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終于找好了舒服的姿勢,於夜弦皺着的眉終于舒緩開來,嘴角也帶上了淺淺的弧度。
他的手臂就擺在宣恪的眼前,宣恪一低頭,就看見了他手臂上的新傷。
宣恪的神色明顯怔了一瞬。
宣恪把於夜弦的手,從自己的腿上拎起來,替他拆了那綁得亂糟糟的繃帶,給他重新包紮,按照慣例,用繃帶紮了個小蝴蝶結。
“宣恪……”於夜弦喚了一聲。
宣恪以為他醒了:“怎麽了?”
“臭弟弟。”於夜弦說了句夢話,接着睡。
膽子是真的很大。
櫻桃:“……”
宣恪:“……”
宣櫻桃:“爹啊,您別和他計較,他不在您面前的時候罵得更厲害。”
宣恪真的好善良,不然於夜弦絕對活不到今天。
宣恪借此機會,把於夜弦半抱到牆邊,給他蓋了件外套。
“櫻桃,看着他,我去殘骸裏看看,有事及時通知我。”宣恪對櫻桃說。
“得嘞,您放心去。”櫻桃晃悠悠地落下來,知道宣恪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用光軌在空中給宣恪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或許是找到了一丁點安全感,於夜弦夢見了自己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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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地面還沒被地火吞噬,四島還未升入天空,他的父母很忙,幾乎見不到人,他就寄住在舒沁的家裏,每天跟在舒家小姐姐的身後,逢人就樂。
他們的國度叫雪靳,他的父母,幾乎把最好的時間都獻給了雪靳的天行島,然而他們卻和第四座天行島一起消失了,再也沒出現在於夜弦的面前。
作為救命稻草的天行島丢失,雪靳城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漸漸失了蹤跡。
舒沁帶着他,一路來到了牧南,舒沁嫁給了A區的領袖,希望有一日能借助牧南的力量,找回失去的雪靳城天行島。
他的名字,記錄的是他父母的初見,據說那時在閣樓上中,月色恰好抹在了豎琴的琴弦上,舒沁說過,他的名字裏藏着名為喜歡的心意。
可惜於夜弦活了這麽多年,還是不懂什麽是喜歡,所作所為,要麽身不由己,要麽随性而為。
他夢見當年他爸媽說要出遠門的時候,兩人站在飛艇上沖他揮手。
小時候的於夜弦在草地上一路邊哭邊追着飛艇奔跑,舒沁在後邊跟着追他。
“爸,零花錢多給點兒吧,一個月不夠花啊!”沒追上飛艇的於夜弦趴在草地上一邊耍賴打滾一邊爆哭,“媽!零花錢它不夠啊!”
於夜弦把自己給哭醒了。
“夢見什麽了,哭這麽慘?”耳邊傳來了櫻桃憨厚的聲音。
於夜弦:“……”不能說不能說,這個太丢人了。
他小的時候,時常把糖當飯吃,為了防止他長蛀牙,家裏時常克扣他的零花錢。
他在一陣香味中醒來的,由于蒙着眼睛,睜眼依舊是熟悉的黑暗,同時他聽到了生火的噼啪聲。
“阿福?”於夜弦坐起身,“你在嗎?”
“是我。”宣恪把他扶起來,在於夜弦的手上塞了一個小水果罐頭。
兩人自從墜入雲間海後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於夜弦接過水果罐頭,聞到了黃桃的甜香。
“哪兒來的?”於夜弦問。
宣恪走過來,将一把小勺子塞進於夜弦的右手中,捏了捏於夜弦的手指,幫他把勺子握好。
“我去了附近的飛艇殘骸,在那裏找到的。”他找遍了附近的殘骸,只在灰塵的深處發現了這麽一只小小的罐頭,罐頭的鐵皮殼子上印着三枚雪花。
見於夜弦捧着罐頭沒動,宣恪又道:“可以吃,沒過保質期。”
櫻桃飛到了罐頭的邊緣:“讓我康康,讓我康康,我也想吃。”
於夜弦依舊沒動,用小勺子敲了敲罐頭的邊緣,敲出了清脆的響聲:“那你呢?”
“我……”宣恪說,“剛才你睡着的時候就已經吃過東西了。”
於夜弦笑了笑,敲了敲小罐頭,沒再說什麽。
罐頭的汁水涼涼的,黃桃很甜,於夜弦将近二十四小時沒吃過任何東西,加上失血,嗓子裏一直火燒火燎地,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啞,宣恪帶回來的罐頭,讓他舒服了很多。
“真羨慕。”於夜弦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說。
櫻桃湊過去:“讓我舔舔蓋兒吧。”
“羨慕什麽?”宣恪坐在火堆邊,看着對面的於夜弦,火光搖曳着,明暗不定間讓兩人臉上的神色都變得很溫和。
“羨慕被你照顧的人。”於夜弦酸了,“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會照顧人。”
這麽好的宣恪,為什麽他不能擁有一個,偏偏還是別人家的。
“哎,我說。”於夜弦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地面,示意宣恪坐過來,“阿福啊,你讨厭我嗎?”
他捧着吃完的罐頭盒子,用小勺子敲出了清脆的聲音。
沒吃到黃桃的櫻桃沒精打采地趴在宣恪的頭頂上,有氣無力的唱着於夜弦聽不懂的歌。
宣恪掰開於夜弦的手指,把小勺子和罐頭拿走,成功阻止了擾人的聲音:“不讨厭。”
“不讨厭那你之前還關我禁閉。”於夜弦不服氣,“這麽公事公辦啊,宣處長?”
宣恪沒否認,於夜弦反正也是沒話找話,絲毫沒有計較。
於夜弦望着搖曳的火光,有點出神:“如果你不讨厭的話……”
你喜歡我嗎。
於夜弦把話收了回去。
因為宣恪再一次掰開了他的手指,把一個冰涼的東西塞進了他的手心。
“這是什麽?”於夜弦看不見,只覺得手裏的東西,像是一塊冰涼的,圓形的石頭。
“像是個石頭。”櫻桃打了個哈欠。
“在那邊的殘骸中撿的。”宣恪解釋道。
荒蕪的雲間海上,他找到了一處飛艇的殘骸,飛艇像是墜落了很久,連碎片上都落着厚厚的一層塵埃,唯獨這顆石頭,在殘骸中閃閃發光,像個吉兆。
“沒什麽意義的小東西。”送你。
“為什麽要給我?”於夜弦樂了,以前怎麽也想不到,到了雲間海這種死地方,還能收到宣恪送給自己的禮物,雖然這是宣恪撿來的,是別人不要的,但他還是有種近乎膨脹的滿足感。
畢竟是宣處長送的禮物,多稀罕啊,宣恪這種宛如沒感情的外星生物的人,竟然還會送禮物,於夜弦覺得可以拿去恐吓寧緋。
初吻換個小禮物,不虧,而且宣恪根本就不知道。
宣恪遲疑了一下,這才道:“你好像很喜歡這些閃閃發光的小東西。”
沒什麽意義的小東西,此時的於夜弦也看不見,但不知為什麽,看見的第一瞬間,宣恪就想把它帶回來送給於夜弦。
帶着藍色碎鑽的小胸針,金光閃閃的金屬鏈眼鏡框,還有閃閃發光的宣櫻桃同學。
“對,他喜歡。”櫻桃插嘴,“所有能裝逼的東西,他都喜歡。”
“宣處長,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我是那種膚淺的人嗎?”雖是這麽說着,於夜弦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得意,攥緊了自己的手,牢牢地攥着宣恪撿來的小石頭。
飛艇墜落在這裏,所有人都屍骨無存,唯獨一顆華而不實的石頭留存了下來,被找食物的宣恪發現,撿回來哄於夜弦開心。
宣恪也沒說哄,可於夜弦就是開心。
于是得了便宜必須賣乖的某個人,毫無征兆地嘆了口氣。
“怎麽了?”宣恪轉頭。
“我感覺你有點虧。”於夜弦道,“你看我倆要是走不出這片雲間海,你就要和我一起葬身雲間海了。”
他自己就算了,原本就是隔壁國的間諜,官場對他來說,不過是竊取信息的手段,可宣恪不一樣,宣恪比他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不可能永遠只是情報處的處長,他會一步步走上去,走進丹夏的政治核心。
宣恪虧了。
他是這麽想着,嘴上卻道:“你看你年紀輕輕的,沒能找個合适的對象共生死,反倒要和我這個不靠譜的綁在一起,你說你……”
於夜弦:“……”
宣恪已經不是從前的宣恪了,他逐漸熟練,凡是從於夜弦嘴裏聽見不愛聽的,直接上手捂嘴。
於夜弦也不敢咬了,怕惹毛了宣恪,對方在雲間海上還能教訓他。
最主要的,是他自己現在對宣恪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怕咬出事。
“還說嗎?”宣恪問,“還說就不放開。”
於夜弦用力搖搖頭,表達了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決心。
宣恪放開手,有點意外於夜弦這次沒咬人。
“你長大了。”於夜弦感慨,“可以欺負哥哥了。”
他沒有看見宣恪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光。
“說點你愛聽的吧。”於夜弦妥協了,“來,櫻桃打個光,阿福給我撿個尖銳的碎片來。”
宣恪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麽壞主意,不過還是照做了,在地上找到了於夜弦要的碎片,把鈍的一面送到了於夜弦的手中。
於夜弦握着碎片轉身,在身後倒扣的飛艇外殼上試着劃了一道。
他當着宣恪的面,在牆上刻下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阿福。
“怎麽樣,留下點我們存在過的痕跡。”於夜弦用肩膀撞了撞宣恪,“就算沒能走出去,後面或許有人知道,有人在這種荒蕪的地方存活過一段時間,這也是值得吹的經歷啊。”
“挺好。”宣恪接過於夜弦手中的鐵片,對空中漂浮着的櫻桃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宣恪一筆一劃,工整地在飛艇外殼上與阿福二字平行的地方刻下了兩個字——
圓圓。
櫻桃又在空中給宣恪比了個心。
“你刻了什麽?”於夜弦好奇,同時有點小興奮,畢竟宣恪難得能搭理他,還陪他一起玩。
“於夜弦。”宣恪說。
“禮尚往來,不錯不錯,宣處長很上道。”於夜弦點頭,就是隐隐感覺他名字的筆畫好像不止那麽點兒。
“帶我帶我。”櫻桃興奮地蹦跶,“我也想名垂千古。”
“你來吧。”於夜弦戳了戳宣恪,“宣櫻桃讓你帶上它。”
于是宣恪鄭重地點點頭,在兩個名字的後面,畫了個小小的櫻桃,在櫻桃上寫了一個“宣”字。
能不能名垂千古不知道,於夜弦覺得現在還挺讓人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