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再是正妻 (7)
,專為其提供後援,運送糧草,用的全是呂家的資源,以及我當初在營州創下的所有財富。我爹不甘心,被呂寶成激怒,出了湖州,孤身來了營州,沒想人到幽州就被三皇子的人給扣住,三皇子逼迫他把衛家之權交至呂寶成手中,我爹不肯,如今被幽禁,生死不明。”
“所以你要去幽州救公公?”雲小花駭得眼淚都出來了,羽**剛得手幽州,他這個時候去救人如同送死。
衛子晉拉着她的手坐下,擡手拭去她腮邊的淚痕,嘆了口氣道:“他究竟是我爹,祖宗留下的基業不能不顧,我以前撒手,他對我絕情,我也還以冷漠,可如今涉及整個衛家,我不能眼看着就這樣敗了。”
三皇子借羽**之勢造反,官家如今不信任紀家軍,燕雲十六州的兵符落入三皇子之手,如今紀将軍不能出戰,燕雲十六州要大亂。
可是他明明說會亂成一團,他卻是要出籬城,去往幽州,他若有個好歹,她該當如何?
第二日,雲小花含淚送衛子晉出了一線天,路的盡頭,雲小花坐在馬車中,下意識的拉住衛子晉的衣袖不動。
衛子晉雙手捧起她的小臉,看着她漆黑如點墨的眼睛,明亮如辰的眸裏盡是不舍,望着他,情深不自知,那份不舍看得衛子晉邁不開腳步。
“我原本答應你一年後就帶你去游歷大好河山,如今看來肯怕是要失約了,這次去幽州,我要救下我爹,還要奪回屬于我的一切,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回來,你一定要相信。”
衛子晉認真的看着她,雲小花點了點頭,“你路上小心,你一定要處處小心。”
看着這樣的她,衛子晉欲言又止,似有什麽話想脫口而出,可是終是哽在喉中,許久,他道:“展兒太小,你要堅強,我不能時時陪在你身邊,你如今已經是位母親,就該扛起這個家,你做得到麽?”
雲小花心裏怦怦直跳,為什麽要在離開的時候忽然說這些話,她攥緊他的衣袖沒有接話。
衛子晉籠眉,一臉嚴肅的說道:“你一定能做得到的,對麽?在籬城好好等我,再回來我會給你一個全新的身份,還有一世無憂的財富。”
“我不要身份和財富。”雲小花咬了咬唇。
“我要,我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給你。”衛子晉承諾道:“你等我,你以前受的所有委屈,我都要給你讨回來的。”包括上一世的你,衛子晉在內心補充。
雲小花的心越發的不安了,她很想說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只要他好好的,能守在他們母子身邊就成,然而看着他如此認真的臉,她說不出口,只好垂下眼睑,掩去內心的慌張。
衛子晉俯身吻上她的唇,接着把她抱在懷中,在她背上拍了拍,像對待孩子似的,“我答應帶你出門游歷的,絕不失言,但時間得往後推一推,你等我。”
他起身跳下馬車,雲小花剛挑開簾子,就見衛子晉翻身上馬,兩腿夾馬腹,轉眼向前飛奔而去,他沒有回頭。
雲小花一直看着他離開,直到那個玄衣身影不見了,她才放下簾子,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
年前還好好的,才過完十五,正月還沒有出,他就就要去幽州救人,就如上次他莫名的留在營州把她送到劉钰那兒一樣。
雲小花回來後,她把自己關在房中,莫氏聽到她回來,忙進來看她,就見她一張臉蒼白的不成樣子,雙眸沒有眼淚卻是紅紅的。
莫氏上前拉住女兒的手,勸道:“當初你誓要嫁給他,便要想到他不凡的身世,大戶人家,他要承擔的東西太多,咱們不懂,沒關系,咱們默默地支持他,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娘,我真是後悔嫁給衛子晉。”雲小花堵氣道:“當初我若是嫁個村裏的普通莊戶人家,我何曾受這種離別之苦,日夜擔心,心驚膽顫的,這富貴日子我也不稀罕了。”
莫氏聽着哭笑不得,“當初吵着要嫁的人也是你,如今後悔的也是你,倒要說說你當初的模樣了,娘就耐心的同你講過的,衛家高門,咱們攀不起,女婿也不知在哪兒得知我說的話,在咱們院外跪了一夜,最後心疼的是你,還說不嫁給衛子晉你就要離家出走,吓得我拿你沒法。”
“那時我傻,年紀小,上當了,受騙了。”雲小花氣呼呼的說,活了兩世就沒有哪一刻有現在這麽憋屈過,他走的時候回頭看一眼都沒有,這麽決絕。
“你的确傻,剛要成婚的那幾月,女婿說什麽你都應好,哪還有父母在眼中,恨不能早點嫁給他。”莫氏忍不住笑了起來。
雲小花越發的氣了,“被他騙的,他騙小姑娘的手段本來就精湛。”
“我看未必,有時笨掘的很,倒是騙你綽綽有餘。”莫氏順着她的話講,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娘,你到現在還幫着他說話,他今天走的時候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明知道我坐在馬車裏瞧着。”
“他要是再回頭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莫氏無奈說道。
雲小花想着他臨走前的表情,似乎真有點依依不舍卻故意裝得一臉冷漠、認真,背過身去的時候,她明顯看到他眼角的淚跡,那時兩人離得這麽近,她不至于眼花。
可是即便是這樣,要是放在她身上,就會轉身回來抱住她,他卻做得這麽決絕,果然男人都是這麽的狠心。
“想明白了麽?這兩年多以來,你呆在他身邊,他處處把你照看得像個孩子似的,你越來越嬌氣了,要知道你如今也是一位母親,他終歸是衛家嫡長子,不能成日沉迷這閨房之樂裏,你也要學會堅持。”莫氏拍了拍女兒的肩。
再一次被人說起她要堅持,雲小花心裏越是難受,咬着牙道:“若是這樣,他當初就不要這樣對我好,對我好又嫌我不堅持太嬌氣,又何必慣着我。”
莫氏哭笑不得,女兒終是不舍,若是女婿這會兒回到她身邊,哪還能有半點氣話,終歸是不舍他離開,可人生漫長,兩人之間怎麽會有不分開的時候,男人要顧着外頭,以後要分別的機會還多着呢。
母女倆說了好半日的話,雲小花終于氣消了,可臉上的笑容卻是少了。
劉钰跟紀石宇兩人過來瞧孩子,借着孩子的名頭見了雲小花,知道衛子晉去了幽州救人,紀石宇安慰道:“小花,你別擔心,我爹派了親衛軍接應,不會有問題的。”
話是這麽說,可是今日衛子晉說的話着實讓她放心不下,她總覺得他今日話中有話。
衛子晉出了籬城,身邊只帶了孫玉和丘乙兩人,三人喬裝一番,以走商的身份進了幽州。
幽州城裏大街小巷不少羽**巡邏,而南國的百姓卻猶如驚弓之鳥,見着羽**人,吓得四處逃散,明明還不出正月,要是往年,這個時候大街小巷不知有多熱鬧。
衛子晉三人穿一身普通的衣袍,做主仆打扮,來到一處不顯眼的面館坐下。
三人放下身上的包袱,衛子晉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掃了鋪面一眼,忽然看到一人,他孤瘦的身子坐在角落,面上精瘦,半白胡子,目光卻淩厲有神。
衛子晉往孫玉使了個眼色,三人心照不宣的坐下吃面。
☆、58.思念
那精瘦老者起身,衛子晉幾人随即跟上。
他往城主府而去,三人都是武功高手,跟得悄無聲息,轉眼看到他的馬車進了府邸,三人相視一眼,隐入陰影中。
夜裏,幽州城城主府,三條黑影跳進後花園,游廊上正好走出來一拔下人,手裏端着美食酒水,三人隐入黑暗。
一處院子裏傳來絲竹之聲,又有男女淫.樂之聲,下人一撥一撥的進去,三條黑影乘着空端跳進游廊。
挑開一角窗棂,就見裏面露出男女嬉樂之場景,一男四女,那男人長得粗犷,身材魁梧,目光兇厲,一臉戾氣,服侍的女人又驚又怕,強顏歡笑,卻應付得驚驚懼懼,使得男人不爽,他怒目一睜,吓得三位少女齊刷刷的避開,只有一位年紀大的婦人卻是無動于衷。
衛子晉看到這位婦人,臉色刷的一下變了樣,那不是他久尋不着的姑母衛月蓉麽?怎麽落入羽國國主手中,成了對方玩物?
那羽國國主顯然對陰冷不懼的衛月蓉生了興趣,把人攬入懷中,對着其他三位少女揮手,三位少女立即起身退出屋去。
“中原女子多是膽小,身子嬌弱不堪,不經搓磨,你卻是個特例,這性子火辣辣的,倒有點羽國女子的韻味,這張臉卻是這番美麗不俗,身子嬌軟又有中原女子的滋味,還真是世間尤物。”那男人摸到衛月蓉的臉,衛月蓉扭過頭去,臉上的表情越發的冷了。
與虎謀皮,該知道是這樣的下場,她終究太低估大侄兒的能耐,如今小侄兒衛子謀沒了,她宛如浮萍,若是當初不曾來營州該多好,如今倒好,紀卓航夫妻終于死了,然而她卻沒有半分快意,反而是無盡的悲傷,若是早知道自己早已經不恨了,當初就不該做下那些事。
他喜歡的林氏,她應該成全,至少還知道他活得好好的。
“你在想什麽?”男人霸道的捉住女人的下巴,扭過她的頭,面對自己,聞着她香甜的呼吸香,男人開始蠢蠢欲動。
衛子晉看到這兒,他別過眼去,這個姑母兩世都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可如今真看到她受□□卻是有些不自在。
他轉過身去,乘着這空檔,趕緊救出他爹才是正事。
今日遇上的那瘦精老者是前世對衛家的監斬官,臨死前衛子晉特別記得這人的那股狠戾勁,他是三皇子身邊的幕僚,行事陰沉,出謀劃策,衛家抄家滅族他也算一份。
他今天進了這座府邸,顯然三皇子就住在這兒,若是囚禁衛家家主,多半會囚禁在自己身邊,能随時威逼利誘。
三人迅速翻遍府邸,尋個了遍,卻沒有見着人,衛子晉沉默了,時間容不得他多想,他看向那座主院,除了剛才偷聽的羽國國主的院子,便只有三皇子如今住的院子。
兩人一個東一個西,都守衛森嚴。
他還是選擇夜探三皇子的院子,就在三人探入書房的房梁上時,正好三皇子劉霖推開書房的門進來,一邊走一邊問身邊的随侍,“他留下了衛氏?”
随侍應“是”。
劉霖笑了起來,“想不到羽國人還真是葷素不忌,衛氏徐娘半老,竟然還能入他的眼,倒也免得我多費心思。”
兩人來到書桌前,劉霖拿起桌案上的信問:“這是今日呈來的?”
“是的,京城急報,上将軍八百裏加急。”
劉霖迫不急待的打開。
衛子晉蹲守在房梁上,正好這個角度看到那信上所寫,看到信上的內容,衛子晉大驚。
劉霖哈哈大笑,眉間一股戾氣,轉身盯住随侍,那侍從被他淩厲的目光吓出一身冷汗,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
劉霖收起笑容,臉上卻是無盡的恨意:“我父皇駕崩了,他居然駕崩了,當初把我流放到營州來,可曾想過這一天。”
那侍從汗漿如雨,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劉霖一掌劈斷桌案,背着手在屋中來回踱步,半晌,他暗自說道:“既然已經成事,就輪到衛家出力的時候。”他這麽一說,擡步往書架走去。
衛子晉錯愕的看着他從書架上搬開一個花瓶,裏面居然暗藏機關,只見他轉動機關,很快書架轉了個半圈,露出一個入口。
房梁上三人對看了一眼,原來把人藏這兒了,他們找了大半夜都沒能尋到,竟然就在劉霖的書房裏。
劉霖的下屬靜候在屋中,衛子晉從房梁上下來,從後面偷襲,那人倒下,三人跟着未關上的書架門進去。
只見裏面衛君言被人吊起,大冬日的赤着身子,身上沒有一處好的肌膚,全部是鞭子抽的痕跡。劉霖手中拿着鞭子正要審問,就發覺有人進來,剛轉身,三人立即圍攻過去。
劉霖身為皇子,武功倒不是很好,平時都有護衛相護,功夫反而疏懶了。
三人圍攻,很快就制住劉霖。
衛子晉把衛君言放下,脫下外衣為他蓋住身子。
衛君言看到這個一直不受他待見的兒子,卻怎麽也想不到,如今還只有這個兒子有膽量來救他,越不想靠住的那個兒子反而還得靠他救他出去。
他露出一絲苦笑,抓住衛子晉的手,說道:“為父對不住你,為父是豬油蒙了心。”
衛子晉面色淡淡,為他披上衣裳,準備想辦法把他弄出去,衛君言看着一言不發的兒子,心裏後悔到死,他一直捧在掌心的兩個小兒子,如今不知龜縮在哪兒,若沒有這個大兒子,衛家怕是要完了,百年世家,就敗在他手中,成了家族罪人。
衛子晉抱起衛君言,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已經輕了這麽多,衛子晉的目光淡淡看了一眼。
就在這時,書房被人從外破門而入,剛才的打鬥顯然引來在院子外的護衛。
孫玉架住劉霖威脅那群護衛,沒想到書房內有機關,從暗道的夾牆裏直射出來,三人措手不及,被逼得退回暗室,劉霖卻乘這個機會逃了出去。
站在書架門外,劉霖目光陰森的盯着衛子晉,擡手示意,一撥弓箭手已聚集,對着三人準備開弓。
書房外傳來一聲斥喝,一把女子的嬌柔聲,“住手,淩王要的人你們也敢射殺嗎?”
随着嬌音,一位美豔的婦人推開大門,她身後站着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劉霖頗有些不屑,回頭看去,看到她身後的男子,收斂起神色,沒有動,也沒有發召施令。
衛月蓉身後帶着的男人不是羽國國主淩王而是淩王身邊的親信,劉霖看到此人,已經信了八分,只是他有些不得其意的是淩王什麽時候注意起衛君言來,他明明知道他在折磨衛家家主,一直都是由着他,也沒有出手制止,更對他沒有半分興趣,莫非就是眼前這女子吹的枕邊風?
“怎麽?三殿下連淩王的話也不聽了麽?”衛月蓉往前走上兩步。
劉霖神色動容,他猶豫了一會,擡手示意,衆弓箭手齊齊退下。
衛月蓉見狀吩咐道:“還不把人帶走。”她身後的一衆羽**立即峰擁而上。
寡不敵衆,三人被羽**綁住,在劉霖眼皮子底下推出了書房的門。
眼看着人要離開書房,劉霖忽然道:“慢着。”
衛月蓉回過頭來。
“他留下,我現在就随你們去見淩王。”劉霖指了指半死不活的衛君言。
衛月蓉冷笑一聲,“淩王召見你時自然會見你,這是淩王吩咐小婦過來要人的,莫非三殿下要阻攔?”随着她發話,羽國兵手中的長戟整肅,如随時都會攻擊的樣子。
劉霖冷笑一聲,盯着衛月蓉,“讓你得意兩天。”擡手示意,兵衛退下。
衛月蓉領着人迅速離開。
書房內,劉霖對兩名黑衣暗衛吩咐道:“跟着,別讓人跑了。”
“是。”
從西邊院落群經過,轉過幾道彎,衛月蓉猛的停下,她身後的高大壯漢帶着護衛迅速退下。
衛月蓉看着衛君言與衛子晉,眼裏蓄有淚,“你們快逃吧,我如今也幫不了你們什麽了。”
衛家父子看着她,衛君言忍住身上的痛疼,顫聲說道:“你同我們一起走吧。”
衛月蓉搖頭,“大哥,我對不住你,這些年多虧你護着過了幾年逍遙的日子,否則我早死了,如今該是我回報大哥的時候了。”
“還有晉兒,對不起,當初姑母也是生活所迫,如今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今日以後,咱們一筆勾銷,你們快走吧。”
衛子晉看了她一眼,接着背起衛君言,四人隐入黑夜之中。
衛月蓉望着他們離去,剛要轉身,後身一個滾燙的身子把她粗魯的抱住,便是先前那個粗壯漢子,淩王的親信。
衛月蓉露出苦笑,任那漢子把她拖入樹林子裏,任由他剝開她的衣裳肆意的□□。
衛子晉出城主府的時候,發現了兩名黑衣人跟蹤,三人又轉身把兩人解決了才背着衛君言往城門趕。
原本以為到城門口又是一番惡戰,沒想到城門口遇上喬裝的紀家軍,這些紀家軍早已經清理了城門上的羽**,半夜開了城門,一行人飛快出了城。
城外,衛子晉停住腳步,他把衛君言放下,交到孫玉手中,吩咐道:“我爹就交給你了,還有派紀家軍回去傳個話,把今日所聽來的傳給九殿下。”
“公子。”
“公子。”
孫玉和丘乙齊齊開口。
衛子晉擺了擺手,“我姑母還在裏面,我們這一走,怕是兇多吉少。”
衛君言聽後眼看着兒子就要轉身,連忙喊住他,“晉兒,你別去,你回去就等于送死,你聽聽城裏的聲音,到處都是羽**的腳步聲。”
衛子晉回頭看着他,“你一向都心狠,剛才若沒有姑母出手,咱們早就死了。”
衛君言不說話了。
衛子晉轉身隐入黑夜中。
他再次潛入城主府,卻發現城主府裏的兵衛明顯比剛才增加不止一倍,便是從後花園溜進去就走過去幾撥兵衛。
衛子晉小心翼翼的往小樹林而去,人還沒有到小樹林子,就聽到男人的尖叫聲,一聲嘶吼,緊接着悶哼一聲,接着銀光一閃,衛子晉下意識閉上眼,耳邊傳來刀刃砸進骨肉的聲音,“嘶”的一聲。
衛子晉飛掠而去。
不及三丈遠的地方,他親眼看到衛月蓉的胸口噴出一腔鮮血,往後倒去,而前面執刀的男子卻是先前的那個粗壯漢子,不過粗壯漢子赤着身,額頭上流着血,受了重傷。
衛子晉雙眸刷的一下紅了,手起劍落,劍尖順勢刺入壯漢的後肩,壯漢來不及反應,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劍,轉過身來時,衛子晉雙眸一冷,連接幾劍刺了他一個馬蜂窩。
那壯漢倒下了,衛子晉手中的劍卻是沒有放下,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怒到了極點。
“晉兒,別刺了,他已經死了。”衛月蓉虛弱的說道。
衛子晉丢了劍,蹲下身來,扶起衛月蓉。
衛月蓉帶血的手摸向衛子晉的臉,嘆道:“可憐我一生沒有子嗣,若是在衛府的時候,沒有泯滅良知,跟侄兒們好好親近親近,或許我的下半生也不會如此凄零,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怪不得旁人。”
衛子晉沒有說話,對于這個姑母,他到現在才徹底改觀,或許大家都沒有錯,只是大家都不由自主,都是形勢所迫,若是一切都好好的,也沒有必要争什麽,活在世上,便是有這麽多的無奈。
衛子晉準備抱起她往外走,衛月蓉卻是擺了擺手,制止他,“不要費心了,三殿下不會放過你的,你快逃命去吧,姑母沒有旁的本事,先前茍且活着便是想救出大哥,沒想到咱們衛家如今也只有你我還記得大哥,大哥有你這孩兒,他該知足,以前整整你便原諒他吧,他做了那麽多的混賬事,姑母沒有臉來求你,只盼着你能挑起衛家重擔,別讓咱們的衛家敗于我大哥之手。”
衛子晉沒有起身,看着衛月蓉說完這些話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把她放下,接着起身往府外跑去。
去往湖州的官道上有三匹急促的馬駒急施,這三匹寶馬腳程飛快,日夜不停的趕了五天五夜,終于來到潤州丹陽郡,眼看着馬上要進湖州,馬駒停了下來。
來到一處客棧,那小二哥扯住三匹寶馬,不由暗暗啧奇,果真是寶馬,喘得上氣沒有下氣了,只差沒有口吐白沫子了,居然還性子這麽烈,他把馬駒拉往馬廄裏去,就聽掌事的吩咐他用上等馬料喂馬,看來來的還是一位大金主,于是親自給馬駒擦起澡來。
進了客棧,衛子晉甩了一袋子銀子給掌櫃,要了一間上房,便扶着衛君言上了樓。
來到房中,衛子晉把奄奄一息的衛君言放置在床上,剛要起身,衛君言抓住他的手,“晉兒,不要停,快趕路,回去晚了,恐怕衛家不保。”
衛子晉冷笑一聲,“到這時你倒是急了,當初怎麽沒有想到人家用調虎離山之計,你被人家關了一個月,要做什麽已經做了,趕回去又當如何?”
衛君言說不出半句話,卻是帶着不甘的看着衛子晉,原本一臉富态的臉已經陷下去,露出尖尖的下巴,一下子不知蒼老了多少歲。
衛子晉本想再說幾句酸氣話,可是看到這樣油盡燈枯的衛君言,還是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麽。
外室,小二端來熱水,送來飯菜。
房裏安靜下來,孫玉和丘乙兩人看着衛子晉從內室出來,又見他端着熱水盆子進去,孫玉嘆了口氣。
半晌,衛子晉端着盆子出來時,孫玉一臉憂色道:“公子,雖然已經到了丹陽郡,恐怕還不妥,我與丘先生商量着,若要顧着家主的病情,恐怕得躲一陣。”
***
三皇子劉霖得知衛月蓉放走了人,連夜派人搜查,到天亮時分看到小樹林裏淩王的親信和衛氏,兩人的身體已經涼透,劉霖氣得吐血,到手的財寶丢了。
于是派了大批兵馬往湖州追來。
一路上,應衛君言的命令,衛子晉不得不帶着兩個屬下往湖州趕,一路上明明看到不少追兵,三人卻是不敢停留半分。
到了丹陽,衛子晉不得不停下腳步,看到已經受不住的衛君言,心裏開始猶豫,所以不管衛君言怎麽說,衛子晉也沒有連夜趕路。
三人吃完一頓飽飯,孫玉說道:“紀家軍喬裝成公子的模樣分成五路,希望還能拖延一些時日,今個兒夜裏在丹陽住一晚,明日必須趕路,公子不知打算去往何處?”
衛君言身子受不住,就算趕到吳興郡,他病弱的身軀也無法打理家族的生意,衛子晉被族譜除了名,沒有衛君言出現,他也召集不了衛家族人,而且還弄不好衛家已經被呂家霸占。
衛子晉想了想,說道:“明日不去湖州,我決定先避幾日,待家父身子健朗了再去湖州。”
孫玉和丘乙也這麽個意思,于是欣然同意了。
第二日,衛子晉背起衛君言,把他綁在背上,接着翻身上了馬。
與往日不同的是,這次衛君言的嘴被封住,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衛子晉一行人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出了丹陽城,三匹寶馬脫離官道,往樹林子裏去了。
衛子晉當年去往營州,怕呂氏派人追殺,他不敢走官道去往營州的,而是繞入深山老林裏,一走走了半年之久才到營州,到營州的時候,他衣着褴褛,像個乞丐似的。餓的時候還真的蹲乞丐窩裏讨個飯吃。
所以他對山道樹林極為熟悉。
進入深山,馬匹的速度慢下來,往上爬走得艱難,三人也從馬上跳下,衛子晉背着被封住嘴的衛君言,走了一天一夜翻了幾座山頭,終于看到一間小茅屋。
衛子晉站在茅屋前,低聲嘆道:“居然還沒有到。”當年他為了避禍,曾在深山老林裏住了一個月,特意延遲趕路,便是要與追殺他的殺手錯開。
顯然他的這個選擇是明智的。
孫玉和丘乙聽到他這話,心頭一酸,不由為這位年紀輕輕的少主喟嘆,人前只看着他的富貴,又有誰能看到他的辛苦呢。
茅屋還在,只是非常的破舊,屋裏的設施基本沒有,一張石床能睡下一人,便沒有了坐的地方。
衛子晉把衛君言扶到床上躺好,扒了他嘴裏的布條,衛君言出口便罵:“你這個不肖子,你帶我來這兒作甚,你不趕緊回吳興郡去,咱們衛家都要敗在你手中了。”
孫玉聽着不舒服,見公子不搭話,他接了口:“家主還是留點力氣養身體吧,公子若不是顧着你的身子,會特意跑到這深山老林裏避災麽?但凡自私一點的,這個時候有必要背着你千裏迢迢趕去湖州麽,半途逼着你交出家主令不就行了。”
“公子處處為着您,至生死于不顧,你卻在怪他,那麽你口中所謂的孝子是誰?他們都在哪兒?你看看這茅屋,為何公子一找一個準,在這深山老林也還有一間茅屋遮風,你以為是憑空生出來的,這可是當年公子去營州,為了躲避他人追殺,才不得不避入這深山建成的。”
孫玉說完,見衛君言住了口,于是轉身往外找丘乙去了。
外面丘乙翻出包袱,正在整理藥材,見孫玉出來,氣得吹胡子瞪眼,“真不想費了我這些花半輩子攢下來的好藥。”
孫玉拍了拍他的肩,搖了搖頭。
室內,衛子晉往屋裏瞥了一眼,看到當年拿來煮野菜的破鐵鍋,于是拿起準備燒水。
衛君言看着自家長子一身錦衣的蹲地上燒起火來,忽然眼眶一熱,再也說不出刻薄的話來,孫玉說得對,若是這個長子但凡自私一點,大可說幾句好話,誘他交出家主令,拿着家主令就可以輕身上湖州,號召衛家族人了。
可是他并沒有,不但沒有,這一路上還是他親自背着自己回來的,一路上雖沒有給他什麽好臉色,神情也是寡淡,嘴裏也說不出一句好話,可他默默做的事,卻沒有哪個兒子有他這麽盡心。
想起呂氏所生的兩個兒子,成日裏只管讀書,臨出了事,想派個人來營州都不行,一個個縮成一團,全得由他這一把老骨頭奔波,結果還是上了人家的當,果然是自己老了,風風雨雨一輩子,竟然敗在一群陰險的小輩手中。
想起這個又後悔當初娶呂氏,娶呂氏進門的時候,長子才幾個月大,那時呂氏是懷着孩子進的門,新婦進門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哪有心思管理這個長子,她那麽心狠,恨不能弄死他吧。
衛君言越想越後悔,以至于眼眶落下淚來,悔不當初,如今唯一靠得住的還只有這位長子了。
“你過來,我同你好好說說話。”衛君言開口。
衛子晉側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接着刷鍋燒火。
衛君言一時間不知從何開口,這麽多年不管不顧,若不是他自己夠小心,恐怕他這個大兒子都沒了,這些年若不是大兒子瞞着家裏人有腿疾,呂氏恐怕也會向他下毒手吧,所以他才千辛萬苦的去營州躲避。
“雲氏的事,待我這次回吳興郡,我便立即把她的名字登入族譜中。”衛君言咂了咂幹枯的嘴,才覺得口幹難受,難怪兒子會第一時間燒水給他喝。
“不用了,我救你出于仁義,不想落人口實,至于我媳婦的事,能不能登入衛家族譜我并不在意,相信她也不會在意。”衛子晉冷言拒絕。
衛君言原本還有許多的話要說,如今才開口就被兒子頂了回來,他沒有了往日的憤怒,有的是無比的愧疚,等失去了再挽留,已經晚了,他自己知道,好在兒子還平平安安的四肢健全的在這兒。
室內一時無言。
孫玉從外面進來,就看到衛子晉蹲身燒火,當即從他手中接過柴火。
丘乙冷着臉進來,沒有理會床上的衛君言,他把藥箱放在石桌上,拿出一副銀針,準備給衛君言下針。
衛君言下意識的防備:“你作甚?”
丘乙冷笑,“我做什麽,給你冶病,看來你病得不輕。”
衛君言吃了憋,臉色白了白,又沒有辦法,只好憑由他粗魯的脫下外裳。
四人很快在茅屋裏住了下來。
白日沒事,衛子晉便出去打獵,孫玉準備夥食,丘乙負責看病采藥,個個都有事做,就沒有人留在屋裏。
只有衛君言躺在石床上望着茅屋頂,幾日下來,半生事跡想了個遍,方發覺這一生錦衣玉食,就從來沒有住過茅草屋子,方想起當初自己兒子驚驚顫顫的住在這茅屋裏是何感受。
轉眼過去了一個月,衛君言的傷表面上是好了,可是卻下不了地,一個月的折磨,鞭子入骨,寒氣入體,丹田提不了氣,不要說練武了,連走路都成了問題。
拿丘乙的話來說,沒有調理個三五月,別想下山了,否則內傷受損,又恢複了原樣,到了吳興郡,也只能躺在床上。
衛子晉聽後,便決定留下來。
三五個月,說起來容易,外頭卻不知變化有多大。
三皇子劉霖沒有捉到衛家家主,氣個半死,好在呂寶成接掌了衛家湖州的財富,接着洗劫一空,留下一個空殼子,把所有的財富全部用來支援劉霖的軍費。
羽國國主正式與劉霖達成協議,奪下燕雲十六州後不再前進,并派大部兵馬給劉霖一路打去京城。
只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劉霖乘其父皇新喪,帶着羽**直接殺去京城汴京。
朝局不穩,太子劉啓匆匆被迫登基,卻還來不及坐穩,就收到劉霖帶大軍兵臨城下的噩耗。
朝中大臣驚恐,劉霖其速之猛,邊關大将還來不及回來救駕。應該說帝新喪,明明派人掩了口舌,擋了消息,卻不知劉霖使了什麽手段得知此事,所以起兵的時候簡直是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