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四回過神來,将隐匿的秘術消去,慢慢露出全身來
起來。
言君和起身,感覺到體內有丹藥的藥力慢慢流轉。他暗暗運氣,那丹藥中蘊含的溫潤靈氣就像一股清泉,滋潤蘊養全身經脈。丹田內的靈海被牽動着,推演着周天規律,強行将自己流失的精血靈力挽救回來。
竟是六階的返命丹!言君和微微詫異,擡頭望望廣若萱,面色莫名。想不到這姑娘心地如此之好,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都能如此傾心相待……
他費力起身,朝廣若萱一揖。“言某謝過姑娘相救,賜藥之恩,沒齒難忘。”
廣若萱微微愣神,上前攙扶住他。“公子不必多禮,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她朝他微微一笑,傾世容貌頓時像粉色的桃花,嬌豔盛放了。
言君和猶自看癡,盯着她傻傻瞧了半晌。等回過神來,低頭打量自己一番,滿身血跡,衣衫褴褛。他唯恐唐突了佳人,勉力動用靈力,将身上的一衆血腥殺伐之氣蕩滌而去。
廣若萱善解人意的替他施了個清潔術,又慢慢扶他坐下,幫他運氣療傷。
等她收回靈力,緩緩吐了一口氣,又沖他嫣然一笑道:“閣下的傷勢還需服藥靜養,這幾日都不可過度使用靈力,不然會催裂靈脈的。”
言君和冷峻的面上閃過笑意,劍眉龍目裏染上些許緋色。
“公子在這休息,我還有急事需要前去處理,就此別過了。”她微微屈腿,向他盈盈行了皇室的吉拜。
言君和望着佳人遠去的銷魂倩影,唇角微勾,垂眸掩下心中的悸動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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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鄀-江陵-千鶴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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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瑞!你別與他計較……”廣若萱粉唇嗫嚅,紫眸盈盈含着淚,一雙纖纖玉手揪着白澤瑞的衣袖。
白澤瑞額上青筋直跳,戟指怒目,氣湧如山地與公孫啓對峙着。握着長劍的手指暗自用力,泛出青白的骨節。
“怎的,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公孫啓臉上冷笑,無辜攤攤手:“只有我才能幫到萱兒,你白澤瑞能拿出什麽來抗衡?!”
白澤瑞氣急,長劍“嚯!”的一聲出鞘,尖銳的劍尖射出冷光,映在公孫啓的眼裏。他嗤笑出聲,手邊描金折扇輕輕一撇,将喉頭讓出來。
“來啊?只要你敢殺了我,我公孫家定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你真以為我不敢?”白澤瑞咬牙,對他的傲氣嗤之以鼻。兩人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極為緊張,劍拔弩張間俱是騰騰殺氣。
廣若萱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将劍收回來,皺眉柔聲道:“你們別吵了,這件事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公孫啓朝白澤瑞譏諷一笑,“啪!”一聲将折扇收回,挑釁望着他。
如今易安安奪取渡門令一事都還沒有頭緒,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藺從琴微微蹙眉:“萱兒,你是怎麽遇到那個肅王的?”
廣若萱低頭,繡花立領中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頸。
她思量三番,微啓朱唇道:“上次去天煞寺借渡門令,我在路上救了受傷的二殿下。他感激我賜藥之恩,就……”說到後面,聲音竟然越來越小了,嗫嚅起來。
白澤瑞見她盈盈的一雙大眼,波光閃閃快落下淚來。心中頓時泛起憐惜,上前環住,輕聲安慰着。
……
下鄀-靈州-八卦社
“聽說沒?東靈二皇子向人眼提親了!”一竊鬼擠眉弄眼,将手邊報紙堆齊。
“正常,作為天道氣運的彙聚點,人們自會朝人眼靠攏。”唐銘陶醉吸口水煙,“咕嚕嚕”的水聲回蕩在竹筒裏,他一開口講話,白乎乎的煙霧就從嘴縫裏跑出來。
老爺子嘴巴離開煙嘴,凝眉思忖:“這次的人眼勢潮與我閻魔家無關,咱們才不去趟這渾水,就守在暗處看他們幾大家族的好戲。”
諸位竊鬼紛紛點頭,“老爺子說的對,咱們好不容易置身事外。該好好将魅家的消息網整理一下,為将來的出世做準備才是。”
“說來,半年後就是祭皇登位了,不知道息家又會弄出什麽幺蛾子來!”一名竊鬼惴惴不安,擔憂近日局勢。
唐銘嘿嘿一笑,表情說不出的詭異。他摸摸光亮禿頂的腦袋,湊近衆人悄聲道:“你們難道不知道……息容那老太婆最近病了嗎?”
“病了?”衆人詫異,“什麽時候?”
唐老爺子挑高一邊眉毛,神情晦澀,諷笑道:“苗家人的能力,自然是想讓她什麽時候病,就什麽時候病。”
“唔,真的?”
“那苗家這是算正式向祭皇表态了?”
唐銘點點頭,又去“咕嘟咕嘟”咂他那水煙。“當然,畢竟閻魔門幾世才能出一位祭皇。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區區一個門主又算得了什麽?”
其中有一竊鬼表情不屑,拍拍大腿:“它苗家早幹嘛去了?用毒謀事,這也太卑鄙了……”
又有人不樂意聽這話,奮力争辯:“你懂什麽?!只要能成事,用毒又算什麽。”
“再說了,閻魔門還是苗家用毒發的家呢。想當初毒母威震天下,随手一揮便血流成河、屍骨累累。他們中州人就是被毒傻了,這才肯停下對我們的屠殺。以毒攻毒,這何嘗不是實力?”
另一人點頭附和,笑道:“要不怎麽都說‘苗家叫你亥時死,閻王不敢三更留’呢?他們的實力,自是不比鬼家差的。”
唐銘砸吧砸吧嘴,眯起眼睛:“要論歷史,苗家人才是這南洲的原住民,是閻魔家三脈之一的祖宗。論人數,西南二十六個氏族,各族又有諸多部落分支,自然也是不少的。單排實力,也是僅次于魂家和咒家的所在。”
“可是老爺子,我怎麽覺着這苗家現在越來越不行了?”之前說話的那竊鬼撓撓頭,面上不解:“特別是蠱術,簡直不能入眼!”
“幾大氏族的情況不會差,只是溫、靈兩家人都跑去學習醫術了,大概是為了今後的出世做準備吧。”
唐銘眼露金光,一臉期待的神往。“等閻魔門出世,我們的日子可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安穩了,到時候……”
……
“到時候,我就可以利用言君和的權勢,使我千鶴閣在東靈獲得絕對的話語權!”易安安得意大笑,繡金的錦鯉長袍紛飛抖動,整個身子都按壓進椅子裏。
旁邊袅袅的青煙裏還斜斜坐了一個人,背着屏風看不清臉。
那人微微點頭,沉吟許久:“剛才,我聽得外廳傳來些許争吵聲,這是怎麽了?”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些争風吃醋的戲碼。”易安安滿不在乎地撣撣廣袖,臉色嘲諷。
唐以斂下眉目,沉沉地陷進苦思中。易安安見他用神,也不便再繼續說話,“咯吱咯吱”搖着身後的搖椅,面上一派閑适。
她伸手去取冰裂紋青玉盤中的葡萄,将绛紫色的細嫩外皮剝掉,露出晶瑩多汁的瑩綠色果肉,空氣中頓時散發出清新爽甜的果香。
細嫩的紋路将它柔柔包裹,像一顆上好的絕世珍寶。她輕輕捏着那粒葡萄,透過窗外的天光,細細欣賞着。
“公孫啓和白澤瑞的确經常發生争執。”
唐以突然說了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易安安奇怪扭頭望他一眼,只見他也神往似的盯着那枚果子,像是全然沒有開過口一樣。
“怎麽,你也想吃?”她将斜飛的鳳眼微微眯起,笑話他。
他起身走過來,立在她身旁。繡了青鸾的袍角微動,長長的尾羽彙進他背負的雙手。唐以颔首,遠眺着窗外的大好河山,冷冷一笑。
☆、閻魔驚/變
在越-幽州
息容躺在床上,神情呆滞的望着床頭青瓷泥盆裏的晚香玉。那白色的花片微張,尖細的花蕊顫動,不知廉恥的吞吐出香氣,熏得她頭暈胸悶。
她蒼老又憔悴的臉上沒有表情,浮腫的癱在榻上,仿若一灘稀泥。連往日眼角的皺褶,都被毒素撐得光滑明亮。
息卿陽打開雕花木門進來,手裏拿了一個紅色的小瓷瓶。
“門主,該吃藥了。”她爬滿咒文的臉上一片死灰,語氣也是平靜又絕望。
息容一把推開,掙紮着奮力開口:“別管我了……既然他們已經做好決定……敢去擔那斷脈罪責,那我就能……”
“咳咳!”她再次嘔出幾口黑血,息卿陽忙遞過雪白的錦帕。
“我就能義無反顧的去死……勝者為王,這道理我懂。”她語調凄楚,說不盡的蒼涼。慘白腫脹的手指拉着息卿陽,劇烈顫抖。
“只是……我放不下你啊。”
“孩子,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息家!他們也會像殺我一樣……毫不留情的殺了你!”說到後面她竟然破音尖叫起來,淤腫的喉嚨撕出血來。
息容瞳孔睜大,十指顫抖,殷紅的血直灌喉頭,肥腫的臉上開始顯出漆黑色。息卿陽眼淚滾滾落下,撲上前握住她的手。
“娘……”她壓抑着悲泣聲,嗚咽的喘息滾在喉間,平靜的臉上全然崩潰。
息容全身不停抽搐,終于禁不住那嗆人的熱血,還未來得及咽下最後一口氣,燙辣的喉血就沿着嘴角流淌下來。
“娘!!!”
……
偌大的房間裏,晦暗陰沉、腐臭難聞,只聽得見息卿陽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殿外夜色猙獰,玄石壇裏噴出熾熱的火舌,高高舔到天上去。密密麻麻的武家弟子排列有序,森然冷漠。他們內斂又寒冷的守候着息容,恪盡職守、義無反顧。
“娘……!”
夜色濃得遮住月亮,他們終于等到這一聲響徹天際的嘶嚎。只要歷任門主一死,他們的職責就到此為止。
領頭那人一身玄色勁裝,細細的鎏金狐紋繡在衣領、腰帶上,刻在皮質的護腕上。他面孔猶如石像雕刻,臉上淡漠,徑直揮手作出指令。
人們魚貫而入,打亂了空間裏沉寂的死氣。他們一把推開趴在息容身上的息卿陽,井然有序的,将已死之人的屍體擡往炎墳。
閻魔家的亡人,各有各家族的葬法。但凡是被毒害的,一律擡往炎墳火化。最後的結果,就是沉甸甸的一捧清灰,連着衣冠舊物,下葬到族地安息。
十七奶奶陪着武家門主立在殿外,看着來來往往的士兵,耳邊盡是息家人的嘶啞哭喊聲,忍不住幽幽嘆口氣。
金明旭側頭看她一眼,勸解道:“阿姆不必憂心,息門主早将遺願告知與我,我定會極盡全力,保下息氏一族來的。”
十七咬牙搖頭:“不,你別去管這事。我們武家因為效忠門主一職,早就惹得魂家不滿了。這次咱們只能明哲保身,盡量低調。”
金明旭搖頭,“木歸成為祭皇上位,這已經是既定事實。月照也渡過了咒坎,南越皇帝也只能将皇位傳給她。那麽,門主之位,就非唐珉莫屬了。”
他皺眉,墨紅色的眼瞳微微閃光:“這魂家,除了有個靈仆浮蒼還有些能力,魂主顏七更是軟弱無能,沒有絲毫能讓我忌憚的實力。更何況,我武家只是忠于職守,從來不參與閻魔門裏的權勢争奪,他們斷沒有置喙的餘地!”
“話是這樣沒錯,可魂主與祭皇私交甚好,誰能擔保不會出什麽問題呢?”
金明旭再次淡淡開口道:“私交甚好又怎樣,祭皇代表的是閻魔門的實力。除了能任命各家長老,她手裏可沒有任何權利。”
十七看看執拗的外孫,知他向來是面上沉靜,但實則內心十分桀骜不馴、固執己見。她忍不住搖搖頭,拄着拐杖慢悠悠往前去了。
……
苗家-青銅角
“息容死了。”
溫家人濟濟一堂圍在一起,巨大的祭祀火塘呈規則的五邊形,青石壁上鑿刻出猙獰的五毒雕像:蠍子、蛇、壁虎、蜈蚣、蟾蜍,一只只惟妙惟肖、生動無比。
溫老爺子抱着手坐在上首,阖上的眼睜開,湊近一旁的溫炎,仔仔細細地将他詳看。溫家的幾位長老也拄着拐杖踱過步來,圍着他轉圈,像是什麽稀奇之物,好奇探看着。
“二弟,你現在身上可有什麽不适?”溫大老爺惺惺作态,面上一片擔憂神色。
耀眼的火光照在溫炎臉上,将他黑色眼瞳也鍍上一層紅異的光。
他面無表情:“小弟身上并無任何不适,謝過大哥關心。”
大長老是個六旬的虛胖老頭,眼角生了個肉瘤,總是割了又長。現在用女人頭發緊緊系着,油亮肉乎的很是惡心。
他歪頭看看溫炎,不禁慨嘆:
“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想當年息容殘害門人,受了通脈咒,而如今毒引遷出,溫炎卻沒有任何咒相。看來,這通脈咒的确是可以相互抵消的。”說完他又習慣性地去捏捏那瘤子,期望能把它晃下來。
通脈咒是閻魔老祖在初建門派時,為防止門中族人因為一己私欲,同門相害而“量身定做”的一個咒術。由老祖心血凝結,打入每一個流淌着閻魔家血脈的族人體中。只要有人犯下殘害無辜同門的罪責,咒相就會從血脈中蝕骨而出。
至于這咒術的作用如何顯現,閻魔家的人到現在都還是沒有弄清楚。中了通脈咒的人,有的是當場斃命,有的損了些許道行,甚至還有人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息容當年害死唐珉之母,就被這通脈咒附身。短短三年裏,就損失了一個大境界的功力。直到她被溫炎引出毒引,那通脈咒才從身上消失。
說到這毒引子,那是他們苗門的獨家秘術。苗家的毒術奇妙,下毒者往往能讓你神不知鬼不覺中就中了毒。
很多時候,他們并不是通過直接下毒這麽愚蠢的方式來達到目的。而是在許久以前,就在你體內種下引子。等到了一定的時機,再通過其他毒物的催發,就能使人體內的毒爆發,以此達到斃命的效果。
凡是與苗門衆人接觸,都有可能被他們種下毒引。這毒引的來源廣泛,奇雜詭異,種類萬千。在苗家人的手裏,簡單的一株小苗,都可以作為日後使你引毒身亡的□□。
所以南洲那麽多氏族中,最不受人待見的就是苗家人。但凡往來于各苗寨間的商人,均會定時往醫館跑,确保身上的毒引被清除。自古以來的南越皇帝,也最不喜歡觐見苗家人,誰知道自己會不會被下毒呢?
衆人的會談早就讓溫炎不耐,他起身朝溫善明一躬道:“諸位長老要是沒有別的要事商談,那我就先走了。”
溫大老爺似笑非笑道:“二弟先走也好,要是身體出現不适,可要及時通知我們才是。”
及時通知你,好讓你來落井下石是嗎?
溫炎冷笑出聲,“小弟告辭。”說完長袖一揮就大步離開了。
……
訃告早已傳至南洲各處,幾家王室都早已派出前來祭奠的人。昨日都還一切如常的大殿,今日早早将潔白的缟素挂上,像是生怕衆人不知似的。
木歸呆坐在矮椅上,唐珉顏色上好的唇瓣一開一合,面上一片喜色,不停對她說着話。
“息容,真的死了?”
曾經那個蠻橫跋扈、不可一世的息門主,居然這麽輕易地就倒下了。她難以置信,吶吶出聲。
“是……你們毒死了?”
“當然,溫炎早在十七年前就布下毒引。這幾日用毒物催發出來,立馬就使她斃命了。可笑那息卿陽,竟還巴巴地去求溫炎相救,真是愚蠢!”
“可是……”木歸面有不忍,還待出聲。
唐珉俯身湊近她,狐貍眼中滿是寒光:“難道你心軟?!你忘了當初她是怎麽對我娘的?忘了她是怎麽迫害你的?想想你的女兒,被人追殺得那麽慘,還不都是她害的!”
他語氣裏滿是凜冽的殺意,陰柔的臉上怖滿狠色。
“我知道……我不會壞事的。”木歸眸色沉滞,不知所措,語氣微急的解釋道——唐珉居然也有這樣的表情,讓她有些不适應。
唐珉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才慢慢擡起身來。隔一會兒他緩下神色,微微一笑,朝她柔聲道:“我也不是怕你壞事,息容壞事做盡,我們斷不能留下後患才是。”
“那息家的人,你打算怎麽處理?”
“這事你不用挂心,我現在馬上就派人去辦。”他臉上終于顯出适意的樣子,笑道:“現在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炎墳一趟。“話音剛落,便像一陣風似的刮出去了。
木歸打量他的背影,顯眼的紅像一把利劍,磨得“嚯嚯”作響,就要朝着息家去了。
十七年的時光,讓月照學會容忍退讓、蓄勢而發;讓息容變得自大愚昧、衰老可怖。而這個男人,用了十七年,變得更穩,更狠……
那自己呢?在渡門裏苦苦挨過的十七年,又給自己帶來了什麽?木歸渾渾噩噩站起來,茫然環顧四方,只手将腰上的紅色軟鞭牢牢抓住……
☆、公孫啓之死
今日春光明媚,山林間充斥着各種草木的芬芳,野花絢爛,泉水叮咚,正是游玩賞景的大好時候。可某人卻極其不解風情,徑自抱着道經在樹下,搖頭晃腦背得極其有味:
“天地玄宗,萬氣之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吾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育養群生……”
溫與朗懷裏抱着劍,與小只背對背同靠在一棵樹上。他全身攏在樹蔭裏,閉着眼将睡未睡的打盹。真圓早就被她催得睡死過去,歪在靜海師父身上,“呼哧呼哧”地打着呼嚕。
山林間靜谧安詳,只聽得見樹林和着風“簌簌”響,間或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靜海席地而坐,認真聽着小只背誦咒語。聽到某些地方,還極其享受的點頭贊同。
“道門玄妙,也有許多觀點與我佛教是相通的。”靜海撫掌一笑,很是欣慰的看着小只。小只也笑着停下來,望望身旁睡着的兩人,表示對靜海大師極為欣賞。
“你最近修習的進度為何抓這麽緊?”身後溫與朗突然發問。
小只一本正經的回答他:“上次與人對戰,我第一次完整的使出了《太上三洞神咒》的整套雷經。現在還必須趁熱打鐵,努力練習才是。”
“上次對戰那麽多人,我看你那咒術使得挺不錯的。”
典小只聞言搖頭,“雷經作為符箓道威力最大的咒術,其勢可辟天地、撼山河。我使出來的那個……真是慚愧。”
靜海微笑颔首:“我曾見過天玄教的夢符真人施展雷經咒術,的确是威力巨大,不容小觑啊。”
“夢符真人?!”小只激動地雙眼放光,“她是我的授業恩師,您認識她?”
“當然,我們天煞寺每一甲子都會發布一次渡門任務。在那一年,你師父作為天玄教掌門最得意的女弟子,可是力壓群雄,一舉奪得頭籌的。”
典小只自豪得快要飛起來,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溫與朗看她笑得見牙不見眼,活像被誇的人是自己一樣,也頓覺好笑。
幾人正說着話,這時一位僧人過來,朝小只他們一躬身道:“住持,寺外有一位大名府的修士求見兩位客人。”
“大名府……難道是嵇若先?”小只沉吟,看向溫與朗,待他點頭應許,小只才同靜海住持道:“應是之前相助與我的一位友人,大師且請他進來吧。”
……
嵇若先等在清幽的禪房內,那廳正中挂了個大大的“靜”字。可他此刻卻完全靜不下心來,椅子不坐,茶水不喝,心急如焚地在房內踱來踱去。
待聽得房門“吱呀”響動,靜海三人踏進門來,他便立馬迎了上去。
“嵇若先,你……”
“小只,請你救救澤瑞!”還未等她客套,嵇若先就打斷話茬,直接說明了來意。
典小只吃了一驚,轉頭看溫與朗一眼,訝然問道:“白澤瑞怎麽了?”嵇若先鄭重看了衆人一眼,沉聲道:
“他誤殺了公孫啓。”
“什麽?!”他話一出,滿座皆驚。溫與朗更是大步上前,抓住嵇若先質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昨晚澤瑞渾身是血,趕到大名府找我,是他親口對我說的!”
嵇若先語氣急促,額上激動地冒起青筋。小只看他神色不似作假,猶如晴天霹靂,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經過是怎樣的?施主快給我們大致說一下。”靜海主持眉頭微皺。
“據他自己說,是兩人因為一事發生了一個小小的口角,一時争執不下竟然動起手來。在打鬥中澤瑞一時失手,竟重傷到了公孫啓。等聖手秦先生趕到時,他,他……早已氣絕。”嵇若先說着便低下了頭,想來也覺得甚是不可思議。
“不可能,公孫啓斷不會這麽沒有分寸!我師兄也絕不會是如此沖動之人。”溫與朗劍眉緊緊皺到一起,難以置信。
“溫兄,我知道你不願相信。但事情是真的發生了,現在公孫家對白澤瑞發布了追殺令,公孫和浩已經帶着人堵在大名府外了!”
(又是追殺令,難道最近很流行追殺嗎?)
小只被驚得暈乎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溫與朗還是不信公孫啓竟然就這麽死了,繼續追問:“那是誰讓你來找小只的?憑什麽說小只就能救他?”
嵇若先面有不忍,躊躇一會才開口道:“是上鄀的三公主讓我來的,她說只有小只才能救下白澤瑞,她現在正和明珠共同拖住公孫和浩。”
“那她想如何?”溫與朗面有愠色,語氣突然變得不好起來。
“她想請你去勸勸公孫和浩,因為聽說你們是……”
“說什麽屁話!”
溫與朗怒上沖冠,一把将嵇若先與小只隔開。“公孫家的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追殺她,現在你們居然想讓她自己撞入虎口。我看這一切,都不過是易安安他們的陰謀才對。”
小只很是尴尬:“對啊,若先,我出去是不能幫到什麽的,頂多再死個人而已。我們大家都不相信白澤瑞會殺了公孫啓,所以當務之急就是為他洗刷冤屈……”
“不,”嵇若先出聲打斷她,他眉間隐約有悲色:“當務之急……是救活公孫啓才對。”
小只吶吶望着他:“可是,人死不能複生……”
衆人居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沒有人應她。
典小只有些傻眼:“難道……不是嗎?”
“不是的,”一旁緘默許久的靜海大師突然開口,“這世間,還是有辦法使人起死回生的。”小只抿緊嘴唇,看着整齊望向自己的衆人,竟平生升起一股無力感。
“又是……渡門令?”
典小只不自覺往後退兩步,溫與朗攬住她的身子,将她護在懷裏。
“這世間最接近生死的,就是渡門。凡人進去總是有去無回,只有鬼家的人,才能從天道手中搶人。”
“是麽,”典小只笑得蒼白,“那是要我交出渡門令,入渡門去替公孫啓搜魂?”
“對,”嵇若先點頭,臉上也同樣的難過,他繼續道:“他們都說,只有你才能救公孫啓了。”
小只沉吟許久,咬牙答應道:“好,那我……”
“你不能去,”溫與朗冷聲阻止:“縱是鬼家人又如何?違逆天意,必定得付出代價,你決不能去。”
“我不去誰去,難道讓木歸去嗎?她已受了十七年的渡刑之苦,而現在又正是祭皇登位的關鍵時候,我絕不會讓她去!”她似被人踩到了痛腳,頓時驚炸的像一只刺猬一樣。
溫與朗忙揮手讓她冷靜下來:“小只,這件事還有諸多疑點,待我們弄清楚再說吧。”
……
東靈渭城-公孫家
屋外夜色深沉,星光滿天。
公孫啓閉眼睡在淺池裏,那玉液清香甘甜,還散發着盈弱微光,将他浮浮沉沉地托着。他面色瑩潤,唇角還有微微的笑意。平日不羁風流的眉眼緩和下來,恬靜如嬰兒一般。
公孫和浩身上負着重傷,臉色比弟弟還要蒼白,滿身寒意的守在一旁。雖然公孫啓的屍體已經擺在眼前,但他還是不願相信。總懷着希望,覺得他還能睜開眼看一看自己,笑嘻嘻地醒來,繼續過他沒心沒肺的風流日子。
“朗少爺回來了。”屋外侍者低聲通報。
溫與朗滿身風塵推門進來,他是連夜從彭澤趕回來的。公孫和浩緩緩回頭,想以手撐地起身,卻發現雙腿早已麻木僵住。溫與朗快步走過來,伸手将他拉起,探頭往池中望去。
他眼底滿是怒意和悲傷,雙手顫抖地去探公孫啓的脈息。
“幾時的事?”
“昨晚子時,在上鄀東都……珊姨為他封住了靈脈,用九轉續命丸強行吊着周天。”他嗓音沙啞,帶着無限的疲憊和無力。
溫與朗再次詳細的查看一番,凝重道:“咱們沒有沉冰,這樣最多能撐三個月。”
“已經派人去找了,各地拍賣行也已經下了命令。”
溫與朗眼眶泛紅,将手指收回來,轉身問他:“那……我師兄他人呢?”
公孫和浩眸底陰鸷一閃而過,捂着身上的傷口冷聲道:“我将他關在了地牢裏。”
溫與朗有些惱怒,神情微微激動。“關着他有什麽用,你能要挾到誰?上鄀皇室必不會為了一個公主的私情而直接與公孫家撕破臉皮,而千鶴閣更不會為這件事負責。用白澤瑞能要挾到的,唯有一個典小只而已!”
“你前不久還曾想殺了她,難道現在又想用她的昨日傷疤去要挾她入渡門嗎?”
公孫和浩閉眼搖頭,苦笑道:“自上次之事後,我一直不敢去見她。我将白澤瑞拘下不過是為了給啓兒報仇,絕對沒有絲毫要挾之心。”
“可是事态已經将她逼迫至此,如今這世上,唯一能夠抵住渡門之險的僅有兩人。木歸登位在即,小只定不會再讓她母親去。更可況,木歸狠你公孫家入骨,她絕不會去救的。這樣算下來,她是非去不可了。”
公孫和浩悲不自勝,忍痛道:“我怎會要她涉險!我只想借渡門令一用,去為啓兒收集剩下的魂魄……”
溫與朗見他神色間有異,觀他靈力散洩,氣息紊亂,竟是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跡象。急忙點住他周身幾大靈穴,掏出一枚渡厄丹給他服下。
他焦急喝道:“還不快坐下調息!”
公孫和浩将太極輪召出,雙腿盤膝打坐,将四處洩溢的靈力調回。溫與朗恨鐵不成鋼地罵他:
“就你現在的狀态,還想入渡門尋魂。只怕只腳踏入渡門,就被冥域的陰煞奪了性命。多大的人了,一點都不經事!”
公孫和浩無奈撇嘴,嘆氣道:“你怪我不經事,換做你……”
“換做我再說。”
溫與朗忿忿在他身旁躺下,懊惱萬分。但等他側頭看一旁睡得安詳的公孫啓,卻見這厮嘴角微微勾起,面上笑得一片癡傻。
居然死那麽開心?!
他愈看愈來氣,一咕嚕爬起來指着公孫啓罵道:
“都怪你小子,蠢得和豬一樣!讓你離那些人遠些你不聽,讓你收斂些性子你也不聽,為了搶奪渡門令居然還和我撕破臉皮。這下好了,作死了吧?!我看你以後……”
他罵到後面卻越來越沒有氣勢,聲音沉下來,顫顫的抖。
公孫和浩心有不忍,暗自皺眉。公孫啓和溫與朗雖為表兄弟,但卻是一同在照衍谷長大的。兩人小時候頑劣,偷雞摸狗的事沒少一起做,大大小小的禍也一起闖一起背,感情比和自已這個做哥哥的還要好。
少年時入了道門,各自修習正藝。溫與朗做了一名劍修,腥風血雨裏的拼殺。而公孫啓就一個半瓶醋的修為,也晃晃悠悠地随着他刀山火海的闖蕩,給他做一個随時需要營救的拖累。
後來這小子學壞了,整日沉溺美色,聲色犬馬的荒廢業道。溫與朗替他背下無數黑鍋,将名聲折騰的臭烘烘。還把溫炎氣得吹胡子瞪眼,害得他沒少被打。
……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算了,”溫與朗沮喪的停下來,重重嘆氣:“讓你安靜睡會兒吧。”
☆、決定
夜涼如水,典小只躺在被窩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白日發生的事極擾亂心志,始終像一塊悶重的大石壓在心頭。她雙眼閉了又睜,腦子裏全是公孫啓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萦繞許久,揮之不去。
照這樣說來,現在能救公孫啓的就只有她了。這明顯是一個漏洞百出的陷阱,可卻又不得不佩服其高明之處。自古以來,只要是沾上人命的陰謀和逼迫,總是顯得那麽無可奈何。
她身上流着幽禾血脈,手裏拿着這天下獨一無二的渡門令。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怎能不使人觊觎?
而公孫啓身上牽系着無數人,公孫邬溪、溫與朗、公孫和浩、白澤瑞……這些個關系,如同一張大網,不知何時早就牢牢将她網住了。
如若自己不來中州,可能一輩子都弄不清楚身世,這會使她忐忑不安一輩子。可這身世,卻給她帶來了那麽多的變故。難怪喬媽媽始終不願告訴她真相,因為身後的事,實在是牽連過深。
只要不是一條死路,她就有必要去為了自己搏命拼一把。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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