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
“役哥,你想看看我的傷口是麽?”
蘇修遠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吓得霍役從神游中回了現世。
“少爺,你…….醒了……”霍役窘迫地瞬間紅了耳朵,“怎麽不多睡一陣子?你這段時間可是累壞了。”
“胸口癢癢的,就醒了。”
“怪我。”霍役藏起了自己的手。
蘇修遠笑道:“役哥別老怪自己這樣那樣的,跟你說了許多次不要這麽客氣,你總是這樣,倒叫我難受了。好了好了,快喂我吃桂花糯米釀罷,我餓壞了。”
霍役忙去将桂花糯米釀端過來:“有些涼了,要不我去熱一熱?”
“不用,這麽熱的天,吃涼的正好。”蘇修遠兩手撐着床,慢騰騰地坐起來。剛受傷和包紮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如今躺太久了一動,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疼。
“少爺難受?”霍役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自己跟着胸口一疼,出手将枕頭拉起來墊在了蘇修遠背後。
”還行。“蘇修遠坐好後深呼吸了幾下,待胸口沒那麽疼後對霍役眨了眨眼,“役哥喂我。”
霍役自然答應了,舀起一勺桂花糯米釀,吹了吹,接着送到蘇修遠嘴邊。
蘇修遠一口含住,将那一勺甜蜜吞入腹中。
“好吃。”蘇修遠眯起一雙眼,兩瓣桃花唇沾着湯汁跳,“役哥的手藝還是這麽好。”
“少爺喜歡就好。”
一勺又一勺,一碗桂花糯米釀就見了底。
“少爺還需要麽?我可以再去廚房端一碗。”
蘇修遠揉揉肚子:“不必了,我還想留個肚子吃晚飯的。役哥今晚還會給我做晚飯的罷?”
“自然,我還欠着少爺一年的一日三餐。”
蘇修遠眼珠子一轉,有了個主意:“役哥,我有個想法,對你和倩兒都有好處。”
“少爺請說。”
“你要不搬到我這縣衙住罷?你來縣衙裏當幫廚,一來方便給我做飯,二來倩兒住在這裏也比住在你現在的地方好,畢竟有衙役和灑掃的看着,我還可以每天教她讀書寫字。“
霍役猶豫起來,蘇修遠的主意對他和倩兒來說的确是好處多多的,可萬事都不是十全十美的。
他說:“我感謝少爺的好意,可說實在的,我也喜歡在集市裏擺攤,看看別人做什麽,聽他們聊些日常瑣事。而倩兒,如果住到了這裏,就少了許多玩伴,對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也不是好事。”
“倒也是。”蘇修遠想起了自己成天卧病在床,沒有任何玩伴的幼年,一下子就對霍役的話感同身受了。
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滿足自己的欲望。
所以他選擇了折中,道:“那我再想想辦法,怎樣才能實現改善你和倩兒的生活,總之,現在這樣讓你成天兩頭三面地跑來跑去是不行的。”
霍役點點頭。
正說話間,縣衙的衙役來敲門,告訴霍役倩兒醒了,哭着要找爹,霍役趕緊跑去看女兒,好生哄了一陣才讓倩兒止住了哭。小姑娘經歷了一番拐賣,吓得驚魂未定,只有被爹抱着才能心安。
霍役心疼女兒,陪着她玩了一下午,又給她做了愛吃的菜,守着她洗澡,講故事哄她入睡,忙到亥時末才急匆匆跑回蘇修遠房裏,人都沒站穩就道歉:“對不住少爺,說好的給你做晚飯結果……”
“沒事,我已經吃了。”蘇修遠淡淡道,眼都不從手上的書上移開,“太餓了,所以就讓衙役給我從外面買了碗面回來。”
“那就好,少爺沒餓着就好……”
“其實不太好,”蘇修遠将手裏的書往床上一抛,“因為別人做的面沒有役哥做的好吃。”
“那我現在再去給少爺做一碗?”
“再吃就睡不着了,撐的慌。”
“那我…….那我現在就走罷,不打擾少爺休息了。”
“我沒法休息。”蘇修遠懶懶地癱坐着,“我還沒洗澡,身上難受。”
“那我現在就去給少爺燒熱水?”霍役覺得自己總得做些什麽彌補這一番爽約的行為。
“單單是燒熱水?”
“那少爺還需要我做什麽?”
蘇修遠狡黠一笑:“我還需要役哥幫我洗澡。”
“幫少爺……洗澡?”這個要求出乎霍役的意料,“為何?”
“因為我受了很重的傷吶。”蘇修遠說着,扯開衣領,露出紮着紗布的受傷處,接着可憐巴巴地看向霍役,”怎麽,役哥不願意麽?役哥竟然這麽狠心看着我一個傷員渾身髒兮兮油膩膩地躺一晚上,睡覺都不能踏實麽?”
霍役無言以對。安西天氣幹燥,哪怕是烈日炎炎的夏日,熱出了汗也不會讓人有油膩膩的體感,一晚上不洗澡其實也沒什麽的,反正換作是他,将就将就也就過去了。
可他轉念一想,蘇修遠是自小養尊處優的少爺,睡前洗澡是蘇修遠自小養成的習慣,而少爺的要求他怎麽能不答應呢?
只是——
霍役晃晃腦袋,腦中閃現的将多年前某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甩去,壓抑住不該有的某些旖旎幻想,偏頭回答:“只要少爺要求,我沒有什麽不願意的。少爺稍等一陣,我先去燒個水。”
蘇修遠喜笑顏開:“好,那我等你。”
霍役轉身出了蘇修遠的房,蘇修遠雙手撐床,龇牙咧嘴地坐起來,捂着胸口挪下床,将白日裏大夫随手扔在桌上的被匕首捅穿了的木雕塞進了胸口裏,又蹑手蹑腳爬回了床。
等了約莫兩刻鐘,霍役回來了,告訴蘇修遠水已經燒好可以洗澡了。
蘇修遠半躺在床上,朝霍役招招手:“役哥抱我過去。”
“嗯?”
“我胸口疼,随便動一動,牽扯到了傷口,就渾身難受。”
聽蘇修遠這麽一說,霍役就不再猶豫,走到蘇修遠床邊,一手摟過他的背,一手摟過他的膝窩,腰上一用力,便将蘇修遠抱了起來。
蘇修遠自然而然地摟住了霍役的脖子,靠着霍役的胸膛,滿意地蹭:“謝謝役哥。”
“應該的。”霍役抱着蘇修遠,身子和聲音都在發抖。倒不是因為蘇修遠重,而是因為慌張。他稍稍後仰了些,好讓自己和蘇修遠貼得沒那麽近,以免讓蘇修遠聽到自己過于劇烈的心跳聲。
可蘇修遠卻主動貼得更近了,還松開一只摟脖子的手,摸上了霍役的胸膛,霍役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了。
“少爺,別亂摸……”霍役窘迫道,“不然我就抱不住你,會摔的。”
“為什麽?”蘇修遠一臉似懂非懂地問,“因為緊張麽?役哥,你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
“不是,因為癢。少爺,別摸了,求求你。”霍役感覺自己渾身都在冒熱氣。
“那好罷。”蘇修遠乖乖松了手,蹭着霍役的胸膛,輕輕嘆了口氣,“役哥這些年都幹了多少重活吶,這胸膛好硬。”但也很可靠。
“也沒幹什麽……”霍役含糊應了一聲,擡起頭,不敢再看蘇修遠那半遮半露的上半身。他怕克制不住自己,有當年那樣不該有的反應。
好不容易走到了澡間,霍役像終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蘇修遠放在澡間的長凳上,快速說了一句“少爺我先出去了”,就腳底踩油一般要逃。
“等等。”蘇修遠叫住了霍役,語氣十分不快。
霍役停住腳步,背對着蘇修遠:“少爺還有何吩咐?”
“你轉過身來。”
“我這樣聽少爺吩咐也是可以的……”
“我讓你轉身。”蘇修遠加硬了語氣。
霍役只好轉身,低頭看自己的鞋。
“你就這麽撂我在這裏不管了?我的衣服誰幫我脫?浴桶我自己怎麽進去?我自己怎麽洗澡?洗完了誰幫我擦幹身子穿上衣服?”
“少爺可以自己……”
“我受傷了!”蘇修遠拍着長凳生氣道,“霍役,你真是好狠的一個人,丢下我就跑,不管不顧的,這澡,不洗也罷!”
蘇修遠捂着胸口站起來,掙紮着就要往外走,可才走兩步就身子一搖晃,一頭往前栽去。
“少爺小心!”
霍役忙上去扶住蘇修遠,蘇修遠一頭撞在他胸口上。霍役不顧胸口的鈍痛,扶起蘇修遠就着急地問:“少爺怎麽樣?撞疼了麽?”
“撞疼了,”蘇修遠拍拍自己的胸口,“這裏,我的心。”
霍役抱起蘇修遠放回長凳上,半跪着擡頭哄:“是我的錯,可少爺也別這樣對自己,你還帶着傷呢。”
“你知道我帶着傷你還跑?我看你分明就是沒認錯!”
“我認錯,我不該跑,我這幫少爺洗澡。”
蘇修遠揪住霍役的領口,直勾勾盯着他的眼:“不騙我?”
“不騙少爺。”
蘇修遠松開他的領子,哼了一聲,桃花唇撅得要飛上天:“算了,你要騙我我也沒辦法,我一個傷員還能怎麽的。”
霍役自知嘴笨,幹脆不再多講,直接上手解開了蘇修遠的上衣。這樣,總能證明他不會騙人了罷?
啪嗒——
一個小東西掉在了地上。
霍役低頭,撿起來那東西一看,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這是?”
“認不出來了?”蘇修遠反問。
霍役摸索着那小東西,端詳半天後頗驚訝道:“這是……我?”