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6)
”
少年将她抱在懷裏,雙臂攬住她的小身子,嘆道:“我會竭盡所能,幫助你父。阿瑤,我曾與韓郎秉燭夜談過幾回,他的一些舉措,我是舉雙手贊成的。”
他低下頭,望着他的娃娃,笑道:“而且我還給他提了些建議。”
他心裏是如何想的,雲瑤暫且猜不出來。但高肅的手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頭頂,手掌幹燥且溫暖,不多時便讓她感到昏昏欲睡。她在高肅懷裏尋了個位置,輕輕戳着父親的來信,低聲問道:“你已決定要幫助父親了麽?”
少年緩緩點頭,沉沉地唔了一聲。
“但你眼下不在汴梁。”
“阿瑤。”少年低低喚了她一聲,笑了:“有些事情,不是非要在汴梁才可辦的。我請旨前往河西,帶着麾下将士悄無聲息地來到這裏,你猜猜,是為了什麽?”
他朝她眨眨眼,笑道:“自然是為了與你父遙相呼應。”
遙相呼應什麽的,雲瑤暫且有些聽不明白。
但銅錢卦象上顯示的結果,卻實實在在地都是吉。
雲瑤有個好習慣,那便是當自己不明白的時候,不會去鑽牛角尖。她乖乖地留在高肅身邊,被他一點點地親手養大,又看着他親手斬斷了西夏國的補給線,将西夏的兩位大将軍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請西夏國主出面,心中除了贊嘆和感慨之外,便再無其他了。
高肅果然如他所言,将西夏國的軍隊,牢牢阻擋在了河西之地。
非但如此,他還如一頭亮了雪白利爪的蒼狼,将北宋與西夏的邊境線,一點點地往西面推移。
照高肅的說法是,宋主承認了西夏立國又如何?但凡他在西北一天,西夏國主便休想讨得了好處。
不記得是誰說過,一頭獅子帶領的羊群,能打敗一頭綿羊帶領的獅群。
西夏元昊自然不是綿羊,但西夏與宋的戰火,就此膠着在了河西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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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國在反出數十年之後,終于踢到了一塊真正的鐵板。
此時距離韓琦回汴梁,已經過了整整七年。七年的時間足以讓高肅長大成。人,也足以韓、範二人的新政為皇帝所接納,也足以讓朝中的文官抱團,反對他們的慶歷新政。
但與歷史上不同的是,這一回,他們多了一個極有力的強援。
西面兩位将軍聯手,将西夏國最精銳的一支軍隊逼到了絕境,宋軍長驅直入西夏都城,西夏元昊不得已,失手被擒,宋軍接管西夏國故土,打通了前往西域的唯一一條道路。
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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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汴梁城。”
年輕的将軍微微擡起馬鞭,指着面前那座繁華的城池,側頭望着身旁的少年。
小小的少年垂着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努力掩飾自己沒有喉結的事實,又偷偷往後邊瞥了一眼。她是女扮男裝,身後就是西夏國的國主與貴族,這回他們回汴梁,誰都沒有驚動。
“你有把握麽?”她輕聲問道。
年輕的将軍收回目光,嘴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是一件珍貴的禮物,他們會喜歡的。”
同時,也是一塊珍貴的叩門磚,可以用來敲山震虎。
☆、78|77
年輕的将軍帶着他的手下,與少年人一同入城。
汴梁城依舊繁華,與七年前一般無二。來來往往的行人看見他們,都投來了訝異的目光。這一列軍士大約有百來人,身後跟着十餘輛隆隆的馬車,看起來頗為壯觀。馬車被遮得嚴嚴實實的,沒有人知道裏面坐着的是什麽人,即便是押送他們的軍士,也大都一知半解。
假如他們要知道裏面是誰,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曾經讓官家頭痛了很多年的西夏國主元昊,連同他的親信們一起,被這位年輕的将軍帶到了汴梁城,不得不讓人大感驚訝。
小小的少年縮着脖子,努力縮減自己的存在感。
她現在的面容已經長開,稍稍可以看出昔日韓夫人的模樣。要是有熟識的人在這裏,多半便會被人出來。但幸好韓夫人不經常出門閑逛,認識韓夫人的路人也不多,她有驚無險地走過了城門口的那一小段路,高肅含笑着放她離去了。
畢竟她不是真正的軍士,高肅不好帶着她去面見皇帝。
她縮縮脖子,從懷裏取出三根草莖,蔔算出了韓府所在的方向,毫不猶豫地朝那邊去了。汴梁城的街道寬敞,因此也沒有什麽驚馬的事件發生,她回頭望了一眼,禁不住笑了。
依稀記得在西漢年間,高肅第一次回長安的時候,萬人空巷,夾道相迎。
現在同樣是在都城,同樣是打了勝仗還朝,人們卻像司空見慣一般,對歸來的将軍不理不睬。頂多只有将軍車馬路過的時候,稍稍望側邊避讓一些,好讓将軍的車馬過去。
真真是物是人非,人同景不同。
她捏着三根草莖,沿着已然陌生的方向,慢慢地走到了韓府前。整整七年未歸,她不知道府中人已如何了。依稀記得自己離去之前,府裏蔥蔥郁郁,時不時能聽到清脆的笑聲。但現在……整座府邸安安靜靜的,仿佛壓抑得緊。
她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門,門裏探出個不耐煩的小厮。
“你是誰?”小厮一面打着哈欠,一面不耐煩地問道。
整整七年的時間未歸,府裏的仆役們早已經換了一撥——起碼門房已經換了。她暗暗地計算片刻,從懷裏取出一枚玉環來,遞到小厮跟前,輕聲道:“可認得這個麽?”
小厮一個哈欠打到一半,睜圓了雙眼。
他用力地揉揉眼睛,确認自己看到了什麽,又瞪圓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年的面目比一般男子要柔美,一雙眼睛溫溫潤潤,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他睜大了眼睛仔細看,怎麽看那位少年,都感覺他與自己的主母極為相似。
少年留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稍稍松開了高高的衣領。
脖頸光滑潔白,在陽光下——沒有喉結。
“啊啊啊夫夫夫夫夫人!”小厮激動地往回跑,一路跑一路叫喚道,“姑娘回來啦!”
她腳步一頓,搖頭苦笑了片刻,緩緩地拾階而上。堅硬的石階反射着陽光,府裏已不如昔日的人聲鼎沸,顯出一片空曠與靜谧。她略微停頓了片刻,吱呀一聲推開大門,緩緩地走了進去。
時隔七年,再一次回到了這裏。
姑娘歸來的消息霎時間傳遍了整座府邸,丫鬟們都偷偷地丢下手頭的活兒,一個個偷偷摸摸地盯着她瞧。宋朝不是唐朝,這裏極少有女子會穿男裝,更別說扮成一位男子歸來了。她慢慢地走進府裏,一個個地認人,這一世的母親、兄長、祖母、姨母……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這次回府,她總感到府裏的人少了許多。
很快韓夫人便解開了她的疑問。府裏的人确實是少了許多,因為前些年韓琦支持新政的緣故,朝中反對他的聲音極大。他從一開始,便做好了被罷官的準備。
前些天官家那裏甚至頂不住了,将要松口罷官,但被一場史無前例的勝仗打消了念頭。
西夏國已經做了宋朝數十年的心腹大患,如今心腹大患已除,宋朝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原本壓在皇帝身上的無形壓力——西夏國主、河西走廊、軍費,就此消解了一大半。反對的聲音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裏,松松軟軟的,不成氣候。
本來已經被打壓到極致的新政,因為西北的勝仗,又慢慢地恢複了生機。
這些都是韓夫人說給她聽的。韓夫人身在汴梁,距離漩渦的中心最近,朝中有什麽風吹草動,她作為韓府的主母,需得在第一時間知曉。
當天傍晚,韓夫人替女兒洗塵的時候,外間傳來了消息,說是郎君今晚不回來了。
因為那位科舉出身的将軍,生生把西夏國一口吞并的将軍,他在朝中明确地表了态,要支持這幾年的新政。而且——他還與皇帝私下談了整整兩個時辰,皇帝出來時,整個人都是精神飽滿的。
要知道,皇帝這幾年忙得焦頭爛額,精神早已經大不如從前。
韓琦沒有離開,那位年輕的将軍沒有離開,甚至連幾位被邊緣化的朝臣,也被連夜召進了宮裏。誰都不知道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唯有在韓府裏,一片碧綠的龜甲被烈火炙烤,彌漫着袅袅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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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瑤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但每回一做,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她在龜甲升騰而起的袅袅煙霧裏,看到了皇宮裏的情形。皇帝和朝臣們圍坐成一圈,正在低聲交談着些什麽。傳言中這位皇帝溫和無害,從來不會在朝臣面前擺架子,如今看來,果真是溫和得有些過分了,簡直不像個皇帝。
在那些朝臣們中間,她看到了那位年輕的将軍。
年輕的将軍勾起一抹笑,眼神有點兒漫不經心。他的手裏緩緩鋪展開一幅泛黃的卷,那是一幅地圖,用極細的筆畫勾勒出了山川地貌。雲瑤記得,那不是西面的地圖。
她在西面住了整整七年,見到過的地圖數不勝數,早已經在腦海裏形成了清晰的輪廓。
那不是西面的地圖,倒像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平原,加上一條險峻的山脈。
“燕雲十六州。”
年輕的将軍輕輕點着那幅圖,嘴角勾起淡淡的一抹笑。
他身旁的韓琦驀然站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氣。
坐在最前方的皇帝皺了一下眉,喃喃道:“這太瘋狂了。”
“但現在是最合适的時機。”年輕的将軍将那副圖慢慢地卷起來,雙手遞交給皇帝,一字一頓地,緩緩地說道,“吞并西夏國,他們的士氣正盛。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照宋朝這種綿軟的文人之風,要是軍士們懈怠下來,将來不知要到多少年之後,才能找到第二次收回燕雲十六州的機會。
“以及。”他緩緩地說道,“還可以予他們一個獎賞:立軍功者,可洗去臉上的刺青。”
韓琦愕然地看着他,呼吸聲越來越大,瞳孔微微地縮了起來。
這太瘋狂了。
即便是韓琦,即便是支持新政的官員,也從未考慮過這個瘋狂的計劃。
年輕的将軍不急不緩地說道:“他們會擁護官家。”他略微停頓了片刻,才又續道,“官家想必也不願看着他們做大,對麽?”
他的聲音沉穩且有力,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皇帝微微動容。
從他年少登基起,就一直處在許多人的陰影下。他不得不承認,不管是劉太後,還是朝中的許多老臣,都比他強上許多。但這種感覺太憋悶了,他不能立自己喜愛的人為後,不能做很多事情,甚至是這一場新政……
年輕的将軍維持着原先的姿勢,将那卷地圖持在手心裏,雙手遞給了皇帝。
這是一個完整的計劃,一個瘋狂卻又誘。人的計劃。
皇帝如同被蠱。惑了一般,緩緩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卷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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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火盆裏發出清脆的噼啪聲響,冷而堅硬的龜甲在火焰裏慢慢冷去。她慢慢地伸出手,将那片龜甲拾了起來,攥在手心裏,心髒咚咚地跳動。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還有小厮們問好的聲音。
韓琦回來了。
他今天的步子很是急促,一下下地踩在冰涼的泥土上,幾步便回到了後院。她聽到韓夫人同他說了兩句什麽,他便喚過小厮,讓剛剛歸來的女兒到跟前問話。
她定了定神,将龜甲揣在懷裏,忐忑不安地來到了韓琦跟前。
韓琦眼裏隐隐有些興奮之色,還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明亮。“我知道他非同尋常。”韓琦道,“但我沒有想到,他的膽子竟然會這樣大。西夏、燕雲……這兩件事情一旦做到,官家便是名垂千古的君王。所幸的是,他站在我們這一邊。”
雲瑤直覺地認為,韓琦口中的“他”,便是高肅。
“不過……”韓琦轉過頭,看着自己的女兒,眼裏有了一瞬的猶豫。但最終他還是将她召到跟前來,娓娓道來,“我們出宮的時候,他同我坦言了一件事情。”
“他說他心悅于你,阿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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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了一霎間的凝滞。
韓琦望着她,一字一頓道:“他親口坦言心悅于你。阿瑤,你在西北與他朝夕相處,你們……”
韓夫人緊緊地攥着帕子,轉頭望着她,目光裏有着複雜的情緒。
雲瑤仍舊處在剛剛的震驚裏,沒有回過神來。他說他心悅于她?在這種時候,同她這一世的父親坦言,他心悅于她?他……他這是何意?
再聯系到剛剛見到的情景,她忽然感到迷糊了。
“阿瑤,為父要你一句話。”韓琦注視着她,一字字地說道,“他剛剛帶人吞并了西夏,緊接着又要取回燕雲失地。此人今年不過十九歲,他的才幹遠在你父之上。二十年後,他要麽是百年不世出的能臣良将,要麽是百年不世出的奸佞。阿瑤,你要嫁與他麽?”
她聞言,啼笑皆非。
要麽是百年不世出的能臣良将,要麽是百年不世出的奸佞?
高肅他當然是……前者啊。
她不知不覺地将這番辯解說出了口,忽然看到自己的父親眼神變了。
“你這般信任他?”韓琦問。
“是啊。”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79|77
雲瑤被關在了家裏。
雖然不知韓琦到底是何意,但很顯然,他對自己很不滿意。
昨天晚上,自己理所當然地說出“是啊”二字之後,韓琦眼裏便迸發出了一種深深的恐懼之意。是的,恐懼,雖然她不知道為何父親會恐懼,但她的父親和她的母親,确實表現出了十足的驚懼。
父親很快便離開了,母親的帕子掉在地面上,半晌都沒有拾起來。
“阿瑤。”她聽見母親幹巴巴地問道,“你同他相識了幾年?”
幾年?雲瑤皺皺眉,總該有兩百多年了罷。輪轉了許多世之後,有些事情她已經記得不甚清晰。但高肅的樣子,他對自己的情意,卻一直都牢牢地記在腦海裏,從來不曾忘卻。
“阿瑤。”韓夫人嘆道,“你還是太小了。”
她有些不解,繼而又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臉黑了。
“我聽聞再過兩個月,那位将軍便要加冠。”韓夫人娓娓道來,“這兩日你還是留在府裏,莫要出去的好。”言罷撿起自己的手帕,施施然地離去了。
雲瑤的臉真的黑了。
她現在滿打滿算,總共也不過十三歲罷。
長恭他……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雲瑤被韓夫人關在房裏生着悶氣,忽然想找高肅問問清楚。她的魂體掙脫了本體,在屋子裏飄了一會兒,又慢悠悠地飄到了本體裏。
在詢問高肅之前,她想先問問自己的龜甲。
她從懷裏取出那片冰涼的龜甲,丢到火盆裏,看着它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片刻之後,袅袅的煙霧在半空中升騰起來,漸漸彌漫了整個室內。
在那片煙霧裏,高肅和韓琦一前一後地離開皇宮。韓琦無意中提起,女兒已到了十三歲,該讓夫人籌備着尋親了,下一瞬高肅便黑了臉色。
很顯然,這是昨天夜裏的場景。雲瑤再次穿越之後,這片龜甲便表現出了回溯的能力。
随後,高肅便說出了那句要命的“吾心悅之”。
這回輪到韓琦的臉色變青了。
原因找到了,是因為韓琦偶然說了一句提親,便引發了高肅的護食舉動。
雲瑤嘆了口氣,從火盆裏揀出那片龜甲,仔細擦幹淨了上面的灰燼。這裏的女子都是十三四歲便會找好親家,等十五歲及笄禮後,便要出嫁了。也難怪高肅聽完韓琦之言,會表現得那樣焦躁。
那韓琦呢?他那日的皺眉舉動,是因為她的年歲尚小,還是因為高肅的不可捉摸?
她想了片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遂放棄了。眼看着外間天色漸暗,應該快到婆子送吃食的時辰了,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熄掉火盆,收好銅錢和龜甲,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晚膳的到來。
宋代的美食雖然不如後世那樣繁多,但偶爾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約莫兩刻鐘過後,外面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她調整了一下語氣,冷硬地說了一句“進來”,便不再發話了。外面傳來了開鎖的輕微卡嚓聲,兩個婆子帶着食盒進到她的屋子裏,放下,帶着中午空掉的食盒,離開。
從頭到尾,都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
她扶了一下額,放棄了從婆子們口裏打聽消息的念頭,魂體慢慢地脫離了本體,在空氣中隐去形跡,慢悠悠地朝前堂飄去。
韓琦正在會客,韓夫人正在煮茶。
丫鬟們有些在灑掃,有些在做着針線活兒,大都摒着呼吸不敢言。
她側耳細聽了一會兒,從韓琦和客人們的談話裏,聽到了兩個消息:一個是高肅帶回西夏國主的舉動,極大地震懾了某一些人,也替高肅在朝中取得了極大的話語權。雖然高肅的品階仍舊不高,但他勝在年輕,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因此誰想要扳倒他,都要仔細地掂量掂量。
第二件事情是,高肅力挺新政的舉動,讓朝官們再次變得微妙起來。
原本的慶歷新政,就是兩撥人在掰手腕子。守舊的大臣們是一撥,革新的大臣們又是一撥。一開始革新派的大臣們占了優勢,但三四年的時間過去,守舊派的大臣們擰成了一股繩,将優勢慢慢地掰了回來,革新派的大臣們差一點兒要被貶官查辦,範仲淹甚至已經收拾好包裹了。但偏偏這時高肅解決了北宋的心腹大患,又站在了革新派的那一邊,又将優勢重新掰了回來。
即便身在韓府,雲瑤也知道,那些大臣們又開始僵持了。
不過,他的蝴蝶翅膀改變了原有的軌跡,那篇脍炙人口的《岳陽樓記》,大約也不會出現了罷?
她在府裏住了數日,每日都老老實實地呆着,不過卻會在夜間的時候,去看一看高肅。至于她的父親……嗯,自從那日說了些奇怪的話之後,便再沒有下文了。
仿佛忘卻了當日的事情一般。
她在府裏呆了兩日,便聽聞遼國來了使者,要談談他們的歲幣和邊市。但皇帝不想談,便将高肅打發到燕雲十六州去了。原本僵持的氛圍再一次傾斜,韓琦回府的時間越來越晚了。
高肅離去的那一日,她偷偷溜出府去見他,裹着厚厚的鬥篷,卻被他輕輕點了點鼻尖,溫然一笑。
他沒有給她留下太多話,僅僅是輕輕擁抱了一下,留下一句含含糊糊的:“這回應當順利。”
——理當是順利的罷。
——她替他蔔算出來的卦像裏,就沒有失敗的。
她送走了高肅,又偷偷回到府裏,繼續她日複一日的禁足。韓夫人這兩日的氣色差了很多,大約是因為汴梁城裏風雨欲來的緣故。更有甚者,府裏服侍的丫鬟們,又削減了一小半。
這種僵持的氣氛足足延續了小半個月,才在北面的新戰報裏慢慢軟化了。高肅的這一步棋走得很是順利,很快便将燕雲之地的兩個州,牢牢地控制在了手裏。燕雲之地本就是漢人居多,他們一路北上,除了遼兵之外,便沒有再遇到什麽阻攔。
微妙的氣氛一直維持到了秋天,西面又有一位将軍歸來了。
這次回來的是狄青。狄青不但帶回了西夏國剩餘的殘兵,還将西夏的國玺一并帶了回來。最讓人振奮的是,在他離開之前,西夏國的故土,已經被宋軍徹底接管。
于是理所當然的,“對西面很熟悉”、“進士出身且又在樞密院幹過幾年”、“皇帝的新貴”、“最适合前往安撫”的韓琦,被一道旨意送到了西邊。
與他一同去的,還有昔日的幾個僚屬。不含範仲淹。
雲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