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再是正妻 (4)
從族譜上抹去,成全了許知州。
沒想前不久許家女聲名狼藉的從營州回來,接着被許家人送去廟裏削發為尼。
如今呂氏說起此人,衛君言已經相信了大半,許氏修行的地方并不遠,半日的路程便可,她沒有必要在這上面騙人。
若是這樣,晉兒雙腿健全卻要坐輪椅作甚?莫不是博家裏人同情,既而接掌營州的生意不成?
衛君言有一種受騙的感覺,再也沒有說話。
呂氏眼看着衛君言息了豉,乘熱打鐵,面對衆族老們說道:“晉兒要脫離衛家,為衛家安危着想,建議家主準了他的請求。”
衆族老齊齊點頭同意,衛君言惱羞成怒,一氣之下執筆準了衛子晉分出去的請求,并在族譜上抹去了他的名字。
從此衛家再無衛子晉此人,嫡長一脈也只屬于呂氏生下的兩兒一女。
接着開始讨論營州的生意由誰來接管,先前二房衛君逸接管,卻半途落了河,有了前車之鑒,三房再也不敢站出來,整個嫡房一脈裏就沒有人出來挑大梁。
衛君言有心給衛子秦和衛子隽一個機會,沒想衛子秦只想讀書考科舉,走仕途,二兒衛子隽卻膽小體弱,難當大任我是澀女我怕誰。
最後呂氏提議讓娘家侄兒呂寶成接掌營州生意,又承諾按着衛子晉的份例給族裏交分紅,終于得到全族老們的一致同意,衛君言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呂寶成帶着衛君言的信去往營州。
衛子晉是在兩個月後見到呂寶成和衛家的書信,他一臉的平靜,營州諸事全部打理妥當,一口氣交到呂寶成手中,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比衛子晉大了兩歲的呂寶成,不得不對衛子晉刮目相看,便是自己把這偌大的家業交到一個外姓人手中,也不會這麽坦蕩與輕松。
呂寶成走了,衛子晉卻是收起衛家家主的書信,留待将來作為證據。
他轉身往主院去,準備給小媳婦一個意外的驚喜。
來到院子裏,就見小媳婦抱着孩子在花園裏賞花。旁邊小丫頭綠離不停的逗弄着小家夥,小家夥傳來“咯咯”的笑聲。
雲小花擡手,把手指放在小家夥的唇邊,小家夥追着她的指頭吮,雲小花無賴一嘆,“這家夥又餓了。”
自從上次乳母得了傷寒,雲小花親自喂了小家夥一個月的奶,乳母來了後,就再也不吃她的奶了,雲小花沒有辦法,只好辭了乳母,由自己親自帶着,反正身子也好了,行動爽落了,倒也沒什麽。
這院子裏都是女仆,沒有外男,當了娘的雲小花沒有先前做姑娘時那般扭捏,準備撩開衣襟給小家夥喂奶的時候,衛子晉迎面走了過來。
雲小花趕緊放下衣襟,孩子卻在懷中亂啃,隔着那層薄衣,吮了起來。
衛子晉靠近,傾身往前瞧了一眼,皺了眉,“看樣子孩子餓了,要不咱們去涼亭子裏坐會,給孩子喂奶。”
雲小花羞紅了臉,反而吩咐一旁的杏雨:“去,讓小廚房端一碗羊奶來。”
家裏早就備了奶羊。
杏雨屏退下人,只留下兩位主子。
衛子晉又看了一眼,面色疑惑:“莫不是奶水不足,你先前還說孩子不願意喝羊奶。”
說得雲小花的臉滾燙了起來,她只附和着搖了搖頭,卻是背過身去,可衛子晉比她高啊,垂着頭就可以看到她前面的情況。
他看了一會,不明所以,相信了媳婦奶水不足,不由建議:“不如再找位乳母來如何?”
“不用。”
“小家夥不愛喝羊奶,怕是要餓肚子。”
雲小花又不好明着說,只好轉移話題,問道:“你一臉喜色的跑來,可是遇上了什麽喜事兒。”
衛子晉才想起自己匆匆過來的目的,他從懷裏拿出信,說道:“我以後不再是衛家人了,有此信函作證。”
雲小花回身,望着他手中的信函,接着又看向一臉輕松的衛子晉,忍不住為他憂傷,這一世她做到了,逼着衛子晉離開了衛家,若是将來衛家抄家滅族,他們是不是就可以躲過那一劫?
“你會後悔麽?”雲小花試探的問缈蕪。
衛子晉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的收起信函,說道:“為何要後悔,做不了衛家的子孫,我們就做衛家的祖宗。”
雲小花一臉的驚滞,有些跟不上他的節湊。
衛子晉見她一臉呆愣,雙手擡起,捧住她的小臉,在她柔軟的唇上吻了吻,“沒聽明白嗎?還是……高興壞了?”
雲小花莫名的流下了眼淚,那淚水落入他的掌心,他雙手捧起,接住她的眼淚,想起上一世她離開他時,那滴落在他輪椅上的眼淚,當時他也是這樣的雙手捧起,然而她卻跑開了,一滴眼淚也沒有接住。
雲小花激動的撲他懷中去,然而臂彎中的孩子卻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吮了半天也沒有吃到奶,孩子餓得哭了。
兩位大人方反應過來,雲小花再也顧不上衛子晉在場,直接撩起衣擺給孩子喂奶。
衛子晉果然又被她的動作吸引,黑漆漆的眸越發的黑沉,看得雲小花手都抖了,轉身往屋裏去。
衛子晉亦步跟随,雙雙進了內室。
想起剛才與小媳婦的閨房之樂,衛子晉坐在書桌前忽然發笑,孫玉和丘乙面面相觑,一臉莫名的看着他。等他反應過來,臉頰微微泛紅,輕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态。
孫玉又開始陳述:“營州生意盡數交出,幽州的生意卻是穩穩當當的,由于營州動蕩,不少富紳舉家去了幽州,幽州鋪子的生意番了一翻,糧食更是緊缺。
聽了孫玉的話,衛子晉陷入沉思,想起上一世的三皇子劉霖,劉霖當年來到營州後在紀家軍混了好幾年,後來慢慢的摸清了邊關的情況,又乘着官家身子不好,結交地方官吏,寫下長篇對太子無惡不作的讨伐書,打着清君側的名義,一路殺去京城,坐上皇位,逼死病入膏肓中的昭和帝。
這一世,由于衛子晉重生歸來,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避開了呂氏的陷害,又選了營州這個邊關險地為大本營,沒想到卻把這一世即将發生的事全部改變了,許多前世發生的事都提前了,有很多事情他都始料未及,原本占着的一點先天優勢也沒什麽用了,只能憑着對這些人的熟悉去揣摩去分析。
前一世他臨死前,三皇子坐穩了江山,那時九皇子下落不明,太子離開中原,流落關外。這一世他決定輔佐九皇子,一是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是三皇子于他有殺頭之仇,太子又是一個纨绔,注定成不了氣候,衆皇子當中,唯九皇子乃性情中人,又體恤百姓。
這樣一選的話,他就是在改變歷史,三皇子有天子氣運,他要與天博命,逆天行事,成,就保全了自己及妻兒,不成,便死無葬身之地,如同上一世,權當這一世是多活的,只是苦了小花和剛出世的孩子。
衛子晉沒有說話,直接從桌案上拿出宣紙,親手磨墨,執筆開始作畫。
孫玉和丘乙靠近桌案前細看,就見紙上迅速的勾列出一角山河圖,然而這副山河圖卻另有乾坤,竟然是兩人不曾見過的地方。
衛子晉在一處四面環山的地方勾了一筆,連一向以智囊出名的玉竹先生,到此時也不知道衛子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反派要刷好感度。
待輿圖墨跡幹了,衛子晉折好收起,裝至信封裏,又在上面封口處印下了衛子晉的私章,交到孫玉手中,吩咐道:“麻煩先生親自往紀府走一趟,紀将軍看了此信必會明白的。”
如今九皇子呆在紀府,上次滿月酒後,他曾前去與之密談,這次送信給紀卓航,也等同于送給九皇子劉钰,兩人看了一定會明白他的用心,但願劉钰能忍一時之氣,換得盛世太平,他把一家老小的性命全賭在他身上了。
做完了這些,衛子晉又執筆開始寫下一封密信,折好交到丘乙手中,“丘先生,把信送回吳興衛府,聯系洛,該他出手的時候了。”
丘乙得令,重重點頭。
衛子晉手中的暗線全由丘乙統領,孫玉卻是他明面上的幕僚。
兩人出去了,衛子晉望着眼前的桌案,冷笑一聲,“從此世間再無呂巧英。”
兩個月後的某一夜,營州忽然失勢,羽國迅速占領了營州。
紀将軍帶着衆部下落敗而逃,三皇子劉霖受重傷,失去蹤跡。
衛府的人與營州衆富紳一樣,沒有收到任何風聲,還來不及做好準備,一夜之間,營州就換了主。大清早起來開門,才發現滿大街的羽國兵衛,蕭索的腳步聲占領了整個街區。
大家夥吓得趕緊關起了大門。
誠惶誠恐的呆了半日,羽國的兵馬開始挨家挨戶的敲門,征收糧草。
衛府的門被人敲響,衛子晉松開懷中的母子倆,拍了拍雲小花的肩,安慰道:“別怕,有我呢。”
雲小花卻是抓住他的袖口,不準他出去,顫聲問:“聽說羽國人彪悍,殺人不眨眼,你要是出去應付,若只是求錢財糧米,你就由他們全部拿走,留住你的命要緊。”
到這時,小媳婦心裏想的還是他的安危,于是點了點頭,“你且安心,我幾時做事沒有分寸了,何況如今還有你們娘倆,我更是要小心謹慎的。”
雲小花點頭,接着掀被起身,兩人整理好衣裳,衛子晉正要出去,就見雲小花匆匆往耳房去,過了一許,從耳房出來,就見她抹了一臉黑炭,原本明亮的臉瞬間遮去光茫,衛子晉贊許的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出去了。
雲小花等了半晌,也沒有等回衛子晉,外面守門的丫鬟婆子也沒有半點聲音,她不由納悶,給孩子蓋好被子,起身拉了拉襟口,又加多了一件寬大的褙子,遮住自己纖細的腰身,才安心的出了內室。
來到外室,沒有看到半個下人,再出了屋門,往院子裏瞧去,也沒有見着半個人影,雲小花心頭警鐘大作,開始慌張了起來,腳步飛快的往院子外跑去。
剛出了垂花門,迎面撞上一堵人‘牆’,鼻子泛酸,眼眶蓄了淚。不待她退開一步,來人卻是一臉驚喜的抱住了她,把她強行按入懷中,嘴中喃喃說道:“終于尋着你了,想不到你躲在這處普通的院子裏。”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雲小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拼命的掙紮,他卻是越抱越緊。
他把下颚抵在她的頭頂,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發香,雙眸微微閉起,眷念道:“竟然是這個味兒,一直纏繞在我夢中的感覺不及這真實的萬分之一,難怪他會為你用上等參來養發王妃太難娶。
頭頂上的濃言蜜語一聲一聲的傳入雲小花的耳中,她只覺得雞皮疙瘩一片掉。
不遠處傳來一聲怒斥:“衛子謀,放開你大嫂。”
衛子謀睜開眼睛,眉間戾氣頓現,側過身來,雙臂卻沒有半點放松,一臉挑釁的看着衛子晉,冷笑道:“大嫂?你現在可不是衛家人,她現在是我的。成王敗寇,衛子晉也有這一日。”
“拖下去,關入地牢。衛子晉,殺父之仇我一刻都不曾忘,如今你落入我的手中,看我怎麽折磨死你。”
雲小花聽到衛子謀那帶着仇恨的聲音,就見衛子晉四肢被綁,被人強行拖在地上,磕磕碰碰的給拖了下去,地上留下一排血印,雲小花吓得身子不穩,差點倒下,卻被衛子謀扶住。
他彎身打橫抱起雲小花,過了垂花門,往院子裏去了。
這麽短的一點路程,雲小化的心思卻是百轉千回,腦中閃出無數個念頭。
終于雙腳落地,她當即跪了下去,“二弟,請放過我們吧,二叔的事是個誤會,真正的兇手,其實是呂氏,她當初收賣姑母去衛子晉房中偷玉板指,等二叔出事後,就把玉板指交給那下人再以證物呈給家主,把罪名安在衛子晉頭上,他一向敬畏着他二叔,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家裏人。”
衛子謀冷笑,“你說是呂氏所為,你可知呂氏于一個月前死了,如今死無對證,你讓我去找一個死人問明情況?”
呂氏死了?雲小花擡頭,一臉的不敢置信,兩世她最恨的人,怎麽就這麽輕意的死了?她是怎麽死的,她不是很有手段麽,呂家也是皇商,她的侄子呂寶成還接掌了營州的生意。
“你沒有說笑吧,呂氏怎麽會死?”
雲小花不相信,然而衛子謀卻笑了起來,“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呂氏之死不正是衛子晉下的手麽?呂氏身邊的那個大‘丫鬟’大有來頭,居然是男扮女裝,呂氏的奸夫,兩人在一起茍且了一年,正好是你們離開營州的時候他才莫名冒出來的,如今呂氏為了奸夫争風吃醋,最後殉情,不正是衛子晉早就設計好的麽?”
“你們兩夫妻當我是傻子麽?衛子晉的手段層出不朽,便是在衛府時的我也不是他的對手,然而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我們會攻陷營州,也有遺漏的時候。”
衛子謀彎身,修長的指尖挑起雲小花的下巴,雲小花一臉驚懼的側頭開,被她拒絕,衛子謀收起笑容,臉色陰沉,眉間陰戾。
練過武略帶粗糙的手指捉住了她的下巴,板正她的臉,目光幽深的停在她的唇辨上,喃喃自語:“這上面也有衛子晉的痕跡吧,如今他落入我的手中,不會再有生路,你以後就跟了我吧。”
“那時我就跟我說了的,叫你跟着我離開衛府,你要是早些明白事理,何至于現在誠惶誠恐,受此驚吓。”
他傾身上前抱住雲小花往屋裏走去,來到外室,尋了一張長榻坐下,把她安置在大腿上,細細打量着她,似乎第一次這麽仔細的看她。
然而當他看到她髒亂的小臉,皺了眉,沉聲命令:“來人。”
屋外的守衛聽到命令,立即進屋,單膝跪地,“軍師有何吩咐?”
“倒盆溫水來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是。”
守衛退下。
沒多會就送來一盆溫水,還有一條手巾。
衛子謀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一手上前打濕手巾,輕輕地為她擦去臉上的髒物,慢慢地露出吹彈可破的肌膚,一張白裏透紅的臉露了出來。
衛子謀望着,竟然有些癡了,手中的巾子抓在掌心都忘記丢入盆中,就這樣呆呆地看着她,看着這張午夜夢回時常記挂的臉,曾幾何時這張臉成了他的夢魇,若不能得到,他生不如死。
如今人就在他懷中,觸手可及,一切都顯得有些不真實。
衛子謀手指一松,掌心的巾子落在了地上,他擡手撫上雲小花的臉,望着她漆黑的眸子,看進她眼底,眼底裏盡是慌亂與不甘。
雲小花避開他的魔爪,側過臉去,他卻擰緊她的下颚轉向自己,接着傾身上前,吻上她的唇,雲小花受驚,牙齒下力,咬住他的舌頭,嘗到了一股腥味,同時傳來衛子謀的驚叫聲,他掐緊她的下颚,強行扭向一旁,舌頭終于得救。
他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跡,臉上卻是不惱,居然笑了起來,“真是帶刺的花兒,反正我今個兒沒事,可以跟你玩一天兒。”
雲小花心底升起一抹悲涼,她想起衛子晉生死未蔔,又生怕小家夥醒來忽然大哭,惹上這一尊煞神,以他對衛子晉的恨意,難免會對孩子動手,所以她要如何護得住他們父子兩人,難道真的委身于他于?
衛子謀看着她驚慌的眼,心裏升起一股憐惜,想着以後便可以與她白頭偕老,度過餘生,心裏也沒有那般急切了,來日方長。
于是安慰道:“你也別擔心,我不會強迫你的。”
雲小花沒有動,眼底只有無限的恐慌,心裏卻亂成了一團,她在不停的思慮對策。
衛子謀顯然誤會了,沒有再強迫她,只是抱住她,固在懷中,聞着她的體香,閉上眼睜慢慢享受。
如此寧靜的室內忽然響起了孩子的哭聲,雲小花是立即驚跳起來,衛子謀的臉刷得一下陰沉下來,放開雲小花,猛的起身往內室去了。
雲小花一個不穩,跌倒在長榻上,頭磕在圍子上,然而顧不上疼痛,立即起身跟了進去。
進了內室,就見衛子謀舉起孩子,懸在半空,雙眸睜圓,戾氣橫生。
雲小花吓得魂都沒了,立即跪下磕頭,“求求你放過我孩子,孩子這麽小,他是無辜的。”
衛子謀狀似瘋狂,一雙陰鸷的眼盯着雲小花,問道:“這是衛子晉的孩子?”
那模樣只要雲小花敢答是,孩子就會沒命,吓得雲小花臉色蒼白如紙。
“是不是?”衛子謀怒問。
雲小花閉了閉眼,兩行清淚落下,她再次睜開眼睛,心如死灰,幽幽開口:“衛子謀,你把孩子放下,我願嫁你為妻。”
☆、50.使計
聽到這話,衛子謀把孩子放下,接着放回床上,上前扶起雲小花,“你是真心的?”
雲小花苦澀的點頭,懇求道:“我畢竟跟了衛子晉這麽久,可否讓我帶着孩子同他見上一面?”
衛子謀的臉刷的一下陰沉了下來,看到雲小花固執的臉,沉吟了一會,應承了她的要求,卻不是立即能見,得兩日以後,他打算這兩日好好的折磨折磨衛子晉,也讓她死了這條心。
還得兩日後,可是看他陰郁的神情,雲小花只好默了聲。
這麽一驚一吓,雲小花越發的沉默了。
衛子謀陪她吃完晌午飯,交待了幾聲,便出了院子。
羽國剛奪下營州,萬事待定,他作為羽國的軍師,自然有不少事情得忙。
綠離和杏雨含香都不見了,以前院子裏的熟面孔也不見了,全部換來一批新人。雲小花安撫孩子睡下,她出了院子,開始在府裏四處走動。
主子被扣押,下人那麽多,總有幾個會活下去的吧。
衛子謀倒也沒有阻止她四處走動,除了不能出府,來去還算自由。
在府裏轉了一圈,終于在客院看到了熟面孔,然而客院的大門卻有羽國的兵衛把守,羽國人果然與中原人不同,身材高大,身子彪悍,五官深邃,短衣襟小,腰間一把大彎刀。
雲小花試探的往裏面走,這些人卻是沒有攔住她,過了垂花門,雲小花看到院子裏的下人,綠離、杏雨、含香都在這兒,她們看到她,臉色齊刷刷的變了。
三人才晃了會神,不遠處的婆子厲眸瞪來,冷斥:“掌嘴。”
三人臉色大變,雲小花疾步上前擋在她們前面,“你敢如何?她是我的下人。”
那婆子顯然認識她,當即焉了,臉上的厲色卻是沒有褪下,轉身往屋裏匆匆去了。
沒一會兒,屋裏跟着出來幾個粗壯的婆子,上前挾持住雲小花往屋裏走。到是有一位不曾動手的婆子是個熟面孔,她拿着手絹,筆直的站在前面指揮。
雲小花眼瞳微微一縮,看到這婆子,她沒有了先前的恐懼,跟着這些人走了進去。
剛入內,就傳來一聲得意的笑,那些下人放開雲小花,她站在堂中央,目光淡淡的看向主座,“姑母,好久不見。”
“誰是你姑母,你們已被逐出族門,只不過是個無名無姓之輩。”衛月蓉笑得更是肆意,她起身,一步一步從主座上的臺階下來,來到雲小花身前,細細看她。
“果然美麗脫俗,難怪這些男人個個為你瘋狂,連我那個大侄子都不顧自己嫡長子之身份,居然就為了你輕意的抛棄了自己的身份。果真是有情飲水飽,可惜好景不長,才短短幾個月,已經成了階下囚。”
“姑母想說什麽?不會是把我請進來聽你贊揚我的美貌吧,我細看姑母,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位美人,可惜芳華逝去,如今已是殘花一朵。”
雲小花漫不經心的說完,衛月蓉氣得一巴掌甩了過來,雲小花從容的錯開一步,避開她又急又怒的那一掌。
“來人,抓住她。”衛月蓉氣得指着她喊。
雲小花又被人扣住,原本慌亂的心思因為剛才沒打上的巴掌忽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乘衛月蓉還沒有過來,冷笑道:“姑母本就老了,臉上皺紋堆積,莫不是還妄想與我争個高下不成?”
塵世間男歡女愛之苦莫過于兩種,先有鐘情之苦,後有得不到之苦,衛月蓉之一生這兩樣都占齊了,年輕的時候,還癡心妄想過,用美貌去征服,年紀大了後,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美貌,時時擔心自己老去。
雲小花這一句話猶如刀尖一般在衛月蓉心頭劃過,原本只是憤怒的衛月蓉,聽到這話再也控制不住只給她一點教訓的初衷,她顫抖的手指着雲小花,再看到她這張塵世無雙的臉,陰側側一笑,“不就是靠這張臉迷惑男人麽,若是我劃花這張臉,該如何?”
聽到這話,雲小花反而松了口氣,自己對自己總是下不了手的,借她之手也好,這樣也不會激怒衛子謀。
衛月蓉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吩咐下人扣住雲小花,準備親自上前劃破她的臉。
雲小花望着近在尺尺的衛月蓉,那鋒利的刀口一點一點的靠近她的臉,她閉上了眼睛,看似平靜的臉上,那長長的睫羽伏在眼簾上輕輕顫動。
若是一張臉能換來她的清白,又有何不可,總比直接尋死,護不住孩子強。
迎面一股怪風,雲小花的發髻被風打亂,臉上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卻傳來衛月蓉一聲尖叫,接着是“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撞在了桌椅上,有杯子落在地上的碎裂聲。
衛子謀站在雲小花身前,隔空盯着眼前半暈的姑母,空中飄落一縷發絲,是剛才衛月蓉下手的時候被衛子謀一掌拍出,剪刀沒有割破皮肉,卻是剪去了雲小花的一段發尾。
他擡手接住那一縷發絲,握在掌心聞了聞,上面還有她淡淡的幽香。
雲小花驚愕的睜開眼睛,就見衛月蓉狼狽的倒在犄角旮旯裏,再細看,衛子謀背對着她站在那兒。
她的雙手恢複了自由,先前扣住她的下人倒的倒,跑的跑,堂中一下子空曠了,雲小花卻是無力的跌坐在地上,雙手攥緊,有些計窮。
衛子晉說她有份急智,她剛才好不容易想起來的計謀卻被衛子謀給破壞了,他居然敢出此重手打長輩。雲小花咬了咬牙,目光停在衛月蓉的臉上,她也正擡起頭看來,對上她的目光,目裏有狠毒。
這次跟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她是真的恨上她了,若是落入她手中,有可能殺了她。
衛子謀把那縷發尾納入懷中,回身扶起雲小花,吩咐下人送她回院子裏,并叮囑不準她踏出院門半步。
她是沒有半點機會了。
雲小花木納的往外走。
屋外,杏雨含香綠離三人蒼白的臉看向她,臉上盡是擔憂之色。
雲小花快要走到杏雨向前,她忽然擡起頭看向杏雨,心為之一動,腳步一個跄踉,往杏雨身上倒去,她下意識的扶住她,雲小花迅速的伏在她耳邊說道:“打我,激怒我。”接着離開,站直了身子,身後的下人吓得疾走兩步扶住她。
杏雨站着沒動,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雲小花的腳步接着往前走,眼看着過了杏雨幾步,心裏生起的想法又凄苦的吞了下去。
就在這時,杏雨一把推向雲小花,雲小花站立不穩,“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杏雨的手停了停,接着指着她怒罵:“雲娘子,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公子一向待你不薄,如今公子成了階下囚,你卻轉投他人懷抱,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麽?”
杏雨身邊的含香和綠離一臉懵逼的看着她,臉上慢慢露出憤恨之色。
下人要扶起雲小花,雲小花卻是制止,頭垂着,聲音卻是堅定:“我也有苦衷,但這一次我是自己同意的,沒有人逼我,我只不過是個女人,帶着孩子,只想找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護住我們母子倆,有一個安定富足的生活,我就知足了。”
正好衛子謀從屋裏出來,聽到雲小花的話,心中動搖,他一直以為她委身于他是因為衛子晉,現在才知是出自她的真心,也只不過是個柔弱的女人,有個孩子,越發無助,若是他殺了衛子晉,讓她再沒有別的念想,是不是過不了多久,就完全的接納了他。
衛子謀心中歡喜,上前扶起雲小花,再看向以下犯上的杏雨,往左右使了個眼色,雲小花伏在他胸口,嘆道:“放了她吧,她說的沒錯,是我的錯,她也曾服侍過我,權當主仆一場。”
“怎麽會是你的錯呢?”衛子謀皺眉,雲小花卻是推開他,往前走去。
衛子謀見她生氣,只好用言語敲打了一下杏雨,沒有再懲罰。
院子裏的人很快散去,只餘下三人,綠離一把推倒含香,含香也不服氣,她向着公子,綠離向着雲小花,兩人打了起來。
杏雨卻站在原地沉思,目光盯向雲小花跌倒的地方,只見那上面寫了一個字:“出”。莫非她想要她離開衛府?杏雨趕忙上前用腳踩滅那個字,就聽到屋裏傳來桌子翻倒的聲音,接着有人破口大罵,細聽,正是在罵雲娘子狐媚子……
杏雨往院裏扭打的兩人看了一眼,接着轉身往屋裏去了。
她腳步飛快的來到屋內,順勢跪下,一只茶壺砸在她的腳邊,差點打在她的身上。
屋裏的下人顫顫驚驚的站在角落,盡量讓身子隐藏在陰影裏,生怕一個不注意,成了主子的出氣筒。然而卻沒有想到,屋外有人沒有眼力見的往前蹭,看到剛才那只茶壺,幾人不由為她捏了把汗。
衛月蓉丢了茶壺,正要尋東西砸,就見堂前跪着一人,她定睛看去,“嗤”笑出聲,居然是那濺人身邊的大丫環,正尋不着人發洩,有人就送上門來了。
她三步并做兩步的來到杏雨身邊,猛的踢起一腳,杏雨受力不住,倒在地上,她卻是迅速起身,膝行向前,抓住她的裙邊,猙目道:“主子,您要為我出氣,我是服侍大公子的下人,後來被大公子安排在雲娘子身邊,一向盡心尺力,今天卻看到雲娘子跟了三公子,至大公子于不顧,小的恨,恨雲娘子朝三暮四,恨雲娘子狼心狗肺,小的要為大公子報仇,小的勢小位卑,願意追随主子,主子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只要讓小的為大公子出了這口惡氣。”
衛月蓉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人居然跟那賤人有仇,有仇更好,她免得髒了她的手。她叫左右扶起她,送她下去。
☆、51.忠言逆耳
雲小花回了主院,衛子謀随後也跟了過來,雲小花乘機說了衛月蓉今個兒對她的事。
衛子謀見他說的凄凄切切,心裏對這個姑母本來就沒有什麽感情,這會兒心思全向着雲小花去了。
最後經她一番說詞,衛子謀決定下令給這個姑母移府,反正營州這麽大,各富紳的府邸不知有多少,想起剛才衛月蓉的舉動,還真是不能容下此人。
衛月蓉怎麽也想不到她為羽國立下的功勞,還不如一位農女三言兩語有力,且對付她的還是她的親侄子。
衛月蓉既恨又氣,可她一介婦人,又在這些大佬粗似的羽國人面前她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當初她也是為了報複紀卓航,才出此下策,乘林氏上香的途中把人擄走,卻怎麽也想不到紀卓航會為了林氏,丢下整個營州百姓不顧。
越是這樣,衛月蓉越是恨他們,只能借羽國之力再報複回去。
兩天後,衛月蓉尋到了新的府邸,決定即刻搬出去。
杏雨得到消息,看着兩個小丫頭還在不停的為各自的主子争吵不斷的時候,她偷偷的瞅準了一個機,離開客院,去了主院。
再次見到杏雨,雲小花不得誇她心思缜密,萬事想的周到,三言兩語就把衛月蓉給說服,三人還因此安然的留下了性命。
衛子謀剛走,雲小花乘着這個機會,拉着杏雨的手走入內室。
小床上睡着白白胖胖的孩子,睡的很沉。
雲小花把孩子抱起,緊接着給孩子脫下外裳,只露出薄薄的中衣,雲小花拿出一根長長的布條,撩起杏雨的衣裳,直接把孩子綁她身上去了。
杏雨一臉錯愕的看着她,“雲娘子,你這是作甚?”
雲小花把孩子綁好方擡起頭來,“杏雨,孩子我已經喂了藥,中途不會醒來,今日衛月蓉要出府,你一定要想辦法跟随她出去,孩子就托付給你,你一旦出了府,就尋機離開,往幽州去,找紀府世子妃奚氏,尋求她庇佑。”
雲小花一邊說一邊麻利的為她整理衣裳,遮住孩子。
杏雨卻是焦急的問道:“雲娘子不和我一起走麽?”
雲小花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有我在,你才能安然無恙的走出衛府,衛月蓉才不會對你下手,我的孩子就交付給你了,記得出了府就離開衛氏,若是被她發現了孩子,以她如今對我的恨意,必會對孩子下狠手。”
“雲娘子……”杏雨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雲小花推了出去。
“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