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假的合約剛剛簽完,一行人就踏上了返程,舒沁站在碼頭,和牧南的總督凱洛格一起送他們遠去。
於夜弦站在飛艇的船頭,無意識地摩挲着自己左腕上的小蝴蝶結。
“哪兒來的蝴蝶結。”寧緋好奇道,“娘兮兮的,不符合弦哥你的氣質。”
“走開。”於夜弦推開寧緋,“不動就別在這兒給我瞎說。”
寧緋的确不懂於夜弦的時尚,所以他選擇叼了個蘋果,一邊嘎嘣嘎嘣地啃,一邊向船艙走去。
“圓圓,你姐好像在找你。”櫻桃在於夜弦的袖中小聲說。
“不用管她。”於夜弦這麽說着,還是回頭望向了A區的碼頭,林立的星夜雪杉旗下,舒沁的白色裙擺被風拂起,她遠遠地望着他,手裏還提着沒能趁亂塞給他的糖。
“我才不要吃你的糖。”於夜弦看着遠處,小聲地說,“我走了,姐姐,有緣再見。”
“你不要吃誰的糖?”一個聲音從於夜弦的身後傳來。
宣恪從飛艇的另一端走來,站在了於夜弦的身邊,雲間海的風拂過兩人的臉頰,於夜弦側過身,打量身邊的宣恪。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想起了郁良越淤青的有眼圈。
天知道郁良越是在哪兒給摔出來的,總不能是宣恪給打的吧。
“宣處長,你能不能別每次都這麽神出鬼沒的。”於夜弦故作抱怨。
其實不是宣恪神出鬼沒,他有過相關的訓練,有人接近他的時候,他會主動察覺,可這種直覺在宣恪身上漸漸不起作用了。
於夜弦心裏清楚,這樣下去,哪天宣恪把他賣了,他都無知無覺,心甘情願。
這是個坑,他已經跳下去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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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糖了。”於夜弦眼巴巴地沖宣恪伸手,“宣弟弟能把哥哥的糖還回來嗎?反正你也不吃。”
宣恪的臉色又差了:“於夜弦,你給出去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份嗎?”
“對。”於夜弦點頭,“我特別的不要臉。”
似乎是肯定他這個特別不要臉,宣恪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手卻還放在口袋中,僅僅地捏着於夜弦給他的糖。
宣恪就是不給。
卓璃推着冉羽的輪椅從兩人的身旁經過,卓璃和冉羽都在偏頭打量他們兩人,好像都很好奇於夜弦和宣恪的對話。
卓璃打手語:“你們在聊什麽?”
於夜弦回應:“成年人之間的嚴肅話題。”
卓璃:“?”
“行了,你家小朋友還給你了。”於夜弦看着宣恪,沖冉羽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去照顧你家小朋友吧。”
卓璃放開冉羽的輪椅,回到了於夜弦的身邊。
冉羽滿臉的不高興:“你說誰是小朋友?”
“誰應聲誰是小朋友。”於夜弦最近看冉羽越發不爽,根本沒把他放眼裏,反倒是有些遺憾地看了看眼前的宣恪,“宣處長,回到你自己崗位上去吧。”
宣恪沒再說話,回頭看了看於夜弦,推着冉羽的輪椅走了。
兩路人在飛艇的甲板上分道揚镳,於夜弦的內心裏還有那麽一丁點重歸寧靜的感覺。
這趟旅程,給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雲間海上的烈火,也不是闊別已久的牧南,反而是那晚在船艙裏,宣恪眼睛中阿那星星點點的光。
返程很順利,新換的飛艇沒再遇到襲擊,一路沿着來時的方向,飄過雲間海,回了丹夏天行島的碼頭。
於夜弦不知道冉羽和宣恪這次的任務是什麽,總之這兩人沒去成B區,任務失敗,也沒礙着總督對整個牧南開戰。
遠在另一片天的塔北天行島,不知是有什麽打算,依舊沒幹涉到這邊的政局。
由于A區對戰争早有準備,占領區的突襲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戰線沒能向前推進。
總督冉鋒勃然大怒,情報處的審查越來越嚴格,不少間諜都被查處,連於夜弦這種高段位的都覺得自己遲早要被宣恪請去喝茶。
不過他近期也在忙碌,忙着替總督冉羽執行任務,忙着給自己的下線布置工作,以及,忙着準備他即将要在年夜宴會上進行的暗殺。
於夜弦的暗殺任務是那天由舒沁直接下達的,原本是要通過潛伏在丹夏的層層情報網傳遞給他,結果那天剛好他回了趟牧南,這任務就直接傳到了他的手上。
冉鋒手下的暗網龐大,遠遠不止監察處這麽一個鬧着玩兒似的地方,據於夜弦的了解,冉鋒的手下應該還有一個部門,起着與情報處相同的作用,活動在暗處,是丹夏的秘密情報處。
不然總督也不會那麽痛快地把情報處交給明顯不是自己陣營的宣恪來管理。
於夜弦的暗殺目标叫邵顏,是那個秘密情報處的要員,牧南的情報部門猜測,先前大批情報洩露和間諜拔除就與此人有關,如果不加處理,會威脅道於夜弦以及情報據點糖果鋪的安危。
牧南在丹夏的情報網需要維穩,就必須處理掉邵顏。
年夜宴上,於夜弦的位置,剛好在那個暗殺對象的對面,於夜弦想尋機會離席,偏偏這小子還一直給他敬酒。
邵顏一邊拉着人拼酒,還一邊跟同桌人吹噓着他在審訊工作中的業績,殺了多少內奸,審了多少情報,看起來着實不太像個聰明人。
於夜弦藏着個槍,一邊跟周圍人尬聊,一邊四處張望着,尋找合适的機會。
於夜弦的視線掃過了隔壁桌,又掃了回去。
於夜弦:“……”
坐在隔壁桌的宣恪正在看他,宣恪旁邊的座位是空的,冉羽不知道去了哪裏。
於夜弦是準備幹壞事的人,看着宣恪的眼睛,心裏沒來由地慌,心虛得很,以至于看着宣恪的目光躲閃了一瞬。
宣恪:“?”
“穩住啊圓圓。”櫻桃往他袖子裏縮了縮,“你心跳加快了哎。”
於夜弦捏了捏袖子示意櫻桃閉嘴,舉起酒杯對着隔壁桌的宣恪晃了晃,沖他笑了笑,抿了一下杯口算是打了個招呼,又放下了酒杯。
他以為宣恪不會給他回應,沒想到宣恪拿起了面前的酒杯,杯中的酒液輕輕晃了晃,接着被宣恪一飲而盡,穩穩地放在桌面上。
“啧,瞧你們這眉來眼去的樣兒。”櫻桃說,“要不是知道你倆不屬于同一勢力,我差點以為你倆要搞地下情。”
於夜弦:“……”大螢火蟲想象力真是豐富,他為什麽要跟別人家的忠犬搞地下情,他有底線的好嗎。
“收斂點兒吧圓圓。”櫻桃說,“誰知道還有多少眼睛盯着你們呢。”
於夜弦捏了捏袖子,示意櫻桃閉嘴。
這招呼打完,於夜弦對面的座椅空了,待宰的那小子不見了。
於夜弦:“……”
“看看,讓你成天到處瞎撩。”櫻桃說起了風涼話,“任務對象都要跑路了。”
於夜弦放下酒杯,借着頭暈站起來,向宴會廳外走去。
宴會廳裏人聲鼎沸,門外的長廊卻格外安靜,於夜弦沒走多遠,就在一個房間的門邊聽到了邵顏的聲音。
邵顏好像和一個女人呆在一起,笑嘻嘻得不知在說些什麽,房子裏好像還有其他的聲音,但聽不清晰,不知道是什麽。
按說現在是暗殺的最好時間,但是牽扯到了其他人,於夜弦有點猶豫。
“你昨天應該給他個死亡預告,然後再從天而降出現在他的面前。”櫻桃建議。
“你小說看多了吧。”於夜弦輕聲道。
“要不我幫你進去引開那個女人?”櫻桃繼續建議,“等下嗖地一聲,一道光就從他們眼前晃過去了。”
“你別說話了。”於夜弦頭疼,“暗殺的氛圍都被你搞沒了。”
櫻桃哼哼:“我們圓圓厲害了,現在暗殺還講求氛圍了。”
“你閉嘴,這種暗殺特別難搞,每次總有各種意外情況要應對,速戰速決吧。”時間有限,於夜弦拔出了槍套裏的槍,準備推門。
“收收收,趕緊收。”櫻桃出聲打斷,“宣恪來了。”
於夜弦:“?”他來做什麽?
他拿槍的手立刻背在了身後,宣恪正從走廊的另一邊向他走來。
意外情況來了,應對方法暫時不明,於夜弦的大腦飛速運轉,覺得自己首先得把這個槍給藏好,不然今晚就得跟宣恪回去喝茶。
雖然宣恪人還算可以,但是諜戰工作尚未成功,這茶於夜弦還是不想喝的。
“你在自言自語什麽?”宣恪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這個時間,宣恪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於夜弦想起剛才宣恪身邊的那個空位,恍然大悟宣恪應該是出來找冉羽了。
於夜弦:“在找你家小朋友?”趕緊去找,別耽誤我幹正事。
宣恪卻一步步向他走近,於夜弦後退了幾步,後背抵在了走廊盡頭的陽臺上,邵顏所在的是走廊盡頭的最後一個房間,這意味着於夜弦再往後退,就會從二樓摔下去。
他還沒做壞事就被當場抓獲,現在正處于極度心虛的狀态,但是當間諜不能只有這麽點兒心理素質,於夜弦迅速調整好狀态,準備發揮一下自己的平時水平,趕緊把宣恪氣走。
“我……”於夜弦眼睛轉了轉,“那什麽,我有點醉了。”
“所以?”宣恪問。
於夜弦搖晃了兩下:“我頭暈,出來透透氣。”
宣恪:“是嗎?”
於夜弦瘋狂點頭:“對啊,我醉了很不講道理的,你要再不走,我可能會親你哦。”
於夜弦常規操作之耍流氓,耍完可能會被打,但好處是宣恪會被氣走。
三秒過去了,宣恪還沒走,於夜弦開始慌了。
宣恪就嗯了一聲,沒別的動作。
宣恪看似接他的這個解釋,於夜弦松了一口氣,氣還沒出完,又聽到宣恪問:“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於夜弦的右手又往後縮了一些,年夜宴禁止攜帶的槍,就在他的手上,宣恪這麽一問,他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冷汗。
宣恪沒得到回答,顯然也發現了不對,又沉着聲音問了一遍:“你到底藏着什麽?”
完了,於夜弦心想,如果在這個時候被人發現他帶槍進了宴會現場,總督必然要調查他帶槍的目的,這不是輕輕松松就能說得清的事情,何況冉鋒最近多疑得很,已經不像從前那樣信任他了。
他的右手握緊了那把槍,整個人的動作都停滞了,他知道宣恪接下來就會強行掰開他的手,從他的指縫中取走那把槍,再把他帶回審訊處,審問持槍的目的。
畢竟宣恪的性子就是如此,公私分明,一點情面也不講,情報處的工作性質,也是如此。
更何況他們之間的關系說不上好,宣恪不可能會放過他。
果然,宣恪的僅剩不多的耐性被他耗盡了,直接把他推到了陽臺邊,試圖去奪他右手上拿的東西,於夜弦掙紮不過,幾乎認命——
再這樣下去,埋伏在周圍的卓璃會直接用狙擊槍給他們兩人一人一顆子彈。
“任務失敗,身份暴露,不必手下留情。”這是於夜弦在出發前給卓璃下的命令。
卓璃知道分寸,關鍵時刻會及時放棄他。
與此同時,於夜弦和宣恪都聽見了兩聲槍響,近在咫尺,兩人對視一眼,神色同時變了。宣恪沒再管於夜弦,於夜弦背着手把槍從二樓的陽臺上順手丢了下去。
雖然暫時解除了危機,他卻一點也沒輕松,剛才的槍聲,就是從他要去的那個房間裏傳來的。
宣恪推開了最近的房間門,房間內的血泊中躺着兩個人,正是於夜弦任務裏要暗殺的邵顏和另一個也是丹夏上層的女人。
房間的窗戶是開着的,窗邊倒着一架輪椅,是冉羽用的那個。
於夜弦的神經幾乎繃到了極致,瞬間明白了在這個房間裏發生的事情——
今晚的年夜宴會上,想殺邵顏的,不止他一個人,有人先他一步,開槍殺了秘密情報處的邵顏。
其次,邵顏和躺在地上的這個女人,剛才試圖暗殺少總督冉羽。
年夜宴上,竟然還有別的間諜替他完成了暗殺任務,於夜弦和宣恪同時看向窗外,夜色中一個黑色的人影飛快閃過,手中劫持的剛好是冉羽。
人影飛快攀上對面的屋頂,一架小型飛艇停在了那裏,正要起飛。
宣恪想也沒想,直接從窗口翻身越下。
“可以,忠心護主嘛,應該的……應該的。”於夜弦站在窗邊說了句風涼話,話音沒落,就看見對面那架正在起飛的飛艇上面趴着個小姑娘。
於夜弦:“……”
“我知道狙擊要挑個視野開闊的地方。”於夜弦崩潰道,“她也不能挑飛艇頂上啊,挑就算了,周圍停那麽多,她偏偏挑那個。”
櫻桃一下子從他的袖口裏鑽了出來:“別說了,麻溜點,趕緊的,卓璃要上天了。”
於夜弦剛欣賞了追着暗殺者的宣恪,自己也要跟着上了。
夜色中,宣恪剛一個翻身越過圓屋頂邊的欄杆,就看到一個身影比他更快地翻過了欄杆,朝着那個飛艇上撲去。
宣恪:“?”
“於夜弦,你沒病吧?”場面太混亂,宣恪沖着於夜弦的背影開口就是一句教訓,他救冉羽,於夜弦來湊什麽熱鬧。
“沒病。”於夜弦回頭甩了他一句,飛艇剛剛飛離開地面,他一段助跑後起跳,抓住了飛艇的尾巴。
“我閨女兒還在上面。”於夜弦挂在飛艇上,沖宣恪吼了一句。
飛艇的羽翼瞬間張開,宣恪原地助跑,接着圓屋頂邊的蒸汽煙囪向上一躍,當空翻入了飛艇的船艙內,羽翼在那一瞬間完全打開,速度推進全開,向着天行島的邊緣快速飛去。
此時宴會的守衛才堪堪察覺了不對,探照燈照向遙遠的天空。
原本一場針對冉羽的謀殺,被邵顏的暗殺者攪亂,暗殺者在逃亡中挾持了冉羽,将冉羽帶上了已經潛藏好的飛艇。
蝴蝶煽動了翅膀,事件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宴會場地,混亂中不明勢力的飛艇向邊境飛去。
宣恪一上飛艇,立刻有人沖他撲了過來,宣恪一腳踢翻一人,從那人的手上奪了槍,飛艇上沒有開燈,一片混亂。
“於夜弦!”宣恪側身躲開子彈,将飛艇邊緣的繩索放下,伸手試圖抓住於夜弦。
“別管我,你先打。”於夜弦挂在船尾,聽着飛艇上的槍聲,腳下的燈光離他原來越遠,“暗殺者不在飛艇上,這群炮灰是用來聲東擊西的,我們趕緊下去,我看他們像是不太想要命的樣子。”
本來殺個邵顏,他就能回去休息的,世事無常,意外忒多。
大半夜的,他還在半空中為了生活而打拼。
這飛艇眼看着要往天行島的邊界撞,他和宣恪,十分鐘前還是一副你死我活的局面,現在倒是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宣恪不能死,宣恪一旦出事,他眼看着也沒戲了。
冉羽吃個年夜飯為什麽要出去亂跑,卓璃也是,狙擊的選點為什麽要在別人家的飛艇上。
“小王八蛋們一個個的全都不靠譜。”於夜弦抓着繩索悲憤控訴。
命運的手太大,同時掐住了他倆的脖子。
於夜弦寧願和宣恪在宴會廳的二樓上吵架,也不願意和宣恪一起在半空中和一群瘋子來一場大亂鬥。
“別喊,保存體力。”宣恪出言提醒。
他陷在戰局中,於夜弦能聽出他氣息的不穩。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和宣恪今天都得交待在這裏。
“櫻桃。”於夜弦說,“給卓璃引導,讓卓璃幫宣恪。”
如果能成功逃離,卓璃的能力,很好解釋,不足以對他的間諜身份造成威脅,此時只有藏身于半空中的卓璃,能幫到混戰中的宣恪。
“得嘞。”一道光球從於夜弦的袖口中蹿出,沖向混亂的戰局中。
正在沿着鐵索向下攀爬的卓璃,看見黑暗中亮起的光球,用雙腿和身體絞緊繩索,眯了眯眼睛,瞄準了光球所在的位置,直接開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