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雪靳城的“鑰匙”不論如何,應該都能算是個好東西,畢竟它飛出來的那一刻,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看,要麽帶着渴望,要麽帶着貪婪。
結果一團光嗷嗚一口,就這麽把藍色的小石頭給吞了。
舒譽的表情,看起來真的有點像是想哭。
那石頭對他而言,大概真的挺重要。
“這團光……”舒譽試着去抓櫻桃,手卻穿過了櫻桃的身體,“這團光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傳說中的神跡張口就吞了他朝思暮想的“鑰匙”。
雪靳城的移動停了下來,丹夏保住了半個島,這是好事,但於夜弦和宣恪有點高興不起來。
因為櫻桃吞了那塊小石頭以後,整團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藍色。
櫻桃還在回味:“真的好吃,我想起來了,我應該就是為它而來的。”
“你個騙子。”於夜弦怒道,“你不是說你是為我而來的嗎?”
說的跟真的一樣。
“你身上有它的氣息,而且你的眼睛,和它的顏色一模一樣。”櫻桃拼命給自己洗地。
“櫻桃,你沒感覺哪裏不對嗎?”於夜弦問。
“神清氣爽,精神抖擻。”櫻桃問,“怎麽了,我哪裏不太對嗎?”
宣恪:“……”
哪裏都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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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的眼中,櫻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藍色。櫻桃借着舒譽頭上的白鐵皮,當做鏡子,照了照自己,驚恐地嗷了一嗓子。
“我怎麽變成藍色的了?”
於夜弦:“……”
熊孩子,亂吃東西,吃出事兒了吧。
“有哪兒疼嗎?”於夜弦關心了一把。
“沒有。”櫻桃小聲說。
“阿福。”他扭頭問身邊的宣恪,“要不你給它拍一拍,只有你能抓到它。”
於夜弦愛莫能助。
宣恪嚴肅點頭,伸手取下空中的櫻桃,抓着那團光用力搖了搖。
“你可以用點力。”於夜弦給出建議,“我覺得它急需被打。”
就算是外星生物,也不能什麽都吃吧。
寧緋和邊瀾已經看呆了,畢竟除了於夜弦,沒人能聽見櫻桃的聲音。
宣恪抓着櫻桃不停地拍,櫻桃瘋狂咳嗽,也沒能把石頭給吐出來。
“這和我想象中的最後一戰不太一樣。”寧緋懵了。
“你們這還是養了個什麽,神奇的生物。”邊瀾也懵,“從來沒見過。”
“我覺得他們像是打孩子的家長。”寧緋面露羨慕,“我以後也想要個孩子。”
邊瀾看寧緋的眼神,忽然就有點幽怨。
於夜弦沒懂他這個清奇的思路,提議道:“你要是能抓到它,你也可以來試試手感。”
“不行,我頭暈。”櫻桃抗議,“讓我緩緩,我剛嘗到味道你就讓我往外吐。”
舒譽氣瘋了,他向宣恪的方向沖過來,手裏的槍扣動扳機,於夜弦瞥見他的動作,閃身向前,一個回旋踢,揣飛了舒譽手中的槍,宣恪則是稍稍偏了身體,躲開了子彈。
“漂亮。”寧緋鼓掌。
“腰疼。”於夜弦揉了揉腰。
宣恪聽他喚疼,立刻反向朝着舒譽的方向又是一腳。
“抓住他們。”舒譽頂這個反光的腦殼,有點喘不上氣。
“你急什麽?”於夜弦沒好氣道,“雪靳城已經停下來了。”
“還給我。”舒譽的臉色有點難看。
“等會兒。”於夜弦不高興了,“沒看到這邊在忙嗎?而且這是你的嗎。”
“若我沒有猜錯。”宣恪一邊盤櫻桃,一邊說,“你需要這顆石頭,來延續你的生命。”
舒譽沒有回應,臉色卻漸漸難看。
“在戰争中,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宣恪無情地說,“你騙了於遠夫婦,說你想要再看一眼你的妻女,他們幫你造了這副白鐵皮的身子,讓你能夠同他們道別,你卻想着延續自己的生命,這塊石頭是雪靳城的核心,能控制雪靳城,它內部的元素,能延長你的生命。”
“從你換上這副身體的那一日起,你的心裏,就瞧不起人類了吧。”
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就這麽被宣恪道破了。
“你怎麽會知道……”這是連於夜弦都不知道的事情。
當年,他父母離開前,只說是要結束雪靳城最後的工程,他們登上飛艇,逐漸遠去,自此再也沒有回來。他等了好久,只等來了從萬米高空墜落的宣恪。
如今,發生過的事情,漸漸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地火包圍地面的時候,他的父母發現過一種微量元素,提純後練就的結晶,能夠控制天行島,他們把其中一部分做成了“鑰匙”,從中抽取出極少的一部分,拿來救了在戰争中受了致命傷的舒譽,替換了他身體中的一部分骨骼,使用微量元素讓他得以暫時生存。
但舒譽卻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他乘機組織了一小部分人,偷偷帶着雪靳城的天行島升空,把大部分國人都抛棄在了地面上,於夜弦的父母不同意舒譽的政治理念,帶着“鑰匙”乘坐飛艇離開,舒譽派來追擊的飛艇在雲間海的上空與他們的飛艇相撞,殘骸與飛艇一起,墜落在雲間海中。
舒譽找了“鑰匙”很多年。
而於夜弦,看着天頂浩渺的星空,等了他的家人很多年。
“他曾經向塔北求助,讓塔北救他的性命。”宣恪說,“第十六任總督拒絕了。”
“為什麽……拒絕了?”寧緋忍不住問。
“那麽多人都在戰争中死,憑什麽唯獨他能活。”宣恪冷冷地說,“這是塔北的道義,也是我們對世人的公平,我們認為,於遠夫婦的恻隐之心,是不對的。”
時隔多年,於夜弦又從他人的口中,聽見了他父母的名字。
“圓圓,我這麽說,你會難過嗎?”宣恪停下來。
於夜弦搖搖頭:“你是對的。”
他會難過,但這份情感只關乎懷念,與對錯無關。
對錯是由時間來證明的,不是由人來判斷的。
這一點,他分得清。
他的宣恪,從來都是有一說一的性子,不會欺騙,也不會隐瞞。
而且宣恪,一直都很照顧他的感受。他擡起胳膊,輕輕戳了戳宣恪,示意他繼續說。
“舒譽被救以後,第一件事是抓了塔北境內的雪靳皇族,不到十歲的孩子,被他抽幹了血。那個時候,於遠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失誤,但已經來不及了。塔北從不插手其他三島的事情,但那一次,第十六任總督對舒譽下了追殺令,因為塔北認為,他是會帶來災難的人。”宣恪說,“對他的追殺,是繼任者角逐的最後一項任務,然而由于舒譽的策反,繼任者內部出現問題,飛艇在雲間海上空炸毀,僅有一人生還。”
霧霭重重的往事,終于漸漸清晰了起來。
“那個人……是你吧。”於夜弦的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顫抖:“所以那時的你,落在了我家的院子裏。”
壓壞了好大一片的飛燕草。
櫻桃說過,他倆的相遇,不是偶然。
由于他父母一時的恻隐之心,救下了舒譽,為整個雪靳埋下了隐患。宣恪追殺舒譽失敗,恰好落進了於夜弦寄住的地方,也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地面淪陷,舒沁不顧他的反對,把他帶到了牧南,而宣恪則是回到了塔北。
幾年後,兩人以不同的緣由潛入丹夏,等待着再次相見。
分別地夠久了,這一次,長大後的於夜弦,說什麽也不會再離開宣恪了。
很多問題都清晰了起來,只是有的細節,於夜弦依舊沒能想明白。
宣恪從萬米高空墜落,為什麽還能好好地躺在他家的院子裏。以及,櫻桃在他和宣恪之間,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櫻桃說過,是他自己呼喚它來的。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舒譽被道破了往事,惱羞成怒,加上丢了“鑰匙”,命令手下的士兵開始硬搶。
“鐵憨憨腦袋就是不夠用。”於夜弦想說髒話了,“你要是能摸到櫻桃,你自己去拿啊。”
“圓圓。”
“嗯?”
“未來的總督夫人不可以罵人。”
“……好吧。”未來的總督夫人乖乖閉嘴了。
宣恪和於夜弦再次撤進了圓形建築內,在寧緋和邊瀾的幫助下,卡上了圓形建築的門。門上很快就多了個幾個彈坑,這棟建築裏,是無數透明的箱子,箱子裏是一個個年幼的孩童。
箱子上貼着各色的标簽,有的寫着工人,有的寫着士兵。
沒有任何一個箱子上,貼着與政客有關的标簽。
“說到底都是為了獨裁。”寧緋嘆了口氣,“表面上卻說是為了新世界。”
“人都是自私的,權力會膨脹。”邊瀾說。
“我有個問題。”於夜弦一邊抵着門,一邊問宣恪。
宣恪:“嗯?”
“你不願意繼任塔北的總督,是不是有舒譽的緣故?”
“有。”宣恪承認。
“那我算不算是很了解你了?”於夜弦笑彎了眼睛。
宣恪的确是這樣的人,他向來對自己要求嚴格,定好的目标,不完成就絕不罷休。
就像當初說要追於夜弦的時候,執著地不給人留一絲空間。
“還不夠。”宣恪說,“我不繼任,的确是因為舒譽未死。”
“但是?”於夜弦覺察到宣恪的話外音。
“留在丹夏,是為你。”門外的槍聲不停,宣恪的聲音,幾乎要被槍聲掩蓋。
但於夜弦還是聽見了。
“宣弟弟,你也學會貧嘴了。”於夜弦牽了牽嘴角,明明被困在這裏,心情卻一點都不覺得灰暗。
宣弟弟話不多,可是說了,就讓人覺得甜。
不過大概也只有他會覺得甜,被宣恪一兩個字怼到自閉的人多了去了。
“回去以後,我讓你更了解我。”宣恪說。
於夜弦警惕:“不是我理解的那個了解吧?”
宣恪又不理他了。
他和宣恪一起抵着門,宣恪的另一手還在搖晃着櫻桃。
“這個門好像撐不住了。”門上的彈坑越來越多,於夜弦開始想辦法,“要不櫻桃出去頂會兒,反正他抓不到你。”
“我不幹。”櫻桃拒絕,“憑什麽要我去,醜拒。”
“還不都是你把‘鑰匙’給吞了,現在人家直接瘋了。”於夜弦和櫻桃你來我往地開始吵架,“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不去誰去。”
“圓圓。”
“幹什麽?”
“我們只能聽見你一個人的聲音。”
於夜弦:“……”
吵架的是兩個人,但丢臉的好像只有他一個人。
“快快快,再晃我兩下,我有感覺了。”櫻桃吼了一聲。
於夜弦嫌棄地看了那團光一眼,撲上去抓着宣恪的手腕用力搖了兩下,圓形建築的門在此時被人從外部猛的撞開。
宣恪扯過於夜弦,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櫻桃從宣恪的手中飛出,停在闖進來的那一堆士兵的前面。
“不就是石頭嗎?”櫻桃真生氣了,“還給你們。”
沖進來的一群人還沒來得及開槍,就看到一團光裂開了一個口子,接着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石頭雨,直接砸懵了好幾個。
於夜弦:“……”
宣恪:“……”
這好像不是櫻桃吞下去的那個吧,完了,於夜弦有預感,這次舒譽是真的要氣瘋了。
而且櫻桃好像還麽變回原來的顏色,還是藍的。
櫻桃有點不确定:“對不起啊,我好像給消化了。”
就剩渣了。
於夜弦父母留下的關乎雪靳城命運的鑰匙,舒譽找了很多年想要拿來續命的小石頭,就這麽被一個外星生物給消化了。
“我不喜歡這個顏色。”櫻桃開始哭嚎。
“那什麽……”於夜弦看着沖進來的舒譽,“叔叔,您……活得夠久的了。”
他瞎說了一句大實話。
舒譽臉色更難看了:“石頭呢?”
“只有這個了。”於夜弦指着半空中藍幽幽的光團,“你要你就拿去。”
櫻桃慘遭衆人嫌棄。
舒譽看着一地的碎石,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行,既然如此,那今天在這裏的每個人都別想好過。”
雪靳城的島嶼周圍,先是伸出了無數尖銳的金屬利刃,刺入了丹夏的島嶼中,緊接着,黑白色相間的島嶼上,打開了無數個炮口,紛紛對準了丹夏和周圍的飛艇群。
“沒誰想陪你同歸于盡。”於夜弦冷眼看着舒譽,“你是宣恪的最後一個任務。”
“因為我不算是人類了嗎?”舒譽嘲笑道。
宣恪眼神冰冷,搖了搖頭:“因為你在塔北的領域上殺過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還因為……”
你欺負圓圓了。
你奪走了他引以為傲的家人和同族。
畢竟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