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於夜弦愣了。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自己能好好活到去愛一個人以及有人來愛的那個時候。
宣恪簡單的兩個字,幾乎讓他啞口無言。
喜歡什麽樣的姑娘,他心裏着實沒什麽想法,但若是問喜歡什麽樣的人,他心底裏倒是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轉瞬就被壓到了意識的最深處。
宣恪都給了答案,他不說話,就顯得太小氣了。
宣恪一直沒再說話,顯然是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於夜弦含糊道:“我沒什麽要求,好看就行。”
說完他就後悔了,剛才還嘲笑宣恪大衆審美,他就緊接着來了個直男審美。
沒有原則,沒有水準,與芸芸衆生的追求,半分區別都沒有。
五十步笑百步。
然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宣恪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差了。
宣恪伸出右手,在於夜弦的眼前輕輕晃了晃,确定於夜弦無法看見自己後,做了個虛敲於夜弦腦袋的動作聊以洩憤。
這一切,於夜弦都沒有看見,只感到一縷微風從自己的頰邊輕輕略過,他微微擡起頭,面向宣恪所在的方向,還以為是荒蕪的雲間海上,起了一縷微風。
於夜弦換了個話題,繼續胡扯:“宣處長,以後娶了你喜歡的那個腰細腿長的小姑娘,打算怎麽好好待人家啊?”
“辭職,回家。”宣恪說。
“你的家,難道不就在丹夏嗎?”於夜弦笑了,“說得好像在很遠的地方一樣,你是不是忘了,地面上的家,我們所有人都已經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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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恪搖了搖頭。
“要是我有了喜歡的人,必然把我的一切都給他。”於夜弦感受着灑在臉上的陽光,懶洋洋地說,“有求必應的那種。”
氣氛轉為和諧,男人之間的話題又繼續了下去。
“那他要什麽我都給他。”宣恪一板一眼地說。
這是在比怎麽疼人了。
於夜弦第一次聽他如此認真的語氣,有些意外,但還是習慣性地嗆了宣恪一句:“什麽都願意給?野心不小啊,弟弟,讓你給座天行島你能給出來嗎?”
“能。”
耳邊傳來了宣恪的聲音。
於夜弦:“???”
於夜弦:“吹吧你,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有這毛病。”
不好了,跟他在一起呆久了,丹夏的棟梁之才宣恪漸漸都沒個正經樣子了,於夜弦竟然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愧疚。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着導航飄來了~”
他們說話的間隙,櫻桃已經在雲間海的上空飛了一圈,重新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看見燈塔了嗎?”宣恪問。
櫻桃用極快的速度畫了個箭頭,指向某個方向:“那裏。”
“先出發吧,等到天黑以後,我們再确認一次方向。”宣恪說。
櫻桃在前方引路,宣恪帶着於夜弦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金屬管道,向丹夏天行島的方向走去。
於夜弦發現,宣恪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他會提醒他腳下的障礙,也會間歇停下來讓他休息。
“你可真是個大好人。”於夜弦裝盲人裝得不亦樂乎,第二十次向宣恪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宣恪一開始還會給他點回應,到後邊已經開始自動屏蔽他誇人的聲音。
在茫茫的雲間海中找路,是一件可怖的事情,雲霧缭繞間,幾乎看不到遠處的景致,很容易讓人産生在原地踏步的錯覺。
於夜弦蒙着眼睛,看不到這些,安心跟着宣恪往前走,宣恪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此時的喜怒,只是越來越絞緊手上那根牽着於夜弦的繃帶。
好在這趟旅途中,有個人的嘴始終沒停過——
“宣恪宣恪?”
“宣阿福?”
“弟弟?”
“臭弟弟?”
宣恪深呼吸:“幹什麽?”
“打個商量。”於夜弦指了指停在宣恪頭頂的櫻桃,“我家櫻桃賣給你要不要,以後就叫宣櫻桃了。”
大概是周圍的環境太過詭異,宣恪在沉默了半秒後,奇跡般地接上了於夜弦的話:“怎麽賣的?”
“怎麽賣啊。”於夜弦有點糾結,“要不論斤稱?可是櫻桃沒有重量,它就是個大點兒的螢火蟲。”
“它和螢火蟲,不太一樣。”櫻桃乖乖落在了宣恪的手背上,宣恪從未摸到過它的實體,那就是一團虛無缥缈的光。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大螢火蟲。”櫻桃得意洋洋道,“我是來自于星球之外的流離者,我的用途可大了。”
宣恪感受到櫻桃忽明忽暗的光,問道:“它在說什麽?”
於夜弦揉揉眼睛:“它說它就是大螢火蟲,品種比較獨特罷了。”
櫻桃:“……”
“螢火蟲有我這麽多功能嗎?”櫻桃叔叔生氣了。
“螢火蟲能照明,你也能。”於夜弦邏輯滿分,“所以你也是螢火蟲。”
宣恪:“……”不想買了。
“我還能預知未來的,只是現在還不可以,總有一天,我宣櫻桃要讓你刮目相看。”櫻桃小聲哔哔,它說不過於夜弦,只能氣呼呼地趴回了宣恪的頭頂。
櫻桃沒忘了指路,在空中劃出一道雪亮的箭頭,宣恪帶着於夜弦,繼續向白茫茫的霧氣中行走。
於夜弦不知道自己跟着宣恪後面走了多久,直到他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下雨了。
地面變得濕滑,宣恪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
黑色管道的表面堆積着一層厚厚的泥土,泥土沾水後格外濕滑,行人若是一不小心,就會墜落進深淵。
荒原中兩人都沒有雨傘,很快全身的衣服都被大雨淋得濕透了。
“我們要找地方避雨嗎?”於夜弦問。
話音未落,他聽到了櫻桃的一句低罵,與此同時,他們的頭頂傳來了怪鳥的嘯鳴聲。
大雨剛至,怪鳥的捕食竟是在此刻開始了。
巧了,幾種死法湊一起了。
“你說我倆誰的味道比較好?”於夜弦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對這只鳥來說,宣恪應該比自己好吃,畢竟宣恪年紀小一些,肉質鮮嫩。
“大哥,能把我倆一起吞了嗎?”於夜弦擡頭沖怪鳥喊話,“這樣我倆還能做個伴,死後還有個人跟我吵架,賺了。”
“別貧了,快進去。”宣恪把他推進了一個什麽物體中,於夜弦覺得像是飛艇的外殼,他跺跺腳,踩到了堅實的地面。
“那你呢?”他回頭問。
宣恪已經走遠了。
遇事絲毫不猶豫直接上,是宣恪平日裏的風格,可這一次,比以往來得要更為兇險。
怪鳥發出了一聲慘叫,顯然是宣恪對它動了手。
飛禽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兩人的身上都沒有槍,於夜弦不知道宣恪打算怎麽對付這只怪鳥,他伸手,想要摘下蒙着眼睛的繃帶。
暴露身份也好,天生藍色的眼睛被看見也好, 被宣恪親手殺死也好,他都不在乎了。
此時此刻,他只想站在宣恪的身邊,和他一起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
他的手放在腦後,嘗試着解下繃帶,宣恪不知從什麽地方撲過來,把他推倒在地面上,兩手幫他捂住了耳朵,再往後就是爆炸引起的轟鳴和四處飛舞的碎片。
“宣恪,你他媽,為什麽參加個年夜宴,身上會帶這種殺傷性武器……”
於夜弦的話淹沒在爆炸的聲浪中,雲間海上燃起了火光,很快又歸于沉寂。
於夜弦是最先醒過來的,頭痛欲裂的感覺下,他伸手扯掉了眼前的繃帶,發現自己身處于一個倒扣的飛艇船艙內,外面的雨還沒停,沖刷了先前爆炸留下來的痕跡。
胸口有些悶悶的,於夜弦看到了壓在自己身上的宣恪。
“宣恪?”於夜弦輕輕拍了拍宣恪的後背,試着叫醒他。
宣恪沒有任何的回應。
於夜弦艱難地坐起身,把宣恪扶到一邊坐下,手不小心碰到宣恪的脖頸,被宣恪的體溫吓了一跳,這才驚覺宣恪發了高燒。
於夜弦愣了愣,兩手不自知緩緩下移,放在宣恪的背後,像是想把人牢牢地扣在自己的身邊。
他就這麽安靜地抱了一小會對方,才有些遲疑地松開了手。
雨聲淅瀝,於夜弦混沌的腦海逐漸有些清明起來。
他承認自己着實有些不知所措了。
直到這個時候,於夜弦才發現自己這段時間裏,不知不覺中對宣恪形成的依賴,這種感覺在宣恪受傷後攀升到了頂點,讓他的內心深處在恐懼着什麽。
“對不起。”他無聲地道歉。
對不起,因為顧及間諜和雪靳皇族的身份,拖累你了。
兩人的衣服都是濕的,於夜弦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有些手忙腳亂地幫宣恪脫掉了濕透了的上衣,宣恪的腰間還纏着繃帶,之前的傷還沒好全。
在宣恪的後背上,還有一處致命傷,是怪鳥的爪子撕扯造成的,怵目驚心,於夜弦這才發現,宣恪的傷要比自己的重很多。
於夜弦解開了宣恪腰間的繃帶,繃帶已經被血染紅了,血珠在繃帶上一點點沁開,像是末世雲間海上瘋狂生長的野花。
他隐約看見宣恪的側腰上,好像有一處紋身,那個圖案,看起來像是一株植物。
有些眼熟,但於夜弦一時想不起來它的名字。
宣恪這樣嚴謹到可怕的人,也會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紋身嗎?
那應該是一株有特殊意義的植物吧。
“他還會醒嗎?”於夜弦問櫻桃。
“說實話,我不知道。”櫻桃落在了宣恪的發頂,瞥見了於夜弦的動作,大聲阻止道,“圓圓,你想做什麽。”
於圓圓從地上撿起了一片尖銳的金屬,用衣擺擦了擦,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劃了下去:“不是說我們這一族的血可以加快傷口愈合的速度嗎,我就試試,剛好驗證一下。”
“你确定?”櫻桃問,“值得嗎?”
於夜弦滿不在乎:“死馬當活馬醫吧,傳得神乎其神的,就當試試效果吧,有什麽值得不值得的。”
“若是沒用呢?”櫻桃不忍心。
“那也沒什麽。”於夜弦心理素質好,毫無壓力,“那就一起死在雲間海吧。”
風景甚好,也不孤單。
對他的間諜生涯來說,已經算是很好的結局了。
於夜弦搖搖頭,低頭将腕上的血含入口中,輕輕扶正了宣恪的身體,吻上了宣恪的唇,把口中的血一點點喂給宣恪,他的動作很輕,像是在親吻,努力撬開對方的唇舌,把血喂給對方。
幾乎沒人會喜歡血的味道,宣恪在昏迷中也皺緊了眉頭,搭在於夜弦手腕上的手慢慢收緊,按得於夜弦生疼。
於夜弦卻沒有停下動作,怕是傳聞中的效果不好,他喂了很多次,直到自己的臉色更加蒼白。
“弟弟,這次你算是把我榨幹了啊。”於夜弦擡袖擦去宣恪唇邊溢出的血,把宣恪扶回原處。
“你賺了。”
“這是你哥我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