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郁良越把他推進了一間辦公室內,解開他身上的手铐,退了出去。
於夜弦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疼的手腕,把眼前的辦公室上下打量了一遍,三年沒來了,這金碧輝煌的風格倒是一點都沒變。
他随手抽了個凳子,在辦公桌的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圓圓,讓姐姐看看你。”熟悉的女聲在於夜弦的身後響起,穿着白色長裙的舒沁站在於夜弦的身側。
“總督夫人好。”於夜弦敷衍地行了個禮,半點沒有尊敬的意思。
聽到他的稱呼,舒沁的臉色蒼白了一瞬,随即又換上了笑容。
“不用寒暄。”於夜弦說,“有事說事,要不是飛艇出了故障,你也只能在明天的談判桌上見我。”
舒沁的眼神躲閃:“圓圓,你不能怨我,總有一天,當丹夏的駐軍從牧南的土地上撤走,你會重新成為牧南的國民,你是我們所有人的英雄,到時候……”
“得了吧夫人,我個沒人疼沒人愛的當什麽英雄。”於夜弦打斷了她的話,“間諜能有個什麽下場,我自己心裏清楚得很,別把你那套政客的洗腦方法用在我身上,我不後悔,我是自己願意去的。”
他餘光瞥見了桌上銀質的小碗和放在一邊的匕首,臉上諷刺的笑容更深。
“夫人,別鋪墊了,有什麽訴求我們直接說,明天就要開戰了,趁早放我回去,我對A區大概還有用。”
“我為牧南A區而戰,不是為你而戰。”
牧南A區的總督主和,原本就不敢對丹夏的人随意動手,如今聽說了冉羽是丹夏的少總督,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幾人從監獄裏放了出去,準備立即簽丹夏那邊主動提出的和平條約。
當天於夜弦和宣恪就搬出了牧南的監獄,住上了給他們特批的臨時住宿。
可能是之前占的口頭便宜有點多,於夜弦從辦公室裏出來時,剛好又遇上了宣恪,宣恪看他的目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於夜弦哼着歌,推開了自己的房間門,看到了坐在床邊的宣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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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錯了?”於夜弦吓了一跳。
宣恪一把關了門,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怎麽了?”
於夜弦的手腕上,有一道刀傷,傷口看着有些吓人,連袖口上都沾着血。
他從剛才開始,就把左手一直縮在袖子裏,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看,誰也不會發現異樣。
“怎麽回事?”宣恪又問。
“沒事。”於夜弦收回了自己的手,“昨晚在飛艇上被彈片劃傷的。”
畢竟他是雪靳皇族的後人,傳得神乎其神,血比這年頭的熊貓還珍貴,多少能起點加速傷口愈合的作用,難得這次送上門了,他那鐵公雞一般的姐夫,怎麽可能願意不撈點兒備用。
但是這種事情,是不能給宣恪說的。
他移開視線,想繞開宣恪去開門,完全忘記了這裏應該是自己的房間。
宣恪一伸手,攔在了他的面前,甚至伸手落了個鎖扣,把門給鎖死了。
於夜弦這下有點意外了:“宣處長,你在做什麽?”
他忽然發現,宣恪是比他高一些的,當他們的距離太近時,他竟然就會顯得有些氣勢不足。
“於夜弦。”宣恪又叫了他的名字,“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沒心沒肺的。”
“你為什麽要用這種老氣沉沉的語氣來教訓我?”於夜弦不高興了。
他想把宣恪氣走的,這小孩最近真的有些反常,他現在有些頭疼,只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我怎麽就沒心沒肺了?”於夜弦不服。
宣恪的視線從他的臉上,一路下滑到他的手腕上。
於夜弦:“……”
哦,一不留神血順着手腕流下來了,滴答滴答地正在往地板上落呢。
不是很疼,但宣恪看起來很嫌棄他,這場面好像還挺有趣的,沒心沒肺的於副處不知道為什麽沒忍住笑出了聲。
沒心沒肺實錘了。
“哦,不礙事不礙事。”於夜弦趕緊道。
這下宣恪看他的眼神更吓人了。
於夜弦覺得可能是自己最近招惹宣恪過頭了,畢竟宣恪現在的心情看起來真的不是很好,為了防止又出現之前挨揍的慘劇,於夜弦決定乖乖閉嘴,看宣恪到底要做些什麽。
“彈片的傷和刀傷,我能分得清。”宣恪板着臉,從口袋裏抽出了一卷繃帶,把於夜弦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我沒把你當傻子。”於夜弦決定挽回一下自己的尊嚴。
“別動。”宣恪扯開繃帶。
“剛才被門劃的。”於夜弦換了個比較靠譜的解釋,“可能我記錯了,昨天彈片也劃了一下。”
他怕把血弄到宣恪的身上,抽了抽手腕,被宣恪一把按了回去。
“別亂動。”宣恪有點不滿他的動作,右手在他的左手心上輕輕抽了一把。
不疼,有點癢,於夜弦不動了,看着宣恪幫他處理傷口。
“出門旅游必備宣恪啊,你怎麽什麽都帶着。”於夜弦看着氛圍不太好,主動開口搭話,“怎麽就不是我家的呢。”
人好像總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奢求。
“這是常識。”宣恪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剪開繃帶,給於夜弦綁了個小蝴蝶結,生硬道,“你沒有常識。”
“我沒有我沒有。”於夜弦趕緊給順毛。
於夜弦看着手腕上那個精致的蝴蝶結,嘴角揚了揚,宣恪還挺有少女心。
“我又沒上過戰場,我哪兒來的這個常識。”於夜弦回嘴。
宣恪上過戰場嗎,於夜弦不知道。
“誰欺負你了?”宣恪問。
“沒誰啊。”於夜弦這才意識到,宣恪大概是誤會了,畢竟他這傷在剛才是沒有的。
“沒有嗎?”宣恪又問。
於夜弦心中一動:“有,你欺負我了。”
宣恪:“?”
“可不是嗎?”於夜弦又精神了,“你自己算算你都欺負我多少次了,在情報處,在內城醫院,還有在飛艇上。”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眼看着宣恪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於夜弦想了想,有些不舍地貢獻了自己兜裏的最後一顆水果糖,用沒有受傷的手遞給宣恪。
“拿去拿去。”於夜弦滿不在乎道,“就當我哄你了。”
差三歲果然有代溝,於夜弦越發覺得宣恪高深莫測。
太難哄了。
宣恪沒接,臉上的神情,似乎是更像胖揍於夜弦。
“不要算了。”兜裏沒糖了,這是最後一個,於夜弦有點舍不得。
下一刻,宣恪一把抓過了他手上的水果糖,站起來走出了房間,把房間門摔出了震天響。
接着就是於夜弦随之而來的吼聲:“官職高半個了不起啊,脾氣這麽大!”
“弦哥弦哥,什麽情況啊?”隔壁房間傳來了寧緋的聲音。
“沒你事。”於夜弦氣憤道。
他手心都被撓紅了,他又感受到了那種若有如無的癢,這次的感覺不僅是手心,他整個人都仿佛被這種缥缈的感覺給包圍了。
“想什麽呢。”於夜弦從櫃子上抓了個鏡子,指着鏡子裏的人自言自語,“那是別人家的,我勸你收收心,圓圓,雞籠警告。”
A區的任務是總督指給於夜弦和寧緋的,所以下午去了假條約簽約現場的,只有於夜弦和寧緋兩人。
“你的臉怎麽了?”於夜弦看着郁良越青黑的右眼圈,隔空用口型問,“誰揍你了?”
郁良越特別悲憤:“你還說你們沒關系。”
於夜弦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不過郁良越的表情效果很好,與在場所有A區人士的表情十分一致,把於夜弦和寧緋兩個人暴露在憤怒的核心。
於夜弦先前發出的情報已經成功傳遞到了A區,備戰工作已經做好,所有人都知道這份空文是丹夏做給塔北看的表面工作。
偏偏他們還不能扣下這些人,不能給丹夏再制造開戰的理由。
因此,代表丹夏來的寧緋和於夜弦就成了衆矢之的。
於夜弦骨子裏原本就是那種不把旁人放在眼裏的輕蔑樣,他往那兒一站,再戴上花裏胡哨的金邊眼鏡,整個人都散發着讓人牙酸的裝逼氣息。
寧緋收獲了有史以來最多的白眼和低聲謾罵,有點神志不清地跟着於夜弦走出了會場。
“弦哥你心态也太好了吧,那群人看我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們挫骨揚灰。”寧緋後怕。
“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於夜弦瞥見左手腕上少女心滿滿的蝴蝶結,心情也沒那麽糟糕了,“緋緋,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
很久以前,他就接到了潛入丹夏的任務,他見識過丹夏對牧南的戰争,見識過無數慘烈的畫面,剛剛潛入丹夏的時候,他也希望有朝一日牧南能打回去,而他的身份能重見天日。
在他只有十八歲的時候,他幻想過他凱旋歸來的那一天,整個牧南的人民夾道歡迎,有人能記住他,把他的努力載入史冊。
可那麽多的情報傳遞了回去,A區還是在被動地抵抗,沒有半點打回去的意思,他姐夫就是個軟蛋,於夜弦心裏清楚,但也沒什麽辦法。
見過太多同行的末路,舒沁給他編的那些願景,他已經不信了。
時間久了,收到的誤解和謾罵越來越多,僅憑他一人無法推動戰争的局面,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是像這次這樣,傳遞戰争的消息,讓戰線附近的居民提前撤離。
有的人大概一輩子都要生活在暗處,見不得光,他早就看開了。
也不一定,於夜弦心想,他已經見過光了,雖然不是他的,但那個時候,當飛艇在火海的紅雲中沖出的時候,是他離光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