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江山歸一統
七月初七，司天監蔔算的黃道吉日，這陽光明媚，微風徐徐，許是昨日下了雨的緣故，天氣并不悶熱，讓人神清氣爽。
皇宮正東方向有一神壇，是周國人民心目中最神聖的所在，歷來朝中祈禱祭祀事宜都在此舉行。神壇前是極為寬廣的空地，神壇高起來的平臺上擺放着祭祀等器具。
神壇四周，獨孤善早已派兵嚴防把手，層層防護，保持神壇該有的莊嚴神聖。神壇百米以外的地方，是允許百姓前來觀看瞻仰的，一大早，這裏就站滿了前來的百姓，個個翹首以盼，但沒有人敢大聲喧嘩或者鬧事。
我穿着司衣監特意為我趕制的藕絲月華羽紗曳地長裙，莊重而不失優雅，額前點綴一朵绛紅色小花，朱唇輕點，頸前的頭發盡數挽起，盤成随雲髻，橫插玉葉梅花步搖，發髻前垂下一顆水晶楚垂珠，正好落在額前。高束的發髻露襯托出耳上的紫英墜子，走起路來熠熠生輝。我雖極力叮囑紅袖步搖僭越了規制，畢竟我一個掌宮也是宮女的身份，但宇文邕執意不肯，他說：“祭祀大典是周國最神聖的儀式，為表對神靈的尊敬，這樣并不僭越。”
其實我知道，宇文邕根本不信神靈的。
皇上換上了朝服，自從宇文護被關了起來，我的蠱毒慢慢解掉，他每天都精神百倍。他坐在只屬于他一人的龍攆裏，我随行跟在龍攆旁邊，文武大臣、将領士兵皆跟随其後，浩浩蕩蕩，一路向神壇進發。
方進靠近神壇，便聽到前方獨孤善帶着守衛兵士還有在場百姓跪下迎接聖駕。我恭恭敬敬地端着祭祀所用之物，跟随皇上踏上神壇。從來，只有皇上和皇上的随行宮人可以踏入神壇，以前是裴公公，宇文護被拿下後，他引罪自裁，如今便由我跟着皇帝踏上神壇。
宇文邕帶領文武百官，一敬上天，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二敬大地，祈求國泰民安，四方歸心；三敬列祖列宗，必不忘列祖列宗宏願，勵精圖治，讓大周無人敢欺。
整個神壇都是靜悄悄的，所有人注視着皇上。
皇上轉過身來祭拜完歷代帝王，對孝闵帝宇文覺、明帝宇文毓的靈位道：“二位皇兄在天之靈，朕為你們報仇了！來人，将宇文護帶上來！”
被關了好些日子的宇文護形容憔悴，臉色枯槁，散亂的頭發灰白了好多，卻仍保持着倨傲不肯低頭的姿态。他不說話，也不行禮，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兩旁的侍衛意欲逼迫宇文護跪下，宇文護仍兩腿筆直的站着，皇上道了句“住手”，兩個侍衛才退了下去。
祭祀的東西用完之後，随行的太監将它們拿下去，我手中終于輕松了，輕輕擡了擡頭，碧空如洗，兩行大雁從蔚藍的天空飛過，不留下一絲痕跡。
皇上望着前方，文武百官、将軍兵士、侍衛太監、布衣百姓，都在。皇上邁下神壇，走到一個離宇文護比較近的地方，道：“朕的父皇（宇文泰）原為西魏人士，534年，北魏孝武帝西奔長安，投靠我父皇，拜父皇為大丞相。後立元寶炬為帝，是為西魏，将這裏長安定為都城。宇文護是朕的堂兄，是父皇的侄子，更是父皇的得力助手。近二十年來，是他，宇文護，随着我父皇南征北戰，屢立戰功，對內團結各方，勵精圖治；對外立足關隴，争戰東魏，蠶食南梁，為我大周的建立奠定了基礎。”宇文護擡起頭來，靜靜地聽着皇上的每一句話。
“後來，朕的父皇去世了，朕與朕的兄弟們都還年輕，父皇便将國家大事全權交托給了宇文護。他當時對宇文護說：‘我的兒子們還年輕，我的病是治不好了，最放心不下的事便是國家社稷。敵寇未定，我把國家大事都交托給你，希望你勉力從事，完成我的志願。’父皇去後，國家不安，是他，宇文護，安撫文武百官，才使人心安定下來。西魏帝退位後，朕的皇兄宇文覺受禪即位，自此有了我大周。宇文護為我大周立下了汗馬功勞，當年若不是他跟随我父皇征戰沙場，若不是他在父皇去後及時安撫人心，父皇辛辛苦苦打拼下的江山社稷就會毀于一旦了！父皇曾說過，他曾建立如此豐功偉績，是得宇文護之力。若無宇文護，便無我大周，宇文護是我大周的開國功臣啊！”皇上語氣激昂，宇文護彷佛陷入深深的回憶裏，眼角似泛起微微淚花。
“宇文護被封為大冢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廷大權都在他的手中。都說權利的欲望是無盡的，伺候的宇文護野心逐漸膨脹，專橫跋扈，目無君上，為排除異己，處死太傅趙貴、将軍獨孤信（獨孤善之父）等朝廷衆臣，後弑君罔上，殺害孝闵帝，立宇文毓為帝，也就是明帝。在560年，宇文護殺害明帝，扶持朕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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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臺下已是一片唏噓，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冢宰立了孝闵帝、明帝、以及當今周武帝宇文邕三位皇帝，殺了西魏恭帝、周朝孝闵帝、明帝三位皇帝，當真是前無古人。
溫熱的風從南方吹來，帶着雨後空氣特有的濕潤，宇文邕望向遙遠的天空，說：“兩位皇兄相繼駕崩，朕繼位的時候十七歲。朕知道是宇文邕毒死了二位先帝，但是朕沒有辦法，因為那時候軍政大權都掌握在宇文護手裏，朝臣多是宇文護的黨羽，
朕只能忍着。朕有時候會想起漢獻帝劉協，那位被曹操用來挾持以令諸侯的天子，朕怕這種隐忍成了一種常态，會讓你們以為朕像劉協一樣是個不不中用的人，是個無能的君王，會讓大周的百姓失去對朕的信任……”神壇外的百姓越來越多，卻仍保持着良好的秩序，宇文邕站在高處，高亢的聲音清晰的傳入每一位百姓的耳中。
“後來，朕認識了一位美麗的女子，她讓我看她種的竹子。他告訴朕，她悉心養護的竹子四年只長了一寸，她都快要放棄了，但是第五年的時候，竹子開始瘋長，晚上可以聽見竹子拔節的聲音。這四年來，竹子表面雖然沒有長高，它的根卻紮入深深地泥土，紮根到地下幾十米的地方，根基紮好了，才有了四五年的飛速生長。朕從繼位到現在已經十二年了，朕隐忍了十二年，十二年來，朕查遍了宇文護犯下的所有罪行，一點點折斷了宇文護的黨羽，把軍政大權一點點收回自己的手中，然後一擊制勝，拿下了宇文護。”
心中如大海的波濤卷着白色的浪花洶湧而來，這樣的場合，他在給他的百姓講的故事裏面有我，我何其有幸。
“皇上，既然大冢宰犯下了滔天罪行，擒賊先擒王，派個武功高強的人殺了他得了，為什麽要費這麽大的周折？”百姓人群中突然有個年輕的小夥子喊出來。
宇文邕一笑，制止了将要捉拿他的侍衛，道：“你以為呢，大冢宰雖然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早年随父皇征戰南北，武功從來不落下，恐怕我大周朝也沒有幾個是他的對手。武功高強的殺手很多，但朕不要派人去偷偷殺了宇文護，然後對外宣稱宇文護暴斃，朕要光明正大的收拾他，朕要用大周的國法來制裁他！朕要收拾的，不只是宇文護一人，更有攀附宇文護的朝臣與朝堂上的不正之風，只有将他們連根拔起，朕要讓朝堂有真正的清明！朕要做一個值得你們信賴的明君！”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周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周萬歲萬歲萬萬歲！……”呼聲震破天際，響徹寰宇，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震撼了，不管是朝臣、百姓、侍衛，還有在場的宇文護。
這番演講，是一場君與臣、君與民的談話，感人肺腑，大周的政權真正回到了皇帝手中，大周百姓有了信仰。
天上的太陽沖破雲層，照射出萬丈榮光，他卻比天上的太陽還要亮。
你是千古帝王，哪怕我只是一棵花、一棵草，也願意将我所有的仰慕都給你。
“朕會廣開言路，在場的所有人，無論你是布衣華服，無論男女老少，你們若是對治國有好的建議，你們可以提意見；如果你們覺得朕做的不好，你們可以提意見；大臣們做的不好，你們也可以提意見。朕要你們遵守大周的國法，孝敬老人、照顧幼子、老吾老以及他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共創一個大周盛世！大周不只是朕的，更是你們在場每一個人的！”
宇文護坐在地上，仰望蒼天，半晌徐徐道：“皇上啊，老夫縱橫半生，竟敗在了你的手上，二十九年了，老夫眼睜睜看你從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變成了一代帝王。先帝生前把大周托付給老夫，老夫從前出了點兒力，後來就不安分啦！也好啦，大周交到你手上，你定會把大周變成國之佼佼者，不枉老夫馳騁沙場打下的天下，老夫也可以安心去見先帝喽！”
宇文護眯着眼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轉過頭看着宇文護，這樣的皇帝，哪怕一輩子只能站在他身邊，哪怕只能當個侍女，我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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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家看到宇文邕演講的部分的時候，自動用慷慨激昂、激情澎湃的語氣讀出來，感覺還是可以挺霸氣的
寫這段的時候想到了康熙王朝，想到了芈月傳裏芈月太後給軍士演講那一段，很喜歡那一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