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塊石頭,你帶在身上嗎?”舒譽問宣恪。
“留在丹夏了。”宣恪說。
櫻桃停在了宣恪的肩膀上,舒譽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櫻桃。
內室裏,於夜弦捏了捏自己口袋裏的小石頭,在心裏給宣恪鼓了個掌。
“那原本就是雪靳城的東西。”舒譽解釋,“這座島嶼建造的時候,花費了不小的金錢和精力,我們地面上找到了一種奇特的礦石,用它打磨成提煉的那塊石頭,能夠控制整座雪靳城。”
於夜弦看着躺在自己掌心的石頭,陽光下晶瑩的石頭泛着淺藍色的光,像極了他沒有遮掩過的瞳色。
既然是這麽重要的東西,當初又為什麽會丢,丢在了雲間海那種地方,被埋在一堆殘骸中,若不是他和宣恪出事摔入雲間海,那這把“鑰匙”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被人發現。
果然,宣恪問出了他心中所想:“為何會丢?”
“被搶走了。”舒譽嘆了口氣,“有人對‘鑰匙’起了歹念,搶了飛艇帶着鑰匙逃走,飛艇出事,墜落在雲間海。”
於夜弦抓緊了掌心的小石頭,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
“剩下的,都是我雪靳城的內政。”舒譽不願再說,“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只想讓‘鑰匙’回到它應該在的地方。”
剛剛翻開一頁的往事就在這裏戛然而止。
於夜弦在門後面給了舒譽一個白眼。
宣恪繼續說:“既然要控制這座城市,這麽重要的東西,我為何要還給你?”
“你問對了。”舒譽似乎知道他要這麽說,“‘鑰匙’只認雪靳皇族的血脈,只有在本城人的手中,才能指示雪靳城的方向,至于控制這座城市,我們目前也做不到。”
“為什麽?”宣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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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來啓動‘鑰匙’的載體,我們還沒有找到。”舒譽有些遺憾,“當初制造這座城市的人,把載體藏了起來,至今我們還沒有找到。”
“創造這座城市的人,現在在哪裏?”宣恪盯着舒譽的眼睛。
舒譽沉默了半晌,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還很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
宣恪不語。
舒譽話鋒一轉:“但是我以為,我剛才已經告訴你了。”
宣恪眼睛裏極快地閃過一抹厲色,內室裏於夜弦跪地,一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雲間海上,巨大的飛艇殘骸遮天蔽日,無名的枯骨無人問津。
“鑰匙”在塵土中閃閃發光,尋找食物的宣恪低頭,在破敗的殘骸中拾起了那塊小石頭。
他和宣恪曾經依偎停留的地方,是他父母的埋骨之地。
“我只能說這麽多。”舒譽似乎很欣賞宣恪,“你把‘鑰匙’還給我,我可以讓你留在雪靳城。”
舒譽的視線一直停在櫻桃的身上:“我是追着這團光來的,在四島升空前,人類聽過一個傳說,有光來指引的人,會給人類一個新的未來,我尋着這團光,竟然找到了雪靳城的鑰匙。”
“你想留下來嗎?”舒譽繼續問,“把‘鑰匙’還給我,我讓你留在雪靳城,除了總督的位置,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不缺。”宣恪油鹽不進。
“你會需要的。”舒譽說,“我們和其他的島嶼都不一樣,平民入不了雪靳城,能夠留在這座島上的都是人類的精英,少了那些拖累,我們會造就高度發達的文明,你看,我們已經有了最初的通訊方式,不再用金屬蜂鳥這種老掉牙的東西,蒸汽要過時了,我們很快就會有新的動力。”
宣恪看似在沉思,沒有再提出別的問題。
衛兵來傳了信,舒譽像是急着離開:“你好好想想,明日給我答複,任何時候,我都歡迎你。”
說罷,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衛兵在他的身後關上了大門,宣恪一直等到他離開,站起身,推開內室的門,看見了跪在地上的於夜弦。宣恪合上身後的門,緩緩走過去,單膝跪地,一言不發,緩慢地把眼前人緊緊摟進了懷裏。
“圓圓。”櫻桃在上空盤旋。
“我沒事。”於夜弦順勢拍了拍宣恪的後背,反複強調,“我沒事。”
宣恪輕輕推開於夜弦,伸手擡起眼前人的下巴,使人仰頭看向自己,於夜弦的眼睛有點紅,但看不見淚光。
“別擔心,我沒事。”於夜弦反倒是安慰起了宣恪。
回答他的,是宣恪的動作。宣恪抓住了他的手,找到了剛才被他自己咬破的手指,於夜弦咬得很兇,傷口上還在往外沁出小血珠。
宣恪稍稍低頭,把於夜弦的指尖含入空中,舌尖掃過,帶走了那滴小血珠。
於夜弦感受到指尖輕微的觸動,原本是要笑的,眼淚卻先一步掉了下來,這樣以來,兩個人都有些晃神了。
宣恪怔了片刻,指尖觸到了於夜弦頰邊的淚珠,像是好奇般,把指尖送到了自己的唇邊。
“阿福,這麽好奇,哪個味道更好?”於夜弦沒忍住。
宣恪搖頭。
於夜弦抓起宣恪的手,給自己擦了把眼淚。
他的血與淚,都是宣恪的,這是兩個人之間的默契,更像是一種無言的約定。
“我沒事。”於夜弦咬牙對宣恪笑,“他們見過我的男朋友了,我已經知足了。”
在雲間海的時候,他在宣恪暈過去的時候懷着忐忑的心思偷吻,而後,清醒過來的宣恪逼他認清自己的心意,兩人在無垠的荒原上各自藏着自己的心意。
當年,雪靳城升空後,於夜弦的父母與舒譽發生了激烈的沖突,帶着雪靳城的“鑰匙”駕駛飛艇離開,雪靳追擊失敗,飛艇就這麽墜落在了雲間海。
就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墜入雲間海生還的於夜弦和宣恪,因為怪鳥的追擊,路過了那片無人問津的殘骸,宣恪更是從飛艇的碎片中找到了那把與世隔絕了很久的鑰匙。
“這是某種意義上的物歸原主。”於夜弦看着手心的小石頭說。
雪靳城的“鑰匙”,繞了一大圈,最終還是回到了有緣人的手中。
“這是我的。”於夜弦抓握着那顆小石頭,“不可能還給他。”
“嗯,我們不還。”宣恪說。
“他們見過你了。”於夜弦說,“就當是你見過了我的父母,他們讓你找到了它,說明已經把我托付給你了。”
宣恪的眼睛裏,倒映出於夜弦的身影,像是他的整個世界裏,從此都只有他一人。
“那他們,喜歡我嗎?”宣恪低聲問。
“喜歡。”於夜弦笑彎了眼睛,“他們說,阿福是個好孩子,阿福将來一定會有出息。”
宣恪嗯了一聲,擡手拭去了於夜弦睫毛上的小水珠。
“他們不會被遺忘。”宣恪說,“我們也不會。”
“這麽肯定?”於夜弦聲音裏有笑意。
“嗯,我們的名字,刻在了雲間海的飛艇殘骸上。”宣恪說,“我們會名垂千古。”
千百年後,希望有人還能記得,曾經刻在高空荒漠裏的那兩個緊緊依偎的名字,有人能記得在這一小段歷史中,曾經有過那麽一些奮不顧身的人。
“宣弟弟,以後哥哥照顧你啊。”於夜弦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勢,忽然撲向宣恪。
宣恪未動,只是張開了雙手,就這麽接住了撲過來的於夜弦。
夜色降臨在這座島上,衛兵前前後後把守着這處房子,於夜弦在黑夜中睜開了眼睛,遙遙看見窗外天空明亮的星辰。
他的耳邊是宣恪均勻的呼吸聲。
於夜弦輕手輕腳地下床,把被子整齊地蓋回原處,披好了衣服,找到自己的槍,轉頭看了看床上的宣恪,向窗邊走去。
於夜弦靈活地打開了窗戶,一只手搭在了窗臺上,正要往外翻,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阿哥哥要去哪?”
一團光飄過了他的眼前:“大半夜的,出去偷人啊。”
於夜弦:“……”
只見這團光悠悠地飄回來宣恪的手邊,被宣恪撸了兩把,舒服地罵了兩聲於夜弦聽不懂的句子。
宣櫻桃如果有胳膊肘的話,那是已經拐到宣恪家了。
於夜弦艱難回頭:“我……”
他瞬間就清醒了,也後悔了。
他找不到好的理由來說給宣恪聽,他接着月光看見宣恪的眼睛,所有臨時編好的借口一個也說不出口。
“我心裏難過。”他實話實說了。
“嗯,我知道。”宣恪說。
於夜弦松了一口氣。
可宣恪還沒有說完:“哥哥是想去看看這裏的月光?”
於夜弦沉默了。
不是。
他想去打爆舒譽的狗頭。
人都是記仇的,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張牙舞爪的情緒更能侵吞人的理智。
簡言之,大半夜的,於夜弦越想越氣,快把自己氣瘋了。
“知道了。”宣恪似乎讀懂了他心中所想,放棄了深究,“那過來吧。”
於夜弦不疑有他,向宣恪的方向走去,他剛走到床邊,宣恪以極快的速度從床上坐起,以一個标準的擒拿姿勢一把把他按倒在床上,膝蓋抵在他的腰窩上。
“你要做什麽?”於夜弦掙紮了一下,沒能起來,臉頰接觸到了柔軟的被褥。
“哥哥不是說難受?”宣恪淺色的眼睛看不出什麽喜怒,“圓圓,我來哄你,你說好不好?”
於夜弦掙了掙自己被宣恪扣在身側的手腕,不滿道:“你就要這麽哄我?”
於夜弦剛才把窗戶打開了一條小縫,櫻桃順着那縫隙飄出了白方塊房子,落在了衛兵的槍口上。
“喜歡糖嗎?”房間裏,宣恪低下了頭,貼近於夜弦的耳邊問。
“什麽?”於夜弦沒反應過來。
緊接着,他的面前出現了三顆水果糖,看糖紙,是先前他塞給宣恪的那一批。
於夜弦沒懂:“你還帶在身上?”
“迷信的時候,當個護身符。”宣恪說,“不迷信的時候,就……”
於夜弦有種不好的預感:“就……什麽?”
“就拿來哄不聽話的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