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但他不可能在宣恪的面前承認自己的驚惶,于是他嘴硬道:“屋頂不平,硌得慌。”
宣恪半信半疑,手伸進於夜弦的外套口袋裏,摸到了一個圓形的小東西,他把它拿了出來。
“這是?還挺別致的。”於夜弦認出了他手上的東西,“是你在雲間海撿到的小石頭吧,閃閃發光的那個。”
這是當時宣恪撿來送他的那一個。
小石頭在夜空下看起來依舊亮晶晶的,於夜弦這才發現,這塊石頭的上面,還有三枚小雪花的圖案。
宣恪竟然在雲間海上,撿到了雪靳城的東西。
於夜弦把石頭攥緊掌心,就當這是他對家鄉唯一的念想。
丹夏的另一處碼頭邊,無數飛艇正在集結,彙聚成隊伍,陰雲遮蓋了一大片星空。邊瀾隐藏在碼頭的黑暗裏,默默地看着碼頭。
“都準備好了嗎?”一名軍官模樣的人道。
“好了。”士兵答道,“依照總督的命令,在天明前出發,準備開戰。”
軍官點頭:“這是密令,一定要嚴守秘密。”
“誰在那兒?”這隊人十分謹慎,不經确認直接用裝了消音器的槍對岸邊進行了掃射,岸邊悄無聲息,士兵沒有聽見任何異樣。
“是貓吧,或者耗子之類的東西。”軍官道,“別浪費子彈了,準備出發,越早越好。”
夜色中,邊瀾隐去身形,飛快離開了碼頭。
外城住宅區的屋頂上,於夜弦手裏的小石頭裏,忽然迸射出一道光線,遙遙地指向了遠處的天空。
櫻桃被吓了一跳:“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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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被射出之後,閃閃發光的小石頭又黯淡了下來,像是失去了不少光澤。
“那是什麽?”於夜弦指着那道光線消失的地方。
宣恪搖了搖頭,顯然也不知道。
“我去瞅瞅,你們繼續。”櫻桃顯然是很好奇的,于是一個光球追着那道光消失的方向,一個勁地沒入了雲層中,消失不見了。
沒有人注意到櫻桃的動靜。
這麽個小插曲顯然不能阻止屋頂這兩人趁機偷情,宣恪拖着於夜弦一路下了扶梯,把於夜弦扯到了閣樓的窗邊,一把掀翻在閣樓的地板上。
“你……”閣樓裏沒有燈,只有窗外的焰火,映照出了於夜弦對面宣恪的臉,“力氣還挺大。”
於夜弦覺得腰疼。
“噓。”宣恪把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噤聲。
櫻桃不在,窄小的閣樓裏還有一股淡淡的塵土味,夜晚清新的空氣從窗口的小縫隙裏鑽進閣樓,混在塵土味的空氣中,寧靜中,於夜弦近乎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這讓他倆之間那種原本就暧昧的氛圍再度擴散開來。
暧昧這種東西,哪有試試就停下的。
“你是狐貍精嗎?”於夜弦不服,氣呼呼地說。
宣恪不為所動:“你是。”
所以於夜弦魂不守舍,好不容易回魂的時候,感覺到宣恪在抽他的腰帶。
“等等。”於夜弦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水光,他幾乎用了所有僅存的理智按捺住自己,艱難道,“你再給我一段時間,我就給你答複,好嗎?”
完成在丹夏最後的任務,他就給宣恪答複。
這一次,換他來告白。
就算到那個時候宣恪不再像現在這般喜歡他,他也要表露心聲,然後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宣恪。
他的時間和生命,為牧南付出了太多,如果往後還有剩餘,那就都留給宣恪——
如果宣恪,還要的話。
“好。”宣恪想也沒想就應聲答應了。
於夜弦:“……”
於夜弦:“那你為什麽還在扯我的衣服!”
心口不一的水準太高了吧。
“哥哥一直拖着我。”宣恪停頓。
於夜弦愧疚了,宣恪說的的确沒錯。
他要是個普通人,面對這樣的宣恪,早就淪陷了。
可他偏偏不是。
他一愧疚,宣恪說什麽他都會答應,宣恪顯然是抓住了這一點,於夜弦心裏清楚,卻無可反駁。
“我收點利息,可以嗎?”宣恪的聲音像平時那般不帶什麽感情,卻像是足以在於夜弦的全身燃起大火。
宣恪又道:“我不碰你,我等你自己要我。”
於夜弦:“……”
騙子。
宣恪開始洗腦:“我們其實什麽都沒做過,我總覺得我們還停留在友情階段。”
於夜弦:“……”
信你個鬼。
你們家友情路子這麽野嗎。
“你不碰我,那你現在又想做什麽?”於夜弦的聲音有點打顫,畢竟慌得一批。
“就像之前那樣。”宣恪繼續拐騙,“可以嗎?”
於夜弦目光躲閃:“之前怎樣啊,我不記得了。”
裝傻,誰不會啊。
宣恪:“雲間海。”
然後他強行扯出了於夜弦藏到身後的手,氣勢洶洶。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於夜弦憑本事撩出的情債,債主沒等到還錢,終于又要開始收利息了。
宣債主半天沒等到於夜弦的回複,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不滿地催促道:“哥。”
債主總在要債的時候表現得格外幼稚,騙人的那一套練得爐火純青。
於夜弦好不容易拎起來的理智終于又崩了,教訓道:“你能別總在這種時候叫我哥哥嗎,而且你這是複讀,是沒有靈魂的叫法。”
“知道了。”宣恪得逞,“我也幫你吧。”
宣處長公平公正,主張互相幫助。
“不用不用。”於夜弦欲哭無淚。
“我不傷害你。”
於夜弦拒絕三連:“不用不用真不用。”
拒絕無效。
“……”
“!!!”
丹夏局勢像一片迷霧,碼頭邊,無數深灰色的飛艇在夜色中悄然起飛,天色陰沉,雲間海邊的焰火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緊接着就是大雨傾盆。
邊瀾從燈塔邊艱難起身,捂着腰間的槍傷,一步步向外城走去。
寧緋的小別墅裏點着溫暖的橘色汽燈,燈光映照在桌上提前給自家媳婦泡好的花茶上,桌邊卻沒人,床鋪上的被子和床單都整整齊齊。地板上,寧緋抱着桌子腿睡得正香,桌子腿上還有個兩個模糊不清的牙印。
通往碼頭的坡道上,卓璃把鬥篷劈頭蓋臉地蓋在了冉羽的頭上,趁着冉羽還在發楞,一腳把輪椅揣向坡道下方,揣出了漂移的速度,小姑娘不顧冉羽的大呼小叫,跟在後邊跑得歡快,長發和裙擺被雨水浸得濕透,短靴上的金屬小翅膀在雨夜中閃閃發光。
一群衛兵面露驚恐,跟在兩人身後狂追。
所有人的命運都在這片迷霧中搖擺不定,偏偏在市井街道的一間閣樓深處,有兩人抓住了暴風雨前最後的安寧時光。
雨水打在閣樓破舊的窗臺上,碎成雨花,打濕了屋內人的衣服,沾到了屋內人的發梢上,再彙聚成水珠,與頰邊的汗水融為一體,滴落在深灰色的地板上,在凹凸不平的劣質地板上積出了一個小水窪。
於夜弦是不可能安分的,于是他單方面開始吵架。
“你放手。”於夜弦惱羞成怒,伸手去推宣恪,“別管我。”
推不動。
也不太敢推。
“不放。”宣恪說,“是你自己招惹我的。”
“而且,你連……都接受不了,以後怎麽辦。”
“不喜歡嗎?”
“宣阿福,你閉嘴。”於夜弦一把揪住宣恪的衣領,攢了一肚子的火氣,“你也就這個時候話多,你平時怎麽不多說幾句呢,啊?”
宣恪:“哦。”
宣恪:“沒必要的時候,我從不多說。”
強詞奪理。
於夜弦氣笑了:“那你現在挺有必要?”
“有。”宣恪想了想,“因為你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有必要。”
“你還真是……”於夜弦總結,“不開口是樁子,開口就是狐貍胚子。”
宣恪:“過獎。”
於夜弦拼命給自己轉移注意力,換成了人身攻擊:“你活爛,這不公平。”
勞動時間不對等,圓圓要鬧了。
宣恪若有所思:“我覺得還好吧。”
於夜弦:“……”
這句人身攻擊将成為他今晚和今後最後悔的一件事。
總之,這個晚上過後,於夜弦于百忙之中抽空把頭發剪短了好一截,用寧緋的話說,那就是一個一點都不騷氣的中規中矩的長度,畢竟他再也不想看到發帶了。
而且他覺得自己有好幾天,大概都是要躲着宣恪走的。
暴雨後的清晨,寧緋從地板上爬起來,看了看桌上未被動過的花茶,有點晃神。
他剛打開窗,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從枕頭下面翻出了槍,藏在自己的身後推開了門。
雨後清晨的陽光裏,少女坐在牆角,垂着頭,不知生死,腰間還有斑駁的血跡。
寧緋手裏的槍落在了地上,傻眼了。
組織分配的媳婦,還沒捂熱,不會要沒了吧。
他看着四下無人,把邊瀾辦拖半抱地帶回了室內,寧緋平日裏以為是高跟鞋的緣故,這時才發現,邊瀾比他是要高出一些的,而且人家也不穿高跟鞋。
而且,好重啊,不像是個少女應該有的體重。
這說明媳婦的質量比較高,組織沒有偷工減料,給了個實心的媳婦,寧緋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寧緋抱個人把自己抱得氣喘籲籲,開始懷疑自己間諜做久了,體質是不是有所下降。他搖搖頭,把自己這些多餘的想法驅趕出去,在最快的時間裏,沖洗去門邊地上的血跡,關好了門窗。
“瀾瀾。”寧緋小聲呼喚。
兩人名義上的關系尤為親密,但寧緋總覺得自己對這位同行還不夠了解。
邊瀾昨夜不知去了什麽地方,腰間有一道槍傷,血把湖藍色的長裙都染紅了一大片。寧緋盡快平靜心緒,按住自己顫抖的手,道了聲得罪,用醫用剪刀剪開了邊瀾腰際的裙子。
寧緋微微一怔,在他的指尖下,觸碰到的肌膚,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柔軟。
但他無暇顧及這些。
“別……不用管我。”邊瀾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寧緋的手。
“可是你的傷。”寧緋不解。
他滿心都是邊瀾的傷,以至于忽略了一點,邊瀾此刻說話的聲音,聽起來真的不太少女。
“我自己來,只是槍傷。”邊瀾撐着床邊坐起,接過寧緋手中的藥箱,“去找翠雀。”
“啊?”寧緋沒反應過來,一張娃娃臉上都是迷茫。
這迷茫短暫地逗笑了邊瀾,于是少女在裙子上擦了擦指尖上的血,捏了捏寧緋的臉,重複道:“快去找翠雀,要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