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馬車駛離橋面的最後一刻,反抗軍提前藏在橋下的炸彈爆炸了,一聲巨響中,氣浪掀開了整座橋面,還未撤遠的馬車直接被掀起。
“跳。”於夜弦說不清宣恪的聲音和爆炸的聲音哪一個先來,總之那一瞬間,他的求生欲前所未有的高漲,跟着宣恪一起跳出了馬車。
這麽一折騰,車夫叔叔的求生欲也上來了,從馬車的另一邊滾落進護城河裏。
於夜弦能感覺到,先落地的是宣恪,宣恪的後背狠狠撞在了堅硬的水泥地上,而他的運氣要好一些,落在了宣恪的身上。
“對不住。”於夜弦趕緊道歉,用手撐着地面半跪在地上。
看上去就很疼,識時務的於夜弦趕緊道歉,以免宣恪日後再把他請去情報處喝茶寫悔過書。
宣恪的手肘動了動,擡槍指向了於夜弦的方向。
“你後悔救我了?”於夜弦脫口而出。
宣恪扣動扳機,兩人不遠處的一名反抗軍應聲倒下。
於夜弦又收獲了宣恪的一個白眼。
挺稀罕的,冉羽估計是沒看過宣恪的白眼的,自己都收獲好幾個了,於夜弦自得其樂地想。
於夜弦的手心蹭破了一塊皮,有點火辣辣地疼,腰好像也青了一塊,宣恪比他先落地,肯定比他傷得重。
於夜弦沖宣恪伸手:“謝謝。”
這句是真心的,哪怕他們身處在不同的陣營,哪怕他日後身份敗露落入宣恪的手中,這一刻他都是心甘情願的。
“沒事。”宣恪垂下眼簾,抓住了於夜弦伸出的手,借力站起來。
這兩人死裏逃生逃得太招搖,加上冉羽那邊被保護得密不透風,殘餘反抗軍把火力都推到了他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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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子彈了。”宣恪說。
於夜弦:“我也沒了。”
於夜弦:“……”
對立了這麽久,兩個人第一次出現一致行為,竟然是在這種要命的時候。
幾聲槍響,混入戰局的混戰中,靠近兩人的幾名反抗軍忽然一個個中槍倒地。
宣恪目光一凜。
有人從遠處對這邊進行了狙擊。
“卓璃到了。”櫻桃說。
於夜弦打了個手勢表示了解。
“看上面!”又有人驚呼。
所有人擡頭,陽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遮擋,飛艇在城市的上空張開了銀白色的金屬羽翼,有幾包炸彈被人從天空中向着這個方向扔了下來。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幾秒內,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奔逃,冉羽的手拿着槍,因為太過用指關節的位置有些泛白。
炸彈沒有落在這片土地上,狙擊槍的槍聲再次響了,不知在什麽方位架起槍的狙擊手,精準擊中了正在墜落的所有炸彈,在半空中将它們全部提前引爆。
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起,煙塵向四周散開,碎片從半空中墜落。
於夜弦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又被宣恪一把推倒在了地上,煙塵四起,耳邊什麽也聽不見,其他的感覺被無限放大,甚至能感受到頸間宣恪呼出的氣流。
他不應該去救冉羽嗎,於夜弦的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困惑。
大概是自己離得比較近,冉羽那邊來不及跑,所有宣恪順手了,肯定是這樣。
煙塵散去後,丹夏的內城駐軍終于到了,這場戰鬥在一場生死威脅之後總算接近了尾聲。
狙擊槍沒有再響,宣恪卻很敏銳,立刻起身回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鐘樓,深灰色的吊鐘微不可見地搖擺着,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鐘樓的樓梯口,卓璃背起狙擊槍,戴上黑色鬥篷的兜帽,鬥篷下的紅色裙擺一閃而過,她揉了揉自己因為開槍而酸疼的手腕,把高高綁起的單馬尾緊了緊,靈巧地鑽入鐘樓樓梯間的昏暗中,消失不見了。
內城駐軍趕到,城門邊的戰鬥進入收尾階段,反抗軍忙着逃命,沒人再去管河邊的於夜弦和宣恪。
“看什麽呢?”於夜弦伸手在宣恪的眼前晃了晃,“鐘樓有什麽好看的。”
“沒什麽。”宣恪收回了目光。
“回去吧。”於夜弦指了指另一邊,“弟弟,你家小朋友的目光快把我穿透了,你再不回去,他又要編排於夜弦的無數種死法了。”
冉羽的臉色的确不好,但卻不是對宣恪,他看着被押到自己面前的反抗軍,忽然毫無預兆地大笑出了聲,連審問也沒有,就對着面前人的四肢處開了槍。
不會致命,卻會給中槍的人帶來巨大的痛苦。
他周圍的人都不敢說話,全部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這位少總督生着一張天真的娃娃臉,平日裏做事卻都很殘忍,畢竟當初牧南A區用極刑處置戰俘的命令,就是他親手簽下的。
“帶回去。”冉羽說,“不用審問了,放進密封的箱子裏,扔下雲間海。”
“宣恪?”冉羽問。
“知道了。”宣恪應聲,走到了冉羽的身邊,“交給我吧。”
他推着冉羽的輪椅向遠處走去,沒有再回頭,手心裏拿着的,是於夜弦剛剛遞過來的另一塊水果糖,這大概是於夜弦表達謝意的方式。
又忘了把懷表還給他了,宣恪心想,下次吧。
“你怎麽了?”櫻桃問,“怎麽一直盯着人家。”
“沒事,羨慕一下別人的生活。”於夜弦轉身,“走了,工傷,去內城醫院住兩天。”
“你不是要去天行島的邊緣嗎?”櫻桃還替他記着,“不是有任務?”
“不去了。”於夜弦沒精打采,“讓寧緋去吧,我一個間諜,都工傷了,還對丹夏的戰争大業這麽上心,太可疑了吧。”
寧緋下班回家沒多久,就收到了內城附近混亂的消息,随後而來的,是於夜弦甩掉的一口鍋,以及他弦哥受傷住院的消息。
寧緋匆匆忙忙跑完了任務,一路趕到了醫院,問了醫生之後,一把推開了病房的門。
於夜弦靠在床邊,手裏捧着個畫板,戴着他那騷氣的金框眼鏡,這次的鏡框上還審美獨特地鑲嵌了兩塊銀質的小飾物,看上去像兩朵凋零的花瓣,配合着他沒綁發帶的及肩頭發,看上去還有點頹廢的美感。
“弦哥,在醫院裏在咱能放下架子嗎?”寧緋後悔來看他了,“你這種随時可以出去接客的狀态是怎麽回事?”
躺個病床他還能給凹個造型。
“空手來的啊。”於夜弦把畫板放到了一邊,沖寧緋招招手,“那過來替弦哥削個蘋果吧。”
寧緋:“……”
“你傷哪兒了?”寧緋邊削蘋果邊問,“嚴重嗎?”
於夜弦伸出手,露出用紗布包得嚴嚴實實的左手。
“斷了?”寧緋問,“還是燒傷?”
於夜弦搖搖頭:“擦傷,破了點皮。”
寧緋:“……”
“擦傷你還住院,你知道外面傳成什麽樣了嗎,他們說你快死了。”寧緋說,“我走了,我就不該來,白關心你了。”
於夜弦虛報傷情,躺得心安理得,壓低了聲音湊在寧緋的身邊道:“冉鋒巴不得我在醫院多待幾天呢。”
寧緋瞪大了眼睛:“你是說這次襲擊總督他……”
“噓。”於夜弦把蘋果塞進了寧緋的嘴裏,“少問。”
“聽說這次襲擊的規模還挺大,你當時剛好卡在橋上?”寧緋換了個話題,“你怎麽還活着?”
於夜弦自信:“我,福大命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你就跟我扯吧。”寧緋氣不打一處來,“聽說槍響之前,你和少總督剛好都堵在橋上,這麽說,宣恪當時也在?”
“在。”於夜弦點頭。
“行啊你。”寧緋佩服,“你給人家堵橋上,那橋下面還有炸彈,你安分了幾天,又皮癢了,宣恪後來沒揍你嗎?”
沒揍,也就瞪了一眼。
於夜弦莫名有點得意:“可能是我的人格魅力吧,我上次說的是認真的,我和宣恪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保證不會出現在他五米之內,今天是特殊情況。”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扣了兩聲,護士從外邊走了進來:“於副處,由于這次襲擊事件,我們的病房不太夠了,能在你的病房裏再加個床位嗎?”
護士小姑娘走進來,看見靠在床頭的於夜弦,有些臉紅。
“這位病人傷得有些重,需要留在這裏觀察兩天,傷口需要換藥,勞煩於副處稍稍照顧一些。”
“當然可以,護士姐姐你都開口了,我哪有拒絕的道理。”於夜弦沖她一笑,小姑娘的臉更紅了,“戰争時期,各種資源都很匮乏,丹夏內城只有這麽一家好的醫院,你随便加,我可以理解……”
這位占用醫療資源的不要臉病人,一口一個姐姐,把小姑娘哄得心情大好。
寧緋在一邊看得啧啧稱奇。
護士小姑娘連忙道謝,示意身後的人走進病房:“多謝理解。”
於夜弦:“……理解。”
理解個鬼。
宣恪跟在小護士的身後,面無表情地走進了病房中,他只披着軍服的外套,腰腹的位置綁着繃帶,側腰上還在滲血。
寧緋咬了一半的蘋果砸在了自己的腳面上。
“弦、弦哥,你剛才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寧緋艱難開口,“你的‘後福’好像已經到了啊。”
於夜弦:“……”
“我剛才說的什麽,宣恪要來揍你了。”
他自以為是耳語,其實這聲音不小,隔壁屋大約都能聽個七七八八。
於夜弦被他吵得頭疼,不耐煩地指了指門口:“你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滾吧。”
寧緋如願以償地滾了,護士小姑娘也安排床位去了,只留下宣恪和於夜弦在不足五米的距離內互相瞪眼。
“阿福,這邊坐。”隔壁床還沒收拾好,於夜弦指了指自己的床邊,率先表示友好。
宣恪沒動:“你叫我什麽。”
於夜弦:“……”媽的,都怪寧緋提什麽“必有後福”,他一緊張,又嘴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