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帝王皆薄幸
我忍着暴脾氣，恭敬道：“娘娘是大周國母，與皇上乃日月之輝，萬民敬仰。小女螢燭之光，且不說毫無觊觎後位之心，即便是有，也沒有那樣的本事。娘娘何須杞人憂天呢？”
心頭泛着苦澀，就好像是在說，皇後娘娘啊，我就這麽一丁點出息，只要讓我能名正言順的成為後宮嫔妃中的一員，我什麽都能接受，我不争後位，你不讓我幹的事情我絕對不幹。傲氣如我，竟把自己置于如此卑微的位置。
皇後語氣稍稍緩和，嘆了一口氣，道：“即便你沒有觊觎後位之心，恐怕到時候也由不得你。”
“不知娘娘此言何意？”我心中暗想，皇上雖不像喜歡裳貴妃那樣喜歡皇後，對皇後也是極為尊敬，再加上突厥的關系，她的後位穩如泰山，又何必何苦杞人憂天呢？
缂絲金鳳長裙讓這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女子少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靈動，卻有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憂傷和無奈。我神色清清冷冷的，說：“你的身份即便可以瞞得過天下人，也瞞不過後宮和朝臣。你不信天象之說，不等于別人不信，別有目的的人可以利用這件事情，讓本宮從後位上走下來，更可以煽風點火，說皇上為了一個女人，甘願背棄自己的金口玉言，欺騙天下人。你講本宮置于何地，你将皇上置于何地？”
我啞口無言，我未曾考慮過她，卻考慮過為我更改身份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隐患。只不過，想與他在一起的心太重了，導致我自私地不願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我不可以為了一己之私，把皇上置于如此境地。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并不能只愛我一人。
皇後要的是後位，裳貴妃要的是皇上的寵愛，她們在乎的不一樣，但只要我跟皇上在一起，她們都會針對我。
“皇後娘娘說的話，慕容千語謹記在心。”
我辭別了皇後，回到飲綠軒卻發現莊師傅在那裏等着我。我看我臉色不好，忙招呼我去他身邊，他那麽慈祥，那麽和藹，我靠在他身邊，聽說說：“哎呀呀，誰惹千語不高興啦？”
我噘着嘴，低着頭道：“哪有。”
“千語啊，我是從小看你長大的，你伯父說你罵你甚至打你，只要我在旁邊，我都不願意讓你受一丁點委屈。除了你伯父，若是別人欺負你，我莊揚也絕對不會饒了他！”
大概是覺得好委屈，突然聽到這樣的話，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起了轉，我忍住眼淚，強笑道：“有莊師傅在，誰敢給我委屈受。”
“好孩子，你可願聽我一句話？”他溫聲道。我點點頭。
他說：“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喜歡皇上的，皇上對你很不錯，但是莊師傅我并不希望你們在一起。”
“為什麽啊？”我脫口而出。
Advertisement
他擰着眉毛，稍加思索，“至少他不能真心只喜歡千語一個。帝王有後宮三千，當今皇上後宮裏只有二三十個妃子，這算是少的。如果皇上每天只去看望一個嫔妃，平均每人一個月才能見到皇上一次，剩下的二十九天，你要一個人呆在宮裏，望着厚厚的牆壁發呆。”
“我可以去未央宮看他啊！”我天真的說。
“你去看皇上，別的娘娘不會嗎？皇上若是只對你好，你就會成為後宮的衆矢之的；若是皇帝雨露均沾，你能不傷心難過？”
我以為整天樂呵呵的莊師傅只懂得鑽研草藥，不想他竟能看的這麽透徹。古來帝王皆薄幸，非他絕情，而是無法專情。
心裏有些堵得慌，不願聽下去，就問：“皇上的毒，還沒能盡數解了嗎？”
“已經解了大多半了，解毒不像解蠱，三粒藥吃下去就好了，需要長期的慢慢調養。有你莊師傅在，一切都不會有事的。”聽了這話，我放心地點點頭。
“對了，莊師傅，我的伯父姓風嗎？”
“問這個幹嘛，嫌他跟你不一個姓啊！他跟你親生的爹是老交情了，把你養這麽大，怎麽啦，不認他這個伯父啦？”莊師傅又恢複到往日的老不正經。
我沉住氣，問：“那……伯父是哪一年去蓬萊島的呢？他去蓬萊之前在什麽地方啊，他還有其他故人嗎？”
莊師傅像個老頑童一樣，随随便便答道：“你今天多大啦？你今年多大，風老頭就是多少年前去的。他之前在哪個地方，又不關我的事，我才懶得問他。”
“莊師傅，你跟我說說呗……喂，莊老頭你別走啊！”
莊師傅已經搖搖晃晃出去了。
莊師傅喜歡假裝不正經，卻是個特別有譜的人，他越是不說，我的疑慮就越大。
覺得好累，我坐在床上靠着牆，托着腮幫子，開始愣神，愣神……
直到了中午，丫鬟把午膳端了上來，我喝了幾口稀粥，就沒了胃口，讓他們盡數端了出去。又一屁股跑到床上坐着，靠着牆，開始愣神。
“怎麽才吃這麽點？要是飯菜不合胃口，朕讓他們重做。”不知何時，宇文邕竟來到了飲綠軒，我冷冷看他一眼，不說話。
“誰讓小語不高興啦？”他很自覺地在床沿邊坐下，我擡起腳朝他踹去。
我輕巧的躲開了，我踹了個空，愈加不高興了。
“朕不躲了，你踹吧！”他老老實實地坐回原地，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我沒忍住，“噗嗤”笑了，又暗自懊惱，本想出出氣的，怎麽一看見他，氣都沒了。
“堂堂皇帝跑到小小的飲綠軒來，有損本姑娘清譽，更有損你天子形象，找你的貴妃娘娘去！”我酸溜溜道。
他一點都不生氣，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跑到母親面前撒嬌求原諒，說：“就不去，趕我我也不走，來飲綠軒就是找小語的。”
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笑他嘴巴像抹了蜜似的，氣他花言巧語，不知道曾經說給多少妃子們聽過。“有什麽事，說完就走，我還要午睡。”
“那我留在這裏，看着你午睡好不好？”他繼續撒嬌。
“不好！”我果斷回答，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腦海中驀然想起一件事情，喃喃道：“曾經也是這樣一個中午，我午睡醒來，玉斷魂就站在那個地方，往我的香爐裏添着東西，說可以改善睡眠，讓屋裏香氣清雅。”
宇文邕知道我想起了傷心事，安慰道：“好啦，若他在天有靈，一定希望你過的開開心心的。不想吃東西也沒事，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我聽話的點點頭，我躺下，看着他離開飲綠軒，輕輕幫我帶上門，交代紅袖她們不要吵我睡覺。我閉上眼睛，總覺得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玉斷魂還是穿着一身好看的衣服，給我帶來好用的東西，笑着問我，他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我很快進入夢鄉，夢裏混亂，一排厮殺的場景，我看見宇文邕有難，便不顧一切的沖過去給他擋劍，劍卻紮進了玉斷魂的心口上。我抱着玉斷魂放聲大哭，卻看見玉斷魂的臉漸漸模糊，幻化成高延宗的臉……
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周圍安靜地沒有一丁點聲音，額頭上冷汗直冒，還好那只是一個夢，卻又不完全是夢，腦中一片混沌，記不清夢裏是什麽，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幻。
心裏覺得不痛快，就往栖梧宮方向走去。大老遠的就聽見文穎和李淵的笑聲，他們在蹴鞠，李淵守門，文穎踢球，兩個小孩子不亦樂乎。
自從宇文護之事平複後，李淵成了大功臣，皇上便允諾他每個月可以前來探望公主一次，為了公主的名聲着想，李淵只能打着前來拜見皇後的名頭，與公主玩鬧一個時辰，必須出宮。
我遠遠望着，不禁羨慕的笑了出來。若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也真是極好的。如果他們将來還能在一起，希望李淵能夠好好對待文穎，希望文穎不受一點點苦。
文穎看到我跑了過來，李淵也跟着跑了過來，與我相互問好。文穎笑嘻嘻地跟我說：“你選了哪個封號呀？”
我奇道：“什麽？”
文穎咧嘴一笑，說：“師傅不要騙我啦，我上午去未央宮的時候都偷偷聽見了，皇上在給你想封號呢！沒想到師傅也害羞……”
我強笑一下，愛憐地說：“快去跟你的淵哥哥玩去吧！”
原來他中午是過來讓我挑封號的，許是因為我那樣對他，許是因為他看我心情不好，才沒有提這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