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這是被載入史冊的一場混戰,由四座島中最強的雪靳城挑起,将攻擊的目标對準了已經坍塌了一小半幾乎沒有任何能力反抗的丹夏,以及特地趕來吃瓜的牧南飛艇群和來接總督夫人的塔北飛艇群。
多年以後,提起這一戰時,人們對雪靳城突然發起攻擊的契機進行了多種揣測,但鮮少有人知道,這場混戰的最初原因,是一個熊孩子吞了雪靳城總督拿來保命的“鑰匙”。
大約是這一架遲早要打,罪魁禍首一點都沒有惹事的慚愧之心,反倒是開始研究自己的顏色。
“藍色不好看啊。”櫻桃自閉了,“我以後回去了,其他流離者要嫌棄的。”
“還好吧。”於夜弦安慰了櫻桃一句。
事到如今,人們才認識到,雪靳城幾乎是建造在一座軍火庫上,它本身就是一架巨大的武器,塔北和牧南的飛艇群訓練有素,在天空中盡可能躲避雪靳城方向射出的炮火,可丹夏,是無法移動的。
大半個城市被迫在戰火中成為廢墟,人類在天行島上茍且偷生了數年,終于有一日又面對了戰争的恐懼,這座曾經繁華的蒸汽朋克風城市正在漸漸坍塌,巨大的鐘樓在炮火中倒塌,鐘聲鳴響,傳遍了丹夏的每一個角落。
於夜弦為戰争來到丹夏,希望結束戰争,卻從來沒想過丹夏會變成如今的樣子。那一點點倒塌的半個外城,藏着他和宣恪的這段時間的回憶。
曾飛起無數飛艇的碼頭,在戰火中漸漸破碎肢解,塵埃在風中向雲間海的方向散落。
“卓璃!”於夜弦一邊躲子彈,一邊看見了一個躍起的身影。
雪靳的天幕在緩緩降下,已經接近了島的邊緣,它要把這座島徹底封閉在這裏,這天幕像是巨大的防護設備,外面的攻擊打不進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在天幕落下的最後一刻,卓璃就地一滾,背着狙擊槍,躲開子彈,從天幕腳下翻了出去,子彈打在石頭上,崩起的碎片險險地從她的眼角劃過,帶出一道血痕,像是血色的淚珠。
“卓璃……”於夜弦還未說出口的阻攔,就這麽斷在了這裏。
卓璃單膝跪地,向着他的方向,行了牧南的軍禮,随後她回頭看了於夜弦和宣恪一眼,比了個祝福的手勢,在硝煙中微微揚起了唇角。
狂風吹動,小姑娘的鬥篷被掀起,吹向遠處的天空,卓璃縱身一躍,紅色的裙擺飛舞,她一個空翻,精準地躲開了空中亂飛的子彈,落在了丹夏的碼頭邊緣。
小姑娘腳下一滑,一塊碎石在她的腳下墜入了雲間海,她迅速站穩了腳步,沒有回頭,揮了揮手,背着狙擊槍的身影消失在丹夏的廢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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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大了。”於夜弦有點失落,“留不住了。”
“現在的丹夏……”寧緋一個訓練有素的暗殺者,看小姑娘剛才的動作,都覺得有點驚心動魄。
現在的丹夏,動力核心都已經外露,雪靳城的攻擊還沒有停止,對島上的人來說,是一場九死一生的災難。
“管不着。”於夜弦搖搖頭,“這種時候,果斷一些,說不定還能絕處逢生。”
丹夏前線,冉羽捏着輪椅的扶手,因為用力,指尖有些發白。
“快點上去。”他看着正在往飛艇上撤退的人,一邊吼道,“那邊的,就是你,哭什麽,趕緊上去,有完沒完啊。”
摔倒的少年擦了把眼淚,驚恐地回頭看了眼這位脾氣向來不好的少總督,頭也不回地往撤離的飛艇上跑去。
“少總督。”衛兵匆匆忙忙地跑來了冉羽的身邊,滿臉塵土,身上帶着血腥味,“丹夏動力核心受損,有七成的可能會坍塌,您快上飛艇撤退吧。”
“我不走。”冉羽冷冷道。
“您……”衛兵以為他又要耍平時的脾氣,想要出口勸說。
“你不必勸我。”冉羽的眼睛裏,沒有任何倔強和較勁的意思,反倒全是平靜,“我哪裏也不去,我的父母,丹夏的前任總督就埋骨在這座城市的腳下,我不會離開這裏。”
衛兵的聲音哽咽:“可他們,更希望您活下去啊。”
“不。”冉羽說,“我了解他們,如果是他們在這裏,他們也會選擇與丹夏共沉淪,我做到了,我把丹夏奪回來了,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離開這裏了。”
瘦弱的少年擡頭,看見藍色的蒼穹,黑白相間的島嶼像陰影,籠罩在丹夏的上空,周圍的飛艇群張開層層疊疊的金屬翅膀,遮天蔽日,像極了他曾經見過的末日景象。
但這一次,他已經不害怕了,頂多,還有點遺憾吧。
冉羽閉上眼睛,想哭。
沒哭出來。
他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就有人掄了他的腦袋一巴掌。
冉羽:“???”
是誰,都末日了還要來找他尋仇。
紅裙子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喘氣,像是奔跑過一段漫長的旅程。
“你怎麽……你怎麽來了啊。”冉羽懵了,“誰讓你來的。”
小姑娘不聞不問,又掄了他的腦殼一巴掌,一腳踢起冉羽的輪椅,迅速躲開一座倒塌的建築,往飛艇的方向跑去。
冉羽的親衛已經看呆了。
“殺了舒譽,能阻止雪靳城的攻擊嗎?”於夜弦問。
宣恪那邊,正在時時刻刻地盯着舒譽的方向,伺機而動。
“可能不行。”宣恪說,“與其說雪靳城是一座天行島,還不如說它是武器,一旦被啓動,危機不解除,就不會停下來。”
“我爸媽還真是……”於夜弦突然對自己的科學家爸媽感到頭疼。
這種設計,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們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有什麽地方被忽略了。
“雪靳城最開始建造的目的,是為了守護。”宣恪把他的思路拉了回來,“他們敏銳地感覺到了即将到來的戰争,希望在戰争中保全雪靳城,一旦啓動,周圍的其他目标遠離或被摧毀它才會停下來。”
可現在,由于先前的撞擊,丹夏被當做是可摧毀的目标。
舒譽的人還在追着幾個人開槍。
“他到底在想什麽?”寧緋跑路跑得氣喘籲籲,“想把我們都困在這裏然後單挑嗎?”
“不。”於夜弦搖頭,“我感覺他還沒有放棄,他現在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想拿櫻桃回去榨汁。”
櫻桃哆嗦了一下,一團光都黯淡了不少。
塔北的援軍被攔在了天幕的外面,躲避着雪靳城的炮火,卻無法接近。在雪靳城上孤軍奮戰的,只有他們幾人。
他們這邊,槍和彈藥都不充足,於夜弦的槍法一般,卓璃跑了,寧緋适合暗殺,只有邊瀾能提供點火力。
宣恪繞開了舒譽附近的衛兵,想要接近舒譽卻有一定的難度。
包圍圈越來越小,逐漸向他們幾人所在的位置逼近。
“不行。”於夜弦暴躁了,“打不過,我們喊人吧。”
打群架吧。
寧緋和邊瀾同時擡手指了指天幕的外邊,塔北民風淳樸,飛艇上一群士兵一邊向他們開炮一邊樂呵呵地朝他們揮手,但就是進不來。
於夜弦:“……”
塔北原來是這個憨憨的畫風嗎,在那裏長大的宣恪怎麽不憨憨。
“櫻桃。”於夜弦咬牙道,“想辦法把天幕升起來。”
“啊?”櫻桃問,“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還能有這功能。”
“你必須有。”於夜弦很兇了,“我讓你有,你就得有,‘鑰匙’是你吞的,事情是你惹的,你現在必須給我想辦法,不然我就把你送過去給舒譽榨汁。”
櫻桃:“……”
“櫻桃。”周圍是混亂的槍聲和爆炸聲,於夜弦慢慢站起身,看向天空中漂浮的那一團光,“你說過,是我喚你來的,你說你是有智慧的外星生物,能找到人類的未來。”
如果你是,就給我方向。
“宣恪還在戰火中。”於夜弦說,“是生是死,我都和他一起。”
櫻桃,如果你真的,來自于別的時空,就給我答案吧。
“生死存亡的時刻就是現在,你沒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嗎?”
藍色的宣櫻桃靜靜地停在半空中,身上的光更亮了。
“我想起來了。”櫻桃說,“我知道天幕應該怎麽關。”
“說。”刀山火海,大不了去走一遭。
“我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想法,像是我讀取了那塊石頭裏的內容。”櫻桃說,“這個天幕是舒譽放下來的,這個科技丹夏和牧南好像都沒有,我感覺跟意念有點關系,要想撤掉,你最好可以過去敲一下他的頭。”
於夜弦:“……”
於夜弦:“你認真的?”
“認真的。”櫻桃說,“你找個大點的磚頭,給他一下試試。”
“我們是在決戰。”於夜弦指出問題,“別人都拿着槍,帥氣地沖鋒,你讓我去拍他板磚,以後載入史冊,後人怎麽看待這塊板磚和我。”
寧緋撓頭:“要不我去?”
另一半,宣恪躲開子彈,一腳踹向了舒譽的心口。
“行吧。”於夜弦咬牙,“板磚就板磚吧,不要面子了。”
“唉、等等。”櫻桃說。
宣恪一手拿匕首,一手拿槍,正在嘗試着解決舒譽,忙到一半,聽到了於夜弦的聲音。
“宣弟弟閃開。”
宣恪無條件信任於夜弦,立刻向一邊躲開,空中的櫻桃張開嘴,一塊巨大的石頭沖着舒譽的頭上砸了下來。
“剛才還沒吐完。”櫻桃得意,“最後一塊庫存,便宜你了。”
舒譽也沒想到還能有這麽一出,在場所有人的動作都緩了一瞬。而那道天幕,竟是緩緩地消融了。
“多敲他幾下,雪靳城的攻擊能停嗎?”於夜弦開始思考結束戰争的可能性。
“這個好像不成。”櫻桃說。
塔北的飛艇率先沖入了雪靳城的領空,與雪靳的士兵交火。
雖然過程一言難盡,但結果是好的,於夜弦實現了打群架的目的。
“宣恪!”飄揚着青空白鷹旗的飛艇上,一位妝容精致的女士沖宣恪揮手,“找到你喜歡的人了嗎?”
宣恪正在暴打舒譽的手停了一下,舒譽抓住機會,一個翻身退回了衛兵後面。
塔北的士兵沖了上去,雪靳城成了直接戰場,牧南的飛艇依舊處于觀望的狀态,撤到了丹夏的背後。
“阿福,這是誰?”於夜弦好奇地擡頭。
“阿福,這個名字不錯,适合我們宣恪。”剛才打招呼的人直接從飛艇上躍了下來,一把抱住了於夜弦:“宣恪離家出走追了九年的人,就是不一樣,於遠和莉莉的孩子,長得真好。”
“您、您是……”塔北人民太熱情,於夜弦緊張了。
“第十六任總督。”宣恪冷漠,警惕地把於夜弦扯到了自己的身後,“別理她。”
“別理他。”塔北的第十六任總督笑眯眯道,“我是宣恪他媽媽。”
於夜弦:“……”
寧緋:“……”
邊瀾:“……”
這不是親生的吧?
“你們什麽時候結婚啊?”宣媽媽眉飛色舞,拉着於夜弦不放,“我催他好久了,結果他把我情報線都給拉黑了,你說這孩子。”
“不、不急吧。”於夜弦問。
這架還沒打完啊,談什麽兒女情長。
不過宣媽媽這戰場開小差的本事,和宣恪真的是一脈同源的。
“要不我們先把這群架打完?”於夜弦很認真地在建議。
“別理她。”宣恪把於夜弦拉到了一邊,“我們打群架。”
於夜弦:“……”
他算是發現了,當宣恪感覺到威脅的時候,就會顯露出極其幼稚的一面。
雪靳城像瘋狗到處亂咬,丹夏都要被打殘了,周圍的飛艇群也都破破爛爛了,可不論他們怎麽努力,這座城市就是停不下來。
“除非改變這座城市的設定。”宣恪說,“不然它在将丹夏摧毀前永遠都不會停下來。”
“改變雪靳城?”於夜弦覺得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除了他的家人,世間已經無人能懂這座城市了。
除非能回到過去,在最初的那個時間點上,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我有一個辦法。”櫻桃說,“圓圓,你要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