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秋風悲畫扇
“這個蘇綽，後來怎麽樣了？”我問道。
“564年，也就是二十六年之前，他突然染病去世，不治身亡，父皇以國士之禮葬之。朕派人查過他的墳冢，卻有動過的跡象，而且是很久很久之前動過的。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你伯父的名字叫風蕭易，不會有人一出生就叫這個名字的。”
“你說的怪吓人的。蘇綽二十六年前就去世了，我才十幾歲，這說不過去啊！”我仍舊不相信，至親的伯父，我怎麽可能懷疑他呢？
“蘇綽原是西魏的大臣，西魏政權滅亡，他輔助我父皇建立大周。若朕沒有猜錯，他假裝暴斃後去了齊國，否則怎麽可能結實高延宗的父親，并把高延宗帶回蓬萊島當他的徒弟呢？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思維在腦海中漸漸清晰了起來，齊國太後對伯父情有獨鐘，鹽粽子的父親放心的把鹽粽子交給伯父，伯父與齊國皇室關系匪淺。具官論以貪官反貪官，這樣的理論像極了伯父的政治思想。我喃喃道：“如果他是蘇綽，他是騙我的，那我我又是誰呢？”
“你不要多想，這樣事情還有待查證。你是王允芷，即将成為我的妃子。”
腦子裏越來越亂，我如果真是王允芷，該多好啊。可我是慕容千語，“命運”二字，可以改變“運”，卻改變不了“命”。
裴公公自盡後，皇上提了崔公公為大內主管。此時他正站在湖邊向皇上示意，好像有很着急的事情。
皇上索性拎着我踏着湖水廢了過去，小崔公公捂住嘴巴，一副呆萌的表情，好笑極了。
皇上問起緣由，崔公公一把跪下道：“回萬歲爺，裳夫人今兒早上去禦花園賞花，突然暈倒了，霓裳宮的丫鬟們去未央宮沒有找到萬歲爺，記得不得了，奴才這才趕緊出來……”
“請太醫了沒？”
“太醫已經去了……”宇文邕一邊詢問，一邊坐上了崔公公讓人擡過來的龍辇，朝着霓裳宮方向而去，留我一個人伫立在原地。我是有些擔心裳夫人的，她不是個純善之人，我卻不讨厭她。裳夫人昨晚跟我說起身體不适，怎麽今天突然暈倒了？
我回到了飲綠軒，望着飲綠軒窗前的竹子發呆。中秋已過，竹葉沒有從前鮮嫩了，多了些斑斑駁駁之感。我的伯父在我心目中是那樣高大的人，高大到我從不會去懷疑他，更不會去揣測他的任何想法，在我心裏那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不多時，就有消息傳來，這消息之所以能傳到我這裏，大概是全皇宮都知道了。
經太醫診斷，裳夫人已有近兩個月的身孕，宇文邕大喜，晉其為貴妃。
我苦笑一聲，裳夫人，不，裳貴妃做夢都想懷上皇上的孩子，兩個月了，她肯定早就知道了。為了在中秋之夜上出出風頭，她給外人展現出一副苦練舞蹈的樣子，中秋過後，便尋個最好的時機告訴皇上，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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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皇上知道舞蹈是我跳的又怎樣，對其他所有不知道的人來說，跳舞的就是裳夫人，這位多才多藝又懷有龍種的貴妃。
竹子憔悴了，菊花卻開的正盛，一團團一簇簇，像金黃色的盤子一樣，熱烈又耀眼。我心中不快，抓了她們一把，又将它們一腳踢開，踢得老遠。
紅袖在一旁勸道：“這宮裏的女人，喜怒不該形于色，王小姐有些過了。”
“不用你管！誰是宮裏的女人，誰是王小姐，我是慕容千語！”我氣道。
裳貴妃無論做什麽我都不會生氣的，我氣得是宇文邕。他擺出一副忙于朝政、無心後宮的架勢，讓我這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對他死心塌地，為他哭為他笑，為他舍棄自由、舍棄自己的名字，将自己置身于滿是陰謀詭計的後宮。到頭來，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過與這後宮中的任何女人無異，或許還不如她們。
我把侍女太監都趕了出去，把紅袖趕了出去，将自己鎖在屋子裏，潸然淚下。
我以為他與別人不一樣，以為他是個真性情的皇帝，以為他對我與對別人是不一樣的。其實沒什麽不一樣，皇帝都是這個樣子，看着哪個女子有些喜歡了，便将她們納入後宮，像喜歡小貓小狗一樣喜歡上幾天，等沒興趣了，就讓她們自生自滅。
我才不嫁給他，我才不當他的妃子，我要活的有尊嚴。我在心裏篤定了主意。
許多年後，當我想起今天的事情，後妃懷孕，多麽尋常的事情，卻給我這樣大的刺激。我喃喃念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紅袖在門外試探地喊道：“王小姐？”
“別管我！”我嚷道。
“雜家奉皇後娘娘旨意，請王小姐前往椒房殿一趟。”陰陽怪氣的聲音在外想起，我随便抹了抹眼淚，假裝鎮定道：“請公公稍等，待我更衣。”
皇後在這個時候找我幹嘛，小妾要生孩子了，正宮着急了？我沒好氣的想。
我心不在焉地去了坤寧宮。這是我第一次與皇後單獨會面，本以為我會很緊張，卻因為剛才的一頓莫須有的氣，膽子大了很多。
“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我行禮道。
皇後淡淡道：“起身吧！不知本宮該喊你王小姐，還是喊你慕容姑娘？”
我該怎麽說呢？我不想說我是王允芷，但又怕承認自己是慕容千語之後，便再也沒有嫁給宇文邕的機會了。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只聽皇後說：“是誰都好，只要中秋之夜跳舞的人是你就好。”
我不說話，那樣高難度的舞蹈，真正身懷六甲的人若是跳了，恐怕就……她屏退左後，只剩下身旁的大宮女，那是她突厥帶來的，相必只有這種一直陪在身邊的，她才可以引為心腹吧。
此時我開門見山：“不知皇後娘娘召小女子前來，所為何事？”
她的面色一直是平靜無波的，她長得還算漂亮，秀氣有餘而大氣不足，舉手投足之間的國母風範也是後天鑄就。“裳貴妃懷孕，等于告訴全皇宮的人，昨晚跳舞的人不是她。你知道她為什麽冒這麽大的風險，也要選在今天告訴皇上她懷孕的事情嗎？”
“既然皇上知道跳舞的人是小女，裳貴妃也就沒必要掩藏了。懷龍種是天大的好事，早說早好，皇上也不會在乎昨晚是誰跳的舞了。”我酸溜溜地說道。
皇後一笑，似乎并沒有多在意皇上，道“你倒是直爽，像我們草原的女子。在我們突厥草原，女子可以騎馬射獵，性格也格外好豪爽。我來自草原，卻從來不會騎馬射箭……”
她苦笑一聲，才道：“讓本宮告訴你吧！裳貴妃等不及了，她怕再晚一步，就不能阻止你正式成為皇上的妃子了。誰都看得出來，皇上喜歡你，你更喜歡皇上，這個時候讓你知道她懷了龍種的事，豈不是對你精神上最好的打擊？”
我誠實地回答：“皇後娘娘分析地很有道理。不知皇後娘娘有何打算？”
“你要是喜歡皇上，就繼續以慕容千語的身份待在皇上的身邊，恪守本分，不要越雷池一步，無論皇上多麽喜歡你，多麽護着你，本宮都沒有任何意見。”皇後說的雲淡風輕，仿佛她不是皇上的妻子，而是我的家長。
我好奇地看着她，一副“我才不信哩”的表情。
“但是，如果你想成為為妃，本宮不願明着反對皇上，也絕不善罷甘休。本宮的意思，你可懂了？”她威嚴道。
“後宮中的人這麽多，皇後娘娘都能心甘情願地接受，為何容不下小女？”我說這話，并非多麽渴望進後宮，只是好奇，純屬好奇。
“文穎出生的時候，栖梧宮百鳥朝鳳，你都忘了？皇上已經下旨文穎以及在場不可嫁入皇室，告訴天下人本宮就是那只鳳凰。”她頓了頓，道：“可是現在，皇上喜歡你，你又是當時在場之人，說不定哪天，本宮就要把後位讓你給了。”
我皺着眉頭，真是想不到，一國皇後怎麽會迷信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