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一雙茶色的眼睛裏幽幽燃着綠色的火。瞳孔擴得很開,那妖異的火焰便不停在瞳仁裏跳躍……
“我去!這麽邪性?”
溫與朗大氣都不敢喘,緊緊盯着陣中的人。他訝異的望着陣法中的小只,她像是在搜尋什麽,身子不斷變化着位置;又像是在和誰說話一樣,口裏喃喃的說着。
“窸窸窣窣……”無數的場景被鬼魅們帶到神識裏,耳邊不停有小鬼在顫顫示好。小只不去理會,一心看着它們說的那些地方:地下、水底、城鎮……但凡有鬼存在的地方,她就能通過它們看到。
這可是典小只的看家本領,也是符箓道的至寶之一。利用符箓和咒術強行開啓的鬼眼神通,此術有很大的危險性,而且還非常挑人。整個雲清峰上只有羅符和小只會。師父也說過,整個華地,會此術的決不超過五人。
……
黑暗中一片混亂,充滿了怪異腐爛的氣味,無數粗壯的觸角互相糾結在一起,稀黏的溶液包裹着骸骨,将上面的每一絲血肉腐噬幹淨。小只小心翼翼地跟在小鬼後面,大氣也不敢出。
這時一聲妖媚的嗓音遠遠遞過來:“誰呀?”
吓!小只神識一把卷上那小鬼,飛速的逃命。那黏媚的聲音卻越來越近:
“誰呀?”
……
“嘻嘻。”
“你是誰呀?”這一聲綿軟就像伏在耳邊,還有惡作劇的吹氣,溫溫熱熱的吹在性命上。
腦子裏砰的一下炸開,小只吓得魂飛魄散,用上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命。懷裏的小鬼也靜悄悄的縮着,睜着蒙昧的大眼,瑟瑟發抖。
“啊!”
陣法裏的人突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像是經過了劇烈的奔跑一樣,誇張地喘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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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溫與朗見她臉色煞白,心肺都要喘出來了,忙上前去叩住穴位,幫她舒氣。
“呼……我……我看見了!…”
“不急,你緩緩再說!”溫與朗皺眉,拍着她的背脊。等小只緩過來,溫與朗才讓她慢慢講述她所看到的景象。
“照這麽說來,那怪物至少是合體期?”
小只點頭,妖獸的合體期相當于人類修士的合道期。而他們現在的修為情況是,溫與朗還虛中期,小只化神後期巅峰。
雖說劍修向來擅長越階殺敵,但小只并不了解溫與朗的實力情況,而且直覺告訴她,這次的東西只怕不是那麽簡單。
“你确定支離果就在那嗎?”
“這個……我不确定,因為我從來沒見過,是一只地方小鬼告訴我的。”
溫與朗笑不可仰,語氣戲谑:“哈哈!鬼話能信嗎?”
“怎麽不能信,地方鬼向善而居,消息靈通。”
“你怎麽能确定它沒有騙你?”溫與朗覺得她有些傻氣。
“你以為是人吶,這些小鬼神智都還沒開清,惡魄未生,都是有什麽說什麽。”
“唔,還有這說法。”
小只傲嬌一點頭,表示自己說的很正确。
“既然這樣,那今晚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去就去取那支離果。”
小只點頭答應,推算一下,今晚四月十五又是月圓,最好将修為精進一下,能厲害一點是一點。
晚上,溫與朗升起篝火,設好了防護靈陣,正準備睡覺。這時小只卻站起來,走出陣外。
“哎,你幹嘛去?”
小只回頭俏皮一笑,回答他:“修煉。”
溫與朗震驚,大晚上的修什麽煉。
“雖然明天就要去大戰那合體期的怪物,你也不至于這麽緊張吧!”
“能煉一點是一點呗。”走遠了,聲音變得小了些。
溫與朗回身躺下,想起自己十六歲的時候也是化神巅峰,但那都是因為天資不錯,也沒怎麽刻苦。又想到平日連吃飯都不放過修煉的某人,勤能補拙,真是不得不服了。
“我說你啊,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也是沒用的!”
“要你管!”某人在那邊遠遠地炸毛。
……
月兒圓圓,白月光亮朦朦地照着。山林裏蟲子啾啾不停叫,黑魆魆的樹梢晃動,山裏的小精魅蹲在兩人的靈陣外面,瞪着呆木木的眼,像發現什麽不得了的事,傻傻看着。
☆、支離與合窳
第二日
溫與朗醒來,發現小只早就等在一旁。
“嗯?這麽早,你昨晚沒睡吧。”
小只搖搖頭,“我習慣了。”
等他們收拾妥當,正準備上路時。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包着頭巾的老婆婆正顫巍巍爬上山來。在這種深山老林裏,還有老人家上山來?兩人對視一眼,都默不作聲,靜靜等她過來。
一小會兒功夫,那老婆婆就到了兩人面前。這腿腳功夫也是極好的,上來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站定。
“婆婆好,”典小只打招呼。
婆婆笑眯眯朝她點頭,又看着溫與朗。
那厮摸摸鼻子,無辜學着小只:“婆……婆好。”
“哎,好好。”老婆婆很是興奮,身子都高興的直往前伸。“年輕人你們這是去哪兒?”
“我們就是去……”“我這有上好的山果,你們要嗎?”被打斷話茬的兩人再次莫名對望,這是什麽情況?
婆婆又躬身笑笑,滿臉的褶子開成了碩大的太陽花。
“我這果子,”上前來拉住小只和溫與朗的手,“能治百病吶。”
“你們吃下,絕對不吃虧”老人家閉上眼,誠摯地晃着腦袋。
“呸!”
這時空中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死老太婆,又撺掇人吃你果子,忒的不要臉!”
……
老太太眼皮抽搐,讪讪地銜着笑,想和他們解釋。但那咒罵的聲音一直盤旋在頭頂,回蕩不去。
“呸!不要老臉!”
老婆婆拉扯着腰,上前一步瞄準,用力朝頭頂不知扔了個什麽東西,“吧唧”一聲砸在那物身上。那東西“啊!”地慘叫一聲,撲棱棱地到處飛。
“死老太婆,不要臉呀!”
……
小只二人憋着笑,那老太太臉上挂不住,也不再說話。只将那灰錦織藍頭巾取下來,一頭白頭發上面挂滿了紅彤彤的果子,把頭伸過來。
“您二位看上就随便拿,想要多少拿多少。”
小只從沒見過這奇異的景象,滿眼好奇的看着那些紅果。伸出手去碰一碰,紅果嘟嘟地動,嫩的像要滴下水來。
溫與朗将她的手拿下來,默默看她一眼,不做聲。
老婆婆脖子也伸得酸,便自己動手摘下一堆,一股腦放小只懷裏,笑呵呵地道:“吃吧,不用客氣。”
溫與朗不知這精魅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将小只拉過一旁,皮笑肉不笑的謝過。
果子,果子,又是果子,最近他都快被果子逼瘋了。
等那老人家磕磕盼盼又念叨了好幾句,才慢吞吞離開,須臾間就不見了蹤影。連着先前那個尖細的聲音,也不見了。
路上,小只拿着那果子端詳,紅豔豔的果皮上一層膩粉,手沾到了也會變成紅色,活像染了胭脂。
“這玩意真能吃嗎?”小只問溫與朗。
“嘻,不吃怎麽能知道,要不你試一個?”
小只搖搖頭,一本正經将果子收好,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山洞。”溫與朗收回神識,下定義。
縮在草叢裏的兩人偷偷摸摸,伸着脖頸看着。“廢話!一個有着合體期大怪物的山洞,能簡單嗎。”小只翻個白眼兒,抹平了符紙,往兩人身上一貼。
溫與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往手心倒出一堆白色的粉末來。
“這是什麽?”
“隐息粉,我家老頭的得意之作。”
給二人用上後,又拿出一個黑醜的土罐,倒出兩粒滴溜溜的血色丹藥。
溫與朗小心翼翼地遞給小只,“吃了。”
“這又是什麽?”
“百解丹,可解百毒。”溫與朗挑起眉稍,眼裏滿是驕傲:“我的得意之作。”
“我師父說,修道人還是少用丹藥為好。”
“都這時候,你還管這些。”他不滿,強塞給小只,“再說了,你不吃,待會兒我放毒不把你藥倒了嗎?”
“什麽?!”這厮居然還要放毒。
說着他還真的拿出一管煙香,一點着就冒出紫色的青煙來,溫與朗迅速用靈力推送進去。
典小只忙阻止他:“快停手,這不是正道所為!”
“啰嗦!你怎麽和我師兄一個樣?”溫與朗一把搶過毒煙,繼續幹那事。
“你也不想想,這個怪物現在已經吃了這麽多人,等以後修成人身了那還了得!”
“可是……”
“別可是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待會兒打起來,還不定誰死呢!”
小只愣在那裏,看着那紫煙一股股送進去。咬咬牙心想,也罷!索性将那怪物藥倒暈睡過去,他們拿了支離果就走。
等弄的差不多,兩人鬼鬼祟祟地進了洞。
因為怕動用靈力驚動了那怪物,兩人慢慢爬進去,越近到那洞口,小只心裏卻越發平靜下來。跟在溫與朗後面,一步步盤算和構想應該要用到的咒術和陣法。
待他們真正走進洞穴中央時,卻發現那怪物不見了蹤影。山洞石壁上嵌滿了各種色彩絢麗的寶石,将洞裏裝扮得五光十色。但地上滿是骸骨和那怪物拖行過的粘液,粘乎乎地裹着腳。
一股腐爛的惡臭撲面而來,四周牆壁上也都是血液髒物黏在上面。小只二人嫌棄地繼續前進,越往裏面越黏濕。簡直五髒六腑都要被惡心出來了,小只不敢相信傳說中的支離果會長在這裏。
直到進入一個巨大的洞堂,裏面的景象吓呆了小只:
無數密密麻麻的屍骸一具壘着一具,全被吃掉了皮肉和內髒,一根根肋骨透過剩下的血肉猙獰的張開來,黑紅的血液半凝固似的,“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兩人就這樣看着那駭人的場景,一堆失去了氣息的血肉,累成一座祭祀的高臺,森森的死氣和腐朽像一堵牆,緊緊壓迫着他們的神經。
洞堂上面通着光,陽光通過那些洞縫,斜斜的照在屍塔的最高處。
那上面設了個草臺,這就是祭祀的中心——茂盛的青碧草擁着一顆喬木,悠然長在上面,細細的灰紅色葉片,枝梢挂了兩個淡青色的果子,看起來鮮美多汁,搖搖晃晃的閃爍着誘人的靈光。
這……就是支離果嗎?以腐血為養液,靈魂為食,骨肉為居!
心中的情緒猶如汪洋,掀起驚濤駭浪。典小只怔怔地仰頭看着,一雙眼被那慘景刺得生疼。而那支離果依然自得的長在高處,鄙夷一樣對着渺小的他們。
“嘻嘻……”
一個嬌笑聲附在耳邊:“好看麽?!”
兩人驚乍而起,溫與朗一把将劍□□,金芒大起,照亮這洞內的邊邊角角,但除了那些屍骸,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兩人神識四探,小只碰了碰溫與朗,用手一指地下。
溫與朗意會,與小只背靠背防守着。
“閣下,還請現身相見。”
那怪物在一旁“哧哧”媚笑。
“少年郎,別急呀。”
一只赤紅色的尾巴從地上冒出來,慢慢蠕動,慢慢蠕動……直到快将地面鋪滿,那怪物才舒舒坦坦的将自己的下半身放完。
“這麽想見我,我怎麽能不讓你如願呢?呵呵……”
一雙長滿了鱗片和尖刺的手臂從地底滲出來,接着是她的頭,青絲飛揚,一張妖媚的美人臉……
待那妖怪全部現身,齊胸下全是灰黃色的尖細鱗片,再往下,就是那黏糊糊的長尾巴了。《天地異物志》中記載過一個吃人的妖獸:“狀如彘而人面,黃身而赤尾,其名曰合窳。”與眼前這物很是相似。
這怪物靈力充沛,眼中精光四射,看來即将化為人形。小只暗暗思索,至少也是合體中期巅峰的修為!
美人朝他們抛媚眼,小只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前輩,晚輩們是來找支離果的,還望您行個方便。”溫與朗上前一步,拱手說道。
她将布滿鱗片和觸角的手臂擡起來,微微捂住口嬌笑道:“支離果?”
“你也是來找支離果的,之前……也是有人來和我要過的。”像是陷入了沉思,她眯起眼來。
“晚輩願意相換。”
“哦?”她支起手臂,長長的指甲輕輕敲在臉上。
“你願意用什麽相換?”
溫與朗凝神思索,朗聲道:“無論是丹藥還是靈寶,您開口,晚輩必……”
“嘻,我看你身旁那丫頭倒是挺水靈的,把她拿給我吃了進補,如何?”那妖手一指小只,笑嘻嘻地道。
溫與朗望望典小只,小只一雙杏眼清澈見底,咬着唇望着他。他忍不住含笑道:
“前輩,這丫頭自幼修習道術,長期茹素。想必滋味甚差,不得入前輩金口。”
小只瞪他一眼,你才滋味不好呢。
“怎麽?舍不得?”那合窳見他倆眉來眼去,無端發起怒來,長長的尾巴劇烈翻湧。
“既然如此不舍,那不如我把你們都吃了,一起到我肚裏作伴好了!”
話音剛落,那怪腰身一甩,便直直沖典小只抓來。
“動手!”
劍鋒輕嘯,金光激射而起。溫與朗一劍刺向妖怪,那怪物揮舞起巨大的長尾“哐!”一聲擋住。
合體期的妖獸,為了抵擋渡劫的天雷,皮肉骨骼都修煉的極其強橫。溫與朗将劍招收回,只劈裂了她的鱗片而已。
“呀!”合窳微微吃驚,“小哥的劍好生鋒利,都差點傷到人家了。”
溫與朗不理她,專心盯着她的防守漏洞處,攻勢狠厲。那合窳閃躲迅速,隐隐間只能看到殘影。
想不到這妖獸的身法這麽好。
小只在後面飛射出三張雷符,藍光一閃,包裹着那合窳炸開。
“砰!”……等煙霧慢慢散開,又顯出那粗圓的尾巴來。
“啧啧,小丫頭,你在給我撓癢癢嗎?”
小只微微吃驚,未等反應,那蛇尾已經向她門面“啪”的甩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合窳(yǔ)
☆、苦戰
“砰!”鱗片擊打在劍鋒上,濺起細碎的火花。
溫與朗微低着頭,一雙劍眉蹙起,因為幫小只抵擋這一擊,劍罡都還未開啓,氣浪破開護身符沖進身體裏。小只在他背後,見他咽下一口氣血,料他定是受了傷。
“呆着做什麽,快躲開!”溫與朗低喝,雙目與合窳仇視相對。
合窳咧開嘴,陰冷笑一笑。手臂上突然激射出許多觸角來,紮進溫與朗持劍的手臂裏。
“開!”一把甩開那些紮進血肉的肉彘,開了劍罡,腳下拟作星辰流轉,熾意寶劍光芒大盛,熱浪滾滾燒到合窳手臂上。合窳慘叫一聲,捂着受傷流血的手臂退開。
長劍破空,氣勢大開大合,招招淩厲直取合窳命門。那合窳也是被他逼急,化作原貌,連人形都舍棄了。大大的鋼牙口從豬彘一樣的腦袋上張開,一口濃黑的毒液噴射出來。
就在那毒液即将飛濺到他面前時,寶劍一揮,劍氣化作氣牆将其擋住,毒液觸到金色的氣牆就蒸騰消散開來。
溫與朗不作停留,大步飛躍劈向合窳,一道道劍光“轟隆!”撞擊着山洞。頓時地動山搖,大堆大堆的灰土掉下來。
那合窳被他一劍劈下,鮮血四濺掉到地上,騰起一陣細塵。雖然這點傷對合體期的她來說,算不得致命,但也知道正面相對不一定能贏過他,索性縮進土裏,隐匿起來。
小只這時正在破那圍着支離果的陣法,四周血光大盛,屍臭沖天。無數血文飛動旋轉形成攻勢對向她,一張張符文轉動同樣形成陣法,陣與陣激烈碰撞,與其一一相對。
“小心腳下!”
一股陰風自腳底而來,小只馬上騰飛而起,無數觸手破土而出,伸長向她纏來。
“去!”一劍馳來,盡數斬斷。
那物又同時纏住溫與朗,還不等他斬開,又有一條細細紅色的肉條升起密密裹住他,使其掙脫不得。
火熾寶劍飛至身前,劈砍在上面,冒起火花,竟不像之前的那些脆弱觸手一樣觸之即斷。
“能害我使出本命經脈來硬抗,算你有本事。”合窳咬牙切齒說道。
那本命經脈就是她腹下用來吸食人血的家夥,直通妖丹,這麽多年練就,早就堅不可摧。那吸口鑽進溫與朗脖頸,大肆吸起血來。
合窳得到氣血滋潤,精神大震。扭頭轉向小只那邊,準備先拿她打牙祭。
這邊小只已經将那詭異的陣法剝了一半,正是專心調用神識的時候,突然一只血盆大口自腳下鑽出,尖牙穿透護身符,一口惡狠狠咬在小腿上。
“啊!”
撕心裂肺的疼感傳來,被合窳将小腿上的血肉撕下來。因為咬得着實深,連着經脈也被扯斷,泊泊的往外噴着血。
那一口腿肉被吞下,合窳咂咂嘴,像是不夠滿意,又再次閃電般襲上來。
小只施了護體罡,才堪堪止住血,根本來不及阻擋。那妖怪又再次朝她大口咬來,眼看又要被咬去一只腿。
電光火石間,一股黑黝黝的藤蔓炸雷一般激射而出,堵了那合窳一嘴!
“天!”
溫與朗如遭雷劈,在一邊呆住。
高空中,小只與合窳對峙着,合窳巨大的口裏塞滿了一種黑色的藤蔓。而那些藤蔓的來源——是典小只的眼睛、嘴巴、鼻孔、耳洞……
……
戰場有了幾分凝滞的驚訝和尴尬。
“什麽鬼?!”合窳鋼牙幾乎都快被磕碎,從她的角度看小只,絕對比溫與朗還震撼。
合窳遠遠退開,巨大的肉身一上一下地舞動。
“呀,妹子也是同道中人麽?”
一邊溫與朗與那紅色東西抵抗着,“刺啦”的火光不斷飛濺。但頭卻朝這邊張望,瞪大眼看着比合窳還像合窳的典小只,眼睛裏不知是驚恐還是取笑。
“既然同為一族,又何必自相殘殺。”
“……”
小只被逼出藤蔓已是迫不得已,如今還被妖怪這麽說,簡直氣結,怒瞪着她。
反正也暴露了出來,幹脆與她拼了這條命罷。于是也不管樣子如何怪異難看,狂亂的甩射起來……
“啪!”……“啪!”……“啪!”
別看聲音聽起來綿軟,但卻是實打實的将合窳抽的皮開肉綻。
合窳吃痛大罵道:“哼!不識好歹的賤人,本想看在同是妖的份上饒你一命。你竟如此不識趣,那就給我拿來作大補好了!”
說完引動靈氣,将地面建起一堵堵土牆抵擋典小只的攻擊。小只自手心引出鬼王藤,長期沒有出來,讓它們很是興奮,細細長長地在空中扭來扭去。
“嘩啦”的擊破聲不斷響起,四周灰土和血液不斷飛濺,有合窳的,也有小只的。
這方溫與朗簡直憋屈致死,那合窳打得越激烈,他體內的血就流失的越快。不多時就已經嘴唇泛白,失血過多了。
小只早就注意到這邊,不斷攻近,但總是被合窳強悍地抵擋回來。
原來,這就是合體期的妖獸實力麽。不在乎法術種類的多少,單說力量和速度,就比化神後期的她強了不知多少。
小只擦擦臉上和眼裏的血珠,被咬斷了腿上的經脈,完全提不起靈力。渾身上下遍體鱗傷,要不是之前合窳被溫與朗傷過,只怕現在她早已進那合窳肚子裏了。
溫與朗看着小只雙腿顫抖,身上到處是血跡,也已成強弩之末。心下更是着急,那鬼舌頭砍了半天才斷一半。這樣下去,就算他能再撐一會,小只也撐不下去了。他正想着破解破舌頭的方法,突然靈機一動:
“¥%%&@#……”
“嗯?”
合窳和小只都回過頭去看溫與朗,只見他嘴裏喃喃說着一種奇詭的語言,胸口飛出一只小小的青黑色飛蟲,撲楞着翅膀飛進溫與朗脖頸裏。
“呀!”合窳凄厲慘叫一聲,那蟲子竟通過吸食人血的小孔鑽進丹田,在裏面大肆蹦跳鬧騰起來。
合窳連忙松了舌頭,抽神去碾壓那小蟲。趁着這功夫,溫與朗得以脫身,連忙大把大把的将那補血的丹藥往嘴裏送。
小只見那合窳失神,連忙放棄動用靈力,狠狠抽打上去。待溫與朗和合窳穩定下來,又變成剛才的戰術。他對付合窳,小只去取支離果。
“铛!”這次戰鬥引起的響動更加激烈,溫與朗的攻擊震得四荒八方抖得厲害,合窳凝出一道道土牆抵擋。
肚子裏的那小蟲好生古怪,雖被她碾傷,但還在動彈。再這樣下去,弄不死他們倆,自己也得被耗死。于是她拼上了折損性命的風險,強行開啓了合體後期才有的“境”術。
“吼!……”随着一聲嘶叫,四周天翻地覆,無數泥牆破裂翻湧。慢慢的天地都開始變化,溫與朗和小只被一股巨力強制帶了進去。
兩人甩得七葷八素,爬起來一瞧。滿目看去,天地間全變作了泥土鋪墊。連着合窳在內,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小只和溫與朗二人。
溫與朗試着聯系自己的蠱蟲,但再也沒有音訊。
兩人對望一眼,背靠背防守。滿地黃沙化作利劍向他們殺來,兩人閃躲反擊,源源不斷,總是打不完。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必須破境出去。”
“怎麽弄?”小只問。
溫與朗想了想,“你不是木靈根嗎?木克土,你試着施木術擊破。”話音剛落,他才想起小只形狀慘烈的小腿。要是施以法術,必定會經脈脆裂,痛苦異常。
小只正要念咒,被溫與朗阻下來。
“等一下,先讓我試試。”
他提劍凝視四周,慢慢照着那些黃沙流動的方向滑動。
小只只見他越劃越快,越劃越快……漸漸地只能看見殘影,腳下不斷畫着星位。
……
“旌!”一聲劍嘯起,劍氣激越,一道金光破空劈向天際。“咔啦”一響隐隐的發出崩裂聲。
那聲音隆隆震進腦袋裏去,疼得厲害。但好歹見到了效果,外界的靈氣通過裂紋傳進來,典小只體內的藤蔓緩緩流動,像在舔舐傷口。
兩人飛到裂口處,準備再次攻擊時,卻聽得天邊遠遠有嘶吼聲傳來。整個境界開始向他們碾壓,翻天覆地,巨大的力量差點将兩人壓倒。
天地坍塌,世界崩裂,滾滾的黃沙像海浪一般襲來,帶來無限的恐慌。溫與朗猛地劈向裂口,那口子張張合合,小只被他推出去,他自己也正要出來時,那狹縫似的世界已經翻湧至他身後。
“溫與朗!”
小只扒在裂縫邊向他伸出手,無數藤蔓再次伸出,将他包裹起來,以此來替他抵擋空間的壓力。
溫與朗探頭一看,只見四周黑幽幽一片,包圍着自己的黑色藤蔓裏伸出一只小小的手來……
等摸到他的手,小只就開始狠命拉着,全部藤蔓都在鼓起,死命崩撐裂口。終于“咔嘣”一下,小只聽得溫與朗一聲慘叫,身子咕嚕向她滾來。
外界合窳因為境界崩裂,撐裂丹田受了重傷。見兩人居然活着出來,心中痛恨:怎麽着也得拖一個墊背的,陪着自己一同去鬼蜮輪回。
“後面!”溫與朗大吼,小只回頭,那合窳的舌頭正向她心口捅來!
“咣!”小只随地一滾,那舌頭擊到地上。又飛刺上來,洞穿了另一只大腿。
藤蔓團團纏住合窳,漫天飄飛,緊緊裹住她肥大的身軀,但她力氣實在太大,小只死命壓制,那舌頭掙開束縛,又再次向她心口刺來。
“快!”
溫與朗用左手拾起劍來,一劍殺進合窳七寸處。
鮮血噴濺到小只臉上,滿頭滿臉都是。那合窳柔軟的胸口插了一把青玉劍,汩汩的血從劍的末端噴出來,像泉水一樣,恐怖的不斷湧着。
那物終于慢慢倒下去,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溫與朗拔出寶劍,站起來查看合窳的屍身。
“她死了?”
“嗯,死了。”溫與朗長舒一口氣,癱睡在地。
“我……我殺了她。”
“……”
“我,我殺了她,我殺了……”
溫與朗忽覺不對,翻身起來看她。小只一臉的血,雙目圓睜,嘴唇顫抖。
“怎的?第一次殺妖啊。”湊過去拍拍她。
小只狂點頭,呆傻的捧着手,沒頭沒臉地差點哭出來。
“诶呀,我第一次的時候也是吓得傻,比你還傻。”
“走吧,我們去取支離果。”他把小只拉起來,小只一下子跌跪在地上。腿脈裏不斷湧着血,和合窳的血混在一起,分都分不清。
“這下兩條腿都廢了。”溫與朗彎下身來,用左手點住她的穴位,幫她止血。
“你在這休息,把這止血丹和護心丸吃了。”
溫與朗左手拖着劍,将殘陣破了,飛上去将支離果小心翼翼放到玉盒裏。然後過來獻寶似的給她看。
“支離果在這裏,你看。”
小只睡在血泊裏,像是死了一樣,她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一下,那支離果晶瑩剔透,淡青色的果肉背後映着屍山血海,青澀臉龐懵懂地像純潔的孩童。
☆、不是冤家不聚頭(上)
小只昏迷時,恍惚間感覺颠得厲害,五髒六腑都撕裂的痛,疼得忍不住哼哼。
天色已經近黃昏,鳥雀和精魅沐浴着霞光,唧唧地歡叫。兩旁山林綠茵茵地在眼前上下晃,速度也是飛快。
溫與朗單手背着她,因為解決了近日困擾心頭的大事,步伐很是輕快,哼着小曲,甚至想高興地跑起來。
典小只咬牙忍了又忍,終于按耐不住心頭的小火苗。
“你慢點,我都快被你颠散架了。”
溫與朗驚喜地偏過頭望她,“嘿,你醒啦!”他又高興地抖兩抖,小只低低□□,用手牢牢把住他肩頭。
這厮才反應過來,忙收小腳步,慢慢走着。
“你覺得好點沒?”
小只趴在他背上,悶悶出聲:“好點了。”
“今晚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坐船回去。”
想了會兒,問他:“人家不會查我們的身份嗎?”兩人這算偷渡入境,查到了可是要坐大牢的。
“自然是會查的,得需先‘打點’好才行。”
兩人找了處山間小溪安置下,溫與朗将小只放下來,查看她腿上的傷勢。
他從袖中術裏掏出青灰色紗布和一個赤色小瓦罐。拉過小只受傷的小腿,從小罐裏倒出一堆黃色粉末,塗抹在那猙獰的傷口上。
“哎,你真是第一次殺妖?”見小只木木的不說話,他問道。
典小只瑟縮一下,算是默認了。雖然成年以前是沒打殺過誰,但那些害人性命的鬼怪被她捉到了送到渡門去,有的也要判死刑。也算是間接地被她殺死了。
溫與朗低頭繼續手上的活,想了想又覺得奇怪道:“你不都十六歲了,怎的還不能面對殺伐?”
“我……”
打斷她的話,溫與朗繼續數落:“對戰經驗也還是比同齡弱了,雖說修煉的挺勤快,但心智還是欠缺磨練。”
“……”
小只無力反駁,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直白的說出自己的不足。沉默着想了一會兒,她慢慢開口道:
“你說得對,我的心智太不成熟,對戰經驗也太少……防禦薄弱,戰術貧乏。”
溫與朗好笑的看她一眼,眼睛眨一眨,繼續給她上藥。
“我們修習符箓的人,往往都在心智方面有所欠缺。修習別門的修士,往往十一二歲就開始出門做任務,而我們則要打基礎到十三四歲左右。”
“要我說,那是因為你們學的太龐雜,就算做任務,也都是些抓抓小鬼,幫人寫寫鎮宅符什麽的。”都說符箓是最不像正藝的門類,人人窮酸潦倒,天天幫老百姓擦屁股。
“我們學這麽多,但是有用啊,至少能幫到人不是?”小只不贊同他。
溫與朗将手裏藥罐放下,想了會兒道:“嗯,平心而論,你還是挺厲害的。”說到這個又想起那些亂七八糟的藤蔓來,瞬間亮起眼睛,打起十萬分精神。
“你……是妖族人麽?”
小只不想談這個話題,低着頭郁郁回答:“我也不知道。”
“怎麽會呢?你爹娘不會告訴你麽?”
“我爹娘……”小只想起典老爹和采香娘親來,心裏頭翻湧起思念,抑都抑不住。
溫與朗見她面露難色,知道人人都有些家裏的難事,也不再問她。便岔開話題說:
“你的經脈斷了,小腿上還有殘損。等回了上鄀,我帶你去照衍谷去接上。”說完用左手裁剪那繃帶,叫她幫自己打上結。
典小只才注意到他的右手一直垂放在一邊,“你的手怎麽了?”
聽她問話,溫與朗無奈地看她一眼,苦笑起來,調侃道:“沒想到你人個頭小,力氣還挺大的。”
小只回想剛才的戰鬥過程,想到兩人被困在“土”境時,拉他出來時聽到的“咔哧”一聲,猛然瞪圓了眼,驚訝道:
“不會是被我扯斷了吧!?”
溫與朗在一旁大笑,邊笑邊點頭。小只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向他道歉。
“不礙事,我還沒謝你救我出來呢。”
……
兩人又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溫與朗在一旁将袍子脫下來,給自己“嘎”一聲正上骨,小只給他找了根合适的棍子支上。
“你是醫師嗎?”
溫與朗點點頭:“算是吧,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