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去別經年
“言棕哥哥!言棕哥哥!……”
我雙手掐着腰,大口喘着氣,站在門口大聲喊着,雙腿有點麻。一接到伯父的信鴿傳書,跟莊師傅打了聲招呼,一路順着山勢呼呼跑下來。一陣風刮過,鹽粽子笑眯眯得出現在面前,他的衣衫像極了那片海,白色為底,左肩處繡着一片深藍色浪花紋樣,衣袖處以點點深藍色勾邊,白色腰帶為束,更顯長身玉立。
頭被敲了一下,“這麽快就跑回來啦,想哥了沒?”“嘿嘿,不想。給我帶什麽回來了?”他兩手一攤,道:“把我自己給帶來了呀!”我憨憨一笑,哥你回來就好。
“輕屏呢?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路途遙遠,她爹娘不舍得放她。”
伯父正坐在牽牛花藤纏繞的小花蓬下喝茶,看見我們,慢悠悠的放下琉璃杯子,道:“言棕帶來的毛峰,色澤碧綠中泛着金黃,喝時倒沒覺得什麽,待放下茶杯,只覺香氣醇厚,舌尖如蘭香缭繞。千語,你也過來嘗嘗。”
我端起一杯一飲而盡,又喝了兩杯,道:“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我喝兩杯解解渴。”
伯父無奈地搖搖頭:“還是沒什麽長進。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跟言棕說。”
回到自己屋子小憩一會兒,畢竟不是午覺的時辰,樹蔭下一堆人歇息說笑,“你們是誰?”我問道。
其中一個長相和善的回道:“我叫莫默,是王……是我家主子的貼身護衛,之前都護送主子來這裏,也沒來這裏看過,沒想到這裏風景這麽好,嘿嘿!”我微微一笑:“小莫哥哥好。”
“我叫張遠,張翼德的張,遠近的遠”一位身材威武的大大咧咧的回道。我微微一笑:“小張哥哥好。”
另一個拍張雲龍一下,道:“我叫榮飛,都是兄弟我們。那啥,來半天了,妹子你們這裏有酒麽?”我微微一笑:“小飛哥哥好。”
伯父從小就教育我做一個懂禮數的好孩子,我做到了。
我賊眼一轉,說:“酒呢,我這裏有好多好多,還有你們的言棕主子拿來的十年陳釀,不過,你得先告訴他的真實身份。”
莫默胳膊肘捅榮飛一下,“喂,忘了主子怎麽交代的了?咳咳~”
“不喝了,不喝了。跟你開玩笑的,哈哈。”榮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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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一一自我介紹完畢,名字和人我基本對不上號了。沒辦法,從小見過的人實在太少,在這方面有缺陷。
樹上蟬聲略躁,風尚涼爽,伯父和言棕正在前堂說悄悄話。
“你說的,為師不是沒有想過,千語已也該出去歷練一番了。”是伯父的聲音。
“徒兒知道,千語從小生長在蓬萊,性子純淨,徒兒一定保護好她,照顧好她,不會讓她受欺負,将來也會将千語好好地帶回來。”
“江湖險惡,但為師不能憑一己之私讓她一直呆在島上。這麽多年,她能安心生活在島上,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對外界的無知。歷盡繁華,方能看透繁華,不經歷一番紅塵,便少了一番樂趣;不經歷一些苦難,便少了一番經歷。他随你出去,為師很是放心。”
言棕哥哥要帶我出去,去大海之外。“伯父,你同意我出去了?那你嗎?”
“伯父年事已高,紅塵萬丈伯父早已一一經歷,并無留戀。你這次出門,莫要像島上一樣調皮,言棕會照顧你,你也不要給言棕添亂才好。”
那天吃晚飯的時候,我興沖沖地對鹽粽子說起我在山裏遇見白衣公子的事情,鹽粽子翹着二郎腿,一副聽到了天方奇譚的樣子,道:“夢游了吧,還白衣公子,還山大王,哥給你買的市井小說,看看就夠了,別指望真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降臨到你面前。”
“我還給那個山賊頭目吃了把‘相思引’的草藥,本慕容姑娘也是臨危不懼急中生智的,不過後來給王公子帶路,就沒有再去找‘相思冷’,山賊頭頭以後就找個地方癱着吧,哈哈”我洋洋自得地說。
“說起草藥,我明天也該去拜見下莊師傅,許久沒見他老人家了。”
“恩,應該的。對,後來我又碰見了那位蓋世大俠,他叫王周,是來找莊師傅看病的,還是我給他帶的路。”
“啥?”鹽粽子無比敏捷地跳了起來,先是深思狀,後是迷糊狀,問:“來看病的?看什麽病?他們怎麽知道這裏?你确定他真是來看病的,不是來幹別的?”
我托着腮慢悠悠說:“一口氣說這麽多你不累麽?當然是來看病的,王公子真的是中毒了,莊師傅診過,怎會有假?”
鹽粽子又一臉深沉的不知道想什麽去了。
次日,鹽粽子去山上辭別莊師傅。
又兩日,我收拾行囊,與鹽粽子一起踏上大船,辭別前來送行的伯父、莊師傅、半雲、半月。
莊師傅又哭又鬧地說:“老頭子身邊就輕屏這丫頭,現在輕屏走了,又要把千語丫頭帶走。萬一我在山裏被野獸吃了,萬一再有人來逼我看病,萬一我效法神農嘗百草,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了,都沒人管我啊!”
“……”我又不是不會來了。
茫茫大海上,四個船夫分站兩邊,鹽粽子的貼身侍衛們各就各位排排站。奮力搖着船橹,船緩緩駛開,我與鹽粽子揮手跟他們告別。當他們的身影漸漸模糊的時候,我瞄一眼平靜的大海,這樣深的海,我站的地方靠近船尾,頭部突然一陣眩暈,“啊……!”說時遲,那時快,鹽粽子及時從後面拽住我的胳膊,将我往裏面拉了一把。
驚魂未定,這源于我不會水和驚人的想象力。鹽粽子一手扶着我的肩,幸災樂禍地說:“古有葉公好龍,今有千語愛海,只要你別想不開,掉不下去的。”回頭看,他的臉上洋溢着暖暖的笑容,他身上那件白色為底、繪着海浪的衣服,與茫茫大海很是相襯。
蓬萊島是齊國疆域最東處的一個島嶼,四面環海,緊鄰西面大陸。兩天兩夜的行程,大船已經靠岸,我站在另一個陸地上的時候觀察前面未知的路,鹽粽子說:“千語快回頭。”
回首間,一輪紅紅的落日遠挂天邊,将周圍的雲彩照耀得五彩斑斓,像我小時候打翻在牆上的五彩染料,像織女織就的五彩絲羅糾纏在一起,恍若下一刻天上的王母就會乘着五彩鳳凰車駕臨。萬丈晚霞之下,海面上波光粼粼,五彩的光點若隐若現,見慣了大海的蔚藍,卻不知大海原來有這麽多顏色。
遠處蘆葦蕩裏,呼啦啦飛出一群海鷗,直直得朝着落日方向飛去,萬鳥歸巢,原來這等壯觀。生在這個時代或許是種遺憾,有太多我不知道也無法知道的詩。或許,唯有一百年之後,王勃的那句“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才能描繪當前美景。
前面已有馬車接應,鹽粽子和其他人各乘一騎,我獨坐坐在一輛寬闊舒适的大馬車裏,馬車裏鋪着柔軟的的粉色毯子,架子上放着《詩經》、《三國志》、《史記》,以各類市井小書。
第一天的時候,我一直掀着簾子,對外面東張西望,“言棕哥哥,我們到底去哪裏呀?”
“邺城。”他騎在最前面的馬上,回頭說道。“是齊國的都城?”“恩,我家在那裏。”
好多天後,不知已經住了多少家客棧,我還在馬車上,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由于受不了馬車長期颠簸,我選擇時不時地睡覺。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舒适的雕花大床上。被子枕頭皆為粉色,上面開滿了大朵牡丹,粉色帳子以金色勾邊,上邊挂着兩只珠子,散發着淡淡光澤,是夜明珠,鹽粽子之前送我一顆,放在蓬萊山了,珠子的穗子上結着鈴铛。床旁邊放着香爐,散發着若有若無的蘭香,前面以屏風遮擋,屏風上是一幅繡工精致的魚戲荷葉圖。
這一切布置,一看就知道是鹽粽子的手筆,早就猜到他是個富家公子,沒想到這麽富。幾千年後,人們發明了一種稱呼,大概就是用來稱呼鹽粽子這個人的,它就是“土豪”倆字,專用來形容土的掉渣的有錢人。
我一面感動着鹽粽子的用心,一面暗暗罵鹽粽子不長記性,粉色也就罷了,只是我說過我不喜歡牡丹,他卻認為我應該喜歡牡丹,盡管他也不怎麽喜歡牡丹。他的說辭我都能猜出來,大概是“你們小女孩不都應該喜歡這些粉粉的花花的東西嗎?”說的好像全天下的小女孩她都了解過似的。
“慕容姑娘醒了?”一聲如鈴铛般清脆的聲音傳來,屏風後轉出一個綠衣女子,動作優美的向我走來,略一欠身,道“奴家名喚綠蘿,姑娘若有需要,盡管吩咐。”我“哦”了一聲,眼珠子掃蕩了周圍一圈,問:“言棕哥哥呢?”
綠蘿将屏風移開,正瞧見鹽粽子進來,此刻的他一身華服。綠蘿恭敬行禮:“見過王爺,慕容姑娘正問起王爺呢。”
“王爺?”我驚訝喊出聲,這個陪我一起玩耍的鹽粽子竟是個王爺?
鹽粽子在我面前坐下,微微一笑,道:“哥本名叫高延宗,是當今齊國的五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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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寫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