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小只一直以為那是符文。等血紅色的靈紋快速運轉,喬媽媽才開始授課。
自小跟着喬媽媽修習,小只從沒發現自己的靈脈是有異常的。直到測試靈脈的那天,她明明感受到當靈陣中的靈氣彙入經脈時,順序與自己平時引靈氣入體時的順序是相反的。
小只一直以為人體內的靈脈周天順序是和十二經絡氣血運行的順序相反。她還曾暗自臆想,這該是遵了陰陽相合的道理。但那天測試的時候,她明明記得靈氣的順序與氣血周天是相同的。
而且白澤瑞測試完之後那個宣布的修士也是這麽說的:
“靈氣順行十二經脈!”
小只想問問喬媽媽這是為什麽,但直覺又告訴她不能這麽做。她和喬媽媽之間一直有着一種微妙的關系,雖然小只崇拜她,但喬媽媽實在太神秘了。
還記得小的時候,有一次小只問喬媽媽的家鄉在哪裏。喬媽媽的臉上第一次呈現出一種霧一樣的神情。她像是陷入了極深的回憶,眼神飄得很遠很遠。許久之後喬媽媽開口道:“我的家鄉在南方。”
“南邊,中洲嗎?聽說那裏人們生活的可精致了。地理志上說,那裏風景如畫,四季都開着花呢。”
喬媽媽搖搖頭,“不在中洲,還要往南走,一直走,走到可以看見山川似錦,日月同輝;看見無邊的森林、浩淼的大海;看見人們在山裏歡歌起舞,在湖中泛波游蕩……”
小只聽得入了迷,還有這麽美的地方嗎?可是喬媽媽不願意告訴她,還說小只永遠都見不到那個地方。無論小只怎樣懇求,都不告訴她原因。
後來,典小只慢慢懂得,只要是喬媽媽願意告訴她的,不問她也自會說明;若是不願意告訴她的,最好就不要相問。
可這次,小只的血液裏叫嚣着無盡好奇。她決定一定要去搞清楚。
今日小只表現得格外好,比以往起的還要早,鞭法也比以往打的認真,口訣比以往背得準。笑眯眯的弄完晨練後,又殷勤地幫襯着喬媽媽去廚房。
等用了早飯,她才向爹娘要求出去玩兒,兩人同時看向一旁立着的喬媽媽。待這位大人點了頭,小只才歡呼着跑了出去。
現在出去還能遇上徐幼蓉他們。果不其然,出了家門往學堂走的路上,就遇到了白澤瑞和嵇若先。小只向嵇若先問了早安就徑直走了,剩下白澤瑞在後邊,龇牙咧嘴地做鬼臉。
等走了幾步,典小只又停下來。她原打算去找徐幼蓉問的,但一想到那家夥整日嘻嘻哈哈的傻樣子,本能的覺得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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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問白澤瑞,聽說他在學堂的課業做得很好,但心裏不知道怎的就是別扭着。于是她回過頭來,露牙朝嵇若先森森一笑。
“嵇若先,今天放學你有空嗎?我在你們學堂後面的亭子裏等你。”
後面兩人同時愣住,嵇若先臉抽抽了一下,滿面漲紅地說了個好字。聽到答複後小只滿意地道了謝,做足禮數走了。
好不容易可以偷得半日閑,小只突然來了興致,想看看別的孩子是怎麽上課的。柳先生對這個長期被荼毒的孩子很是同情,也很是有一番想拯救的決心,于是熱情地将她請了進去。
柳先生在與學生們問了禮後,就開始講課。
過了靈脈測試後,就意味着可以選擇修習正藝了。今年八月左右的時候,各大門派将根據那日測試的靈脈屬性,給孩子們發出邀請入學的涵書。對于門派的選擇是由父母長輩幫忙選擇的。
而那些沒有通過測試,即靈脈數量小于六條的孩子們,就可以選擇修習旁藝。旁藝的學習種類是最多也最有趣的,孩子們自己去相應的旁藝館,學習一段時間後,就可以根據自己的擅長之處選擇門類。
在旁藝中,煉器是涵蓋最廣,也是最複雜實用的門類。從一只小小的符筆,到巨大的飛船和傳送陣,這些都需要煉器人的參與。它包括了人們生活和修行的各個方面。
随後,制符是與道修符箓一派聯系最緊密的門類,制香、膳食、釀酒等與醫修也有許多相輔相成的關系。
關于膳食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像北祈、原塗、風宿等北方國家的人們,較重視酒的療養和口味,故而北地多出好酒。而中部中洲的幾個國家,對于美食的熱衷和推崇則遠遠超出了北方人。
都言北地常出大氣豪爽之人,中洲常有溫文爾雅之士。
不過在今天,很多南北方旁藝館相互交流學習,使得北地和中洲的旁藝各個方面都有所發展。當今世上最好的釀酒師——伯天和,就出自中洲東靈的五味館,他的酒只要一面市,馬上就成為炙手可熱的珍品,引來無數文人修士競相争搶。
這個爹爹也給小只說過。
所以并不是說,沒有通過靈脈測試的孩子,就意味着低人一等。往往那些大宗師們都是修習旁藝的高人。特別是煉器一途,已經成為了一個堪比正修的存在。
今日的課業上完,給了那些修習旁藝的孩子們很大的信心,就連小只也被龐雜有趣的旁藝引起了深深的興趣。很多正修的修士們都以精通一門旁藝為傲,這也算是對艱苦枯燥的正修生活的一種慰藉。
一課上完,柳先生做為結尾說:“等你們到了修行的後期,不管是正修抑或旁修,只要接觸到了道的深意就自會明白,無論哪種方式的修行都是修身之道。我們的修行學習是無止境的。”
下學後,孩子們都跑出去放紙鳶。典小只湊到柳先生面前,糯糯的想問問題。柳先生含笑道:“你有何疑問,都可以盡管提出來。”
“自那日測試之後,學生就對靈脈測試的項目感到分外好奇,還望先生指點一二。”小只小聲說。
柳先生溫雅點頭,為她解答到:“靈脈的作用,就是為修行提供靈氣,即為靈氣的運輸之道。選擇正修的人在修行和打鬥時往往要耗費大量的靈氣,六條以上的靈脈,才能夠給予足夠的靈氣支撐。故而靈脈測試的及格規定,就是必須身具六條以上。而靈穴的位置和屬性,這些內容你将在進入正修門派後學習。”
“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小只心裏有些緊張,捏了捏手心的汗,“學生在那日聽到修士說了靈脈順行一說,不知作何解釋?”
先生微微一笑,凝視着她,過了一會答道:“正常人的靈脈循環順序和十二經絡的氣血周天是一致的。但有一些人,他們的靈脈流動順序和經絡相反。所以在靈脈測試的時候就要分辨出來。”
小只故作好奇的問:“居然有人是相反的,那他們怎麽修煉呢?”
“靈脈逆行的人是不能修習正藝的。”說到這裏,先生擡起青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繼續道:“不過,這畢竟是少數,雖然發現存在靈脈逆行的人數越來越多,而且這麽多年來,很多被發現靈脈逆行的人,往往都身具六靈根以上。甚至還有一個周天那樣的奇才,但都只能去修習旁藝了。”
小只被震在原地,愣愣看着他。先生又來了一個轉折:“不過,如果南邊的那些人願意入世,那這些人就不會被埋沒了。”
“南邊的人?他們是誰?”
話題到這,先生摸了摸小只的腦袋,笑眯眯地道:“這個嘛,就等你以後努力成為修士就知道了。”
又是這樣,關鍵點上就停住,大人都這樣嗎?小只有些郁悶的往回走着,一面思考着柳先生剛才的那些話。不過還好,至少知道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呀!突然想起讓嵇若先等自己的事,居然都給忘了。
典小只一路飛奔,等氣喘籲籲地跑到亭子裏時,那裏已經沒人了。典小只一陣心虛,到處尋找。終于在亭子後面的假山堆裏,看到了正在背書的兩人。她連忙上前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下學的時候我向先生問疑,就把時間給忘了。”
嵇若先文質彬彬地笑了一下,表示沒關系。
“約了人還能忘記時間,我看你也沒有放在心上吧。”白澤瑞譏笑道。
臭胖子,要你管!
小只愧疚地漲紅了臉,答應明日送喬媽媽的拿手點心來給他們嘗嘗。待好言好語地送走了兩人,小只才慢悠悠地回家,結果在學堂門口就看到了喬媽媽正和柳先生談着什麽。
不知怎的,小只心裏頓覺緊張,笑臉繃得極不自然。撒嬌一樣上前去抱住她,等一本正經地和柳先生告別後,跟着喬媽媽回了家。
路上小只吃着糖葫蘆,走幾步就彎下腰,歪着腦袋,小心翼翼去睃喬媽媽的表情,那搞怪的樣子逗得喬媽媽一笑。她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額發,突然道:“從今往後,你就像今天這樣,去上柳先生的課吧。”
典小只不禁怔住,愣愣立在街上就這樣看着她。喬媽媽注視過來,意味深長的嘆一聲:“有很多東西我是教不了你的。”
喬媽媽繼續走,剩得她一人呆呆地留在原地。那人的背影逆着光看不清楚,小只癟癟嘴想哭,還只得提着黏糊糊的糖葫蘆小跑跟上。
典小只就像窗外的一支藤蔓,別人開了燈昏黃的光勾勒出人影來,而她永遠在窗外努力影影綽綽地開着自己也不明白的花。
☆、哀于豔陽
是夜,湯采香将典洪武從酒窖裏揪出來,如狼似虎地把典老爺吃幹抹淨後,夫婦倆開始計劃小只的入學之事。
典小只的資質只是剛剛及格,所以像中洲那邊的修習門派肯定是不會要她的。而北祈的正修門派最出名的是臨安的五極觀、太清教,江州的無量舍。
湯采香戳了戳丈夫:“如果就選在了無量舍也好,不但離家近,小只回家方便些,我也可以時時看到她。”典老爺皺眉,下床去提茶壺:“這輩子修行就那麽一次,豈可為了我們做父母的私心就去決定。”
湯采香狠狠掐了他一下,“我哪是私心!我這不是擔心孩子嘛。你看咱們小只,那麽小的一個孩子,平時又害羞又膽小,不像別家的孩子那麽鬼機靈……萬一離家太遠,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提着青瓷壺的典老爺手上一頓,扭過頭嗤笑道:“照你這麽說,只要是在江州修習就不會被欺負了?”
湯采香氣結瞪他一眼,典老爺繼續開玩笑:“我看你是想着,要是在江州修習,你就能方便殺上門去為孩子撐腰是吧?”
湯采香被氣笑,雖然自己的威名響徹連江城,但還真沒能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小只是他們唯一的孩子,都希望她能安順地過上一輩子。
兩人琢磨了半晚上,決定送她去臨安的太清教。
一切,就等八月的涵信了。
自上次喬媽媽發話後,小只就每日清晨跟着柳先生學習。等下午的時候再與喬媽媽進行修習。然而她的心裏卻對自己的修習變得越發沒底起來。這兩人的教法,是完全不同的,有的地方甚至是相反的。
修習越修越糊塗,卻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為什麽,兩位老師都是每次一到關鍵點就截住話頭。這讓她的好奇心越發濃烈起來。
***
五月,院子裏的薔薇密密匝匝的開。濃綠的葉片上,粉紅的花蕾一簇簇的依偎在一起,開到極致便顯出紫紅色來。
今日在學堂上,小只答上來好幾個問題,柳先生欣慰的誇獎了她。下學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把她叫住了,回身一看,原來是藺從琴。她是連江城裏極有天賦的女孩子,長得還很漂亮,聲音也很甜。
“小只,以後我們下學一起回家吧。我可以帶你去吃四時堂的如意糕,我們還可以去我家裏看我娘親種的紫藤花,它開花可美了。”那女孩子友善的伸出手來。
藺從琴的家不大,但她的娘親是花匠,能種出許許多多好看的花來。一進他們家的院子,就遠遠看見一片驚豔的紫。走近了一瞧,小只忍不住驚呼一聲。
那個叫紫藤的花,像瀑布一樣。深深淺淺的紫色奔騰着從天際流瀉下來,一串串沉甸甸的花朵密密匝匝,近了看它們,就像是一盞盞開不敗的小燈籠,垂在半空中。錯雜的藤蔓帶着深沉,交織在白色的牆架上,錯落有致。陽光透過葉片照出一種翡翠似的瑩光。
典小只癡癡的看,都忘了回家。
自那以後的日子裏,兩人相約一起上下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等那些紫藤落了花,開始結一排排豆莢似的果子時,小只的入修函書随着臨安的風來了。
今日喬媽媽出門為小只操辦入修需要的東西,小只也跟着去了。在置事閣裏遇到了念雲姑姑和白澤瑞。念雲姑姑拉着喬媽媽去挑選,讓兩人在後面跟着。
“你收到入修函書了麽?”兩個人異口同聲。小只笑了笑,又不說話了。白澤瑞素來了解她,主動說:“我要去化劍門了,過幾天就要走了。”
“化劍門?在東靈麽,好遠吶。”
“嵇若先也要去東靈。”
小只搖搖頭,皺眉道:“你要做一名劍修嗎?”雖然他是主金屬性的靈氣體質,但不一定非要做劍修,修習陣法也是很好的。
“這是我父親的意願,他希望我能成為一個劍道宗師!”小胖子俏臉生花,滿是驕傲神色。
城主大人真是期望高,且不說每一個劍修都是萬裏挑一的。劍道一途,悟道本就多有艱辛,何況劍修一門也是最危險的。每次各門派剿殺邪妖時,劍修總是沖在最前面。
“可是……”
典小只斟酌了半天,終于扭扭捏捏的說了出來:“你那麽胖,飛劍承不住你吧。”
白澤瑞氣急敗壞地吼道:“典小只!跟你說多少遍了,小爺這叫魁梧不叫胖!……再說了,去修習後我一定能瘦下來的。哼!”他憤然一甩頭,傲嬌扭頭離去。
看着那厮遠去的肥嫩背影,小只在心中默默搖頭。
***
近日嵇家上方一直盤旋着揮之不去的低氣壓。
嵇家的小世子選擇去東靈大名府,雖然這事已有白城主出面和老太太談過了,而且最近與嵇家交好的修道人士多有來信勸勉,但顯然老太太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而美麗起來。
嵇若先的大件行李都由白澤瑞的娘親購置好了,他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貼身物品。旁邊老太太默不做聲地看着。過了許久,嵇若先才發現自己的奶奶已是淚流滿面。
他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年邁滄桑的聲音響起:“你起來,既然你執意要走這條路……便由你去吧!”
連杏奶奶無奈嘆氣。“你僅記住一點,我嵇家的男兒無論在哪裏,都是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絕不做那等陰晦卑鄙之事,你既已不能做全孝義,那便去行你的大道之路吧!”
老太太站起身來,回頭看着自己的孫子,一時間心痛地無法自抑。嵇若先目光澄澈,抿了一下嘴角,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
小只去給徐幼蓉送她愛吃的蓮花糕,幼蓉是典小只這輩子第二個朋友,雖然她整日大大咧咧,很是傻可愛的樣子。但對于煉器一途卻很有天分,還做得一手好女紅,是一個滿伶俐的姑娘。
等八月下旬,幼蓉就要去玉陵軒學習煉器。玉陵軒在上鄀的東都,是淩霄門旗下的一個旁藝館。
說到淩霄門,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它是華地最大的輔助靈修門派,不論來歷、不論教派,只要你達到他們的要求就有資格修行。
不過淩霄門的入門難度僅次于東靈的化劍門和天玄教。他們修習的功法特殊,輔助其他修士運靈。只要是從淩霄門出來的修士,不管到了哪兒都能受到跟醫修一樣的待遇。
等從徐家出來,小只又去找了藺從琴。
她收到一份極雅致的函書,上面用青色的翰墨寫着藺從琴的名字。筆跡秀麗又不失風骨,想必出自一位極清雅的美人之手。
“上鄀淩霄派,叢琴好厲害!”
藺從琴開懷一笑,謙遜道:“哪裏哪裏,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兩個女孩子手拉手傻樂了好一會兒,小只問藺從琴:“那你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什麽時候動身?”
“過幾天就要走了,薛姑姑會帶着我們先去東靈,然後再陪我去上鄀。”白城主的夫人薛念雲就是從淩霄門出師的,所以她對中洲很熟悉。
“這樣啊,那豈不是你們都要走了。”小只眉眼搭下來,很是有些難過。
叢琴安慰她:“沒事的,年節我們不是都還要回來麽,到時候我給你帶好吃的。我們可以去建雲山上看楓葉,等下了雪燈會上了,讓幼蓉給我們做兔子燈去賣。還可以去猜燈謎,讓白澤瑞給你贏個最大最漂亮的花燈回來!”
小只傻笑,幻想那些場景,便覺得好像真下了雪似的。
他們在燈火通明、五彩缤紛的燈會上,從那些美麗的花燈中穿梭,走馬燈繪了彩的燈面滴溜溜地轉,七彩的光盈盈從臉上快速流過。轉着,轉着,他們就将長大了……
時間飛快的過,轉眼去中洲的孩子們就要走了。
清早小只從被窩裏迅速的爬出來,她要去送徐幼蓉他們。八月末的清晨,無數鳥雀站在枝頭上脆生生地叫。院子牆上的薔薇已經灼灼的開到了荼靡,今天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小只跟着喬媽媽去廚房做了好些糖果糕點:徐幼蓉的蓮花糕、嵇若先的梅花香餅、藺從琴的玫瑰酥、白澤瑞的金糕卷——都整整齊齊包好。
一行人整裝待發,但驿站的飛舟還未到。小只緊緊攢着徐幼蓉和藺從琴的手,三個女孩子湊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說個沒完。喬媽媽靜靜的看着,薛念雲莞爾一笑道:“你們感情這麽好,都不舍得分開。等小只也去了臨安,你們就寫信多聯系聯系。”
孩子們齊聲答應好,等飛舟到了驿站,小只他們的話說得就更急了。女孩子們依依不舍地告別,絮絮地念叨着。嵇若先沖她淡淡一笑,白澤瑞對小只說:
“喂,我們走了。你去臨安記得給我寄東西啊,什麽吃的用的,都可以。”
小只拉了個鬼臉:“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胖不死你。”
衆人哄笑,白澤瑞面皮一下子漲的粉紅。這時飛舟上的修士宣布上船了,人們紛紛向前湧去。
“典小只,我一定會瘦下來,讓你拜倒在小爺的英姿下的,你等着!”
大家笑得更大聲,這次可輪到小只臉紅了。
等人到齊安置下後,飛舟就啓動了。舟身巨大的靈陣紋路金光閃閃,“轟”一聲鳴響後便騰起一陣微塵,快速從天邊漸漸遠去了。
小只擡頭望,轉身問道:“媽媽,你說我還能見到他們嗎?”
“如果你在太清教足夠努力,出師之後還有機會去東靈繼續修習的。”太陽漸漸熾熱起來,大手牽着小手慢慢走着。
“真的啊,那我去了太清教一定好好修習,我要做最好的那個。”
喬媽媽很是欣慰:“那姐兒就要下苦功了。”
很久很久之後,小只才慢慢懂得,有許多東西只要是逝去了,就是永遠逝去,并非光靠努力就能挽回得了的。
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呢,至少現在,她是充滿期待的。
八月的豔陽,映着白色的雲緩緩悠悠飄着。翠綠的樹木掩映下,連江城還是那個熱鬧的連江城,人們熱忱如這豔陽,惬意似這輕雲。已經開始充滿希望的等着他們的孩子歸來。
……
這是在家度過的最後一個月圓之夜。
喬媽媽看起來比往日還要嚴肅,似乎是考慮了很久。她才緩緩開口道:“後日你就要啓程前往臨安,正式踏入修行之門。今後你就會明白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世上資質好的人比比皆是,刻苦努力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而你的資質只能算勉強及格……”停頓了一下,她再度開口:“甚至你将很有可能面臨無法修練下去的處境。不過,畢竟我和你的爹娘都在這裏。如果你真的再無法修習,那就回連江城吧。”
小只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喬媽媽看着她,突然就像生氣了一樣呵斥道:“你這麽綿軟的性子,實在是不适合修行!”
典小只吓得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絞着手指頭。
喬媽媽咬咬牙,嘆了口氣道:“也罷,修不修得了,全看你自己造化了。這些年來,除了基本的法術和那些讓你死記硬背的真經,別的,我也沒能教你什麽了。”
“教了你一套鞭法,哪怕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不适合它的。”想到自己那軟綿綿的鞭法,小只汗顏。
“畢竟我可以教你的,只有自己的東西。但我還是期望你能學出一番成就來,我終覺得你合該是要走上這條路的。我也覺得你不該是現在這樣懦弱的性子……”
“自古女修有成就者無數,但你必定要吃比別人多的苦,流比別人多的淚。我現在給你說的你肯定是不懂的,你且好好記着罷。”
典小只認真點點頭。
“你即已發現自己身體內的異樣,那也該懂得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只有保住自己的秘密,才不會被人拿捏在手心裏。出去行走之後,就更要懂得适時沉默,多看多聽多學。”
今日喬媽媽好像變得很是傷感,所有事物一項項皆細細地交代了。所有的話都說完之後,她從懷裏掏出一塊黑色的令牌遞給小只。
那令牌通體黑亮,但卻不是金屬鐵制的,反而像玉一樣。透過它可以看見月亮瑩瑩的光在其中不停流轉,厚樸溫潤,流光溢彩,很是好看的樣子。
“它叫渡門令,這世上見過它的沒有幾人。你務必要貼身帶好,這塊令牌不到特殊時候你決不能用它。”喬媽媽神色極度嚴肅。
“什麽特殊的時候?”
“若你犯下罪大惡極之事,被世人厭棄,遭道教門派聯手追殺。那你就去彭澤找天煞寺的渡門,用這塊令牌可以保你一命。記住,這是你的權利,但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這麽做。”
傻孩子狂搖頭發誓:“我絕不會用它的。”她吓得吐吐舌頭,自己哪有這麽大的本事啊。
……
今晚就要動身了,娘親把她的行李拆了又收,生怕忘了什麽。爹爹今日都沒有去酒窖,整日圍在她身邊逗她。
整個典家,從一進門開始,穿過栽滿薔薇的前院。走過娘親的廂房,看着她的瓶瓶罐罐——那是小時候擺家家的最好的道具。再往偏院走,就是喬媽媽的廚房,這裏永遠充滿了讓人垂涎的香氣。
一直走到後院,大大的院子裏一定堆滿了一個個酒缸,小時候在這裏捉過迷藏、粘過知了。院子底下是爹爹的酒窖,一壇壇陳年的好酒放在那裏,爹爹會非常得意,如數家珍的給小只點他們的名字:
“這個是天醇,那個叫五正位、嘉統醋、慶會……喲!這個有個好名字,叫公雅!”
……
這個家裏的一切都溫暖得讓她想哭,回憶裏的場景歷歷在目,而自己卻要離開了。小只從娘親手裏接過行李,朝她甜甜一笑:“娘,我走啦。”
湯采香一下子流下眼淚來,抱着她哭。典老爺在一旁不斷安慰着,等去臨安的車來了,母女倆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典小只坐在車上等靈陣發動,起初還能看見他們站在驿臺上揮着手,後來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了兩個小小的黑點。然而,就是這兩個小小的黑點辛勤地撫養她長大,拉着她的小手教導她做人,給她講生命中的每一個故事。
驿站遠遠的離去,這黑點模糊在眼裏朦胧一片,再也看不清連江城的風光。
……
小只在琉璃窗上哈一口氣,小指頭繪出爹娘的音容笑貌。
☆、開場就很驚豔
臨安與連江城全然不一樣,前者還能看出一點點南方韻味,而臨安則全是一片恢弘大氣之勢。
四面有十數座門,周圍有百十餘裏,樓臺高聳,雲霧缤紛。高高的門樓雕飾着青黑色的玄武浮雕,栩栩如生,淩厲的“臨安”兩個大字讓人望而生畏。
一進城,場面就揮揮灑灑的鋪就開來:滿目的房屋鱗次栉比,街市都排列的整整齊齊。街道上車水馬龍,辇路又寬闊又整潔。人們衣冠華盛,熙熙攘攘來往其中。兩旁商鋪酒肆人聲喧騰、沸沸揚揚。還有郁郁蔥蔥的椴樹,将繁華的高樓掩映其中。
帝王之居,果然壯麗!
第一次見識到連江城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直把小只看得仰頭呆住。喬媽媽微微一笑,牽着她慢慢穿梭在人群中。他們一行人在一家酒樓解決了午飯後,就馬不停蹄的朝東面的太清教趕去。
等到雲靈山的太清教山門時,已是正午了。這時已有很多人帶着東西從各地趕來了。日頭高高的照着,所有人都熱出一身汗來,報名的地方人頭攢動。
待小只他們辦好所有手續,一位眉眼柔和的青衣女修士過來朝衆人行了一禮,她微笑道:“各位路上辛苦,家長可在此休整一晚明日再返程也不遲。”
衆人紛紛客氣感謝,女修士微笑繼續說:“所有接到太清教正式函書的學童,一刻鐘後拿上自己的東西,我将帶你們上太清教。”
孩子們馬上快速收拾東西,與家人告別。小只看看喬媽媽,不知道要說什麽。那人默默整理手上的東西,看了小只一眼沉聲道:“去吧!”
她随着其餘孩子們向那女修士攏去,但頭一直扭向喬媽媽的方向望着。喬媽媽回身,拿着剩餘的東西就下山了。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甚至連離別都沒說就這樣走了。
典小只莫名的失落,把頭轉回來卻還在想着她。
女修士祭出一支飛舟,小孩子們排着隊一個個上去。等他們都站好之後,就騰空而起朝山頂飛去。許多孩子家裏沒有人修習過,所以是第一次感受到飛行,好奇地叽叽喳喳讨論起來。
小只看着他們開心的樣子,也跟着傻傻的笑起來。
太清教
今日是門內收徒的日子,所有修士穿上門派統一的服飾聚在大殿上,等待着他們的小師弟師妹們。
“諸位師弟,今日可是能瞧見許多可愛水靈的孩子,我們這些老人又可以新鮮上一陣了!”掌門洞玄真人捋須笑道。
衆真人只作不理,皆以一種高冷的形象對着掌門和諸位弟子。掌門洞玄見真人們無視他,也不氣惱,猶自呵呵笑着。他對身後的大弟子少吳笑道:“此次為師替你選出些資質好的,彌補一下上次的失誤。”
大師兄看起來溫文爾雅很是俊朗,他淡淡一笑:“那弟子在這就多謝師傅了”。
少吳內心暗笑:上次就是這麽诓我!你以為這次我還會讓你替我選嗎?
諸位掌教真人面無表情,氣氛沉滞了許久。這時胖胖的法玄真人上前,默默看着前面的弟子許久,開口道:“這次我選三十七號。”
“那我選五十六號。”柔美的雲有真人。
“六十一。”這是高冷的默鑒真人。
羅符真人很不耐煩地說了個二十二。
洞真真人又在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上想了很久,猶猶豫豫的報了個四十五。
上述游戲授士李先生表示不參與。
……
好,太清教第十一次掌教真人選徒完畢。
等小只他們進到大殿,就看到這樣一幕:無數師兄師姐們肅然整齊地立在大殿裏,而掌教真人們則德高望重的立在白玉高階上。大殿正中央放着一個閃動靈光的圓缽,顯得很是神聖的樣子。
小孩子們在修士的帶領下列隊站好。大師兄向他們表示慰問後,隆重請出了大名鼎鼎的太清教掌門——洞玄真人。孩子們見真人慈眉善目,很是可親的樣子,心裏一松。
洞玄在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廢話之後,将剛才幾位真人們說的序號選在一旁。小只捏着自己手上的二十二號玉簡,瞪大眼看着随後發生的事:
只見随着大師兄一聲令下,後面的師兄師姐們咆哮着洶湧滾來,熱烈地奔向自己看中的孩子。期間各種争搶怒罵聲此起彼伏,甚而夾帶着武器争鬥的聲音,把一個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們吓得驚慌失措。
場上激烈地争吵并沒有影響真人們靜修,他們個個面目淡然,神态随和。小只忍不住感嘆,各位真人境界真是高深。
僧多肉少,等大師兄将自己滿意的弟子挑出後,随即宣布停止。而還有很多人沒有找到自己那人生中為之驚豔的小徒弟。
但沒辦法,今年這輪惡戰就這樣結束了。
傍晚時分,夕陽照在太華峰上,将白色的主殿照的金碧輝煌。
小只拿着包袱屁颠屁颠地跟在羅符真人身後。北地女人大多高挑,骨架也偏大。羅符真人就是這麽一位典型的北地女子,長着一副丹鳳眼,斜長的柳葉吊梢眉,眼波流轉之間透露着威嚴。
待走出太華峰的內靈界之後,她随手祭出一條紅色長绫,那紅緞像活物一樣懶洋洋的舒展開來,夢符真人牽着小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