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薄荷抽嫩芽(19)
“傅盛?你幹嘛不說話?”
“傅盛?總會有人發現我不見的,我就在平臺上等着,會有人救我的。”
“其實并沒有你想象中的危險。”
“我給你拿藥箱,包紮下手上的傷吧。”
郁小夏在傅盛身後,好脾氣地跟着。
從學校回來,一路上,他都沒有再說話。郁小夏的目光落在傅盛虛掩着的右手,那裏污濁不堪,幹涸的血水和塵土混在一起,不曉得傷口原本猙獰的面目。
“洗澡了,還跟着。”
冷冰冰地關上洗手間的玻璃門前,他好歹說了一句話。
傅盛在洗澡,水放得很大很大,隔着門都能聽出聲音很異常。
郁小夏在門外看了一眼,就回了自己房間。
這人,脾氣壞得真夠了,多大點的事情,搞得鯨波怒浪。
郁小夏腦補了一直鼓着腮的鯨,心情好很多。
回到房間,郁小夏看了一會書,才靜下心。下午發生的事情,還像做夢一樣。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拿起書,好像就可以找到安全感。郁小夏覺得,大概她天生屬于成群結隊中迷散的羊羔。孤獨也不可怕,只不過是做這些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罷了。
郁小夏的書只看了一章,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開門,是傅盛站在門口,頭發還濕噠噠的。
他從來都不用吃風機,每次洗浴後,頭發大概都是只擦一下,由着它們自然幹。頭發濕漉漉的時候他也從來不梳頭,得等完全幹了以後,他才會重新回去稍微梳理兩下。就是因為他之前不吹,也不梳,所以頭發有一段時間是處在膨脹狀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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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幾乎每天晚飯的時候,郁小夏都能看見一個頂着爆炸頭的傅盛。
那種時候的傅盛通常穿得很随意,漫不經心地吃着飯,偶爾會翻着手機,頭發淩亂地蓬在頭上。看到好笑的地方,他的唇角就會勾起,抿着唇笑,卻從來也不發出聲音。
傅盛的吃相很好。即便他再怎麽散漫随意,那種自小熏陶出來的休養,骨子裏透出儒雅,随着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
郁小夏有時候會想,這就是差別吧。
讀書的時候,曾經讀到一個詞,叫:雲泥之別。那時候她不懂,覺得好笑。白雲和泥土怎麽能做比較?
它們根本都不會在一起。
遇見傅盛以後,郁小夏才明白有些人生來便是那遙不可及的星星,她只能在仰望中愈發感到自己的卑微,永遠望着他的背影,感覺他們彼此之間令人沮喪的差距。
誰能不喜歡他呢?
大概除了她吧。
他太遙不可及,她怕高攀不起。
傅盛換了一身白色的休閑裝,白天的天藍色是意氣風發的輕狂,此時卸下了鋒芒與銳甲,獨剩下一份純淨。
“收拾收拾,出去吃飯了。”
對了,今天周媽請假。
郁小夏第一反應想說不餓,或者自己在家裏下點面條的。可是就看了傅盛一眼,他眼神中的不可抗拒,足以讓郁小夏咽下千言萬語。
“喜歡吃什麽?”
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條街,傅盛終于開口問。
“我也不知道。”
傅盛睨了她一眼,看着又想發脾氣。
“我的意思是,在外面吃,我不知道吃什麽。我很少……在外面吃的。”
是從來沒有。
明明沒什麽的,可是郁小夏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越來越小。
“笨,給你敲詐我的機會都不知道用。”
真是,搞得跟你多有錢一樣。
摸底測試成績出來之前,傅盛的零花錢已經被江姨節流。傅盛那天打電話,房門忘記關了,郁小夏路過的時候,剛好聽到他們吵。
憑良心說,傅盛大多數時間,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除了剛來幾天對她明顯的敵意以外,其他時間他與她井水不犯河水。
或者對他來說,家裏房間那麽多,多住一個郁小夏,真的沒什麽。
十字路口,傅盛頓住腳步:“能不能吃辣。”
“還行。”
傅盛打了個響指:“行,哥帶你去吃點刺激的。”
當一百根串串連盤端上來的時候,傅盛在樂此不疲地端各種醬料,郁小夏默默地坐在桌子上,後悔沒有提議随便吃個炸醬面條。
她以為傅盛問她能不能吃辣,會帶她吃個冒菜什麽的,複雜點的火鍋吧。
可是傅盛帶她來撸串。
并且一到這家店,老板跟傅盛熟門熟路的樣子,險些讓郁小夏誤會他才是這家店幕後隐形BOSS。更讓郁小夏吃驚的是,傅盛看起來對撸串,是非一般的熱愛。
郁小夏回頭在醬料區找到,那個弓着腰埋着頭,正在用小勺子一點一點舀芝麻醬的傅盛,深深地感覺到:
一切都是浮雲,撸串才是他的真愛。
“嘗嘗看怎麽樣,這幾個醬配在一起沾味道才好。”
“這個單獨沾。”
“這個味道有些怪,你悠着點試試,不過我喜歡。”
傅盛把十來種調料就劃分了四五種區域。
郁小夏點點頭,默默吃吧。
哎……
暗暗瞅一眼,傅盛手上的傷肆無忌憚地暴露在空氣裏,多半什麽藥水都沒擦。看起來有串串,他就什麽都好了。
不過……串串味道真的不錯。就是這個地方,環境一言難盡。
周圍很吵,他們坐在大廳裏面,來來往往都是人。天色暗下來之後,生意更火爆了,這裏簡直什麽人都有。撸串的間隙,郁小夏偷偷地瞅傅盛。
他認真地拿着串串,腰杆筆直地坐在位置上,如同一個落入塵世的陌上公子,吃着與身份格格不入的食物,卻津津有味。
偏偏傅盛後座,正巧是四個殺馬特,全都光着膀子,劃拳拼酒,一聲嗓門比一聲高。
畫面很美。
郁小夏的視野剛好把這一幕盡收眼底。傅盛和他們拼在一起的畫面,讓她忍不住想笑。
傅盛盡情地享受了一番美味,有意無意地發現郁小夏手裏拿着半串海帶絲,停着不吃,盡看着她傻笑。
傅盛頓時有點不自然,擰了下眉頭:“我問你,上次王啓超他們把你帶走,你就走了,你傻不傻。看不出來他們什麽人啊。”
“我……”郁小夏放下海帶絲:“我當時沒反應過來。”
“你不知道叫,喊人啊。網咖就這麽大,你喊我,我聽不見嗎?”
“他們叫我別喊。”
傅盛一聽,火氣蹭地上來了:“我叫你別住我家,你是不是立刻滾蛋啊。”
這才是原來的傅盛。
郁小夏盯着他,喉嚨間的話哽在半晌。
傅盛本來,氣得五髒六腑都疼。郁小夏這麽默不吭聲地看着他,傅盛的火氣就像兌了水一樣,滅了一半。
傅盛給她挑了一塊雞排,遞過去:“別光吃素的,吃塊排,排沾麻辣醬味道不錯。”
郁小夏沒接,傅盛舉着雞排晃了一圈,最後放進郁小夏的盤子裏。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你,下次遇到危險,要第一時間求救。”
這句話說完,傅盛感覺很奇怪。
為什麽聽着有解釋的味道?
真是……惱火。
“王啓超說,我要是喊了你的名字,就算你先鬧事的,吧臺有攝像頭。他還說……上次……你就是因為……這樣。”
傅盛挑串的手臂一頓。
他明白郁小夏說的‘上次’是指什麽?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擔心他像上次一樣,就心甘情願地放棄喊他,被那群人帶走?
傅盛知道的,郁小夏跟他不一樣,她害怕。随便一個頭發染顏色的人,都會讓她恐慌,更何況一群王啓超那種打扮的。
就算是這樣,這個小丫頭也選擇想用她可笑的方式護着他嗎?
“傻不傻,就是因為有攝像頭,才能證明是他們先鬧事的。”
傅盛狠狠地咬掉幾塊羊排,扔掉骨頭:“上次,是因為沒有攝像頭。”
“才說不清的。”
“笨。”
“那今天呢?別人叫你去什麽地方,你就去?”
“吃一塹,長不了一智的?”
“說話啊。”
郁小夏咽下一口雞排,擡起頭的時候,眼眶裏面滿是晶瑩,眼眸殘餘的淚水,被她強忍着噙住。
傅盛深深地蹙了下眉頭,又給她塞了一串鱿魚到手裏:“行行行了,不說了不說了。吃吧,鱿魚腿很好吃的。”
說完狠狠地咬了一口羊排,偏過臉,似是自言自語:“你看你,說兩句話,又哭什麽。”
弄得人心裏酸不拉幾的。
第一次在少管所見到傅盛,他那天的樣子一遍遍在她腦中回演。當時只覺得他狂妄,輕挑,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那故意出挑的發色和狂躁肆無忌憚的話語,都掩飾不住那雙墨鏡下好看桃花眼裏藏匿的寂寞。
一種不被人讀懂的,卻依舊傲然于世的清然,他內心的堡壘,是銳利的铠甲,能夠抵擋所有的風雲變幻。
郁小夏靜靜地走着,沉默得如同沒有她。
傅盛也是悶悶地。他走在前面,雙手不經意地插在褲袋裏面,修長的雙腿不緊不慢地邁着步。傅家住的地方馬路上本來就沒有幾個人,尤其是晚上。
昏暗路燈下,倒映出兩個人斜長的影子。
随着他們的前進,郁小夏的影子時而跟在傅盛後面,時而又與他交疊,再越過他。
“傅盛,你快看。”
傅盛停住腳步回頭,郁小夏驚喜地指着地上的影子:“你別動,快看。”
傅盛像地上淡淡地望了一眼:“看什麽?”
“像不像怪物史萊克和他的公主?”
傅盛又看了一眼地面。
光線把他們兩個的身材都拉胖了,高度也擴大了一倍,看起來向巨人。
“傻不傻。”傅盛看了一眼就回頭,徑直繼續走。
史萊克沒有了。
郁小夏有些沮喪。
傅盛更加郁悶,十六歲第一次被人說成是史萊克。
“傅盛?”
“又幹嘛?”
“你以前為什麽要留殺馬特發型啊。現在黑色的頭發,更好看啊。”
幹幹淨淨的黑色短發,雖然普通,但是讓他看起來卻更有氣質。
傅盛沒回頭,唇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我是史萊克,不留殺馬特,留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撸串的時候,我最喜歡羊排和鱿魚。
9.1-9.5,三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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