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雖然知道那個女生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掌握了這麽一個驚天秘密之後, 方棠再看到她同桌，多少有點不自在。
從現在開始, 就要考慮怎麽和他相處才不會引起誤會。
那麽最好的辦法, 方棠覺得是不接觸。
黎鳴撐着腮，依然眯縫着彎彎的眼睛看她。
等她坐下後, 他才帶着笑漫不經心和她說：“你別理劉茜。”
“她沒那麽厲害。說的那些人都和她半生不熟，別人還懶得理她呢。”
原來她叫劉茜。
方棠啞巴一會兒：“只是因為這個？”
只是因為劉茜沒有那麽厲害, 所以不用聽劉茜的？
“什麽？”
黎鳴伸了下懶腰，略一瞟她。
方棠覺得那個理由不太對勁。
但具體哪裏不對勁, 她也說不上來。
她皺着眉。
“她對你每個同桌都這樣說？”
“嗯？”
“你也對你每個同桌都這樣說？”
“嗯。”
方棠抿了下嘴，擺出大人的小模樣：“所以，你就沒有想過和劉茜好好談談？”
“談什麽？”
方棠一噎。
這家夥嬉皮笑臉的，揣着明白裝糊塗。
“我又不是想, 才和你當同桌，老師安排的而已。”
她幹嘛要受這個氣。
方棠垂下頭時偷偷翻了個白眼, 嘀咕：“我看你倆當同桌最合适。”
黎鳴笑起來，很開心：“別這麽兇嘛, 不是什麽大問題，你不理她不就得了。”
方棠嘟哝一聲“莫名其妙”，不再說話。
***
晚上回宿舍後，一天的新奇到頭, 宿舍裏的同學開始面臨她們升上寄宿制初中最大的一個問題。
——想家。
她們還從來沒有這樣, 長時間離開家庭, 和同學們住在一起呢！
尤其是熄燈後。
面對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這種想念就愈發強烈。
方棠上鋪就在不停翻來翻去，偶爾洩露出一聲細細的嗚咽。
方棠想到剛讀幼兒園的時候，好多小朋友也這樣。
明明都走進園子中間了，又突然哭着跑到門口，說想媽媽了。
時隔多年，大同小異，又進入一個輪回。
過了一會兒，有個女生率先打破沉默。
“你們都睡了嗎？”她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我們聊點什麽吧。”
是個不錯的選擇。
叽叽喳喳說話的時候，能暫時抛開想家的情緒。
“你們睡覺會打呼嚕嗎？”
不知道誰開了個頭，于是圍繞着睡覺會不會怎麽樣，開始了一段激烈的讨論。
會不會說夢話，會不會有起床氣，會不會失眠……
到最後，是“會不會夢游？”
宿舍安靜了一瞬！
有人打着寒顫，小聲說：“別聊這個了，夢游好可怕哦。”
“我聽說，有人夢游的時候會殺人呢！”
“也有人夢游的時候，大半夜走來走去。”
方棠本來在發呆，沒有參與她們的話題。
這會兒突然想到她在一本科幻雜志上看到的故事，于是輕飄飄接過話題。
“還有人夢游，在雪山上挖了具屍體，放到自己客廳，第二天……”
“別說了！”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尖叫！
“好吓人哦！”
“怎麽這麽恐怖！”
“我好害怕……”
讓方棠萬萬沒有想到，女孩子們居然大大小小地哭了起來！
就連早早展現了成熟風情的劉茜，也跟着一起，如孩童般哭泣。
她從床上一咕嚕坐起來，往黑暗中徒勞地環視一圈！
瞪大眼睛。
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這些嘤嘤嘤的聲音。
……
她說的東西，很可怕嗎？
可她覺得，這些同學看起來更像是借着這個借口發洩她們想家的情緒……
哭得一個比一個厲害。
不多時，宿舍門就被敲了敲。
生活老師用鑰匙擰開門，皺着眉沖她們喊：“你們什麽情況，熄燈多久了不知道？”
“怎麽哭了？怎麽回事？”
沒人說話。
大家還是哭泣着。
生活老師說：“我必須要扣你們班班分，210宿舍，4班，扣兩分！”
大家哭聲驟然一停！
所有人都不安起來——今天上課時，她們已經知道，扣分後果很嚴重……代表着整個班級榮譽受損。
每學期期末都會根據班分，進行最優班級評選。
如果害得班上丢臉了，她們就是罪人。
“不是我們想哭的。”斜後方有女生怯怯地說。“是有人講鬼故事，把我們吓哭了。”
“誰——”
這可比想家哭泣嚴重多了！
生活老師立刻嚴厲起來：“誰在講？！”
“誰在講，說出來的話，我可以少扣0.5分！”
“方棠……”
大家毫不猶豫賣了隊友。
“方棠。”
“方棠！”
一雙雙手齊刷刷指向她！
***
給下馬威也好，殺雞儆猴也好，犯錯懲罰也好——
方棠成為了英才中學有史以來第一個在新生報道當天就給班上狠狠扣了1.5分的學生。
第二天清晨太陽豔豔升起。
她領了懲罰，随着人潮站在操場裏。
她終于體會到宋景晗所說的，走了大運才撿到一個剛畢業、還有情懷的老師是什麽意思。
賈老師并沒有因為會被連累扣薪水就大發雷霆，她覺得新生不适應，吵吵鬧鬧很正常。
不是品德行為上的過錯，沒必要大肆責罰。
所以她只是和顏悅色和方棠說了幾句，就放她離開。
不過同學們就沒有賈老師那麽好說話了。
周圍學生都用異樣的目光瞧着她，竊竊私語。
叛逆的孩子把她當成抗争學校和老師的英雄；班級榮譽感強烈的，覺得她真壞；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覺得她特牛。
方棠心情複雜。
頭上拉着大大的橫幅，寫：英才中學1999年秋季開學典禮。
學校某個領導慷慨激昂發表完講話，主持人翩翩站出來。
“下面有請初一新生代表，為大家進行開學演講。”
大家紛紛亂亂拍手。
掌聲停下後，男生聲音在臺上響起，輕快悅耳，像風一樣清潤自然地拂過。
“大家好，我是初一二班的林澈。”
方棠驀地擡起頭！
她微微眯了下眼睛，遠遠盯着上面的身影。
林澈。
***
誰都沒有搬家。
他們依然一個樓上，一個樓下。但是……
那之後就再沒見過了。
雖然她每個假期都會回家，可不知道是誰避着誰，或許是上帝陰差陽錯的意思。
反正就是沒見過面。
她仰頭看着林澈那副鮮衣怒馬的少年模樣，原本不晃眼的日光微微紮着眼球，她趕緊低下頭，用手揉了下眼睛。
她聽到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
注意力已經從她這裏放到了新生代表那裏。
這就是差距。
一個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站在臺上。
一個作為剛害得班級被扣分的厲害人物站在臺下。
她有些郁悶。
不過等演講結束的時候，又稍稍一扯嘴角。
大家“啪啪”拍着巴掌的聲音比一開始響亮了很多。
方棠前面站着的兩三個女生，踮着腳伸長脖子，滿臉興致勃勃。
她看到林澈轉身時一瞬間露出“終于結束了”的小表情，頓時多了些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笑意。
意氣風發又怎麽樣。
還不是會被老師逼着上臺。
真慘。
她幸災樂禍地彎着眼睛。
***
入學典禮後，初中生活以極快的節奏迅速鋪展開。
勞累程度比之小學，簡直不是一個等級。
首先課程種類多了不少。
早上有早讀課，晚上有晚自習。
然後每個月一次考試，時時檢查學生們的成績。
最後，還要面對不單純的環境。
譬如說210宿舍的劉茜同學，以及她的好朋友孫玲玲。
她們不聊動畫片、武俠劇、香港明星。
話題成天圍繞着各種各樣的男生。
一班的李詩豪啊，二班的林澈啊，三班……三班沒有帥哥，四班的黎鳴啊……
其中，劉茜最喜歡提及的是黎鳴。
孫玲玲最經常提及的是林澈。
只要她倆回到宿舍，就一刻不停摧殘方棠的耳朵。
方棠原本想把林澈輕描淡寫抹幹淨。
這些同學卻讓她非但沒擦掉，反而對其咬牙切齒起來。
不能對煩不勝煩的劉茜、孫玲玲發火，她就只能想，林澈，我一定要和你決一死戰，你等着。
孫玲玲經常會坐在床上，捧着臉，晃着腿，說出她的幻想。
她被盛氣淩人的女二號逼到人工湖邊，對方讓她離開林澈，她柔弱可憐地搖頭。女二號怒氣沖沖一推她，眼看着她就要掉到湖水裏，手卻突然被林澈一把抓住！
方棠肉麻到渾身不自在。
劉茜卻會配合着激動拍手：“你也幫我想個，我和黎鳴的——對了，我真覺得黎鳴可能喜歡我，他上課對我眨了下眼睛！”
劉茜喜歡看小說。
她慷慨地把她的書借給宿舍其他同學。
方棠也曾翻開她的言情小說看了看。
結果，越看越眼熟。
書上男主角一出場必定拉風。
周圍充斥着女孩的尖叫。
大家揮着手喊“xxx最帥”，追在男主身邊時不時做西子捧心狀，眼睛變成心形，整個人泛着粉紅泡泡……
方棠擡起頭看了看那兩個人。
沒忍住，笑出聲。
可能她倆覺得做出和書上女孩子們一樣的行為，是件很酷的事。
但。
——這不是連名字都沒有的背景板女孩才會做的花癡行為麽？
可別說女二號欺負你了，女二號看都不會看到你！
如此過了幾周。
她們漸漸适應初中生活。
漸漸不會因為想家，熄燈後哭泣。
然後，在一個秋高氣爽的豔陽天……
方棠幫孫玲玲實現了她的幻想。
可惜場地不在人工湖。
很尴尬，在食堂。
她身處學生潮中，不知道被哪個急于搶飯的學生推了一把，正好一腳踩在地面灑的湯汁上。
身子剛歪，就被旁邊的人若無其事一把拉回來。
林澈很正經，好像只是普普通通助人為樂，順手幫了個忙似的。
眼睛卻看都不敢看她。
方棠張了張嘴。
“方棠！”
不遠處少女尖叫着喊她名字一聲。
孫玲玲蹦跳着對她招手，又擺出言情小說裏的花癡樣。
“謝謝。”
方棠小聲對他說了句，轉身往舍友那邊過去。
孫玲玲一把扯過她。
用激動到誇張的語調問她：“剛才——是林澈，對不對？”
“嗯。”
“他拉你手腕了是不是！”
“嗯。”
孫玲玲嬌羞的一推她肩膀：“你運氣真好！”
……哦。
她幹巴巴一笑。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他不僅拉過我手腕，還牽過我手。
嗯，還抱過我。
還和我在一個被窩睡過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