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鎮國公借機陳情一番,隐晦的提及了當年先定安侯有眼無珠之事,然後表達了現定安侯的歉意。
聽得鎮國公提及此事,皇上不禁有些讪讪然,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回想起來早沒有當日的惱怒。
沒想到定安侯府還以為自己是為這事?哼,當朕是那等雞腸鼠肚的人麽?
他之前壓着定安侯的請封折子,那是因為,當時他正跟朝中勳貴以及宗室那幫老頑固拉鋸,別的位高權重的權爵之家不好動,這定安侯府就正好,剛好可以借打壓定安侯府這空殼子來達到震懾目的。讓人都看看,不聽話,朕随時收了你們的爵位。
還別說,這一招殺雞儆猴當時還挺有作用的。這招雖然對那些頂級世家那是沒多大作用,但對他們的附庸者卻是震懾頗大的。爵位是要皇上封賞的,管你是世襲罔替,還是降等襲爵,都是要皇上蓋着認證的,沒有皇上的封賞,屁都不是。
得罪了皇上,他要鐵了心不給爵位,除了造反,那還真是沒有辦法的。可是,要個爵位都要不到,更遑論造反了。于是,就只好聽話,夾着尾巴做人了。
這等公案當然不好跟鎮國公詳說的。
細算起來,當年定安侯府也算是幫了他的忙的,這些年雖然碌碌為為,但也沒給他這個皇上惹麻煩,老實說,這樣的有爵人家皇上心底裏雖然是瞧不上,但也不讨厭,甚至還有那麽一絲好感,要是那些權爵都像這樣子,可省了多少事兒?不用擔心造反。
何況現在定安侯府還跟鎮國公府成了親家。
這鎮國公的面子當然是要賣的,自家的西郊大營還要他鎮守呢。于是,在鎮國公陳情一番後,皇上爽快給面子:“這定安侯是越來越不成器了,自家的爵位都不上心,還要你這個做親家的操心。他自家不上折子,難不成還要朕給他這無功之人封賞不成?此事沈卿不用操心了,讓蘇靖平自己操心去吧。”
鎮國公當然知道皇上這是同意了,趕緊抱拳謝恩。
鎮國公一出宮,立馬就讓人将皇上已然同意的消息傳給沈珏知道。
沈珏方才從善如流的聽了長寧的建議,匆匆來到蘇月恒配藥的地兒。
還沒進門,已然聞到滿屋子藥味兒了。沈珏常年藥石為伴,對這早已經習以為常了。頗是自如的進了門去。
屋子裏月恒正來回忙碌着,腳步快捷的跟個勤勞的小鳥兒一樣。汗水已然氤氲了臉頰,卻也什麽都不顧的急急忙碌着。
平日粉嫩的臉頰,此時更是紅豔的驚人,聚精會神的眼睛有別于平日慵懶甜笑的爛漫,看起來英氣勃勃一般,十分的亮眼。沈珏漆黑的眼睛更加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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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爺可以緊緊的盯着奶奶看個沒完,長寧卻是不敢看的。将自己眼神轉到藥架上推着大爺往前走,一個不小心,碰到了椅子。聽到聲響兒,忙碌的蘇月恒擡起頭來,嗔道:“你怎麽來了?不是說讓你自己忙去的麽?”
沈珏答道:“忙完了,過來看看你這邊有沒有什麽可幫忙的。”
蘇月恒搖頭道:“我這裏你能幫什麽忙,這屋子裏味道重,呆久了不好,你去外面自己轉轉。”
沈珏掩下長睫,看不清神色。長寧看得咯噔一下,這屋子的氣氛好像無端的冷了幾分。
作為一個長期跟着主子的心腹,長寧也是很機智的,趕緊道:“大奶奶,大爺方才就是忙了半天,想着奶奶配藥稀奇,就過來散散。這藥味兒爺早就聞慣了的,不礙事的。”
長寧邊說邊給魏紫遞了個眼神,魏紫很是見機,趕緊對蘇月恒道:“長寧說的是,這多個人多雙手,快多了,不如讓長寧他們來幫忙?”
見沈珏一臉要幫忙的樣子,蘇月恒想想也行,于是指着桌上的戳子對沈珏道:“你會認戳子吧,來,你過來稱藥。長寧,你将這多餘的藥放回櫃子裏。”
好了,大家都有事幹了,長寧颠颠兒的跑着将多餘的藥放回櫃子裏。沈珏也認真的稱藥。許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沈珏稱藥稱的很是笨拙,抓老大一把放上去,然後又一點點的往下減。
幾次過後,蘇月恒看得着急,就走到他身旁,手把手的教他:“諾,你手大,不要一下抓這麽多,少抓點,然後添也一樣。”蘇月恒抓了一把南香葉放在戳子上,白皙粉嫩的手映在淡青色的南香葉上,更是襯的這雙手腕白膚紅,如軟玉一般。沈珏的手指又不自禁的動了一動。
教完,蘇月恒看着沈珏問道:“可會了?”
沈珏點點頭,可下次還是這樣。于是看得着急蘇月恒,順手拉着沈珏的手,捏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抓多還是抓少。兩人離的極近,俯身教學的月恒幾乎半倚在沈珏的懷裏,如蘭似桂的香氣瞬間盈滿鼻息。
沈珏的呼吸停頓了一瞬間,抓着藥材的手差點将手中的葉香花捏碎。溫熱的柔胰握着自己的手,讓他那微涼蒼白的手都有了些許血色。
蘇月恒又問了他可會了?沈珏亂亂的點了頭,蘇月恒放心的放下了手,走開來,忙忙的又抓藥去了。手上的溫熱一去,沈珏感覺手背好像太涼了些,抓藥的手都有些僵硬一般。
沈珏是點頭,可待蘇月恒回轉一看,沈珏還是依然如故,滿桌子都是散亂的藥材。蘇月恒忍無可忍的将人趕到一邊,難怪說術業有專攻,果然是誠不欺人也。沒想到沈珏這等英明聰慧之人,竟然在此等小事上如此不濟。
不過,看着沈珏垂着眼眸的樣子,本着照顧人自尊心的道理,蘇月恒說的很是委婉:“健柏,我們這活兒剩的不多了,你剛才不是忙了半天了,肯定累了,讓長寧給你上杯茶,你坐在桌旁歇息一會兒。”
雖然有點不舍,但沈珏也覺得自己在這兒有點搗亂之嫌,于是也就從善如流的坐在了一邊,靜靜的看着蘇月恒忙碌。
忙碌的蘇月恒很快感覺到沈珏的目光在注視着自己,為了去掉那些許的不自在感,蘇月恒一邊忙一邊問沈珏道:“方才聽長寧講,你先前也在忙,你在忙什麽?”
沈珏頓了一下。跟月恒相處這些時日以來,沈珏發現她對打罰下人是極為抗拒的,雖然她也會清理手下,但手法卻是極為婉柔的,自己今日這樣子立規矩,不知她聽了會否有不愉?
見自己不過随口一問,竟然讓沈珏猶豫了,蘇月恒還道是這事兒不能說呢,趕緊道:“健柏,我不過随口一問,不好說,就不要說了。”
沈珏雖然頓了一下,但這事兒他原本也是會告訴月恒的。今兒個自己搞了這麽大陣仗,肯定是瞞不住月恒的,與其是讓她從別處聽來自行猜測,還不如自己直接對她說了。
沈珏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原本也是想想跟你說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我今兒個給莊子裏的人立了立規矩......”
今日這事,沈珏一直都是決定必要做的。月恒為何非要讓自己到莊子上來治病,肯定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在給他治病,糾其原因,并非是月恒膽小怕事,他猜到月恒是看出什麽了,所以才要離了國公府給自己治病。既然如此,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月恒的安危,這莊子上的人嘴巴必須要閉緊了。
尤其是現在,月恒這樣大張旗鼓的熬藥湯,不說別人看不看得見,光這味兒都能讓莊子上的人猜測半天的,今天這規矩必須立。就算月恒怪罪,今日他一樣會這樣做的。他不允許有任何危及他們安危的可能出現。
聽沈珏說了事情始末,蘇月恒點頭道:“嗯,你做的對。”
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沈珏很是意外,原本他以為,就算月恒不會當衆表現不愉,那也不會當場贊同的。
沈珏仔細的看了蘇月恒的神色,确實并未有嫌惡之色。沈珏心裏一松,頗是看了月恒幾眼。
沈珏的疑惑眼神,蘇月恒是盡收眼底的。蘇月恒覺得有必要跟沈珏就這個問題好好談一下。
看看藥材也抓的剩不了多少了,于是,蘇月恒吩咐魏紫道:“這餘下的,你跟長寧忙着好了。我先推大爺出去了。”
魏紫趕緊點頭。被大爺盯着做事兒的感覺可真不大好受,大奶奶能将人撮走,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蘇月恒推着沈珏往外走去,本想在院子乘涼的,可想着自己是要說事兒的,在外多有不便。于是推着沈珏回了自己慣常起居的後堂。
堂屋高大,又布置了好幾個冰盆,一進去,就有清涼之感。考慮着沈珏這身子,蘇月恒趕緊讓人撤了兩個,剛從熱的地方進來,一下涼的太快,怕他受不住。
安頓好沈珏,讓人捧過茶來,啜了兩口,蘇月恒發覺自己這一身汗膩膩的,甚是不大舒服。嗯,自己不舒服,恐怕呆會兒自己要說的話效果也會大打折扣的,畢竟跟一個滿身清爽的人說話,比跟一個渾身是汗的人說話要愉悅的多。
這樣一想,蘇月恒毫不猶豫的起身,對沈珏道:“你且先坐,我先去梳洗一下,再出來跟你說話。”
沈珏點點頭,忽想着月恒在照顧自己一道上向來是精細周到的,怎麽今天自顧自的說自己去梳洗,卻不讓人給他備水洗澡的?
月恒在自己面前一向直來直去的,沈珏覺得這點兒事,自己沒必要想那麽多的彎繞,于是,沈珏這樣想,也這樣問了:“月恒你去洗澡,緣何不叫我也去呢?”
這話一出,沈珏頓時有點腦袋轟鳴,耳朵不自主的都紅透了,自己這話問的也太急了,沒有措辭好,月恒不會以為自己是想唐突她吧?
這種時候不能慌,慌了就更亂了。沈珏極力鎮定下來,假作平靜的看着月恒,裝作自己很坦蕩的樣子等着月恒回答,亦或是羞惱的嗔叱。
此時要是長寧他們在,肯定會在心裏吐槽自家主子這欲蓋彌彰的樣子的,面上是很平靜,眼睛不要那樣僵硬就好了。
還好蘇月恒沒有誤會,因為她壓根兒就沒那樣想,剛才說完後,她還正想跟沈珏解釋這事的呢。不曾想,沈珏現在自己問了出來,于是蘇月恒很是坦蕩的解釋道:“是這樣的,你藥浴之前也是要先沐浴的。你身子虛,水泡多了對你不好,所以,現在你就先忍忍,呆會兒再洗。”
聽了月恒這話,沈珏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裏竟然有種隐隐的失望。沈珏不動聲色的在心裏搖了搖頭,将這種怪異的感覺搖走。
因着外面有人等着的,蘇月恒快速的洗了戰鬥澡,就忙忙的出了來。
沐浴過後的月恒,烏絲輕挽,幾許青絲落在頰邊,眼睛如水,面色鮮嫩豔紅,嘴唇更是紅潤如桃花一般,還有那身上透出洗浴過後那獨有的清香,聞起來真是沁人心脾。沈珏不自禁的抿了抿嘴。
蘇月恒看着神色有些緊繃的沈珏,還道是讓他等的不快,趕緊道:“真是抱歉,讓你久等了。”
沈珏搖搖頭,低迷的青玉之聲仿然有一絲低啞緊繃一般道:“無妨,月恒不必致歉。”說完,見月恒好像還是有抱歉之色,不想她就此事再跟自己抱歉的,沈珏趕緊岔開話題:“月恒,你叫我過來,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蘇月恒趕緊點頭:“嗯,我是有話跟你說。”
月恒眼裏的認真的光芒,讓沈珏也迅速收攏了心思:“月恒你想跟我什麽?”
蘇月恒想了想,沒有想好怎麽委婉說話,幹脆就直說了:“方才我問你忙什麽,我觀你遲疑了幾許。後面你說完後,很是仔細的看着我神色。你是擔心,你殺雞儆猴的舉動讓我有所不喜?甚至因此對你生氣嫌隙?”
月恒這是要跟自己開誠布公的說心裏話呢。沈珏神色鄭重的點點頭。
蘇月恒嘆息道:“健柏,我雖然不喜殺生打罰,但是非好歹我還是清楚的。這些髒活累活我自己做不了,你幫我做了,我如果還因此怪罪于你,那真是不知所謂。”如果自己真這樣那可真是又當又立,簡直就是婊氣沖天了。
“健柏,日後如果還有這類不得已的事兒,你不必瞞我,更不必擔心我生氣怪罪。甚至,有些事兒,你可以讓我自己試着去做。”
沈珏聽完,心下高興無比,再沒有什麽比自己做的事能讓她理解讓人怡悅的。
月恒果然是個心思清明之人,很多事,不是她不知道,只是她不願意去突破自己的底線而已。沈珏看着蘇月恒認真道:“不,月恒,日後還是一樣,那些你不願做的事情,你不必費心,一切有我,你可知?”
蘇月恒看着沈珏,眼裏波光潋滟,旋即,蘇月恒輕輕的垂了頭,又輕輕的點了點:“嗯,我知道。”
沈珏的藥浴湯熬好了,蘇月恒試了藥湯溫度,覺得可也。就示意沈珏進浴桶沐浴。
誰知沈珏聽了卻是看着她半天沒動,蘇月恒奇怪的以目相詢,沈珏無奈的開口道:“月恒,你先出去。”
哦,原來沈珏不想讓自己看他洗澡。蘇月恒原本是本着醫者精神要親自看着他沐浴,看看情況的,可現在被他一說,蘇月恒想想也确實多有不便,于是,也不糾結,仔細的吩咐了康寧跟長寧一大堆注意事項後就退了出去。
蘇月恒走後,沈珏才将自己緊張揪在身側的手放開來,由着康寧伺候着褪去衣衫。想着方才月恒還想守在這裏,沈珏蒼白的肌膚頓時染上了淡淡緋色。康寧很是奇怪,莫非這屋子裏的氣溫太高了?大爺還沒進浴桶的呢,身上都熱紅了。
因着明天要給沈珏施針,蘇月恒吩咐魏紫跟茶梅明日天不亮就開始熬藥湯,然後又仔細的吩咐了人注意照看沈珏後,就早早的睡去。許是累了,蘇月恒是沾上枕頭就睡了過去,黑甜一覺到天明。
蘇月恒是睡的香甜,定安侯府的幾個主子卻是差不多通宵未眠。
輾轉反側半夜,天上的三星還早,蘇靖平已然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起來上朝。
今日是大朝會,大殿前人來人往。不過雖是人多,卻是肅穆的很,朝臣間招呼都是輕聲點頭招呼而已。
定安侯今天有些魂不守舍,木着臉嘿嘿傻笑着跟人打招呼,看起來滲人的緊。
蘇靖平正跟人招呼着,鎮國公走了過來。定安侯趕緊招呼,鎮國公抱拳點頭示意,目有深意。蘇靖平心頭大定。
待朝臣議事畢,蘇靖平激動的有些哆嗦的将自己的請封折子進了上去。
蘇靖平現在沒那資格功勞讓皇上當堂封賞的。還要等過後聖旨封爵的。
折子遞上去後,看看皇上神色還好,心裏的希望又更盛月層了。不過,饒是覺得希望頗大,但心裏難免還是忐忑不安的。
這種忐忑終于在下午時分,落到了實地。
天使降臨,定安侯府中門大開,擺香案接聖旨。
于此同時,蘇月恒業來到沈珏的房中,展開銀針,準備開始給沈珏施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