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當初就不該招惹宣弟弟,現在真的是,甩都甩不開了。
於夜弦也不忍心甩開。
還能怎麽辦,只能慣着了。
間諜的尊嚴都不要了,只想慣着宣恪。
他從小到大,見識過太多的騙局,虛情假意在他這裏都行不通,他沒什麽朋友,家人也失散了,唯獨願意真心對他的,好像就只有個宣恪。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的宣恪還喜歡他,那就先白嫖一把再說。
男朋友都到家門口了,當然是選擇帶回家坐一會兒了。
就是這個一會兒,可能大概也許會有點久。
就是不知道卓璃在不在家裏,他和宣恪湊一起多少有點少兒不宜,卓璃距離成年還差一歲呢。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卓璃大了,青春期到了,開始叛逆學會夜不歸宿了。
宣恪成功混進了於夜弦的小房子裏,準備蹭吃蹭住。
丹夏的碼頭邊,未成年小姑娘卓璃倚着欄杆,摘下鬥篷的兜帽,神情倨傲地看着面前的“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書,按捺着渾身的不耐煩,艱難地從書上查閱手語符號,現學現用。
宣恪此人,半分情面也不講,冉羽花了不少錢,宣恪才極其不情願托人幫他從隔壁塔北代購了這本通用手語教程。
“你。”冉羽翻了半天,艱難地比了個手勢。
卓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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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羽繼續低頭瘋狂翻書。
“不要。”冉羽繼續用手語交流。
“不要什麽?”卓璃煩了,一步步踱到冉羽的輪椅邊,居高臨下地瞪着他,催促道,“到底什麽事?快點說。”
冉羽腦門上都要出汗了,翻書的速度瘋狂加快,終于超常發揮比劃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你不要回去,你是多餘的。”
這話說得,卓璃不高興了,比劃着問候了一句:“您有病嗎?”
說罷,小姑娘轉身就走,被風拂動的紅色裙擺掃過冉羽的手背,短靴上的金屬小翅膀一步一搖。
“讓我查查,這句話的意思是……”冉羽扔下字典,把輪椅推出了漂移的速度,對着卓璃的背影吼道,“你回來,你給我回來,我讓你走了嗎?你、你不識好歹!”
直到夜色降臨,於夜弦也沒等到卓璃回家,倒是等到了一張夜不歸宿的小紙條,卓璃徹底不回來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時地利人和。”櫻桃活得像一只老貓,窩在宣恪的手心裏,被盤得十分迷醉,不時發出爽的感嘆,毫無外星生物的自尊,也毫無神棍的尊嚴。
“你把我家卓璃弄到哪裏去了?”於夜弦哭笑不得。
太拼了,這個地下情太拼了。
一切閑雜人等都被迫退避了。
“不是我。”宣恪否認,“不過她應該是安全的。”
於夜弦覺得總有一天,自己被宣恪賣了,還會幫宣恪數大鈔。
因為宣恪現在說什麽,他就會信什麽,便宜閨女兒卓璃,已經可以不要了。
於夜弦的小房子和寧緋的小別墅差別很大,他住在最熱鬧的居民區,靠近碼頭,房子歪歪斜斜地堆向天空的方向,而他租下的剛好是最上面的那一戶,還帶着一間小閣樓。
“為什麽選這裏?”宣恪跟在他的身後上了閣樓,閣樓上有一個扶梯,能攀上天窗直接到達樓頂。
“便宜啊。”
其實不是,於夜弦心道。
這一片算是丹夏的鬧市,很有生活氣息,他很喜歡。
他這時才忽然意識到,他的居所,看起來也像是個漂泊的旅者。
僅僅是路過丹夏,不打算在丹夏長住。在這一點上,他和宣恪倒是極其的相似。
於夜弦在外邊堪稱浪裏白條,在家卻是擺出了十足的老幹部畫風。他泡了一壺養生茶,舉着兩個大茶缸,茶缸上還印着“丹夏歡迎你”的字樣,就這麽把茶水送上了閣樓的樓頂。
“?”宣恪沒明白於夜弦的意思。
於夜弦慢條斯理地給宣恪捧了個大茶缸,指了指天上的星空:“來,看看星星,喝點茶去去火氣,追求一下靈魂的契合,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
宣恪擡了擡眼皮:“哦。”
“你們年輕人的戀愛,不就喜歡拉個手一起看個星星嗎?”於夜弦振振有詞。
仗着三歲的年齡差,於夜弦開始強詞奪理。
宣恪不理人了。
“圓圓,隔壁阿福特地來找你。”櫻桃茍在宣恪的手心道,“你就讓人家來看星星。”
不然呢,於夜弦翻了個白眼,不然太危險了,他不是第一次對宣恪産生不該有的想法了。
“欸,靈魂的契合都是虛的,靈與肉的結合才是真的。”櫻桃把他的飙車神曲又唱出了新的境界。
“就你話多。”於夜弦想捶宣恪手心裏的櫻桃,手卻穿過櫻桃的身體,直接落在了宣恪的手上。
櫻桃溜了,宣恪順勢抓住了於夜弦的手,一言不發,牽得死死的。
好在宣恪倒是沒多計較,說看星星就看星星,一點都沒提出異議,一副十分好說話的樣子。
於夜弦家的位置很高,坐在屋頂上能看到小半個島的風景,他們的頭頂是萬裏星河,碼頭邊,飛艇上的燈明明滅滅,燈光在星光中穿行,不得不說,即使是末世的夜晚,也美好得像一場夢境。
宣恪:“喜歡高處?”
“喜歡呀。”於夜弦樂呵呵道,“你不覺得嗎,越高的地方,越接近星空。”
星空才是希望,宣恪也說過,人類要往天上走,而不是想着還能再次回到地面。
“你說有一天,當飛艇能夠飛到足夠的高度,我們能脫離這個環境,找到新的居所嗎?”於夜弦抱着自己的大茶缸。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固步自封,自相殘殺。
承認戰争的錯誤,接納過去,才會向上看,看到未來。
他太渺小,卻難得能有一人,還與他心意相通。
“會的。”宣恪篤定地說。
於夜弦卻笑了:“你說我們有什麽資格聊這些,四島的未來,是我們兩個小角色能議論的嗎?”
他們是這個星球上微不足道的兩部分,渺小到不值一提的存在,只不過湊巧相遇而已,連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楚,又有什麽資格妄議這個世界的未來。
做夢還得有個限度。
“我們可以。”宣恪執着得很。
“吹吧你,一身少爺脾氣。”於夜弦一笑,用肩膀撞了撞身邊的宣恪,結果手裏失了力氣,大茶缸掉在了屋頂上,潑了一地的茶水,大茶缸咕隆咕隆地滾了下去,一路蹭出了一串清脆的響聲,咣當落在樓下人家的院子裏。
樓下的院子裏支了個金屬板,曬了數十條鹹魚。
於夜弦的缸就這麽砸在了樓下曬的鹹魚上,掉了一地的鹹魚,上面還蓋着茶葉。
於夜弦:“……”
宣恪:“……”
夜色掩蓋了兩人此時都有點慘不忍睹的神情。
“啊。”於夜弦有點遺憾,“那是我的丹夏入職紀念茶缸。”
限量刻字版,是他間諜生涯的開端,非常有紀念意義。
“噓。”宣恪趕緊讓他閉嘴。
“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往下扔茶缸。”樓下傳來了一個婆婆的罵聲,“現在人都壞透了。”
壞透了的於夜弦不敢發出聲音,捂着嘴偷笑,把頭埋在宣恪的肩膀上,肩膀微微顫動着。
此時此刻,他們身處市井中的一處屋頂上,他們與平凡的戀人幾乎毫無差別。
巨響打斷了於夜弦的笑聲,他擡起頭,看到了碼頭升起的火種與炸開的煙花,碼頭的方向有人點了焰火,照亮了丹夏島外半邊的天空。
“大戶人家啊。”於夜弦有點呆呆地看着騰空升起的煙花。
火樹銀花間,光雨飄落。
“大戶人家”就在碼頭邊,一臉怨氣。
卓璃坐在碼頭邊的欄杆上,擡頭去看天空中的焰火,一張俏麗的小臉被明滅的焰火映襯得失了幾分冷意。
“可貴了。”冉羽坐在輪椅上不住抱怨,“給我看,別眨眼睛,都是錢啊。”
小姑娘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笑了笑,躍下欄杆,一路沖他走過來。
“幹、幹什麽?”冉羽很不自然,頗為別扭道,“不是讓你別低頭嗎?”
低頭就看不到煙花了。
小姑娘笑得開心,飛快低下頭,在他的右頰上響亮地啵了一口。
少總督整個人都驚呆了。
“你還沒成年,不可以這麽做,於夜弦沒教訓過你嗎?他看起來就很不靠譜。”冉羽目光躲閃,“你們小姑娘要矜持一點,不然以後嫁不出去的。”
卓璃笑了笑,背後是夜空和銀花,半蹲下來與輪椅上的冉羽平視,兩手比劃了一句話,把自己的鬥篷扔在了冉羽的膝蓋上。
完事之後,小姑娘又一步步走回欄杆邊,坐回欄杆上,兩腿攀在欄杆上,稍稍仰頭,繼續欣賞碼頭邊正在燃放的“錢”。
冉羽連忙搬出自己的特質手語大辭典,回想着小姑娘剛才的動作,試圖明白卓璃傳達的意思。
十分鐘後,他明白了。
卓璃說的是——
“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
樓頂上,猝不及防蹭了一場煙花的於夜弦感覺占了天大的便宜,興高采烈拉着宣恪喜滋滋地聊煙花的形狀,天頂的星空,周圍的夜色,以及遠處的火樹銀花,讓他産生了一種錯覺,像是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或是他們兩個人擁有這整個世界。
不用再看星空,他已經感受到了那種靈魂的契合感。
宣恪半跪在屋頂上,一手擡起於夜弦的下巴,一邊低頭去吻他。
“你幹什麽?”於夜弦半真半假地推拒了一把。
“別浪費風景。”宣恪道,“是你說的,蹭的是別人的。”
這個時候的氛圍有些蠱惑人心,於夜弦試着去回應對方,慢慢順勢向後倒去。
破舊的屋頂,平凡的街道,還有遠處富貴人家放的煙花。
於夜弦感覺他們這個偷來的地下情,已經非常到位了,到位到他有點感動了,而且宣弟弟的手真的很不老實,一個勁兒地往他的衣服裏伸。
“怎麽哭了?”煙花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於夜弦頰邊的淚水。
怎麽哭了?
於夜弦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喜悅,也可能是因為貪心。
貪戀此刻,害怕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