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靜好總難求
四下無人處，輕屏對我說：“怎麽樣，被王爺哥哥誤會的感覺不錯吧！那天你被玉斷魂抓走，我就後悔了。我怕你出事，自己一路騎馬跑來找王爺哥哥，我騎馬不好，腿也磕破了，你看看。”她掀起衣裙讓我看她腿上斑駁的傷口。
我嘲笑道：“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害我的是你，怕我出事的也是你，盡管這很可笑，但我相信你的話。”
“你中毒後王爺哥哥那樣細致入微地照顧你，我又開始恨你了，心想玉斷魂怎麽不殺了你，但是我心裏還是有愧疚的，我期盼着你能幫我瞞下，不要告訴王爺哥哥。”
我玩着自己的手指，思量道：“可是，你沒想到我一醒來就給你告狀，你不願意讓鹽粽子知道你有過壞心思，你要在她面前繼續保持柔弱乖巧的形象。你也恨我給你告狀，就演了這麽一出苦肉計。”
她笑了笑：“你随我過來，我讓你見識一下。”
輕屏擡起一桶涼水，将自己全身澆了個透，然後又一桶……
“哦，原來是連環計。”我淡淡道。
第二天，不小心在湖水中泡過的輕屏身體越發虛弱了，高燒不退，花夫人和四王妃相繼來噓寒問暖，高延宗把宮裏的太醫都給請來了。
作為一個中毒之人，雖沒有到弱不禁風、神志不清的地步，精神也大大沒有以前好了。我閉門不出，随手揀了以前畫在錦帛上的月色玉蘭，一針一線繡了起來。外界噪雜，惹不起躲得起。
門被猛然推開，為首的是兩個衣着華貴的婦人，後面跟着幾個丫鬟。我起身跟四王妃見禮，“千語，這是花夫人。”王妃道。我無精打采地喊了聲花夫人，卻聽她厲聲道：“跪下！”
我默不作聲地望向她，心想：你算是什麽人，讓我跪我就跪的麽？
王妃拉着她：“消消氣，有話好好說，千語身體也不太好。”
她們自己找了位子坐下，花夫人依舊一臉怒氣：“屏兒從小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且不說你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你被抓走的時候，輕屏和王爺找了你一晚上，你非但不知感激，還誣陷她，把她推入湖裏，害得她卧床不起，你這是……咳咳……”
王妃忙拍拍她的背：“姑姑，你身體不好，我會叮囑五王爺好好管教千語的。”
花夫人是蘭陵王妃的姑姑，花輕屏是蘭陵王妃的表妹，嗯，是這麽個關系，怪不得這麽嚣張。我傲然道：“花夫人，我要是跟你說輕屏是自己掉在湖裏的，昨晚她自己澆了冷水，你信嗎？你肯定不信。這種事情，都是信自己孩子的。”
她一拍桌子，指着我怒道：“你！咳咳，你個沒教養的丫頭，我今天就替五王爺好好教訓教訓你！來人，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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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冷掃過她身後站着的丫鬟，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有什麽資格替王爺教訓我，你今日若敢動我，我絕不放過你！”
王妃急道：“千語不可無禮！姑姑，千語已經中毒了，您不如大人不計小過，等她身體好了，再教育她不遲。”
花夫人捂着心口道：“我的屏兒還躺在床上呢，屏兒因她而病，她不去探望，一點反悔之意也沒有，我今日要是不教訓她，來日她還會欺負我的屏兒。給我掌嘴，有什麽事我擔着。”
眼見着她身後的丫鬟揚手上前，我随手拿過身邊的物件扔了過去，碗碟破碎，未喝完的蓮藕珍珠粥濺了她一身。在丫鬟的尖叫聲中，在花夫人的暴怒中，在王妃還來不及對我毫無禮節的行為表示詫異時，我奪門而出，恰巧撞到了匆匆趕來的鹽粽子和綠蘿。
鹽粽子掃了一眼滿地狼藉，對我薄怒道：“中了這麽重的毒，不好好在屋裏靜養，還惹四嫂和花夫人生氣。雖然這是在本王的府邸，雖然你是本王最親的妹妹，也不能沒大沒小的。”他名為斥責我，實則暗諷花夫人，說得她臉一陣紅一陣白。
鹽粽子面前，花夫人雖然仍有怒氣，氣焰卻不敢再嚣張。“五王爺心疼慕容姑娘，老身也不敢說什麽，屏兒和王爺也有一起長大的情分，還請王爺給我屏兒做主，不要有失偏頗。”
鹽粽子滿臉疑慮，“夫人讓本王做什麽主？”
“她把屏兒推入湖裏，害得我屏兒卧床不起……”花夫人道。
鹽粽子面不改色：“湖邊路滑，輕屏不小心掉入河裏，夫人這樣冤枉千語，本王還沒有替千語讨個公道呢！千語和輕屏都需要靜養，夫人這樣闖入，是不是太不把本王放在眼裏了？”
“明明是慕容千語将輕屏推到河裏的！”花夫人急道。
“本王親眼所見，夫人當時并不在場，你是在質疑本王？千語身體虛弱，若是有一丁點閃失，本王又該找誰去讨公道？”
花夫人啞口無言，蘭陵王妃出來打圓場：“姑姑心疼女兒，但千語無論如何不該頂撞姑姑，不如，千語道個歉，此事就算了了，如何？”
我看向鹽粽子，他無話，想到他也有為難之處，我尴尬開口：“鬧成這樣不是我本意，夫人冤枉我在先，我無禮在後，抱歉了。”語罷轉身便走，違心的道歉話我實在說不出來了。
此事一鬧，我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連下人們都說王爺對我驕縱過分，無法無天，盛傳我竟敢陷害花小姐、頂撞備受尊崇的四王妃和花夫人，甚至還有将我與馮小憐放在一塊，馮小憐狐媚惑主，慕容千語仰仗五王爺肆意妄為，如此雲雲。
謠言猛于虎也，我一個毫無殺傷力的小女子一不小心竟成了十惡不赦的千古罪人。
高延宗摸摸我的腦袋，我避開他的手，陰陽怪氣道：“高燒不退半死不活的是你的輕屏妹妹，我只是中了毒，不要緊。”
他無奈又有些怒意：“你跟輕屏倆小孩子，如果我不及時出現，你就眼睜睜看着她溺水麽？”
好像一塊被溫暖過的玉突然掉進冰裏，我的心驀地落了下來。這麽多年對我的了解，花夫人面前及時出現護我，我以為，他應該是相信我的品性的，他肯定是相信我的，可是現在，他質問我了，帶着薄薄的怒意質問我。
“我像是神志不清的樣子嗎？”我不答反問。
他語重心長道：“最近是沒事了，但是你被玉斷魂擄去的那段時間，難保他不會用什麽手段讓你迷失心智。不說這個了，輕屏的事情，不管你是有意無意，我都不會怪罪你，我會永遠護着你，但是以後不準跟輕屏鬧別扭了。”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這樣的話，我是該感動還是該生氣？齊國王爺高延宗，護我疼我至此，即便是我錯了他也會一心向着我。這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是，總是少了點什麽，少了點什麽呢？
“好，只要她不來招惹我，我絕不招惹她。對了，現下旱情剛有緩解，朝廷又增加賦稅，百姓負擔勢必加重。你可否勸勸皇上，或者勸勸淑妃，你的話她肯定聽的。”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道：“自己的毒還沒有解，就想到天下蒼生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不是你的事情不要管。”我暗暗喪氣，我哪想多管閑事了，你安德王稍稍有所行動便可讓黎民百姓日子好過一點，勿以善小而不為麽，何況這是大善。
我突然明白了，原來是因為他不懂我。
因為他對我無微不至的疼愛和保護，他對我所有的任性的寬容，讓我把他當成了我的哥哥，有時會誤以為他是我血脈相連的哥哥。可他不懂我，不懂我這個小女子有一顆澤被天下的野心，不懂我從來不想像尋常女子那樣等着嫁人做一輩子賢妻良母。而且，他還懂我的品性，輕屏傷我是小，他不懂我是大。想來這便是原因，這麽多年來，如此優秀的一個男子在我面前，我竟然從沒有産生過男女之情。
兩個月後，伯父便從周國弄來了解藥。伯父雖然博古通今，卻是個死腦袋，滿腦子都是子曰詩雲周禮那一套。待我身體好轉，他便罰我在院子裏跪了半天，因為我沖撞花夫人，因為我不懂禮數。
我不怨伯父，伯父和鹽粽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們無論做什麽決定，我都毫無怨言。
其實，我看錯我伯父了，淵博與迂腐只是他的表象，統籌運營、不擇手段才是他的真面目。但是我不知道，很長時間我都不知道，人最不容易懷疑的就是身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