡視。”
木歸給她夾一個煎包,眼皮都不擡一下:“安心吃你的,不用去管他們。”
“……”
典小只撅撅嘴,不再作聲,胡亂喝了幾口粥便放下了。
“你去哪?”
“出去轉轉,不想呆在屋裏了。”
木歸放下碗,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典小只眼角抽搐幾下,最近也不知怎麽了,木歸老是纏着她。她去哪都要跟着,甩都甩不掉。
“你都沒有事要忙嗎?”
木歸微笑:“沒有啊,現在整個閻魔門上下,最閑的就是我了。”
……
兩人站在城門高聳的啓雲塔上往下看,雲州城的一切恢弘盡收眼底。
底下密密麻麻的人頭湧動,排成各種陣勢彙入城門。領頭的人扛着各自的家旗,用不同的顏色和圖形區分開,五花八門的族徽、服飾,直把她看得應接不暇。
“看到那些穿青衣繡白月的人沒有?”木歸低聲給她介紹:“那是南越和歌山巫氏一族,華地血脈最久遠的家族之一,是遠古巫族後人。”
小只在古籍上看過,巫族人在中古的時候,将族人分成四股,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遷徙。北方的族人在風宿國定居,建下了觀星殿;南方的巫族又分成了兩股,一股消失在彭澤巴州,人稱巴巫。還有一股族人在南越定居,具體位置倒是沒有提到過。但從西和東兩個方向走的族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人說他們可能已經滅絕了。
想不到能在這裏見到傳說中的巫族人,小只很是激動。盯着那群人看了很久,想找找他們與自己有什麽不同。領頭那個巫族人似有所覺察,擡頭朝小只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個男人身量很高,膚色蒼白,五官卻是極其清俊的。漆黑的眼睛一看向小只,一股寒意頓時猶如閃電,迅疾的自腳底抽至腦顱。
“咦?”
那人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将打入小只體內的靈力覆至她天庭。那力道輕如微羽,像一雙大手拂過她的雙眼。
木歸笑着伸過手,将魔怔住的典小只喚醒。那人靈力受阻,便很有自知之明的收回去了。等她回過神來再次低頭往下看時,他人已經不在了。
“南巫人血脈之力極其強悍,外族與他們通婚之後,其族人的血脈特點都會消失不見。”
典小只點點頭,目光随後被後面跟随而來的一群人奪去了。
宏闊的城門口慢慢顯現出一群人,他們從頭到腳都用黑衣包裹起來,高高的鬥篷帽遮住頭臉,僅露出一雙眼睛。
随着他們的出現,空氣突然凝滞,一股強大的氣場鋪面而來,猶如雷霆暴雨前的氣壓,重重擊在人的心口上,讓人喘不過氣。這種感覺,她曾在月照身上感受到過。
木歸扣動兩指,催發一絲靈氣,将小只整個人包裹起來。隔絕了那種沉重的氣場後,她心口的血液才緩緩加速起來。
“咒門弟子,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他們向來神不知鬼不覺。”
木歸朝領頭那人點點頭,半鞠躬目送他們進去了。
“最前面那人是教我咒術的師父,當初在咒門學習時,我可沒少吃她的苦頭。”
小只揉揉心口,終于明白為何今日雲州城的百姓都閉門不出了,修為低微的百姓可經受不住這樣的恐吓的。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群奇裝異服的人,人數衆多、聲勢浩大。他們有的穿鼻帶銀,有的戴冠刺面……各種千奇百怪,五彩缤紛。
小只看得眼花缭亂,他們的服飾極晃眼,橙、紅、黃、綠、紫、蘭、青,配上各種各樣不同的刺繡圖案。各種鮮豔的色彩撞入眼底,帶來強烈的原始氣息。
“這是西南衆多部族合起來的,籠統算作一族人。隸屬苗門管轄,具體有多少脈多少支,恐怕只有溫家人才知道了。”
“這個有意思,他們全都是會蠱術和毒術的嗎?”
木歸搖搖頭,再次半躬身目送他們進去:“他們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有幾只部族擁有自己的傳承靈術,而且也不一定就是蠱術。蠱術主要是由苗疆人和溫家人傳承。但他們是這南洲的原著民,咱們可是後來遷徙過來的。”
小只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溫家人是苗疆人嗎?”
“不是,溫家人和我們一樣,都是從中州過來的。只是溫家人向苗疆人學習蠱術,并将這一脈靈術發揚光大了。”
又過去了很多個家族的人後,小只還是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妖家人。
“妖家人是從原塗不歸山等地遷來的,只是借地盤住在這。從不參與聽位,也不參與五國的政權争奪。”
小只心中訝異,這南洲人怎得如此大方?未泯島南方和在越北部可都是妖家人的聚集地。
“他們什麽都不幹嗎?”
木歸笑:“怎麽會,最好的就是妖家人,向來不參與這些勾心鬥角的東西。未泯島的妖家人與我們一起擔負着守衛天地輪回門的責任,上次你在冥域裏見到的‘老祖宗’也是他們家的‘人’。還有在越的妖家,和武家一起負責閻魔門的安危。”
這次觐見近乎來了南洲那麽多世家,小只粗略數了一下,前後大概有四十幾個家族通過城門。
這些都還只是五國中直接參與靈位争奪的家族。他們的族人通過加入六個門派修習,最終目的是進入閻魔門,入住六主之位。實力更好的,還可以競争門主之位。
而祭皇對于閻魔門來說更是特殊的存在,只有絕對的實力,才能擔起祭皇一職。當輪回門發生崩陷時,需要靠他來維持冥域的正常運轉。
“等我和唐珉進行完六門的聽位儀式,這些家族就必須連夜離開雲州。”
“為什麽?”小只疑惑,這麽不近人情,一晚上都不給人家住。
木歸面上微有寒色,眸子裏說不出的沉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麽多個家族聚在一起,總是要起不少紛争的。今晚你跟好族人,就在他們身邊一刻都不要離開。”
小只有些擔憂的皺緊眉頭,輕聲應下。
***
威嚴的祭皇殿裏,一塊巨大的黑色玄玉靜靜躺在中央的高臺上,底下是無數人頭聚集。殿上人聲鼎沸,熱鬧的議論聲幾乎要掀翻殿頂。
各家族的人分列站立,關系好的就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