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於夜弦的手伸到桌下,揉了揉自己的腿,這個痛感,估計是被掐出了一塊淤青。
“這麽兇?”於夜弦用口型問。
他白了一眼宣恪,發現宣恪周圍的氣壓也很低,像是被他剛才情急中蹦出的字吓了一跳,又像是還在對他剛才踢自己的事情不滿。
兩個在總督的長篇思想教育中即将握手言和的人,一時間又陷入了彼此敵視的狀态。
“宣處長,對我有什麽不滿當面說啊,在背後偷偷搞什麽小動作?”於夜弦把平日裏自己在總督面前表現出來的性子發揮到了極致。
“行了行了。”總督擺出了一副頭疼的神色,“我還不知道你嗎,宣恪的性子我也知道,你若不是招惹到他,他不會對你動手。”
宣恪跟着點頭,板着一張臉。
於夜弦:“?”
總督口中不會輕易動手的那個人,剛掐了他的腿啊,可疼了。
不能再鬧了,冉鋒已經給了臺階,他必須順着下了,於夜弦心裏明白,憋屈地開口道:“對不起哦。”
毫無誠意。
宣恪看他的眼神有點複雜。
冉鋒怪異地看了於夜弦一眼,估摸着教訓得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筆,拍了拍手。
“說了這麽久,你們也渴了吧。”他看似親切地問了兩人。
他的笑像是寫滿了對下屬的關心,於夜弦的心裏卻忽然湧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來了,老狐貍的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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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今日聽了我的一番話,不如就此握手言和。”冉鋒笑道,“你們一個在監察處,一個在情報處,對我丹夏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裏不宜喝酒,以茶代酒又太過寡淡,不妨我請你們喝些稀罕東西吧。”
“是。”宣恪像往常一般應答。
什麽稀罕東西,於夜弦的目光閃了閃,像往常一般,用他那種熟稔的語氣道:“戰争年代,物資匮乏,全國上下的物資都以前線戰争為先,總督您說,我能喝到什麽稀罕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冉鋒深深看了於夜弦一眼,會議廳的門開了,兩個士兵拖着個人一路走了進來。
於夜弦一眼就看見了那人的眼睛,身上的血像是冷了一半。
士兵押着的那個人,是個十**歲的少年,少年被按跪在地,怯懦地擡起頭,露出了他那雙藍色如海的眼睛。
那眼睛的顏色,與於夜弦自己眼睛被掩蓋的顏色,一模一樣。
“見過嗎?”總督看起來心情大好。
“沒呢,第一次見。”於夜弦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用玩笑般的語氣強撐着接話。
在他身邊的宣恪搖頭,開口道:“沒見過,但聽說過。”
於夜弦掃了宣恪一眼,沒看出他的想法。
“雪靳皇族。”櫻桃在於夜弦的袖中說,把於夜弦的記憶拉到了多年以前。
“你要隐藏好你的眼睛。”於夜弦記得,兵荒馬亂的時候,姐姐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候的他說過什麽,好像抗争過,不願意喝下用來隐藏瞳色的藥酒,直到他看見那些人是如何對待有着藍色眼睛的人。
懷璧其罪。
雪靳皇族的血,能加快傷口的愈合,所以在很多人眼中,雪靳的後裔,不算是人,是藥。
戰争的絕望裏,只要有那麽一點兒希望,被逼到絕路的人們什麽都信,第四座天行島雪靳一夜之間丢失的時候,生着藍色眼睛還活着的人,就不剩多少了。
看着那雙藍色的眼睛,於夜弦有點頭暈,他強撐着站穩,維持着臉上滿不在乎的笑意。
他救不了他。
“他不算是皇族嫡系,血的效果一般,既不能讓傷口盡快愈合,也不能救人,但他的眼睛是藍色的,多少還算是雪靳皇族的後人,姑且相信有用吧。”三杯紅色的液體被呈現在幾人的面前,總督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宣恪應該知道,冉羽在找雪靳遺留的皇族。”
“知道。”宣恪點頭。
士兵取出匕首,就這麽刺進了那孩子的心口,殷紅的血落在杯子裏。
世界好像都在旋轉,眼前是紅色,耳邊是冉鋒和宣恪各自的聲音。
間諜就是這樣,從走上這條路的那天開始,他注定要把自己變成敵人中的一員,和他們站在一起,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薊葉”也是,這孩子也是,他看着無數人在他面前卑微地死去,他卻不能施以援手,因為所有人都說,要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後戰争的勝利。
這些在龐大的戰争面前,的确都是最小的代價。
連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迫使自己轉移注意,索性去聽宣恪的聲音,宣恪的話不多,聲音卻清冽好聽,成為了他此刻最後的稻草。
“冉羽的腿是在與牧南的戰争中受傷的,如果有雪靳皇族的血,配合治療,大約會有所好轉。”總督對宣恪說,“辛苦你幫冉羽尋找良藥。”
宣恪立即應聲道:“必當竭盡所能。”
宣恪在幫冉羽找雪靳皇族?
聽他的聲音,於夜弦的內心輕輕**,牽出了五髒六腑的劇痛,那種失落而又冰冷的感覺從心口逐漸滲透了他的四肢百骸,眼睛裏剛剛點亮了光,又黯淡了下去。
是他自大了,不論是從哪個立場來說,他和宣恪,永遠都不會站在同一邊。
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開了一步,不再去看宣恪。
我們絕交了,於夜弦心想。
不對,好像也沒過友好的時候,是他自作多情了。
雪靳城皇族的血傳得再神乎其神,冉鋒也用不着把人拖到他們面前來放血,說強身健體都是假的,這是在對他們近日的沖突發出警告。
於夜弦能懂,宣恪自然也能懂。
兩人看着面前杯中紅色的液體,沒人做出任何動作。
於夜弦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酒杯,舉杯的手有點顫抖。
冉鋒卻沒管他倆,兀自飲下杯中的液體後,拍了拍兩人的肩膀,直接離開了。
“給你們了,你們就自己處置。”冉鋒扔下這句話,就自己離開了。
那兩個士兵,見冉鋒一走,似乎打了些貪婪的主意,取來杯子,試圖讓血再多流一些。
那孩子活不了了,這些人下手又黑又狠,撿着要害動手,就算他還能茍延殘喘,也會在他彌留的時候受盡屈辱。
於夜弦的手慢慢扣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宣恪沒看桌上的酒杯,反倒是在看他,看着他的動作,卻沒有攔他。
於夜弦抽出槍,緩緩擡手,瞄着那少年心口的位置,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槍聲過後,那孩子像是斷弦的風筝般摔落在地,兩名正準備放血的士兵瞪大了眼睛,怒視着於夜弦。
宣恪扣在槍上的手放下了。
“得了吧兩位,你們看他的眼睛顏色,不夠純,血的用途,沒那麽大。”於夜弦走上前,往兩人的手裏一人塞了一張丹夏錢幣的代用券,“一點小心意,補償你們的損失,我見不得血,趕緊把這裏收拾了吧。”
他平日裏的作風就是如此,突然開槍倒也沒讓人覺得有什麽怪異的地方。
那兩人自然明白總督今日當場放血的主要目的,見於夜弦給的數額不小,都換上了笑臉,把地上已經死去的少年拖起來,帶出了議事廳。
“你的,我就不賠了。”於夜弦指了指桌上的杯子,有些頭暈,向議事廳外走去,卻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了回去。
於夜弦是要落荒而逃的,完全沒想到宣恪會在這個時候拉他,他走得太快,宣恪也沒控制好力度,直接把他拉了個轉身,於夜弦還未來得及收起自己臉上的神情,他毫無防備,幾乎差點撞在宣恪的身上,才倏地發現宣恪要比自己高上一些。
宣恪的動作也定格在半空中,伸手扶了一把於夜弦,與此同時看到了於夜弦微紅的眼睛。
他們靠得很近,宣恪幾乎能嗅到於夜弦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遲疑了一下,把手從於夜弦的腰間拿開,另一手卻還扣在於夜弦的手腕上。
“你怎麽……”宣恪看着於夜弦蒼白的臉,有些不解。
於夜弦也愣了,他沒想到宣恪會伸手去拉自己。
剛才還踢過人家,宣恪不會是想趁這個機會算賬吧,於夜弦低頭,宣恪的褲腿上還有他剛才踢出來的腳印。
於夜弦:“……”好像是有點不太好。
“要不我給你踢回來?”他稀裏糊塗地問,不自知地搖了搖宣恪的袖子,“我剛才,是踢到你哪兒了嗎?”
宣恪皺眉,好像在思考踢回去的可能性。
“我不喜歡血腥味,會頭暈。”於夜弦扯了個蹩腳的理由,“我現在暈得很,我要回去了,沒力氣跟你吵架。”
宣恪微怔,松開了他的手腕。
於夜弦轉身,向議事廳的大門外走去,這麽一鬧,他倒是沒剛才那麽心情沉悶了。
“哎,他剛才好像有話想對你說。”趁着長廊裏無人,櫻桃飛出於夜弦的袖口,在半空中盤旋着。
“他能說出什麽好話嗎?勸我別走一起喝兩口補補身體嗎?”於夜弦道,“他們有件事說的沒錯,我沒資格嘲諷他,立場不同罷了。”
宣恪是別人家的啊,於夜弦在心中反複提醒自己。
櫻桃沒懂,飛了兩圈,感慨了一把人類的複雜,又不動了。
“短期內,我和宣恪都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於夜弦篤定道,“總督也不希望,我和冉羽的人走得太近。”
宣恪停留在議事廳內,将桌上兩杯鮮紅的液體,倒進了屋後的花壇中。
他收拾好這些,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個金色的懷表,玻璃掩蓋的表殼下,能看到齒輪的轉動。
他本想還給於夜弦的,可於夜弦已經走遠了。
“宣恪。”身後傳來了冉羽的聲音,“我沒見到你,就來找你了。”
宣恪的手指動了動,把懷表放回了自己的衣袋裏,向着冉羽的方向走去。
政區附近,卓璃坐在花壇邊等於夜弦下班,於夜弦從議事廳出來,一眼就看見了花壇邊的少女。
見於夜弦走近,卓璃站起來,把零食袋子遞給於夜弦,手裏還提着一包瓜子殼,於夜弦拍拍卓璃的頭,接過她手中的瓜子殼,扔進了路邊寫着“濕垃圾”的垃圾桶裏。
一輛馬車自他們的身邊駛過,車上的宣恪與於夜弦的視線相接,於夜弦随即挪開了目光。
以後不再招惹他了,於夜弦心想,他是個間諜,而宣恪是丹夏情報處的處長,說不定哪天身份暴露了,還得宣恪親手來料理他。
得罪宣恪多了,到時候萬一沒死成,難受得還是他自己。
對,他們絕交了。
第14
寧緋最近發現,宣恪的暴力執法,可能是有效的,畢竟在於夜弦身上,真的看到了效果。
最近寧緋和於夜弦一起上班的時候,凡是遠遠地看見宣恪,於夜弦老早就會繞道,不像之前那樣,能一路小跑着上去惹事。
於夜弦甚至退還了之前從宣恪那裏撈來的某月工資,從那天開始不論是工作和私下,都再也沒踏上情報處那片土地。
宣恪還是從前那樣,除非必要,不會主動找於夜弦說話,兩個人的對立,好像升華成了冷戰,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寧緋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種賭氣的意味。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寧緋越想越覺得好奇,畢竟他覺得,以他弦哥那種能在監獄裏開演唱會的性子,輕易放棄對一個人的挑釁,真的非常少見。
監察處的會議上,於夜弦戴着一副金邊眼鏡,頰邊的長鏈垂到了桌前,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晃着,偶爾有光亮一閃而過,用寧緋的話說,就是開個會也要騷氣十足,無時無刻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就連統一樣式的軍服,於夜弦也能在身上弄點零零碎碎的配飾,要給自己的顏值加分。
所以於夜弦為什麽不跟宣恪找事了呢,寧緋更困惑了。
於夜弦拿着一份文件,做完了近日的工作彙報,按流程問道:“各位有什麽疑問嗎?”
“所以宣恪那天晚上在審訊科到底對你做了什麽?”監察處正開着會,走神的寧緋忽然脫口而出。
於夜弦:“……”
會議室裏的所有人,同時把目光投到了於夜弦的身上,明顯對寧緋這個問題的興趣更高。
於夜弦愣了一瞬,聯想到自己近日的所作所為,大概明白了寧緋在好奇什麽。
在心裏把寧緋暴打了一頓之後,他沖周圍人笑了笑,雲淡風輕地開始收拾彙報工作時用的文件,沖寧緋眨眨眼道:“乖,緋緋,私事我們回家關起門來慢慢說啊。”
誰是你緋緋了,寧緋耳邊轟的一聲,明顯聽見了周圍無數人交頭接耳的聲音。
“他們的圈子真混亂。”
“是啊是啊,這關系真複雜。”
“請大家把關注放在我的工作上。”於夜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本正經的繼續工作,“下一位,主要彙報一下最近對各個部門的監察情況。”
寧緋:“……”
半個小時後,監察處的門口,寧緋哭喪着臉:“弦哥,你坑我。”
原本他只是開會走了個神,於夜弦這麽一說,他瞬間被那群八卦的參會人員扯進了於夜弦混亂的生活圈。
而且,按照情報處的工作效率,他們在會議上說的話,估計這會兒已經傳到了宣恪的耳邊了。
寧緋不知道宣恪會怎麽看他。
“你怎麽突然清醒了不找死了?”寧緋覺得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招惹人家宣恪了?”
於夜弦:“因為我覺得總督說的有道理,大家都是為丹夏工作的,沒事搞什麽內部分裂啊。”
寧緋:“說人話。”
“哦。”於夜弦說,“沒意思。”
“你是於夜弦嗎?”寧緋懷疑,“你前幾天招惹他的時候,我看不出來你會失去興致啊。”
“還能怎麽辦,打也打不過,還老進監獄。”於夜弦裝模作樣道,“你弦哥我還要過日子啊。”
寧緋覺得這話的可信程度不高,但不論如何,於夜弦不招惹宣恪,是件好事。
馬車一路揚起雪沫,停在了兩人的面前,白鐵造的兩匹馬在兩人面前吐了口白氣。
“有任務?”寧緋問。
於夜弦揚了揚手中的通行令:“去天行島邊上,戰備那邊看看。”
丹夏的駐軍都在天行島的邊緣,所有的戰備和訓練工作都在那裏進行。
“又要開戰了嗎?”寧緋問。
“平安夜。”於夜弦說完,跳上了馬車沖寧緋揮了揮手,馬車一路向內城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哎,卓璃今天不來找你嗎……”寧緋話音未落,於夜弦已經走遠了。
自那日從總督那裏離開後,於夜弦覺得自己對間諜這個職業認識達到了巅峰,他做好了和宣恪老死不相往來的準備,卻不知道有的人招惹了,就無形之中再也掙脫不開。
比如現在,他的馬車在出內城的橋上遇到了另一輛,兩輛馬車在窄橋上相遇,對面的馬車有人掀開車簾,露出了一張於夜弦熟悉的臉。
巧了,宣恪。
丹夏內城的城牆說得上是銅牆鐵壁,唯一通往外城的,只有兩人腳下的這座窄橋,於夜弦是打算讓步的,他剛要讓馬車的車夫後退,就聽見對面的馬車裏傳來了冉羽的聲音。
那日在議事廳裏,總督和宣恪的對話又回響在了他的耳邊。
冉羽在找藍色眼睛的人,想要借此治愈自己的腿傷,那天宣恪是怎麽說的來着——
必當竭盡所能?
行,我讓你竭盡所能。
“慢着。”原本友好的於夜弦不友好了,假惺惺道,“不好意思啊宣處,我趕時間。”
他坐在馬車前,手裏拿着總督的通行令,把高傲的姿态做的十足,全身上下都是一種“閃開我要裝逼”了的氣息。
於夜弦覺得還不夠,他需要看一眼懷表來補充一下他的氣質,然而他的懷表在前幾日不知道丢在了什麽地方。
宣恪看了看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兇氣的於夜弦,忍不住想到了那天在議事廳裏,於夜弦紅了的眼睛。
於夜弦的懷表還在他的口袋裏,對方近日一看見他遠遠地就開始躲,他始終找不到機會去還,也不太想借他人之手。
宣恪點點頭,示意冉羽周圍的護衛後退,這位陰郁的少總督果然不高興了:“我們不退。”
於夜弦也不惱,一點也看不出趕時間的樣子,說什麽也不肯讓路。
進內城的唯一通路被兩輛馬車堵了,兩輛馬車就這麽僵持着,誰也不願意讓誰。
槍聲也是在這個時候打響的,一夥混在民衆中的人,忽然抽出槍,對着馬車的方向開了槍。
多年的間諜工作讓於夜弦形成了極強的危機意識,槍響的瞬間他就一頭鑽進了馬車裏,順手拉上被吓蒙了的車夫。
這麽片刻的時間,車外的槍聲已經響成了一片。子彈打在鐵皮車廂的牆壁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鈍響,於夜弦從車門的縫隙向外看去,看到宣恪把冉羽推回了馬車內,拿着槍躍下了馬車,一邊在槍林彈雨中反擊,一邊指揮周圍的護衛掩護冉羽撤退。
“叔叔,您品品。”於夜弦問車夫道,“您說我上哪去找這樣忠心的護衛,平日裏噓寒問暖就算了,關鍵時刻還能救個命。”
車夫叔叔是於夜弦臨時雇來的,被這陣仗吓壞了,一個勁的哆嗦,根本沒聽清眼前這個相貌好看的年輕人在一片混亂中說些什麽。
這批人像是沖着冉羽來的,大部分子彈都打在了冉羽所在的方向,但也有一些技術不好的,在丹夏的反抗軍中渾水摸魚,往於夜弦的方向送子彈。
於夜弦拿着槍,掀開車簾反擊,但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火力充足,於夜弦開了兩槍就放棄了,索性靠在馬車內等外面打完。
“您別慌。”於夜弦試圖安慰可憐的車夫,“真沒事,這車的質量比較穩,只要不是炸彈,都不要緊。”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有人驚呼了一聲:“他們在身上綁了炸彈。”
於夜弦:“……”
那車夫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於夜弦,過來。”外面傳來了宣恪的聲音。
這是……宣恪的聲音?
於夜弦有些意外,他在這種時候,還能考慮到自己嗎?
他不應該正在冉羽的周圍,掩護冉羽撤退嗎,怎麽這個聲音聽起來,像是就在自己的周圍。
與此同時,一道流光飛出了於夜弦的袖口,櫻桃的語速比平時還要快:“圓圓,撤,橋下也有炸彈。”
車夫叔叔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哆嗦變成了嚎哭。
“叔叔,我呢,沒人疼沒人愛的,我們自救吧。”於夜弦站起身,估摸了一下硬着頭皮沖出去能活命的可能性。
“你不害怕嗎?”車夫聲音顫抖“你還這麽年輕。”
“末世呢,叔叔,什麽時候死都不是自己說了算,您也別讓我在這時候跟您講道理了,起來跑路吧。”
身上綁着炸彈的反抗軍,向着兩人馬車所在的位置撲了過來,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人管打的是誰了,一陣混亂中,原本安心觀戰的於夜弦也變成了攻擊目标。
殺紅了眼的一群人,這個時候已經開始覺得能死一個丹夏的權貴就是賺。
冉羽被一群士兵護在中央,臉上沒有半點慌亂,他坐在自己的輪椅上,手裏拿着槍,時而加入戰局。
“叔叔。”於夜弦說,“站起來,想活命就別縮在那兒。”
“我們怎麽辦?”車夫沒見過這場面,還是慌張。
“你駕車,沖出去。”於夜弦說,“這車我不會操作,不然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快快快。”櫻桃吼道。
於夜弦一把拎起地上的車夫,生死關頭,那中年人像是爆發出了極大的潛力,大吼一聲,一拉車前的操縱杆,沒拉着,反而整個馬車一頓,剎車卡了。
於夜弦欲哭無淚:“叔叔您輸出全靠吼嗎?!”
“五秒,跳車,圓圓。”櫻桃在他的耳邊催促。
“這種時候沒差啊。”於夜弦說,“跳車也就多一種死法啊。”
“卓璃呢,怎麽還沒到?”櫻桃問。
“誰來都一樣。”於夜弦自言自語道,“完了,我竟然不是死于身份暴露,圓圓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一道身影忽然躍過,出現在於夜弦的身邊。
“你……”於夜弦是不怕死的,但是這個時候他先是有些意外,随後又突然有點緊張。
他緊張的時間不多,但是一緊張,嘴就會瓢,心裏想什麽說什麽,藏不住話。
比如現在,周圍全是槍聲和硝煙,於夜弦轉過頭——
於夜弦:“弟弟,你腦子壞了嗎?”
櫻桃:“……”
“閉嘴。”
宣恪周身帶着冷意,一腳狠狠踹在了馬車的操縱杆上,動力源被暴力打開,馬車的速度被加到了極致,向着橋的另一端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